幻化成天鹅，用足尖飞翔

奥黛丽·赫本清楚地记得，最后那班从英格兰飞往欧洲大陆的飞机是橙色，代表着荷兰的橙色。看着舷窗外英国特有的雾蒙蒙的天空，奥黛丽·赫本却哭不出声。什么是悲哀，说不出的痛苦才是悲哀。

等到奥黛丽·赫本再次见到艾拉的时候，她已经踏上了荷兰阿纳姆的土地。阿纳姆是一个位于荷兰和德国交界处的边境小城，这里暂时还未受到战争的打扰和破坏。奥黛丽·赫本的外祖父曾经是阿纳姆的市长，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位老人有比百姓更多的财富，而是意味着他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在阿纳姆，奥黛丽·赫本不仅见到了久违的母亲和两个哥哥，还看到了舅舅。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火快速蔓延到欧洲大陆各地，此时，阿纳姆还没有被战争的铁蹄践踏，一切仍旧是祥和、宁静的。

阿纳姆是一座典型的欧洲小城，拥有几座古典风格的钟楼。古钟报时的声音低沉浑厚，回响在这座城市的上空，人们悠闲地在花园中漫步，在喷泉周边玩耍。音乐仍旧在这里响起。从旭日初升的清晨，到暮光笼罩的傍晚，无论你身处何种情景，都有音乐的陪伴。轻快的，低沉的，明朗的，幽静的，音乐给这座小城带来了生机。

虽然阿纳姆隶属于荷兰，但是它却拥有大批的英国移民。自从1638年第一批英国移民抵达荷兰阿纳姆后，世世代代的英国后裔便在这里扎根了。阿纳姆本地甚至有一个“英荷协会”，英国裔的荷兰人聚集在一起，举办各类活动，为这座小城增光添彩。

当时，任“英荷协会”主席的人，就是奥黛丽·赫本的母亲艾拉。尽管终止了学业，但是奥黛丽·赫本并没有放弃舞蹈的梦想。在阿纳姆，艾拉将奥黛丽·赫本送进了一家舞蹈学校，但是阿纳姆毕竟是一座小城，舞蹈老师的资质平平，奥黛丽·赫本在这里的收获远不及在伦敦的寄宿学校。

但是，这也无形中培养了奥黛丽·赫本的耐心和踏实的个性。对于每一个动作，奥黛丽·赫本都极尽所能地做到完美，精益求精。对这个不过11岁的女孩来说，舞蹈就是她的翅膀，她要用这双翅膀飞向远方，追求自己的理想。

在奥黛丽·赫本整个学习舞蹈的过程中，艾拉对她起了关键的作用。艾拉独立、精明、执行力强，但又不失母亲的温柔与仁慈。她送奥黛丽·赫本去学舞蹈，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希望奥黛丽·赫本从小就能学会独立，女儿与母亲之间固然亲密，但是各自要有一定的自由空间。

从艾拉身上，奥黛丽·赫本学会了如何做一名优秀的母亲。艾拉教会了奥黛丽为人要宽容，但是要坚定立场。对于认定的东西就要勇往直前，但不要过于执着和倔强。众所周知，奥黛丽·赫本不仅是一名优秀的演员，通过舞台和镜头，将自己的艺术魅力向世人展现得淋漓尽致，她更是一名尽职尽责的母亲，孩子和家庭一直是她人生的主旋律。成名之后，奥黛丽·赫本安保持着每年拍摄1到2部电影的工作量，只为了拥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孩子成长。这些优秀的品质，都源于年少时期艾拉对奥黛丽·赫本潜移默化的影响。童年时期，奥黛丽·赫本的偶像多是一些音乐家和文学家，但是自从醉心于芭蕾舞以后，她的偶像全是一些知名的舞蹈家，如著名的“芭蕾女皇”安娜·巴甫洛娃、芭蕾舞演员兼编导瓦·强·尼任斯基等。

奥黛丽·赫本将有关他们演出的海报挂在床头，以便每日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心目中的舞蹈明星。奥黛丽·赫本立志要成为首席芭蕾舞演员。

艾拉为了支持女儿的梦想，付出了很多心血。那时候，她为奥黛丽·赫本准备的舞鞋的尖端，涂抹了一种特殊的蜡，以便舞者能够展现更优美的舞姿。当然，对于一名优秀的芭蕾舞者来说，仅仅有一双舞鞋是远远不够的。为此，艾拉还为奥黛丽·赫本准备了当时最美丽最流行的长袖紧身上衣和短裙。奥黛丽·赫本又做回了那个富裕人家的大小姐，当她穿着这一身奢侈的装备亮相练功房时，配上优雅的身影，无疑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然而，当奥黛丽·赫本的舞鞋磨损后，艾拉没有能力再为女儿准备这一身价格不菲的装备了。

1941年，德国对荷兰宣战。

命运弄人，当初将奥黛丽·赫本从英国接回荷兰，就是因为艾拉听王室的亲戚说荷兰是一个中立国家，不会被卷入战争。然而最终，这片漫山遍野开满郁金香的土地也没能幸免于法西斯的铁蹄践踏。

最为戏剧性的是，事实上，荷兰是最早被德国入侵的国家之一，也是最后才被盟军解放的国家之一。原本以为会幸免于难的国度，却长时间地在法西斯帝国的魔爪之下苟延残喘，不得翻身。

战争无情，将平民也卷入其中，世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但是奥黛丽·赫本一直没有放弃舞蹈。对她来说，只要坚持了一个信念，就会一直走下去，无论是在白鸽飞翔的和平年代，还是在炮火纷飞的战争年代，这个美丽的精灵总是旋转在天地之间，用优美的身姿诠释什么是忘我，什么是坚持，什么是热爱。

艾拉送给奥黛丽·赫本的下一双舞鞋，竟然是一双木头舞鞋！木头舞鞋当然不会磨坏，但是穿着木头舞鞋跳舞，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都说芭蕾舞者有一双使人睹之流泪的脚，而奥黛丽·赫本的双脚承受了更大的痛苦。红肿，起泡，这些对她而言都是家常便饭，奥黛丽·赫本无论是在心灵上还是在肉体上，都承受了她这个年纪所不能承受的痛苦，这些赋予了她善良的品性，成年之后，奥黛丽·赫本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幸福的来之不易，也对仍处于战争与贫穷中的儿童，怀有悲悯之心。

多年以后，奥黛丽·赫本对那段生活依然记忆犹新。她说道：“在战争期间，外部条件改变了，但人的内心世界是不会改变的，如果在战前你想要成为一个舞蹈家，尽管战争发生了，但想当舞蹈家的决心并不会因此而改变。”尽管战争如一条蟒蛇，缠紧每个人的咽喉，使人们噩梦连连，但是有一件事情却暂时使奥黛丽·赫本忘却了战争带来的痛苦：英国最好的威尔士芭蕾舞团要来荷兰访问演出。

芭蕾舞团的领队是赫赫有名的爱尔兰舞蹈设计家兼演出人耐因梯·德·瓦洛依斯和乐队指挥康斯坦特·兰伯特。参演的舞蹈明星有罗伯特·赫尔曼普、马戈特·芳廷和弗利德里克·阿什顿等。

艾拉以“英荷协会”主席的身份接待了芭蕾舞团。奥黛丽·赫本作为“英荷协会”主席的女儿，有幸近距离接触这些杰出的舞蹈家，这令她兴奋不已。平日里魂牵梦绕的舞蹈明星此刻近在咫尺，奥黛丽·赫本高兴得不知所措。芭蕾舞团演出了《浪子回头》、《占星图》、《滑冰》等节目。最后一个节目是热情而奔放的塔兰泰拉舞。欢快的节奏感染了观众们，大家纷纷起立鼓掌，一同为演员们打着节拍。

演出非常成功，每个演员在舞台上都很卖力，将自己最好的状态，最优美的舞姿展现给观众。大家都很兴奋，尤其是奥黛丽·赫本。学了多年的舞蹈，终于有幸目睹著名芭蕾舞者们的风采，这更坚定了奥黛丽·赫本要成为一名最优秀的芭蕾舞领舞的梦想。

演出结束后，奥黛丽·赫本上台将芬芳的郁金香献给芭蕾舞前辈们。这一晚，是战争开始后，奥黛丽·赫本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战火虽然封锁了边境，但是音乐和舞蹈、梦想和快乐却没有国界。置身战争的梦魇里，奥黛丽·赫本得以喘息，从舞者们旋转的白裙、踮起的脚尖上，看到了希望。

快乐总是短暂的，演出结束后，英国舞者们急着赶回祖国，因为通往英国的航道很可能在短时间内被炮火封锁。但是艾拉却在演出后的晚宴上说个不停。

艾拉首先将女儿介绍给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者，然后又向导演夸奖奥黛丽·赫本。起初，大家以为这位“英荷协会”主席不过是借此机会，向大家隆重介绍自己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儿，但是大家发现艾拉做得太过了。时间不早了，艾拉端起酒杯，冗杂的发言仍未结束。

此时，在座的诸位脸上已经有了倦色，大家纷纷望向窗外，战争时期，容不得任何闪失，细小的差错都有可能让人命丧于此。

终于，艾拉结束了发言。英国舞者们已经没有胃口进餐，拒绝了荷兰友人们的好意之后，便迅速登上了前往英国的小船。事实证明，艾拉的这个举动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就在英国舞者们驾船经过航道后不久，德国就渡过莱茵河，入侵荷兰，用炮火封锁了水路。

若干年后，记者访问奥黛丽·赫本和艾拉，终于理解艾拉此番做法的用意。当时战争尚不明朗，没有人知道最后取胜的到底是盟国军队还是法西斯政府，而在来访荷兰的英国芭蕾舞团中，有几位舞者是站在亲法西斯立场上的，艾拉企图拉近与这些人的距离，如真有一日，法西斯主义占了上风，艾拉也有借口与他们套套近乎，免于灾难。若是有一天法西斯政府罪有应得，受到了惩罚，艾拉也可以为女儿和自己开脱。

可以说，为了奥黛丽·赫本的安危，艾拉尽了一个母亲最大的努力。包括阻止奥黛丽·赫本和约瑟夫联络。即使到成年以后，奥黛丽·赫本都不理解母亲的作为，不能释怀因为艾拉的阻挡，自己度过了一个父爱缺失的童年。但是为人母后，奥黛丽·赫本深深理解了艾拉当年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比子女的安危更能牵动一个母亲既柔软又坚强的心了。

奥黛丽·赫本正在练习芭蕾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