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色彩的故事
1926年6月1日,初夏。
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躁动的气息,花蕾悄然立于枝头,嫩绿的叶片也逐渐转成深绿,万物开始了疯狂的拔节、生长。
格蕾蒂斯躺在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总医院的产房里,双手紧紧抓住床单,指节泛白,咬紧牙齿,在医生和护士们的帮助下,努力地诞下她的第三个孩子。
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护士欣喜地将这个刚出生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抱到了格蕾蒂斯的面前。这位年轻的母亲却没有流露出为人母的喜悦,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就陷入了梦乡之中。
也许是长时间的产程耗尽了格蕾蒂斯的体力,她太累了,需要休息。也许是格蕾蒂斯在逃避,从未缺少情人的她,虽然身为女婴的母亲,却无法确切地判断女婴的生父到底是谁。
格蕾蒂斯于1902年5月27日生于墨西哥,她的母亲叫德拉·玛·霍冈,父亲是奥帝斯·埃尔默·梦露。格蕾蒂斯的童年是在加利福尼亚南部的小镇度过的。格蕾蒂斯跟随父母不停地搬家,每到一个地方,父母便随便找些零工度日,哪个小镇比较容易找到工作,父母就会举家迁移到哪个小镇。
格蕾蒂斯的童年算不上快乐,除了贫穷和颠沛流离,还有另一个令她讳莫如深的原因——她的家族有精神病遗传史。1908年,格蕾蒂斯的父亲因精神病发作而被送进疯人院,几个月后死于麻痹性疾病。在父亲去世后不久,格蕾蒂斯的母亲就与人同居了。为了摆脱这种支离破碎又毫无快乐可言的生活,格蕾蒂斯刚成年就利用一桩婚姻离开了这个家庭。
1917年,15岁的格蕾蒂斯与26岁的肯塔基州商人约翰·牛顿·贝克举行了婚礼。婚后不久,他们的一儿一女降生了。大女儿出生时,格蕾蒂斯仅有17岁。17岁的少女,并不懂得如何操持一个家庭,不懂得如何承担一个母亲和妻子的责任。
她才17岁,根本不愿被家庭琐事束缚,她更憧憬自由的生活。她喜欢和朋友喝酒、跳舞,这些比起孩子们的尿布,更能吸引她。家庭琐事不是她的追求,为了逃避,她又搬回母亲家住,渐渐疏远了自己的孩子。也许在她的世界里,孩子们不过是借由她的身体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独立个体,其他的,与她这个母亲毫不相关。
1923年,年纪轻轻的格蕾蒂斯如愿以偿结束了自己的第一段婚姻。法院批准离婚后,她把一双儿女留给了前夫,很快就将他们抛在了脑后,尽情地挥霍着自己的人生。
很快,天性烂漫的格蕾蒂斯就与她在教堂认识的马丁·爱德华·莫滕森坠入爱河。1924年,她又结婚了。然而,婚后不久,格蕾蒂斯再一次厌倦了这种平淡的家庭生活。格蕾蒂斯追求的永远是自由、快乐、无拘无束、毫无后顾之忧的冒险和享受。
婚后不到4个月,格蕾蒂斯就和莫滕森分居了。1925年5月,莫滕森向法院提出离婚请求,直到1928年8月,莫滕森的离婚申请才得到法院的批准。1925年,已经和莫滕森分居的格蕾蒂斯发现自己又怀孕了。1926年6月1日,格蕾蒂斯在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总医院诞下一名女婴。
尽管这名女婴是在格蕾蒂斯和莫滕森的有效婚姻期间诞生的,但谁也不敢肯定莫滕森就是这个女婴的父亲。因为格蕾蒂斯身边总是有不同的男人,年轻大胆又时尚的她,不停变换着约会对象,以至于人们讽刺道:格蕾蒂斯的床上从来不曾缺少男人。
格蕾蒂斯不说,人们也猜不出,这个女婴的生父到底是谁。或许,格蕾蒂斯也难以搞清楚谁才是那个幸运的男人。
女婴有一头柔软的棕红色头发,蓝色的大眼睛波光翦翦,粉嫩的皮肤吹弹可破。这样一个仿若天使下凡的姑娘,人见人爱。格蕾蒂斯抱着女儿,心中却一阵凄惶。
没有亲人前来探望,没有好友前来祝福,医护人员很快便明白了,这个女婴的出生是不被祝福的——她是一个私生女!
格蕾蒂斯给女婴起名诺玛·简。这个名字源于诺玛·泰尔玛和简·哈雷。简·哈雷是当时红极一时的大明星,格蕾蒂斯非常喜欢她,希望女儿也可以像她一样。这个身世成谜的女婴,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踏上一条不平凡的道路,因为她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玛丽莲·梦露。
诺玛·简的童年几乎没有办法被如实还原。因为她从出生后就辗转于各个地方,寄宿于不同的家庭和福利机构,每个知情人仅仅知道诺玛童年的一个片段,而这无数块碎片却拼不起一个完整的童年。除此之外,梦露在日后的采访和自述中,还喜欢夸大或者扭曲一些事实,尤其是一些悲伤的桥段。不过人们没有责怪她的编造,人们更愿意相信,梦露是一个伟大的梦幻家,钟情于舞台,醉心于演艺事业,她的一生都是一个谜团,她用一生演绎着一幕人间悲喜剧,直至谢世,方才剧终。
世人对于梦露有意无意地编造给予理解的另一个理由是——梦露也许继承了母亲家族遗留给她的精神病基因,这是非常有可能的。但不管由于何种原因,梦露都不愿意直视她的童年。这个家族的精神病遗传史,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显得那样的恐怖,而这个年幼的女童,在世人的白眼和冷笑中,也早已学会了用真真假假的言辞武装自己,挡住那些嘲讽的冷言恶语。
很长一段时间,小诺玛的身份都是诺玛·简·莫滕森。她试着不去怀疑自己的出身,尽管她从出生起就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即使是这样,同学们也还是讥笑她为“私生女”。小时候的诺玛,也曾天真,缠着妈妈要爸爸。但是格蕾蒂斯早就厌烦了女儿的反复询问和纠缠。有一天,格蕾蒂斯带着诺玛来到一个男人的照片面前,让诺玛踩着凳子,以便她可以有足够的高度和照片上的男人平视。
诺玛欣喜若狂,看着照片里男人的眼睛,觉得有种微妙的感觉在内心发酵,她不敢开口,但是又觉得有种不言而喻的东西正在心底破土发芽,那是一种自然而神奇的冲动。
她觉得,这就是血缘间天生的吸引吧,这种感应,是骗不了人的。
“好好看看,你的父亲就长这个样子。”格蕾蒂斯说道。
没有人知道,格蕾蒂斯到底是认真严肃地在交代,还是仅仅为了敷衍孩子没完没了的追问而编造着谎言,抑或仅仅是神志不清时和女儿开了一个玩笑。诺玛激动不已。她记住了那个男人的面孔。照片中的男人留着细长的一字小胡子,戴着帽子,漫不经心地笑对镜头,潇洒中又夹着一丝玩世不恭。
那眉眼间的神韵颇像克拉克·盖博,以至于后来梦露一直将盖博的照片贴在自己本子的扉页上。对于从未见过生父的女孩来说,梦露对父亲的形象深信不疑。但当她试图向母亲更多地了解自己父亲的时候,格蕾蒂斯则拒绝透露更多。
1961年时,梦露在拍摄《不合时宜的人》的时候终于得以与盖博同台。
梦露在见到盖博时,尽管做了掩饰,但是那眼神仍旧是热切并且闪烁着渴望的。她从盖博身上看到了自己一直幻想着的父亲的形象。尽管这么多年,那个虚无的身影一直存在于脑海深处,但是当有朝一日那个幻影可以投射到现实中时,梦露的欣喜还是溢于言表。
相比于虚幻存在的父亲,诺玛的母亲却是个真实的存在。然而,这个真实存在的母亲也并未给诺玛带来多么难以忘怀的温暖。格蕾蒂斯的祖父蒂福德·霍冈患有精神病,82岁时上吊自尽,父亲也死于麻痹性疾病,她的母亲在51岁时死于由“狂郁型精神病”引发的心脏病。格蕾蒂斯一直担心自己会继承家族的精神病基因,将来也会在疯人院里郁郁而终。
1933年,小诺玛患上了百日咳,为了照顾女儿,格蕾蒂斯带着诺玛搬到了好莱坞附近,借了5000美元买下了一间带有家具的寓所,将寓所的一部分租给来自英国的乔治·阿特金森夫妇和他们的女儿。
也正是这一年,格蕾蒂斯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也比以往更容易陷入低沉和悲哀中,她被诊断患上了精神病。由于精神病发作,考虑到其家族性精神病遗传史,家庭医生给了格蕾蒂斯一些抑制兴奋的药物,但是效果并不明显。
7月的一天夜晚,蝉声鸣鸣,房客阿特金森发现蜷缩在沙发上的格蕾蒂斯在瑟瑟发抖。
这一晚,格蕾蒂斯彻底发作了,她控制不住情绪,大哭大笑,情绪错乱,身体颤抖得宛如秋风中的落叶,凄凉又憔悴。
诺玛躲在角落里,担心又害怕地看着母亲,不知所措。
救护车带走了格蕾蒂斯,她和她母亲一样,将在疯人院里度过余生。若干年后,每当回忆起这一段噩梦,梦露都会说:“那一晚她那恐怖的叫声,至今仍回响在我的耳边。她们强行带走了她,把她带离了那个她努力为我营造出来的家。”
如果说在1933年前,诺玛的生活颠沛流离,那么,自从她母亲被送入疯人院后,诺玛便真正成了寄人篱下的小孤女。

小时候的诺玛·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