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米勒
I am Millet
我生来就是农民。
我祖母教育我说:“你要遵循神的旨意,过俭朴的生活。”
我成为法国近代最受欢迎的画家;
我的超级铁粉丝凡·高总模仿我的作品;
我没有钱,穷到没法画画。
我的人生概括成两个字:
我应该是画家中最穷苦潦倒的了。
上午我要耕作,靠刈草、晒谷、犁地、播种……来维持生活,下午才可以画画。手中几乎没有闲钱,有一点点就换些颜料画布作画。
我用好几张素描去换一双鞋子穿,还曾为接生婆画招牌来换点钱,为了迎合资产者的感官刺激,我还画过庸俗低级的裸女,生活不容易啊,为了生存也真是拼了老脸了。
我几乎就成为了农民生活的代言人。中国有陶渊明,法国有我。
我很安于这样的生活,中国有个词叫安贫乐道,以现代人的生存物质观念来看,这种观念好像不符合当下。但是,贫穷中所独有的幸福,是其他物质状态下所不具备的,这时我绝不会想到出名的问题。平凡给我机会,让我心静,让我思考,让我享受生活。
出名太喧嚣,我还没准备好。
你们问我为什么会这么穷?这还要从我的出身说起。
1814年
我出生在法国诺曼底半岛,那里有个叫格律希的村子,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所以我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一个农民的儿子。你们从我的画就能看出,描绘的大部分是农民的淳朴和勤劳,所以我也亲切地被大家叫做“农民画家”。
在20岁之前我一直都在帮助父亲种地放羊。但在幼年时便显露出绘画的天赋,我会在干农活的间隙,随便找个树枝,就可以在地上画起来,画我从祖母那里听来的《圣经》里的故事。
祖母总教育我说:“你要遵循神的旨意,过俭朴的生活。”这句话像一句座右铭一样,伴随着我一生,时不时在耳边萦绕。
虽然我没有受过任何正规美术训练,但我的炭笔素描画惊艳了村子里所有人,感谢父老乡亲们一直鼓舞着我和我那一贫如洗的家。不然我可能也不会那么坚定地想学习绘画。
终于,父亲被打动了,他带我来到希尔堡,找到了当地最著名的画家。
这么看来我的父亲绝对是位开明的父亲,他没有让我做一辈子的农民。我父亲虽然是个农民,但他也是个有梦想、有艺术素养的人,他喜欢音乐,并指挥着一个乡村合唱队,时不时还搞些小雕塑玩玩,在我们村可算是才子了。
我的母亲出生在一个较富裕的农民家里,她受过良好的教育,很有修养,绝不是张口很粗鲁的那种妇女。所以我想说,家庭的教养和劳动的经历对孩子的成长至关重要啊!很感谢他们培养出了我朴实坚毅的性格,也决定了我以后的审美取向。
咱们再说回来哈,提到我的老师,他更是我的恩人。当时我穿着木鞋,衣衫褴褛地出现在他面前,在他看到我的作品后,他竟毫不犹豫地收下了我这名学生。
老师并不富裕,但还是愿意将我留在他家中包吃包住,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真是生命中的贵人啊!我能有今天全部是他给我的支持和鼓励。
尽管现在很少有人再关注他和他的作品,但我会永远记住他,我的启蒙老师摩西。
经过老师的推荐,我参加了希尔堡的一次素描大展。不出老师所料,我夺得了第一名,而这成了希尔堡市美术界的一个传奇。
我的天呐,我自己也没想到。惊喜来得太突然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1831年
我曾无师自通地画了一幅大画《看守羊群的牧羊人》。
再来个素描版的
通过画面看得出我对生活的观察和热爱,以及我极高的绘画天赋,虽然画面有些地方看上去有点稚嫩,可是别忘了,那年我只有17岁。
好多人说素描是画画的基础,又有好多人站出来批判说不是。
我觉得不管是不是基础,只要画了就有好处。
后来我进入画家朗格鲁画室学画。1837年在朗格鲁的推荐下,我获瑟堡市政府600法郎奖金而进入巴黎一所美术学校深造。
同年又成为当时巴黎著名画家德拉罗什的学生,他算得上法国历史画中自然主义的创始人,曾为巴黎美术学院圆形讲堂画过一幅巨型肖像壁画《大艺术家们的集会》。
图片放小一点,虽然这幅画很壮观,但是我不喜欢。
我不喜欢学院派的那一套东西,觉得这些是装腔作态的东西。
那会看名作,就是那么便利-
但我是一个质朴而腼腆的人,所以尽管内心里并不喜欢但表面上还是接受了。我的性格就是这样的,比较内敛,也没什么棱角,和很多个性强烈的艺术家不同,我喜欢大家和和美美相亲相爱,没有事就是最好的事。
大家一定觉得作为艺术家的我太过平凡的存在,我觉得这再好不过了,就像我热爱的乡间生活一样,朴实无华,勤勤恳恳。
看起来生活很滋润是不是?可为了生活我不得不去画一些当时很受欢迎的布歇风格的作品。
这使我非常不爽,人家只想认认真真画农民,为什么要画香艳美女……我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
甚至我这种风格的画还在1848年的沙龙展出了。真是大写的尴尬,那感觉就像最不想让人发现的事情,结果全世界都看到了。而且大家还就好这口儿,真是让我无奈啊!
可能很多人好奇什么是布歇风格?
如果你看见画里面动不动就来个肉肉的屁股,大大的乳房,嫩嫩的肌肤,天上再飘个丘比特,那么八成这是布歇画的。概括地说就四个字“甜腻性感”。
布歇在此,我仿佛听见有个农民在背后黑我,我的画怎么了?我曾任法国美术院院长、皇家首席画师。你呢!
就是因为我画了上面那种画,有人说我只会画这种低俗的作品。算了,但这也是幸运的,作品的入选,多少给我和家人带来了一丝希望。然而微薄的收入并不能让我和妻子波丽娜吃上饱饭,我们连取暖的木材都买不起。我们经常围着炉子瑟瑟发抖。
在巴黎的一个寒冬,本来就体质虚弱的妻子在我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那年我30岁。
这个曾承诺与我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的淳朴女子就这样丢下了我和孩子们。我绝望了,上帝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个想简单画画一辈子的人,世界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我不想要大富大贵,我只想过我的小日子,跟老婆孩子在一起,种种地画画画儿。我的愿望如此简单,竟然都实现不了。
那个时候我感觉就是矛盾的个体,一方面我讨厌自己的现状,身为一个男人把日子过成这副模样真是失败极了,我自己贫穷饥饿不可怕,但要让妻子和孩子一直在跟我受苦,真是愧对他们,可关键是我压根不知道怎么改变这种现状!
谁来教教我?!我该做点什么?!我该怎么办?!
我强忍着让自己冷静,我还有孩子,还有祖母,还有母亲,他们还需要我,我要振作。
而在此时,我生命中第二个女人,一个比我小12岁的农家女孩卡特琳娜走进了我的生活,成为了我的第二任妻子,也是她为我的余生带来了无尽的陪伴、温暖与爱。
因为她的到来,我又成为了富足的人,我的世界再次完整。
我就知道上帝不会那么狠心。
我带着妻子孩子再次踏上了全世界的艺术中心:巴黎。
来到巴黎,我们并没有过上轻松富足的生活:高昂的生活成本,三个月没有卖出一幅画,看着嗷嗷待哺的五个孩子……
这一切的现实重担让我不得不廉价卖掉自己的心血作品,不得不再画一些低俗但又被社会热捧的裸女画。
终于,我再也受不了这种吃不到面包的贫穷和画这些低俗的东西,我想到一个距离巴黎60公里的地方巴比松。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那个在欧洲美术史上名声卓越的“巴比松画派”的巴比松村。那里有和家乡一样的麦田,有自由而轻松的氛围。还有一群爱画画的小伙伴。
最重要的是,那里没有巴黎灯红酒绿的堕落,也没有枪炮齐鸣的革命,有的只是大自然的馈赠,和内心的满足。
巴比松很小,没有邮局,没有学校,没有商店,没有旅店。
但这里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画家,有像家乡的乡亲们一样质朴而勤劳的农民,有那幽静美丽的森林。
我们找了一间小屋,开垦了一片田地,重建了家园。这片土地给了我希望,也给了我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
陶渊明有他的桃花源,我有我的小田园。
我每天上午都要下地干活维持生计,下午才拾起画笔,以致村民误以为我在巴黎闯下祸端,来此是为了避祸的。
我在寒冷的日子里,衣着单薄,腹中无食,在没有炉火的屋中瑟瑟发抖,不得不依靠慈善的救济才能生活。尽管如此,
1850年
我完成了一幅杰作《播种者》当这幅作品在巴黎展出时,看惯了美女、神仙当观众勃然大怒,叫喊着“让画坛驱逐粗野的农民!”
《播种者》
1850,101cm×82.5cm
藏于美国波士顿美术馆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知道农民是我最适合的题材,所以这两年,我连续画了各种我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作品。其中我最喜欢的是这幅《晚钟》。
《晚钟》
1859,55.5cm×66cm
藏于巴黎奥赛美术馆
这是一幅扣人心弦的作品,夕阳西下,两个农民劳动结束了,他们的工具只是一把铁叉,一辆小车和一个篮子。这一天的劳动只是收获的两小袋马铃薯。
这时,远方的教堂响起了钟声,他们习惯性地祷告,感谢上帝给他们的保佑,作品中,不但看见了晚霞下的田野,还能听见远处的钟声。不但看见了两个农民虔诚的姿态,还能看到他们的心灵,他们是善良的,勤劳的,随遇而安的。
其实我一生的作品并不是很多,我没有钱买颜料,甚至有时候连素描炭笔也是我用木炭自己烧制的。
在我有限的作品中,要说最著名的,一定是这幅《拾穗》。
这幅作品里表现三位农民妇女,穿着粗布衣裙,在捡落在地上的麦穗。世界上许多地方都有这个习俗,田地的主人收货之后,要允许妇女儿童会捡落在地上的麦穗。据说,如果不允许,第二年会有不好的报应。
每个人看到这幅画都有自己的体会,而我看见的,是这里人的与世无争。
《拾穗者》
1857,83.5cm×111cm
藏于巴黎奥赛博物馆
用辛勤劳作换来生活的宁静,日出与日落间是无声的幸福,很古朴,很典雅。我的画虽然不会动,但是你看到,你自然就会想到,会感受到,和煦的光,粗糙的双手,滚烫的汗珠,丰收的果实,富足的内心。
有一天传来噩耗,远在家乡的母亲病重,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一门心思地想回家。但我买不起回家的车票……这就意味着见不到我母亲最后一面。我心痛极了,这样的阴阳两隔,对于活着的人是怎样的折磨!
但往往现实就是这么可笑与讽刺。不久,巴黎传来消息,我有幅画以2000法郎高价售出,天啊我终于有钱买回家的车票了!但这个好消息来得有点太晚了……有时艺术在金钱和现实面前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之后我的后半生几乎都在巴比松度过,我在那里生活、劳动、创作,画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闲时我还与巴比松许多画家来往,和他们交流创作思想。
感谢巴比松,感谢农民的生活,让我体会到了人性中质朴、善良、高贵、永恒,而我,在画布上将这些呈现出来,从而感染了全世界的人。
到了1874年,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也很难再继续创作了。
1875年
我的呼吸已经吃力了,最终因肺结核逝于巴比松。
那一年,我61岁。
被誉为叛逆画家的我,画摆脱了当时传统绘画主题,在那个只有画宗教、画贵族才有好市场的时期,我只画自己家乡的劳动人民,我认为只有劳动者才是最美的。
《春天》
1868—1873,86cm×111cm
藏于法国巴黎奥塞美术馆
最朴实的人民才值得我去描绘与赞美,而不是所谓的贵族,和那些教会中的虚有天使。
我们从土地中来,带着泥土的芬芳,我们终将回到土地。
我的灵感起源于土地。
我希望人们谈及我的一生时会说,我是一个很纯朴的画家,我不会想着谄媚市场,不会想着出名,我只想静静地画画,还好,我做到了。
我希望人们看到我作品时会体会到,贫穷不是灾难,我用作品告诉大家,劳动是光荣的,农民的生活是美好的,是恬静的,还好,我做到了。
我很幸运,在巴比松遇到了一群爱画画的朋友,其中大家比较熟悉的应该是那位与大自然相拥一生的艺术家柯罗。
他有句名言:“在我的生活中,只有一个梦寐以求的目的,那就是画自然。”
大家称赞我为法国近代史上最受人民爱戴的画家。
我喜欢这个称号,我不在乎我的作品拍出了多高的价格,或者将我的生平演绎出了多少传记轶事,更不在乎我被划入哪个艺术流派。我不需要我有多少头衔,多大资质。
我只希望我就是普普通通的那个自己。
在平凡中,找到幸福的种子,找到生活的真谛,找到高贵的艺术,找到朴素的人民,找到我自己。
我是一位爱画画的农民,我是米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