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伦勃朗
I am Rembrandt
我发过财,
我破过产。
我曾一画成名,
我又因为一幅画,一败涂地。
我从腰缠万贯到穷困潦倒!
你知道“自拍控”的祖师爷是谁吗?
在我的绘画生涯中,被你们发现的自画像就有近100幅!没发现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有多少。
我从21岁足足画到去世,就像记日记一样,这种执著你们谁比得了?更有理论家计算过,说我每年平均画两幅自画像,绝对是当年的自拍狂魔!
从充满理想的青年到落魄潦倒的晚年,我一直在用绘画的形式记录诉说。不知道你们能不能从我脸上看到时间留下的印记。
我沉醉其中,我可以扮演各种角色:倔强的青年、中产阶级好市民、武装骑士、穿着艳丽的东方服装的怪人、快活的饮宴者、圣徒与贤哲,等等。
在我的笔下,我可以是任何人,任何职业。就好像现在你们爱用的拍照软件中,会提供各种场景把你打扮成各种人物一样。想想我还真是引领潮流。
想要了解我的,看看我的画就知道。
23岁。从此画中就能感觉到那时的我,正是意气风发,绝对是小鲜肉一枚。
28岁。看穿戴就知道,我生活优裕,真是想不尽的荣华富贵。
1640年,我34岁。我爱用朦胧的黑作为背景颜色。这种色调,总是能把人渲染得很典雅,更重要的是,更加突出了画面中的人。偷偷告诉你们,纯色的背景能更加烘托出你们的美呦!因为除了人没别的可看了,嘻嘻。
1660年,我54岁。此时的我生活潦倒。画中身体虚弱、神情悲凉,一副逆来顺受的老人形象。一点也不像50多岁的人。因为贫穷,所以我衰老得异常迅速,前半生的我是多么风光无限好,但是人过中年我却落得如此境地。这种贫富落差简直摧残身心,早知如此,还不如让我从来没享受过富裕。
1661年,我55岁。这幅画仿佛像是灵魂跳脱出自我的最后审视。中国老话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如今我已然抵抗不过命运,我学会了逆来顺受,我接受了我的贫穷,我内心要平静下来。
1669年,这一年,我63岁了。耳顺之年的到来,伴随着我生命的油尽灯枯。从我的眼神中,你可以看得出,我早已没有20岁的意气风发,此时的我,是一个饱经人间苦难的老人,离开这个世界前苍凉地一瞥……
很多人了解了我这一生,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惋惜?或是同情?总之一个大些的“哎”字,其实我的前半生过得还是挺顺心的。
1606年
灯光从斜上方45度角向下照射。
我出生在荷兰莱顿一个相当富裕的家庭,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我是9个孩子中最小的,也是他们当中最聪明的。最小又最聪明,一定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这时候我每天都在享受生活。
14岁进入了莱顿大学法律系。可是,我对法律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喜欢画画,所以我选择退学并转向了一直热爱的绘画。从此点亮了我的艺术人生:15岁学画;19岁出师;22岁收徒;26岁出名;我就问你们帅不帅!大家一定要记住,入行要趁早,出名更要趁早啊!
我能有今天的成绩要感谢我的老师,他曾受卡拉瓦乔的影响,所以那时我的自画像中可以看到卡拉瓦乔作品中的那种好莱坞式的灯光特效。
从老师那里学成回来,正是意气风发的时期,对一切充满希望。
1631年
我离开莱顿去阿姆斯特丹。26岁时,我创作的油画群像《丢尔普教授的解剖课》使我一举成名,此后一年之中,完成了近五十件订货。贵族们纷纷成为我的忠实粉丝。认定我是个出类拔萃的画家。我收获了名誉和金钱,尊重和地位。生活真是好不快活啊!
《丢尔普医生的解剖学课》
1632,169.5cm×216.5cm
藏于海牙莫里斯皇家绘画陈列馆
1634年
28岁的我与画商朋友的侄女结婚了,新娘的家庭相当富有,真是王子加公主的完美组合。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我们贷款买了一栋豪宅,过起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此时,我还画了一幅《浪子在酒馆》描述耶稣所讲的故事中浪子的糜烂生活。
评论家们说我显然是个叛逆者。一般画家如果要画自己,都会选择优美,或是肃穆的场景。只有我把自己画成浪荡子,高举酒杯,怀抱娇妻,一副放浪形骸、纵欲无度的情态。
我不善于理财,不会量入为出。今朝有酒今朝醉。早知道下半辈子会穷困,一定在年轻的时候多攒点钱啊!在这段“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日子里,我还沾染上了收藏古董的癖好,收藏水很深啊。一入收藏深似海,真心跟大家说一声,收藏投资需谨慎啊!说不好哪天,不知不觉钱就没了。我左手荣誉,右手金钱,环抱娇妻,穿金戴银。
我知道,物极必反。
一切事务到达一个巅峰之后,一定会回落。
但是,没想到我的回落这么猛烈!
《夜巡》
1642,363cm×437cm
藏于荷兰阿姆斯特丹美术馆
1642年
一个连长和手下民兵16个人每人出了100盾请我画一幅集体像。集体像是我的拿手绝活啊。我没有像当时江湖流行的那种构图一样,把16个人都摆放在宴会桌前,画出一幅呆板的画像,那太俗了。
于是我自己设计了一个场景,仿佛16个人接到了出巡的命令,各自在做着准备。这幅画采用强烈的明暗对比画法,用光线塑造形体,画面层次丰富,富有戏剧性。从任何地方来看,都是一幅绝对的杰作。要比那种一排人坐在餐桌前,中间坐个大哥,两手一摊说句话那种作品巧妙多了,有没有!
我满心欢喜地把作品展示出来的一刻,民兵们气得脸都扭成螺丝钉了,对我吼道:“大家都是出了100盾,凭什么有人站前面有人站后面!”
你们这些土鳖真是土到家了。一群不懂艺术的大老粗!
民兵们要求画家重新画一幅肖像。可是出于一个画家的艺术感,出于坚持自己的艺术主张和创作方法,我怎么可能重画。这件事情闹得整个阿姆斯特丹沸沸扬扬,打这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找我来画集体肖像了。
强烈鄙视你们这16人
那幅给民兵们画的大作,他们扛回去之后,因为太大无法挂在门厅里就自行把周边裁掉,而挂这幅画的大厅是烧泥炭明火取暖的,泥炭的灰在画上落了厚厚一层。以至于18世纪的时候大家给我这幅画取了个名字叫《夜巡》,但是我不得不说,你们这群白痴,我这幅画明明画的是白天!
但是我却开始了漫长的水逆,上一年我的母亲去世,随后,三个孩子也前后夭折。更悲惨的是,这一年,与我生活八年的妻子在为我生下一个儿子后,也撒手人寰了。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妻子知道我花钱从不规划,她考虑到幼子的未来,所以留下了一封遗书,把自己全部的财产都留给儿子,而我只要不结婚,也可有自由支配一定数额财产的权利……真是煞费苦心啊。
没有订单的我,生活状况越来越差,还要面临着每个月还房贷的生活压力,我从富人变成了房奴,甚至面临破产。
孤独的我十年后最终和女仆住在了一起,她是一位没文化的年轻村妇,但是对儿子的照顾非常精心,为了感谢她我便将亡妻留下的宝石送给了她,但我并未真心爱她。我爱的女人只有我的妻子。她是我的唯一。
不久,她催促与我结婚,我却并无此意,她便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令我逐渐对她难以忍受。这女人吧,真不能太作了。作的程度一旦超过颜值,就离死不远了。这时,身心俱疲的我结识了一位比我小20岁的姑娘,这是个善良的姑娘,于是我决定将那个女仆赶出家门。
恼怒的女仆心有不甘,便告我不履行婚约,并将我告上法庭,还无耻地向法庭出示了我送她的宝石,并以此作为婚约证明。结果,这场官司以这个女人获胜而宣告结束,我不得不支付给她高额的赡养费和养老金,这对我来说,无疑是残酷的判决。
这丧心病狂的女人!得不到我就毁了我!
我遭受了重重打击和挫折后,很少画画了,在那个年轻善良的姑娘支持下,我渐渐地又恢复了创作。然而,如果我再婚的话,就不能继承死去妻子所留下的遗产,因而为债款所困的我,无法正式娶那个姑娘为妻。
尽管如此,她还为我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不料这又以婚姻的“不合法”而受到教会的审问和处分。我怎么老是撞在教会的枪口上呢。
这下子整个阿姆斯特丹都兴奋了,看热闹不闲事大,他们认为这是一个丑闻,这是一种通奸;尤其整个小市民阶层陷入了一个有机会对高贵的灵魂泼脏水而兴奋的境地,每个人都在看好戏,每个人都在对我进行嘲笑,而加尔文教派的牧师也开始谴责她,这下一场更猛烈的风暴爆发了。
人民群众总是这样,跟风乱倒,也不知道真相是啥,先闹大了再说,反正不关他的事。但是关我的事啊!你们这样不负责任地瞎闹,让我的日子很难过啊!
不久,我被宣告为无力偿还债务,致使房产及所有珍藏的艺术品被没收拍卖。我彻底破产了。再也没有人上门请我来作画了,只有各种债主开始上门讨债。我的生活从此陷入了困顿之中。
原以为命运对我的捉弄到此会结束。
怎么也没想到,1663年我的这位妻子忽然去世,雪上加霜的是,当年唯一幸存的儿子在那年也病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哭到眼瞎。
1669年
我在贫病中去世,身边只有与年轻姑娘所生下的女儿陪伴,死后葬在西教堂一个无名墓地中。“老年丧子”,这悲哀之情可想而知。
回想我这一生,从荣华富贵到颠沛流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画了遗言式的作品《浪子回头》。
《浪子回头》的故事源于《圣经·新约》的“路加福音”。
曾经有一户人家的小儿子,年轻不懂事,对父亲说:“父亲大人,请把我应得的家产提前赠予我吧!”父亲由于疼惜小儿子,就提前分了家产。
过了没几天,拿到家产的小儿子便离家出走,去过遥自在、挥金如土的日子了。但是好景不长,因小儿子平日里肆意挥霍,很快就耗尽了钱财,加之祸不单行,那地方又遭了饥荒。小儿子一下从天堂坠入地狱,于是只能投靠当地的一个人。那人派小儿子去田里放猪,小儿子饿极了,恨不得吃了猪的饲料充饥,过得跟乞丐一样。
在这样的困苦境地中,小儿子想起家乡的美好生活,又想起了他那慈爱的老父亲。于是幡然悔悟,世上只有爸爸好,有爸的孩子像块宝。小儿子一刻不停地飞奔回家,去找他的老父亲。
儿子跪在父亲面前忏悔:“父亲,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上天,我受到了上天给的惩罚,我知道我不配做您的儿子。我不求您原谅我!我请求您责罚我,这样我的心里会好受一些。”说完泪流满面。
这位伟大的父亲,并没有抛弃他的儿子,他吩咐仆人拿出上好的袍子给小儿子穿,把自己的戒指戴在儿子的手上,把鞋穿在他脚上,慈悲地说:“孩子,你确实错了。但是你悔悟了,你明白了。你回来吧,日后你一定要重新做人,如此我便欣慰了。人一生都会犯错,重要的是能否及时回头,这是千金买不来的。既然你能回来并且懂得忏悔,我就没什么好责怪你的。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
《浪子回头》
1666—1668,262cm×205cm
藏于俄罗斯圣彼得堡艾米塔什博物馆
多么感人的故事,我当时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现在的你可能觉得没什么,因为现在大多数的父母对孩子都溺爱。但是,要考虑到当时的社会背景,作为一个犹太人,这样忤逆不孝的孩子是没资格再进家门的!不仅如此,还要在全体族人的见证下,掷一个象征家庭的盆,摔得粉碎,表明覆水难收,关系决裂。这么看来这位父亲的思想境界还真不是一般的高!
受到这个故事的启发,我觉得感同身受,我用心描绘画中的每个细节,画中的小儿子,衣衫褴褛,破烂不堪,没有腰带,用麻绳代替,脚上的鞋子恐怕都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捡回来的。脸上黄澄澄的,眼睛也是肿的,也许是因为悔恨的泪。他跪在父亲面前,请求父亲的原谅。
画面中央父亲的那双手是全幅画的焦点。父亲的左手粗大、有力,手指伸开,紧扶着儿子的肩膀,象征着父亲的关爱;右手细致、温柔,手指并拢,象征着母亲的关爱。他的眼睛有些浑浊,并没有直视儿子,也许是思念过度,变得昏花不清?
从《浪子回头》里面,希望你们可以看到我的自省,我感觉自己一无所有,只能以浪子的心情俯伏在父亲脚前,接受父爱的抚摸。
画完这幅作品,我已经62岁了。我一生留下600多幅油画,300多幅蚀版画,2000多幅素描,100多幅自画像,而且几乎我所有的家人都在画中出现过。
我的第一个妻子是沙斯姬亚。妻子去世后很多年,我依然用她的形象绘制《扮作花神的沙斯姬亚》,我要把妻子的生命永远留存在画布上,让人永远记住她的年轻美貌。
《扮作花神的沙斯姬亚》
1634,101cm×125cm,
藏于圣彼得堡冬宫博物馆
我们唯一幸存的孩子泰塔斯,从他出生后妻子便卧病不起。为了让妻子了解外面的世界,我又开始描绘外面的景色,例如:村外的水草小屋、沐浴着灿烂阳光的树木、流动的运河景致……
那个该死的女仆是云尔茨,从法院出来以后,我们俩人之间只剩下仇恨了。
年轻善良的姑娘是韩德瑞克,如果我晚年还有唯一那么一丝丝幸福感,就是她为我生下了一个女儿。我像描绘沙斯姬亚一般,开始以韩德瑞克为模特儿,也许此刻的我心中已恢复些安宁。当她怀有身孕时,仍主动泡进冷水中,做出我希望的姿态,在《浴女》中的韩德瑞克,令人感受到她那温厚的品性。
我的老师是拉斯特曼,我是他最优秀的学生。
论艺术成就,我与同时期德国画家鲁本斯,西班牙画家委拉斯贵支可以并成为欧洲画坛三颗巨星,可他们俩生前享尽艺术名望所带来的富贵荣华,死时举国震悼。
《浴女》
1654,61.8cm×47cm
藏于英国国家美术馆
而我在死后两个世纪,我几乎被人完全遗忘。直到19世纪中期,法国浪漫主义大师德拉克洛瓦才重新发现我,并预言,总有一天,我会名列在拉斐尔之上。
不到50年,他的预言竟然成为事实!
我经历过人生的辉煌,也品尝过命运的痛苦。
我真挚地爱过,也痛过,留恋过,也放弃过。受万人敬仰风光一时,也穷困落魄至不可说。
这一生我最大的执念,大概就是画画吧。只有画画这件事,贯穿我的一生,无论生活怎么样,画画这件事,我做得最好。大概这一生,我只做好了这一件事。但就是这一件事,今日我才能被你读到,被纪念,被欣赏。
很高兴认识你。
我是伦勃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