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解救莱迪史密斯

解救莱迪史密斯

然战争让人痛苦,而且我所在的非正规骑兵旅每五天之中就有三天以上的时间在与敌人激战,但是解救莱迪史密斯的两个月还是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我们的伤亡很小,当然,斯皮扬山战役是个例外。那段时间的战斗的规模都不大,每一次战斗,我们损失6人到20人。我是过了战争的隐了。我们每天清晨从营地出发,负责攻击敌人侧翼,缠住他们。有的时候,我们爬到山坡的巨石上,看骑马的人从远处策马狂奔。听着零星的枪声,瞄准目标打几枪,之后平安地回到营地,和战友们一起高兴地享用美味丰盛的晚餐。与此同时,我持续把稿件发给《晨邮报》。我获悉,包括有威望、有社会影响的人士在内,有很多读者都密切在关注我的报道。我很受欢迎,因为我不但认识那些重要人物和全部的将军,并且与他们很熟悉。在南非的荒郊野地里,我们的生活如在天堂。每天,我们有喝不完的啤酒,还有充足的鸡和其他肉制品可食用;夜晚,我们沐浴着清凉的风,神清气爽。每到中午,纳塔尔的报纸就会准时送达前线。晚上回去之后,我们可以读报消遣。我们只能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无法长远打算。我们什么也不想,既不担心未来,也不想以前的那些憾事。我们不用花钱,所有薪水都攒在家里,越来越多。我们也无须还债,更没有其他的烦心事。当我被关押在比勒陀利亚的监狱里时,因为不能再为《晨邮报》提供有价值的报道,曾特意写信给他们要求解除合作关系。但是,他们拒绝了。幸好,我在得知他们的态度前就已经重获自由了。这样的雇主百年不遇,我始终和他们是朋友。

我最欣慰的是,如今,我可以带着弟弟杰克一起亲历战争,开阔眼界。但是,我的好心情即将戛然而止。2月12日,我们去铁路东侧的胡萨山侦察,那里长满了茂盛的树木,距离铁路线大概六七英里。我们在那里待了好几个小时。布勒将军和他的司令部参谋人员也想亲自巡视胡萨山,所以,骑兵旅全体士兵倾巢出动,把布尔军的巡逻兵和哨兵统统赶走,在那里设立了岗哨。我们帮助将军等人实现了心愿。过了中午,枪声越来越密集。骑兵旅回营途中被布尔军追击,略有伤亡。

我们从胡萨山逃脱后,快速行进,把与敌人之间的距离拉长至1英里。此时,骑兵旅来到了一个坡度平缓的山上。这段山坡长满了绿草,且延长了很长一段距离。我的作战经验越来越丰富,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我非常敏锐。这种感觉很细微,不易觉察。例如,我在靠近步枪射程内的陌生河道或者山丘时,总是觉得不寒而栗。此时此刻,我不安地回望胡萨山,在我们身后绵延的草地上,骑兵队伍正在缓慢地朝营地走去。我对身边的战友说:“我们离敌军近得不能再近了。”我的话刚刚说完,一声枪响便传了过来。转瞬之间,布尔军的二三百支毛瑟步枪一起向我们疯狂射击。在枪林弹雨之中,很多战马应声倒下,还有一些骑兵从马上跌落下来。骑兵队伍马上分散开来,匆匆跑向距离我们200码的高处。我们飞身下马,以最快的速度将战马掩藏好,然后就地卧倒,开始还击。

我军损失不大,因为我们与敌军相距2000码,且全都就地俯卧,敌人很难瞄准我们。假如布尔军的行动更加敏捷,在距离更近的地方袭击我军,我军必将伤亡惨重。杰克紧紧地挨着我卧倒在地,突然,他猛地一跃,在阵地后一两码的地方歪倒了。初次参加战斗,他的腿肚就被贴面而过的子弹击中了。我架着他离开战场,将他送进战地医院的救护车。很快,战斗结束了。为了确保杰克得到治疗,我特意去战地医院看望了他。当时,战地医生把自己的军衔看得很重,因此,我称呼外科医生为“上校”,并且向他敬礼。我简单跟他介绍了一下这次战斗,然后询问了杰克的伤情。这位医生很高兴,当即答应为杰克手术时使用麻药,以减轻他的痛苦,并且许诺会精心照顾他。他确实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巧的是,母亲在我奔波于南非战场时,正在国内为战争募捐。因为得到了一位美国百万富翁的慷慨捐助,母亲购买了一艘轮船,并且将其装备成医疗船,还专门聘请了护士。经过漫长的旅程,母亲带领医疗船队来到德班,准备收治伤员。她的小儿子跟随第一批伤员来到这艘“缅因号”医疗船,我也专门请假赶到德班看望她。我们都住在这艘船上,我觉得这艘船和游艇很像。我们一家在半年里各奔东西,各忙各的,现在终于在船上团聚了。帕西·斯科特上校担任“恐怖”号装甲巡洋舰的舰长,是德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热情地招待了我们,还带着我们去他的战舰上参观。还以我母亲的名字命名了一门4.7英寸的大炮,这门大炮已经装上列车运往了前线。后来,他还专程安排我母亲去前线参观,以便她能够亲身感受这门大炮射击时的威力。总而言之,和15年后的欧洲大战相比,南非战争在残酷之余还有很愉快和很尊贵的一面。

为了解救莱迪史密斯,布勒将军第四次展开行动。不管是对被困者来说,还是对解围者而言,此时都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因为莱迪史密斯守军几乎面临绝境。图盖拉河沿岸陡峭的山崖和高处的平地上分布着敌人的重要据点,图盖拉河从柯兰索断开的铁路桥下流过,向莱迪史密斯延伸。在河流拐弯的地方,左侧是赫朗韦恩山,右是侧两座郁郁葱葱的大山,分别是辛戈洛山和蒙特克里斯托。格林希尔高地则位于中间位置。12月15日,南非奇兵曾经攻打过赫朗韦恩山。布尔人的左翼和中间部队行进得较快,已经超越了图盖拉河,其右翼部队行进缓慢,还在图盖拉河的后方。为了占领敌人左翼部队的制高点,我军决定马上采取行动。一旦获得成功,我军大炮将会集中轰炸,以掩护我军的两个师强占中间位置的高地,之后一鼓作气地向右追击,占领赫朗韦恩山。这样一来,布尔军就将失去柯兰索周围的据点,我军就能够打开通道,抵达图盖拉河。显而易见,战争之初就应该采取这个合理的计划。遗憾的是,在此之前,布勒将军没有想到这一点。早在柯兰索时,就有人告诉布勒,说图盖拉河在英军和赫朗维恩山都在图盖拉河的同一侧。然而,布勒根本不相信,后来才渐渐意识到这个问题。

2月15日,我军部队顺着铁路继续向胡萨山挺进,准备进攻。但是,我们是否能成功占领辛戈洛和蒙特克里斯托,对这次战斗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宾上校与南非轻骑兵将合力完成这项任务,一支步兵旅负责为他们殿后。最终,一切都轻而易举。夜晚,我们在人迹罕至的小路上行军。18日,天刚刚亮,我们就来到了辛戈洛南坡。只有很少的布尔兵负责看守这些重要地段,趁着他们毫无戒备,我们顺利地攻下了这里。18日和19日,我们与步兵通力合作,把所有敌人都从辛戈洛山上赶走了。接着,我们翻越辛戈洛山的山峰,彻底占领了蒙特克里斯托山。这里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居高临下,我们能够清楚地看到图盖拉河对岸的敌军阵地,堪称一览无余。在我们脚下6英里的地方,敌人正在围困莱迪史密斯。敌军此前用沙袋在格林希尔高地上修筑的战壕和防御工事,此刻也被我军的步兵和炮兵主力攻破了。因为背对大河,再加上英军咄咄紧逼,敌军腹背受敌,无心应战。20日晚,布尔军在图盖拉河以南、包括赫朗韦恩山在内的全部阵地都失守了。他们不得不从柯兰索撤退,回到图盖拉河对岸的阵地集结。直到此刻,各个方面都进展顺利。

其实,蒙特克里斯托已经控制了布尔人位于巴顿山上的阵地,这个阵地正好在图盖拉河的对岸,我们要想获胜,只需要坚持向右进军即可。假如能够占领巴顿山,我们就能掌握附近高地的情况。然而,在此紧要关头,战斗经验丰富的布勒将军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使部队损失惨重。据说,这个错误其实是沃伦将军导致的。他下令让部队在靠近柯兰索的地方搭建浮桥,让右翼部队从制高点撤回,且命令左翼部队沿着铁路线挺进。在随后的两天时间里,除柯兰索以外的低矮山丘见挤满了官兵。面临如此紧迫的局势,布勒下达了荒谬的命令,让部队强行攻占布尔军在波希特的牢不可摧的阵地,而没有让部队避其锋芒。22日的晚上,我和大名鼎鼎的里平顿上校交谈,他是司令部的高级参谋。他毫不掩饰地说:“我讨厌这样的局面。制高点上的全部兵力和大炮都撤下来了,我军将像置身于罗马大斗兽场一样,被围困在图盖拉山谷里。多么可怕,每排座位上的敌人都能射击我们。”一切正如他所说的。此前,因为无法抵御我军的迂回攻势,布尔军已经开始撤向北部。如今,他们发现英军再次自寻死路,所以马上不遗余力地杀了回来。

2月22日晚上和23日晚上,我军与布尔军在图盖拉河周围的低矮山丘间展开浴血奋战,死伤惨重。我们必须等到24日晚上才能对波希特展开进攻。骑兵没有参加战斗,所以我有机会穿过河流,爬到一座高高耸立的山峰上观战。我在这里遇到了里特尔顿将军。当时,他正独自蹲在一块石头后面观察战场上的情况。看到我来了,他好像很兴奋。哈特将军率领的英格兰先头步兵旅顺着铁路线拉开战线,因为行进在没有任何遮挡的地段,所以伤亡惨重。不过,他们最终意识到问题的所在,转而向左展开攻势。波希特高地由三个顶部浑圆的山头组成,从左往右发动攻击必败无疑,从右至左发动攻击却很容易取胜。因为都柏林燧发枪团和尼斯基林团傍晚时分才发起进攻,所以步兵旅下午4点才费尽周折地爬上现在被称为因尼斯基林山的陡坡。战斗场面无比悲怆、惨烈。我们从望远镜中看见,毫无遮挡的山坡上不时闪现刺刀和爱尔兰士兵棕色的身影,而戴着宽沿帽子的布尔兵则在越来越暗的天色里,趁着战火的硝烟灵活穿梭。密密麻麻的枪声传到我们的耳边。英军停止爬山,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少,最终在一片漆黑的山坡上彻底消失了。敌人彻底击败了1200名将士的进攻,我军损失惨重,两名上校、3名少校、20名军官和500多名士兵非死即伤。

直到此刻,布勒才接受他人的建议,指挥部队继续向右挺进,再次集中兵力展开进攻。为了甩掉布尔人,部队花了整整三天时间。原本,这样的事情是不应该发生的。几百名受伤的士兵饱受折磨,他们整整两天都躺在因尼斯基林山的阵地上,既没有水,也没有医疗救治。他们无法说话,只能悲惨地挥动着手中的布条,等待救援。26日,布尔兵拒绝了布勒的休战请求。不过,他们答应让医生和担架队去阵地上运走伤员和埋葬死者。傍晚时分,医生和担架队刚刚撤回,敌我双方再次打响了战斗。

2月27日,纳塔尔地区的英军集中兵力,在这一天发起了大规模进攻。他们把所有的大炮都运回高地。各个旅穿过完好无损的大桥,来到图盖拉河的对岸,向右对布尔军阵地发起攻击。我们依次攻占了巴顿山、铁路山和让人望而生怯的因尼斯基林山。其实,我军早就占领了这座山的一部分,如今又依靠近身战占领了整座山。就这样,我们彻底清除了阻挡我军营救莱迪史密斯的拦路虎。我们急不可耐地骑上战马,向河边冲去,想趁着这个机会把敌人一网打尽。过桥时,总司令看到我们,当即命令我们撤退。在那个伟大的历史时刻,他说:“该死的,随他们去吧!”这句话的含义很丰富,类似于“该死的,我们牺牲这么多,已经够了!该死的,他们欠了我们这么久,索性不要了吧!该死的,顾好眼下吧,别想以后了,也别在乎奖罚了!”

第二天上午,我们步履轻盈地过河,从千仓百孔的高地上走过,来到开阔的平原。只要继续行进6英里,我们就能到达莱迪史密斯。布尔军正在大规模撤退,他们的车辆一路向北,车轮驶过之处尘土飞扬,布瓦纳山上再也不见他们的大炮了。总司令说过,“让布尔人离开”,所以,我们依然要遵守他“不准追击”的命令。整整一天,我们怒不可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直到夜幕降临,总司令才批准两个营冲过四处溃逃的敌军后卫部队,直插莱迪史密斯。很幸运,我也是其中一员。我们翻身上马,从长满灌木丛的平原上疾驰而过。途中,只有几名布尔兵朝我们开枪。几个落魄潦倒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灌木丛里,向我们投降。我们一路向前,看见街道千仓百孔,到处都是破败的景象。我们遇到了乔治·怀特勋爵,他骑着马,穿着军装。我们激动不已,一起进入濒临绝境的莱迪史密斯,这里被围困太久了。

当晚,我和洛里森、伊恩·汉密尔顿、赫德沃恩·拉姆顿等司令部的参谋人员一起吃晚饭。他们拿出珍藏已久的香槟,盛情招待我。我很好奇马肉是什么味道,可是他们为了庆祝劫后余生,却把最后一头牛杀了。莱迪史密斯的官兵们虽然脸色苍白、疲惫不堪,但是大家都激动不已。我欣喜若狂,因为我终于在长途跋涉之后来到了这里。

解救莱迪史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