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工艺的正统

前面我探讨了工艺的四大类别。一为贵族要求的工艺，二为个人创作的工艺，三为民众支持的工艺，四为资本支配的工艺。前三者主要依靠手工，最后一项依靠机械。前二者以鉴赏为主，后二者以实用为目的。各自有自己的特长。

在这四者当中，哪一种为文化作出了最大的贡献呢？哪一种展现了最为健康的工艺之美呢？该以什么为标准来进行评判呢？我认为工艺要正确，必须具备三大性质。一为实用性，或是称之为生活性；二为社会性，或者说是民众性；三为道德性，或称之为人道性。不适合生活实用的东西缺少工艺本来的意义，缺乏社会性的东西对文化的贡献不大，缺乏道德性的东西，缺少工作的确实性？所有的材料、技术、组织，都是为了发挥这些性质。迄今为止，在多种工艺之中，哪一种最能满足这些性质呢？

对照这个标准，以往获得较高地位的贵族工艺只占据了很少的范围。也就是说，贵族工艺是十分特殊的分支，不能成为工艺的主流。因为它缺乏实用性和社会性。在贵族工艺的工作中，能发现某种道德性。贵族工艺是忠实、细致且正直的工作。但这份诚实主要被用在了过剩装饰上，成了巨大的浪费。虽然在现实世界获得了最高的地位，但在美的国度，其地位甚微。

由于个人工艺是工艺的美术化，必然会缺乏实用性。虽不是以特殊阶级为制作目的，但只制作自己想要的东西，限制了它的社会性。就结果而言，和贵族工艺一样，作品落入富豪的手中，这必然减少了与民众的缘分。但当它展现了卓越创造性时，自然会作为范本带来指导意义。由此，个人工艺可以接触社会，可以说这是个人工艺的重大意义。要注意的是，特别是优秀的工匠，在工作中有强烈的道德性在起作用。我们往往能在他们的一生中发现诚实努力的痕迹。但是依靠自力的道路是十分艰难的，极少有人能将修行贯彻到底，很多人在中途就满足了。这种情况下，道德的追求是不严格的。

机械工艺的社会性最有特色。因此机械工艺的正确与否对社会有着巨大的影响。我们也不能忽视，机械生产本来就是以实用性为目的的。但可惜的是，至今为止，机械一直受到企业家的商业主义的损害。为了利益而牺牲“用”的情况太多，在机械产品中能找到最粗劣的工艺品，这是一种社会之恶。遗憾的是，商业主义也是降低道德性的重大原因。工人们的劳动经常意味着痛苦，结果对作品没有责任感，这样的例子太多了。除非有正确的组织，否则机械无法完成正确的工作。

如此看来，剩下的民众手工艺占据了工艺界何等重要的地位，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民众工艺是以实用性为基础的工艺，始终不曾脱离生活工艺的意义。因为它满足一般社会的需要，所以视社会性为生命。与民众的缘分深厚对民众工艺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如前所述，当这种工艺受到自然、传统、组织的保护时，其展现的工作最为诚实。只有走在他力道上时，才能得到极为安全的保障。不能忽视的是，道德性也由此受到了保护。民众工艺蕴含了深厚的人道性。而且，在这样的作品中自然能见到最真实的国民特色。

民众工艺中也曾有许多挫折。特别是传统崩溃、组织混乱时，他们成了弱小的存在。但这只是外界的力量破坏了保护他们的他力道，必须看到民艺的性质本身存在的巨大工艺价值。因此可以知道，兼具实用性、社会性、道德性、国民性的民众工艺才是工艺的正统。必须承认，迄今为止，作为工艺为文化作出最健康的贡献的是满足民众生活需求的民众手工艺。恐怕它的价值永远不会改变。满足生活需求的实用性工艺是最正统的工艺，工艺只有在这时才能成为健康的工艺，必须从中发现工艺的基础原理。

手工与正统工艺之间紧密的关联是不言而喻的。手工最佳地体现了自然和人性。至少就机械的现状而言，受到了许多不自然的、非人性的东西的损害。如果能够从事正确的生产，也还是会体现在恢复了自然和人性的状态上。必须看到，手工的性质中存在着不被时间左右的本质的东西。如果只有在充分发挥了人性的道路上才有正确的工作，手工当然是工艺的正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