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陈元光籍贯新考》与陈刚先生再商榷
——兼谈陈元光籍贯不在廉州其人亦不是土著
陈国太

2019年4月,陈氏研究网发表了陈刚先生《陈元光祖籍非光州潢川考》,该文力证唐初儒将开漳圣王陈元光籍贯不是光州今潢川县而是河东即今运城一带人,本人回复了《关于<陈元光祖籍非光州潢川考>与陈刚商榷——兼论陈元光籍贯不在河东》。2019年7月,时隔仅仅3个月后,当他的河东说“声犹在耳”,陈刚先生又在共青团山东省委主办期刊《山东青年》第七期发新作《陈元光籍贯新考》,立即推翻了他本人新作《陈元光祖籍非光州潢川考》以及《颍川陈氏考略·陈元光籍贯考》力证的河东说,改口说“笔者曾在《颍川陈氏考略·陈元光籍贯考》中主张河东说,但是依据最新发现的史料,偏向于岭南首领说。河东只是其祖父陈克耕作战及其父亲陈政客居之地”。真是如民间所说“翻脸比翻书还快”,作为一位学者,哪能这么快就改变先前在陈氏研究专著《颍川陈氏考略》及陈氏研究网站刚刚公开发表和一再坚持的宏论呢。
既然有“新考”,我们满怀敬意看看“新考”有何令人信服的依据,“最新发现的史料”有哪些,如何论证得出陈元光“岭南首领”土著说的,结果让人失望。其主要依据依然是《朝野佥载》一条颇有争议“野史”的老调重弹,然后从陈元光曾封“临漳侯”,论证漳州得名于“临漳郡”,再联系到陈元光所谓的先祖陈伯绍曾任越州刺史在临漳郡生活过,陈元光上源世系陈氏旁系族人也曾经在廉州一带生活过,由此得出结论:陈元光是岭南土著,不是中原人。本人拟就以上得出结论的依据和论证方式存在的问题再次与陈刚先生商榷,受学识水平所限,如有不敬和不足之处,还望海涵。
一、什么是籍贯?我们应当如何考证一个历史人物的籍贯?
什么是“籍贯”?查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第六版第609页“籍贯”词条的解释:“祖居或个人出生的地方”。出生地好理解,那么何谓“祖居地”?一般可以理解为祖先世代居住的地方,或者是其祖父母、父母亲经常生活居住并诞生、养育其人的地方。古代史学家的认识与此大致相近。例如,唐代史学家刘知几认为一般家于一地三代即可认为是其籍贯,因此他说:“时修国史,予被配纂《李义琰传》。琰家于魏州昌乐,已经三代。因云:义琰,魏州昌乐人也。”由于战乱、灾荒及人口迁移等影响,人口移动变化巨大,真正祖祖辈辈的居家籍贯地与得姓地望或出有姓氏名人的郡望之地相距遥远,具有天壤之别。因此,刘知己认为,如果以得姓地望、郡望作为籍贯将导致“竟不知其何所人也”“如此,致使版籍混乱,邑里难详。”(《史通》之《内篇·邑里(因习)第十九(注释)》)。
那么如何考证一个历史人物的籍贯?
首先应当要看他本人、子孙是如何认定的。他本人、子孙是最了解其籍贯的,而不是看旁人说他是哪里人。
在这方面,陈元光籍贯光州说是有充分的发言权的。从其五世孙唐陈则黉到其三十六世孙明代万历间光州知州陈烨均明确声称自己先人是“河南光州之世家也”、“先人元光,光人也”。相关史料举例如下:
1、今福建师范大学馆藏《颍川陈氏开漳世谱》古籍所载唐代元和年间进士、翰林学士、户部郎中潘存实为陈元光五世孙陈则黉家乘作《源流序》:“则黉公,字子章,乃河南光州之世家也。本源出于舜姚氏,名重华子商均之胄。……子政,奉戍闽,福、兴、泉、漳之望族。陈氏始祖犊七世孙则黉惧失,去祖之远则世代混淆,……”
2、明代万历丙子,陈元光三十六世裔孙光州知州陈烨为其纂修的《光州志》作“序”:“烨之先世元光,光人也,唐时随父政领兵戍闽,因家焉。今来守是邦,则视邦之士夫子弟,皆其乡人也,敢敬与在位执事及乡先生子弟公勖诸。”
3、顺治十七年《光州志》卷之七《官秩考•宦业》之“陈烨”传:“陈烨,字惟实,福建龙溪人。万历初,以举人授光州守。其先人元光,产于光州,有功唐代,世守闽,因为闽人。以故公视州之绅士黎庶,犹其亲姻比党也。时执政者以天下赋法不一,行一条鞭法,奉行者犹未全善。公延访汰蠹,成画一法,民受其庇,于文庙前建龙门奎楼,为文笔峰,风气大振,文运日昌。州志残缺,礼聘刑部郎中陈璋修补,士大夫感公德,以元光旧封广济王,为建庙儒学东,以公配食,复祀名宦祠中。”
其次,要看其祖居地或者出生地的地方志有无记载。作为一个历史名人,他和祖先、父母在当地长期生活,一定有生活遗迹可以考证,地方志一定有记载。而地方志是一地地方官主持的官修郡、县、乡、里之全史和信史,准确度和可信度要高于其他资料。如果当地地方志几千年无一字记载,显然,他极有可能不是该地人士。
在地方志记载上,河南汝宁府光州均有大量的“陈元光,光州人”等相关详细记载。今略举例如下
1、文渊阁版《四库全书•史部(二九三)• 地理类(卷六十三)•河南通志(七十六)•陈元光传》载“光州 唐,陈元光,字廷炬,光州人,年十三领光州乡荐第一,总章间从父政领兵五十八姓以戍闽,政卒代领其众,任玉钤卫翊府左郎将,会广寇诸蛮陈谦等攻陷潮阳,元光……垂拱二年,疏请建州治于泉潮之间,以控岭表,......未几,蛮寇鸱张,潜抵岳山,元光轻骑以往,步兵后期,为贼所殒。百姓如失怙(死了父亲—笔者注),特立庙祀之。事闻,诏增秩,谥忠毅。”
2、康熙《汝宁府志•卷十一•人物•忠节 》陈元光传:“唐,陈元光,字廷炬,光州人,风姿卓异,博览经书,年十三,领光州乡荐第一,……,为贼所殒,百姓如丧考妣,立庙祀之。事闻,诏赠品职,赐谥忠毅。乾道四年(宋1168年),加封显著顺应昭烈广济王,有司春秋祀之。”
3、乾隆《光州志·卷五十六·忠义列传》:“陈元光,字廷炬,弋阳人,......宋孝宗时,加封为灵著顺应昭烈广济王,命有司春秋祀之。”
再次,要看遗迹、实物或者有关实物的历史文献记载。当地有无其祖先、父母、本人生活的遗迹、旧址。作为一个历史名人,他的祖先、父母、本人在当地长期生活,或有宅第,或有祠堂祀庙,或有墓地坟茔,一定有生活印迹、历史遗址、旧址可以考证。有些历史人物可能生活在千年之前久远的朝代,其生活印迹、遗迹可能无法保存到现在,或者尚待考古发现,但历史上一定有文献记载其生活遗迹、生活印迹,也就相当于今天的考古发现报告,虽然今天的人们无法见到历史人物家宅、坟墓、祠庙、纪事碑、墓志铭等原物,但是也可以据此视为存在过历史遗迹、实物。然而,出于经济利益或别的目的,近代或当代新建的造假之物需要慧眼辨识,当然是一定不能当历史遗物、信以为真了。
河南光州历代都留下不少关于陈元光家宅、祠堂、祀庙等生活印迹和遗址。历经千百年,这些家宅、祠堂、庙宇虽然无法保存到现在,但是都详细记载在《光州志》的“古迹”“庙坛”等各个篇章里,以及历代皇家诏敕文书等史料之中。有这么多生活印迹佐证,我们是有充分理由说陈元光籍贯在光州言之不虚。今略举几例如下:
1、顺治十七年《光州志》卷之二《建置考·祠庙寺观 》曰:“弋阳三公庙,在北城西门里,三神曰威惠侯、昭惠、孚惠侯,皆敕封”。
2、乾隆《光州志》卷三十七《典礼志(上)》:“忠义祠祀:唐赠忠毅文惠,广济王陈元光......陈设:爵三,饭一孟,馔五器,馒首二盘,羊一,豕一,(同俎)。镫二,炉一。尊一,香槃一。吏目行礼如名宦、乡贤仪。”
3、光绪《光州志》卷二《典祀志》记载:“陈公祠,在儒学前,祀州人陈公元光,唐高宗时为行军总管,镇守漳州,阵歿。宋孝宗时,封为灵应广济王。祠年久坍塌,乾隆九年知州高鉴重修,有祭田七亩,在南里九甲行粮。”
4、乾隆《光州志》卷十一《坛庙志》:“广济王祠在学宫前,祀郡人陈公元光。宋孝宗时封为‘灵著顺应昭烈广济王’,有司春秋祀之。元光,本郡人,唐高宗时,为岭南行军总管,镇守漳州,阵歿,子孙世守漳。后元光三十六世孙烨,于万历初为州守,士民为立广济王祠于学宫傍,以表其先德,后遂以烨配祀。有祭田七亩,在南里九甲行粮。”
5、乾隆三十五年《光州志》卷十一之《坛庙志》记述:“(光州)北城西门内有三侯庙,一曰灵应侯,一曰顺应侯,一曰显应候。”“将军庙在州西北三里。”
6、顺治十七年《光州志·卷之九》之《人物考(上)·乡贤》篇:“唐 陈元光 光州人,字廷炬......宋孝宗加封为灵著顺应昭烈广济王,有司春秋祀之。三十六世孙陈烨来为光州知州,表扬先德,士民为立广济王祠于学之左。”
7、《钦定四库全书·集部四·别集类三·宋·文忠集·卷九十四·掖垣类稿》(十六一页)宋周必大(南宋丞相)掖垣侍诏诏敕,文曰:“光州城西威惠庙,中尊,威惠显应侯,加封英格威惠显应侯;东位,昭惠顺应侯,加封武格昭惠顺应侯;西位,孚惠灵应侯,加封忠格孚惠灵应侯。壬午年八月七日”
8、《宋会要辑稿》(上海古籍出版社,刘琳等校点本,2014年6月一印,2015年2月二印,第1068页)《礼·二〇》弋阳三神祠条:“在定城县弋阳城西隅。光尧皇帝绍兴九年(1139)四月赐庙额威卫(惠)。二十五年(1155)八月并封侯:中位神曰威惠,东位神曰昭惠,西位神曰灵惠。三十一年(1161)正月,加封各加二字,曰:显应、顺应、孚应。 三十二年(1162)九月,加封曰英格威惠显应侯、武格昭惠顺应侯、忠格灵惠孚应侯。”
第四,看家谱资料。中华民族的一个特征是每个家族都有家谱记载流传。家谱中对姓氏源流、家族世系、籍贯、坟茔、迁徙都有记载,通常来说,家谱关于籍贯的记载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但是,由于历史上战乱、灾荒等造成一些朝代谱牒失传,攀附名人、贵族,编修谱牒人员学问和品德良莠不齐等影响,一些流传至今的族谱,经常出现有祖先攀附名人、世系错乱、籍贯造假等问题,特别是续编、补编家谱问题尤多。所以,虽然家谱可以参考,但不一定百分百准确。
陈元光籍贯光州说有充分的家谱资料证明:如《颍川陈氏开漳族谱》《颍川陈氏族谱集成》《溪南陈氏族谱》《俊美陈氏族谱》等清代及以前家谱资料,均明确记载陈元光是光州人,在此不一一列举。可是,从古到今却没有一本家谱记载其为所谓的岭南人、河东人。
第五,到他的祖居地,或者祖父、父亲经常居住的地方,最主要的是要到个人的出生地实地走访、考察。如果不到其祖居地和出生地考察,而到任职工作、参军战斗、出差旅居、拜师游学等地考察,那就偏离了考察方向,容易得出以其任职工作地、参军战斗地、出差旅居、访师游学地为籍贯而得出错误的结论。
第六,看正史及其他相关历史资料。多数历史人物正史有载,其权威性自不待言,这是讨论个人籍贯必须考察和作为研究参考依据的。但是华夏民族历史悠久,中华优秀儿女众多,进入正史列传的人物毕竟有限,许多地方的所谓历史人物在正史无载。然而虽然正史无载,但有大量与正史人物相关的史料、遗迹等资料,相关史料的重要性可以说是仅次于正史,甚至是正史记载的来源和依据资料,应当尽力查证、参考。例如,虽然新旧唐书、宋史等正史没有关于陈元光籍贯的记载,但是唐代文献《全唐文》收录有陈元光诗文及陈元光小传明确记载陈元光光州人,《宋会要辑稿》载有多篇皇家关于陈元光及其在光州弋阳城的庙宇神尊封赠的诏敕文稿,明清两朝也有陈元光相关资料,宋元明几代陈元光家谱记载“世居河南光州”“陈元光光州人”“光州乡荐第一”相关资料。这些资料证明力虽然不及正史,但是也有很强的证明力。
二、《朝野佥载》一则“元光宴客”就可以证明陈元光是当地土著吗?
陈刚《陈元光籍贯新考》认为陈元光为岭南土著人,从而否定陈元光及所率光州58姓将士来自中原,进而否定中原文化对岭南地区的影响。其最重要的依据是,张鷟[zhuó]《朝野佥载》卷二所记一则仅仅42字的《元光宴客》故事:“周岭南首领陈元光设客,令一袍袴行酒。光怒,令拽出,遂杀之。须臾烂煮以食客,后呈其二指。客惧,攫喉而吐。”该故事有“周岭南首领陈元光”之说。
(一)关于张鷟,史载其人“讥讽时政”“偏躁卞急”“行为放荡”,其言不可轻信。
张鷟,字文成,道号浮休子,深州陆泽 (今河北深县)人,生卒年不详,唐代小说家。他于唐高宗李治调露年(679)登进士第,任岐王府参军,后为长安县尉、鸿胪丞。史载,张鷟的性情偏躁卞急,且又风流自赏,行为放荡, 不检点小节,为恪守礼法的官僚士大夫所蹙眉疾首,执政的姚崇对他尤为鄙视。需要指出的是,他在政治上先是反对武则天当政,后又对当时朝政颇为腹诽,大加讥讽、挞伐。唐玄宗李隆基开元初(约714), 御史李全交劾奏他讥讽时政,被贬谪岭南。流放期间,以见闻笔记形式写下不少讥讽朝政的小说、故事,后来为人汇成《朝野佥载》。许多年以后,张鷟方得回到内地,最后回朝任一小官并郁郁而终。
作为武则天大周朝的反对派,而陈元光又是武周重用属臣,张鷟或冒名张鷟者编造的讥讽丑化陈元光的《元光宴客》故事,不能不让我们怀作品所言不实、别有用心。
(二)关于《朝野佥载》,洪迈定性为“浅妄书”,《潮州府志》云《朝野佥载》“盖小说家言,固不足信也!”。
《朝野佥载》为笔记体小说,记述了唐代前期一些朝野遗事轶闻,尤以武后朝事迹为主。反映了当时社会风尚、传闻逸事。尤其是站在反对派的角度控诉了武后朝的政治黑暗、吏治腐败、酷吏横暴、民生疾苦,暴露了"贿货纵横,赃物狼藉"的现实世相。但因作者性格乖张,仕途失意,纪事好追求谐谑,致使书中所载失之公允确证、失之荒怪琐杂,甚至为达到讥讽朝臣时政而胡乱编造,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史料文献价值,一直为后人所诟病,如宋丞相洪迈在其《容斋续笔》卷12《浅妄书》篇就曾说:“《佥载》记事,皆琐尾擿裂,且多媟语。”
今人福建石昙山博物馆长欧潭生、漳州史志学者陈嘉音等指出,张鷟被流放岭南,写《朝野佥载》时,陈元光早已去世,即便是张所记,也只是道听途说的传闻,《朝野佥载》关于陈元光宴客的笔记小说之言,是不能采信和引以为据的。而且据有人考证《朝野佥载》在元朝时早已散佚。现存的六卷本是后人从《太平广记》中辑录拼凑的,已非原本,历来认为其可据性很差。且其所据《太平广记》一书,原来印数甚少,宋元间已罕见流传,《太平广记》本身已是伪书。明清所见之《朝野佥载》基本上可以认定为伪作。
漳州陈元光研究资深专家何池《也谈陈元光籍贯生平》说:以《朝野佥载》并不能推出陈元光是揭阳人的结论,其一,张鷟记《元光宴客》轶事时陈元光谢世一、二十年,所记显然乃道听途说,而《潮州府志·丛谈》对此评曰:“公何暴虐至此欤?盖小说家言,固不足信也!”其二,对《朝野佥载》一书,古人评价很低,认为张属文“浮艳杂芜”“少理致”,“其论著率诋诮芜猥之语”。《四库全书总目》也认为其可据性不高:“其书(《朝野佥载》)……谐据荒怪,织悉胪载,失于织碎,故洪迈《容斋随笔》识其纪事皆琐尾谪裂,且多媟语”。
(三)《元光宴客》是真的吗?
从唐总章二年(669)岭南蛮獠“啸乱”爆发、陈政奉诏出兵岭南,到景云元年(711)潮冦复起、陈元光战殁,陈政、陈元光主政岭南军政之际正是武则天主政(685~704)前后。陈元光任职岭南行军总管、鹰扬卫翊府中郎将、创建漳州、及兼职漳州刺史也是武则天当政之时所为。陈政父子此时可谓建功立业、官运亨通。而后期的张鷟[zhuó],虽然初期科举屡试屡中,但因为性格乖张,反对武则天当政,仕途坎坷,唐玄宗时又因讥讽时政被贬谪流放至岭南,所以更加怨恨唐廷。在屡遭挫折、百无聊奈之际,尤其是在流放岭南期间,他借机编写一些虚假的小说、故事,如《武后滥官》《成王使岭南》《成王养虎》《则天朝蕃人》《则天养猫》《则天服长生药死》《元光宴客》等,以讥讽朝廷,咒骂、丑化武则天及追随之朝臣,以此泄愤。此后,有人汇集成《朝野佥载》,而且当时就有借助传抄张鷟文集《朝野佥载》之名加入更多反对朝政者的泄愤文词。例如,书中有多篇张鷟死后发生的事件被辑入《朝野佥载》,明显是后人托名张鷟特意窜入。因为书中所言大多不实,且为讥讽朝政的敏感之论,编者或许害怕被发现追究,很快此书就失传了。但有人根据民间传闻和传抄本加上自己的托名文稿以张鷟《朝野佥载》为名汇编成书,流传至今。《朝野佥载》逐渐成为典型的伪书。这就是为什么张鷟要编造《元光宴客》把陈元光塑造成为岭南随意烹吃属下将士的凶恶残暴的当政朝臣形象,以及《朝野佥载》成为伪书的原因、时代背景、经过。
宋代宰执、大学士洪迈在《容斋随笔》之卷一《浅妄书》中指出:“世间流传着很广的浅陋荒谬的伪劣书籍。”接着,洪迈在《容斋随笔》之《四笔》卷十一举了一个典型的浅妄伪劣书《朝野佥载》,特别指出“《佥载》记事,皆琐尾擿裂,且多媟语”,并对其中《张鷟讥武后滥官》等篇予以一一分析驳斥。《元光宴客》或为张鷟因个人仕途失意被流放岭南而对朝廷及其他地方朝臣的讥讽胡诌之妄言,或为地方仇视唐朝廷平定岭南嘨乱之徒,以及武则天和陈元光的政敌,为丑化陈元光而附会张鷟之名添加进《朝野佥载》的。
漳州云霄县史志专家陈嘉音在《论唐代开漳历史的源流和影响》一文指出:个别学者仍据《朝野佥载》所记《元光宴客》断言陈元光出身岭南土著,且有酷行,对陈肆意丑化。却不知所引资料实为伪证。《朝野佥载》一书原为二十卷,包括补遗三卷。但全书在元朝时早已散佚。现存的六卷本是后人从《太平广记》中辑录拼凑的,已非原本,历来认为其可据性很差。且其所据《太平广记》一书,原来印数甚少,宋元间已罕见流传。直到明嘉靖年间始由无锡人谈恺搜集重印,但仍有残缺。后又有附益,且多割裂原文,甚至错乱,为后世所病。此种“类书”大多辗转引用,以讹传讹,实不为据。况且后人从《太平广记》中辑录的《朝野佥载》六卷本,又有错杂。如今已经查清,该书所收《元光宴客》一则,实非张鷟之作,而是出自唐末五代期间南昌人王定保的《摭言》一书,《摭言》亦为民间野史,可信度更差。
《光州志》《漳州府志》《龙溪县志》等均载:陈元光在泉潮之间,传播中原文化,修文德,施仁政,安抚四境,汉畲和睦,使得泉潮之间方千余里无桴鼓之警。陈元光战殁时,百姓皆如失去父亲一样悲恸。
唐代以来历代朝廷对陈元光20多次的诏敕封赏,以至于民间千余年一贯的崇祀和极高的评价,且作诗词“唐史无人修列传,漳江有庙祀将军”,与《陈元光宴客》描述的残暴凶恶面孔比较,显然《陈元光宴客》里的那个陈元光不可能是真的。
(四)“周岭南首领”不等于陈元光是当地土著
总章二年(669),归德将军陈政以“岭南行军总管”出兵南下岭南。期间,陈政兵困九龙山,朝廷饬令其兄陈敏、陈敷及其子陈元光等率光州58姓募兵援兵解其困。陈政死后,其子陈元光代行其“岭南行军总管”职,后升为鹰扬卫翊府中郎将。这一职务,是货真价实的“岭南首领”。
隋代“茂子政”为例,史学家也曾查证,与陈元光同名者大有人在。且不说《朝野佥载》所记之陈元光是否为漳州刺史陈元光,即便如《佥载》文所说陈元光是“周岭南首领”,也可能是说陈元光为“岭南行军总管”,符合史志文献之记,何以见得一定是“土著”?“揭阳土著人”或“廉州土著人”?
昙石山博物馆长欧谭生在《“龙湖集”真伪与陈元光祖籍——与谢重光同志商榷》举证:饶宗颐的《潮州府志》、民国《福建通志》都认为张鷟的笔记小说《朝野佥载》“抑(乃)小说家言,固不足信!”欧谭生在《“龙湖集”真伪与陈元光祖籍——与谢重光同志商榷》还指出,周岭南首领是指武周朝的岭南行军总管,并非指土蛮首领;所谓归德、怀化大将军,只是皇帝对戍边将领的封号(注:或为寄希望边疆将领对边疆少数民族施以“王道”和“修文德以来之”)。而谢文《“龙湖集”的真伪与陈元光的家世和生平》引用《元和姓纂》,谓“右鹰扬将军陈元光,河东人”,恰恰驳斥了其“岭南土著首领”之说。《元和姓纂》谓“陈元光河东人”只是指陈氏郡望为河东,但没有交代先祖何时在河东,何时他迁。
三、假设陈元光籍贯廉州,请问《廉州府志》《颍川陈氏开漳族谱》等地方志、族谱有记载吗?其子孙认可吗?陈元光及其子孙与廉州有来往吗?廉州有陈元光祠庙吗?
陈刚《陈元光籍贯新考》认为陈元光是岭南唐廉州人。假设陈元光真是廉州籍贯,那么《廉州府志》《合浦县志》《颍川陈氏开漳族谱》肯定有记载,其在廉州一定有生活印迹和留有历史遗迹。然而今查《廉州府志》《合浦县志》《颍川陈氏开漳族谱》等并无陈元光籍贯廉州或者在廉州活动的任何历史记载,一千多年来从来没有与廉州方面有任何来往。这一点,陈刚先生难道不感到有点奇怪吗?
但是,从《光州志》《漳州府志》《颍川陈氏开漳族谱》等史料看,漳州与光州均有祭祀陈元光的“威惠庙”等多个祠庙,陈元光子孙唯一认可先世为光州人,两地地方志均记载了陈元光祖孙几代在光州弋阳城生活的情况,光州与漳州都记载陈元光祖孙几代人在两地之间的来往。也就是说,陈元光籍贯光州即今天潢川县,在考证一个历史人物籍贯的应当考虑的几个方面都有详细记载,可谓白纸黑字、斑斑可见。陈刚先生对此又该有何感想呢?
从以上几个角度考察,我们把陈元光籍贯光州今潢川县的陈元光祖孙六代人的有关地方志史料试举几例如下:
其一,厦门大学《陈元光开漳史料集》《开漳圣王陈元光》等资料记载,陈元光子陈珦病重还乡至光州延医就治并归葬于光州。可见,陈珦对光州旧第的感情非同一般,而这种传统也为他的后人(子陈酆、孙陈咏、曾孙陈章甫)代代继续和传承。
其二, 顺治《光州志》卷八《选举考•荐辟》:“唐 天宝初,陈鄷,光州人,以祖元光功,世守漳州,居闽,举秀才,授辰州宁远令,见李林甫柄国,复隐居光。漳乱,闽人复请公为漳州刺史。”顺治《光州志》卷九《人物考(上)•乡贤》篇记载:“陈鄷 字有芑,旧为光州人。因祖元光戍闽有功,世守漳州,遂为闽人。父珦举明经,及第授翰林秀才,授辰州宁远令。在都见李林甫、杨国忠柄国,无意仕进,回访光州旧第,川原壮丽,再新而居之数年。安禄山乱,漳州民诣福建观察史,乞遵旧制,命陈鄷领州事,以拯民生。朝是其请,乃建学延师,锄强救灾,一如祖父之政。”
其三,乾隆《光州志》卷五十《仕贤列传(一)》:“陈鄷字有芑,先世弋阳人。因祖元光戍闽有功,世守漳州,遂为闽人。父珦举明经及第,授翰林承旨。珦生鄷,德性温恭,幼躭经史。天宝六年,举秀才,授辰州宁远令。在京见李林甫、杨国忠柄国,无意仕进。访弋阳旧第,川原壮丽,再新而居之数年。安禄山乱,漳州民诣福建观察史,诉乞遵先朝旧制,命陈鄷领州事,以拯民生。朝是其请。鄷至漳,建学延师,锄强救灾,一如其祖守漳时。(节旧志。)”
其四,顺治十七年《光州志》“‘陈咏(陈酆子)酬酢,如钟含音,大小随叩,如水待汲,方员随器,乞留府摄治中事。’上从之。丁父忧,起复补光州司马,秉旄仗节二十余年,守职无玷,加本州团练使,率正直遵国宪,令行禁止,光人德之。”
“陈章甫,字尚冠,咏子。唐建中初年,举明经,转庐州司理,吉州别驾,淮西督府参军,值吴少诚叛上京,十九岁得光州司马,竟代父本州团练,元和三年转京兆司田兼领度支郎中,以父病乞终光州,诏许之。元和十二年,咏卒,扶柩归漳。敬宗初,复补光州司马,加团练使,士民爱如慈母,弟四人俱在漳,而公竟居浮光焉。”
其五,光绪《光州志》卷二《典祀志》记载:“陈公祠在儒学前,祀州人陈公元光,唐高宗时为行军总管,镇守漳州,阵歿。宋孝宗时,封为灵应广济王。祠年久坍塌,乾隆九年知州高鉴重修,有祭田七亩,在南里九甲行粮。”
以上可以看出,开漳圣王陈氏家族在老家光州与新家漳州两地来往密切,陈元光后人以回光州做官为极大的荣誉。光州人历来同样将陈元光父子及后裔视为乡亲,历代把陈元光父子或祭祀于忠烈祠、或祭祀于乡贤祠、忠义祠…。可以说陈元光子孙除了世守漳州任职外,就主要是在光州任职,尤其特别的是,历史上长江以北只有河南光州今潢川县有“威惠庙”“将军庙”“广济王祠”“忠义祠”“乡贤祠”“奶奶庙”等多个陈元光相关祠庙,开漳陈氏这个历史传统在漳州与光州几乎一致。如果光州不是陈元光祖地,应该不会出现这种奇特的历史现象。
四、陈元光籍贯岭南及其为岭南土著说的问题
30多年来,陈元光籍贯岭南土著之说不绝于耳。此前其代表人物有福建师大谢重光及其《“龙湖集”的真伪与陈元光的家世和生平》,厦门大学杨际平及其《陈元光“光州固始说”证伪——以相关陈氏族谱世系造假为据》、《陈政、陈元光史事考辩》、《从“颍川陈氏开漳族谱”看陈元光的籍贯家世》、《唐开漳圣王陈元光自粤入闽说》,汕头大学黄赞发及其《开漳圣王陈元光》,漳州林建东《陈政陈元光为揭阳人》等文为代表。今天,陈刚先生又提出此说,不过此次陈元光籍贯研究的“成果”不是先前几个前辈所说的岭南揭阳,而岭南古越州、唐代廉州。
其实,无论从文献学的角度考察,还是今天从基因科学的角度实证,结果是都根本上否决了陈元光为岭南土著的可能性。
(一)笔记小说《朝野佥载》原作本系“浅妄之书”,《元光宴客》对陈元光的丑化更不可采信。由武周及陈元光政敌张鷟的一条虚构的记事小说即断定“陈元光为岭南土著首领决无可疑”,未免武断。
(二)陈元光生活时代并无揭阳县地名。陈元光祖父父亲及本人并没有在廉州生活过。
(三)关于地方志《广东通志》、《潮州府志》、《揭阳县志》记载陈元光揭阳人,内容自相矛盾,逻辑混乱,且与唐宋有关史料以及闽地《八闽通志》、《闽书》、《福建通志》、《漳州府志》、《漳浦县志》、《龙溪县志》以及豫地《河南通志》、《汝宁府志》、《光州志》等两省多数地方志记载陈元光光州人截然不同。史家分析其因,认为或出于粤地官民崇尚英雄,弘扬陈元光平寇功绩,增加地方名气,彰显重视乡贤而为。
(四)江南五府和岭南六府,也只有五、六千人,本身自顾不暇,如何“征集足用”?陈元光及所属五十八姓军校应当自中原光州招募南下,不可能从旧龙溪县招募。所属之兵其实兼有募兵性质。
(五)自然科学对揭阳说、土著首领说的否定和终结。陈元光及其所带领的移民是唐初岭南汉族主要成分。而基因技术、遗传学研究证明今天岭南汉族主要成分与中原河南汉族有紧密关系,岭南汉族男子基因与当地少数土著几乎无关。
英国《自然》2004年9月杂志刊登的复旦大学金力研究员的文章,通过对南方各省汉人的基因研究,得出的结论和史籍记载基本吻合,证明汉民族的散播方式主要是通过人口迁徙传播(也就是说,维系汉族内部感情的第一位因素还是血缘联系),而不是政治文化扩张。比如福建省男性的Y基因和北方汉族具有100%的相似性,亲子鉴定的结果证实了福建人源自中原的历史记载。
汕头大学吴德清利用基因扫描技术对闽南地区122例汉族人群的15个STR基因座遗传多态性研究也显示,闽南汉族与河南汉族之间有紧密关系。(吴德清:《闽南地区汉族人群常染色体15个STR基因座遗传多态性研究》,汕头大学硕士论文,2006年)。暨南大学王琳凯2014年硕士学位论文《基于15个STR基因座的广府、客家、潮汕族群遗传多态性研究和罕见嵌合体案例报导》得出结论:“广东三大汉族族群基因及遗传学数据显示,虽然历经千年的交流融合,各族群间依然显示一定的分化关系,客家北方中原汉族与潮汕族群之间关系亲密(陈元光及其率领的将士的后裔分布地),与广府族群的分化关系较远,这与三大族群迁徙入粤的历史顺序相符。本研究从分子遗传学角度印证了三大汉族族群之间的群体进化关系,为相应的人类学和历史学研究提供了有力的支撑。”
上述分析论证和科研结论既颠覆了陈元光土著首领和揭阳人说,也颠覆了某些人所谓“台湾人源自南岛人,是一个独立的血缘民族”的说法了。
五、漳州、廉州地名由来与陈元光籍贯
关于漳州地名命名由来,福建地方志早有明确和一致的记载,“漳州”因为漳江流经此地而得名,无论是漳州还是漳江都与临漳郡或者廉州毫无关系。如,康熙《福建通志》卷三山川:“漳江,在八郡,水出自西林,由铜山海门而下,清浊合流成章,故名。”康熙《漳浦县志·方舆》“漳江,溪水自西林出,海水自铜山海门而入,清浊合流成章,故名。”《粤闽巡视纪略》:“漳江,自西林出,海水自铜山来迎之,清浊合流成章,故名。”
“漳”是从物理和直观的观察发现的,一清流一浊水,两水交汇“相蹂”,以至于一条河流形成有清浊不同的纹理,其实都是物理现象。宋代科学家沈括对此早有研究和定论。他在《梦溪笔谈》(卷三,《辩证》,岳麓书社,1998版,第17页)指出:“水以漳名、洛名者最多,……,余考其义,乃清浊相蹂者为漳。章者文也,别也。漳谓两物相合,有文章,且可别也。”
因此,今人为了标新立异作出别的解释进而得出什么新论,都是“自弹自唱”的无用功,根本无法让人信服。陈刚说:“沈括从未到达漳州作实地考察,竟然望文生义认为漳州之名源于清浊相蹂,按他的意思岂不临漳郡名来源亦是如此?”对此,我想对陈刚说,你既不是生活在宋代,又不在漳江上生活,也不是沈括的老师和朋友,更不是科学家,请问陈刚先生如何得知宋代的科学家沈括到没有到过漳州?“临漳郡名”何以见得必然是所谓“瘴气”?何以见得沈括是“望文生义”而你的结论就不是“望文生义”?真是“后生胆大且可畏”,今天,估计只有陈刚先生敢直言不讳的说人家宋代大科学家“望文生义”。
关于廉州地名由来,也与漳州和陈元光籍贯没有直接联系。《舆地纪胜》卷第一百二十廉州(第3483——3486页):“廉州:廉州,唐平萧铣……又为越州(武德四年),领合浦、安昌、高城、大廉、大都五县,又置珠池县,改为廉州(唐志在正观八年,634年),取大廉洞以为名。”
六、陈元光封临漳侯能证明陈元光籍贯廉州吗?
《河南通志》《福建通志》《光州志》《漳州府志》等均明确记载陈元光籍贯为“光州人”“弋阳人”“年十三领光州乡荐第一”。但陈刚先生对此视而不见,先坚称其是“河东人”,今又改口否定“河东人”说转为“岭南土著”“廉州人”。他在《陈元光籍贯新考》中说“唐代一般是以籍贯封侯,有县侯和郡侯两种”,清沈定均修《漳州府志》卷二十四“宦绩·陈元光”载其去世后被封为“临漳侯”,所以陈元光籍贯属“临漳郡”,即唐代廉州。
(一)唐代仅仅是以籍贯封侯吗?“临漳侯”是陈元光籍贯吗?
经查唐代会要、典章制度、墓志铭等资料,有人考证唐代关于封爵的惯例并非以籍贯封爵,大体有如下几种:其一,如唐人李涪的《刊误》卷下《封爵》条说:“凡所封邑,必取得姓之地。”得姓之地,即是郡望,而不是籍贯。此类实例众多,恕不列举。其二,根据受封者的任职、割据之地来确定。如后梁封割据于两浙的钱镠为吴越王,后唐封割据于福建的王延钧(光州固始人)为闽王,封割据于湖南的马般为楚王,封荆南节使高季兴为南平王,封割据于西川的孟知样为蜀王等,这些都是人所共知的史实。再如李从曮任风翔节度使,封岐国公,后唐末帝即位之初,改封秦国公,后晋建立后,“继封歧王、秦王”。凤翔镇在岐山之下,位于关中,故李从曮所封的岐国公、秦国公以及岐王、秦王等爵号,均与地域相关。其三,取美称为爵号者,如李勣封英国公,李靖封卫国公,大宦官高力士封齐国公,但其原籍在岭南潘州,所以这个齐国公的爵号也是美称。“安审琦仕晋少帝,为襄州节度使兼中书令。属荆人叛命,潜遣舟师数千,将屠襄郢,审琦御之而遁。朝廷赏功,就加守太保,进封齐国公”。冯道历仕数朝,其自撰的《长乐老自叙》云:“爵自开国男至开国公、鲁国公,再封秦国公、梁国公、燕国公、齐国公”。以上这些爵号的得名均与郡望、籍贯、地域无关,这些均是古国名,用于封爵之号,对受封者来说,自然是一种褒奖,实际上仍是种美称。
(二)假设唐代是以籍贯封侯,也不能推论陈元光籍贯临漳郡或者廉州。
查《宋会要辑稿》《颍川陈氏开漳族谱》等资料知,陈元光唐代至清代受封达20多次,其中唐先天元年封“临漳侯”,唐开元四年封“颍川侯”,宋太平兴国三年封“保定男”,宋宣和四年封“忠泽公”,宋绍兴十三年封“开漳州主圣王”,明万历七年封“威惠开漳陈圣王”,清乾隆四年封“祀典开漳圣王”。假设唐代是以籍贯封侯,一个人的籍贯出生地不可能有两个,陈元光不是也封“颍川侯”“保定男”“开漳州主圣王”等吗?怎么陈元光籍贯就不是“颍川人”“保定人”“漳州人”而只能是“廉州人”或者“临漳郡”人?一个可能的解释是以“郡望”封“颍川侯”,以本中原人却创建了漳州和在漳州任职刺史工作过而封“临漳侯”。
(三)廉州能代表临漳吗?或者说临漳郡能代表廉州吗?
陈刚先生说:“有部分专家考证“临漳”为河北的临漳县。……笔者发现还有一个岭南之地也叫临漳,那就是刘宋设置的临漳郡。临漳郡也作临瘴郡,属越州。……由此可见,陈元光应该就是此地人,同时顺其自然地证明了岭南首领说的正确性。”又说“临漳郡在唐代大致对应岭南道廉州。越州临漳郡州治、郡治在今浦北县石冲镇仰天窝(又名“青牛城”)。辖境相当于今天的广西合浦、浦北、灵山三县相连地区。”
然而,今考地理志有关廉州与临漳郡辖县,临漳郡为越州辖郡,仅仅领丹城县一县,并不是如其所说“临漳郡在唐代大致对应岭南道廉州”,所谓“(越州)临漳郡(州治、)郡治在今浦北县石冲镇仰天窝。辖境相当于今天的广西合浦、浦北、灵山三县相连地区”也是毫无依据的臆测。由此可见,“陈元光应该就是此地人,同时顺其自然地证明了岭南首领说的正确性”,并不正确。相关史料抄录略举如下:
1、《中国行政区划通史》第六编第一章南朝宋实州郡县沿革第二十五节越州沿革临漳郡(第1025页):越州,(471—478),治合浦(今广西合浦县东北)。东晋无此州,据《宋志》越州刺史:“明帝泰始七年立。”则泰始七年置,领郡三,又新置百梁等六郡,领郡九。临漳郡,(471—478),治乏考。按,原属广州,泰始七年(471)来属。领县一:丹城。按,《宋志》无此县,然据广州临漳郡考证,临漳郡领有丹城县。
2、《旧唐书》卷四十一地理志,岭南道,廉州:“廉州 下 隋合浦郡。武德五年,置越州,领合浦、安昌、高城、大廉、大都五县。贞观六年,置珠池。其年,改大都属白州。八年,改越州为廉州。十年,废姜州,以封山、东罗、蔡龙三县来属。十二年,废安昌、珠池二县入合浦,废高城入蔡龙。天宝元年,改为合浦郡。乾元元年,复为廉州。”
3、《舆地纪胜》卷第一百二十廉州(第3483——3486页):廉州,州沿革:廉州,合浦郡军事,古越地也(元和郡县志),牵牛婺女之分野,秦属象郡,汉平南越置合浦郡,今州即汉合浦郡理也。吴改为珠官郡,后改珠官为合浦,宋于合浦郡置越州。齐因之。隋平陈郡废,隋炀帝改越州为禄州,又改为合州,又废为合浦郡。唐平萧珗……罢合浦郡又为越州(武德四年),领合浦、安昌、高城、大廉、大都五县,又置珠池县,改为廉州(唐志在正观八年,634年),取大廉洞以为名……元宗改为合浦郡,后复为廉州(乾元元年,758年)。
4、行政区划网临漳县历史沿革:临漳古称邺。今临漳一带,在唐尧、虞舜及夏时属冀州,商属畿内名相,西周属卫,春秋属晋。齐桓公(公元前685年—前643年)始筑邺城。战国属魏。秦并天下后,邺属邯郸郡。汉高祖始置邺县。西晋建兴二年(314年),为避愍帝司马邺讳易名临漳,因地临漳河而得名。北魏置邺县,属相州魏郡。东魏置临漳县。北齐、北周至隋,分置邺县,临漳县,隶属相州。唐宋时邺县和临漳县属相州邺郡。宋神宗熙宁六年(1073年),改邺县为镇,邺县地并入临漳县,县名迄今未变。金属彰德卫,元属彰德路,明属彰德府。
总之,以陈元光封号之一来定论其籍贯在“廉州”和其为“岭南土著”未免草率。陈元光唐代至清代受封多次。前期,唐先天元年封“临漳侯”,唐开元四年封“颍川侯”,一个合理的解释是以“郡望”颍川封“颍川侯”,以其本为中原人却南下莅临漳江之滨创建了漳州和在漳州任职刺史工作过而封“临漳侯”。其后,宋太平兴国三年封“保定男”,宋宣和四年封“忠泽公”,宋绍兴十三年封“开漳州主圣王”,明万历七年封“威惠开漳陈圣王”,清乾隆四年封“祀典开漳圣王”,如前文所述,这些封号应当是是对陈元光丰功伟绩的赞誉表彰之词,是以美称作为封号。
七、从上源世系看陈元光的祖先是谁?他的祖居地和出生地在廉州吗?
由于时代久远,编写家谱者学识能力参差不齐,对于陈元光祖父陈犊以前的世系记载多有差异,与现在发现的碑记同样不同。现从《浮光陈氏族谱》《颍川陈氏开漳族谱》《颍川陈氏族谱集成》《溪南陈氏族谱》等陈元光家族族谱中摘录整理几种不同世系如下:
浮光陈氏世系:1世 孟琏(东汉初固始侯相)——2世 宗尧——3世 康晋——4世 世珍——5世 天爵——6世 冲翘——7世引奇——8世 实——9世 纪——10世 群——11世 泰——12世 诉——13世 頵——14世 谭——15世 钦约——16世 怀高——17世 建炳——18世 肃——19世 任——20世 本昭——21世 时杰——22世 景文——23世 庆之——24世 霸汉——25世 果仁——26世 犊——27世 政——28世 元光——29世 珦——30世 酆(据《浮光陈氏族谱》《历史姓氏·陈氏族谱资料》《颍川开漳陈氏族谱》)
《俊美陈氏族谱》陈氏家纪:陈实——陈纪——陈群——陈泰——陈準——陈诉——陈頵——陈伯绍——陈霸汉——陈果仁——陈叔达(一名犊,号克耕)——政(兄敏、敷)——陈元光——陈珦——陈酆。
另据广东茂名高州地区陈氏家谱载入闽陈氏世系:“准仕晋为太尉,准生匡,匡生达,永嘉南迁,为太子洗马,而余杭令潭,其苗裔也,潭生钦约,钦约生怀高,怀高生建丙,均仕晋有宦名,建丙生肃,肃生任,任生虎牙将军本昭,昭生公车司马时杰,杰生景文,为汝南别驾,会太守常珍奇欲以郡降北魏,泣谏不从,为珍奇所害,别驾有子曰伯绍,任合浦太守有惠政,民像祀之,今廉州有陈王庙是也,绍子霸汉为陈大中正,生果仁,仕隋为司徒,谏死职下,第四子犊,号克耕,谥威顺,事唐神尧,官左玉铃卫,为开国功臣,传子政,号一民,奉命入闽,遂为入闽始祖焉。”世系图示为:准——匡——达……潭——钦约——怀高——建丙——肃——任——本昭——时杰——景文(汝南別驾)——伯紹(合浦太守)——霸汉——果仁——犊——政(入闽始祖)。
《颍川陈氏考略·隋司徒陈公(杲仁)舍宅造寺碑(节选)》一文,世系为:猛——德巨——文英——巍——暠(字元皎)——季明(字玄涣)——果仁——坦、頵——琏——光允”。
由于时代久远,资料缺失,陈元光后裔对于陈元光先祖辈陈犊以前的世系记载并不一致,可见所谓陈伯绍是否为陈元光祖先是有争议的,我们不能亲信任何一说。
从高州谱看,“杰生景文,为汝南别驾”,“别驾有子曰伯绍”“绍子霸汉为陈大中正,生果仁,仕隋为司徒,谏死职下,第四子犊,号克耕”。而《光州志》《浮光陈氏族谱》《颍川陈氏开漳世谱》载“先人元光,产于光”“陈元光,弋阳人(光州定城县旧弋阳县城)”“克耕、陈政河南光州之世家也”。由此可以看出,而且至陈伯绍已经是陈元光五世祖甚至更高,可谓是远祖。以陈伯紹工作、活动过的地方来推定陈元光的出生地并不准确。因为陈伯绍是朝廷从外地派来到合浦征战平乱,时年约是中年,显然合浦并不是陈伯绍的出生地和祖居地。如果以陈伯绍的祖、父两代陈时杰、陈景文的籍贯推论陈伯绍的籍贯还有合理之处。照陈刚先生的逻辑,如果可以陈伯绍征战的活动地点定陈元光祖籍,为什么不可以以陈伯绍的父亲汝南別驾陈景文任职和丧葬的地点汝南为籍贯呢?南朝汝南地区亦一度为弋阳郡地。也就是说,恰好证明从浮光陈氏一世祖东汉初的弋阳陈孟琏至陈景文至陈克耕一直世居河南汝南弋阳郡一带。
总之,从468年刘宋时期的陈伯绍到合浦郡征战任职过,到711年陈元光战殁闽南,两人生活的年代相距少者近200年、多者相距300年,隔代久远。陈刚先生无视陈元光祖、父及其一世祖陈孟琏世居光州的事实,和其籍贯根本不可能为廉州的客观情况,竟然由陈元光并不确定的祖先陈伯绍任职战斗地合浦郡,进而联系到后来分合浦郡设立的廉州,此得出唐代陈元光(657——711)籍贯是廉州,似乎过于勉强,可信度之差不辩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