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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0 谢建中:驳潢川说



2019厦门大学·第六届陈元光文化论坛论文


驳陈元光籍贯“潢川说”之非

固始根亲文化研究会  谢建中

 

一)“潢川说”的产生和主要论点

陈元光的籍贯,在其后裔家谱以及福建各类地方志中,一般都表为“光州固始人”,也有单表为“固始人”或“光州人”的。这都很正常,因为开漳将士的后裔,乃至普通的闽南人,都知陈元光籍贯是“光州固始”,单表为“光州人”并不排斥具体为固始县人。因为唐代初期光州辖定城、光山、固始、乐安、殷城五县,治所在光山。所以“光州人”包含了“固始人”。

但在现在可见的几部清代《光州志》中,一般都说:“陈元光,字廷炬,光州人。”或“陈元光,字廷炬,弋阳人”,未提“固始”二字。于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有些学者在接触《光州志》后,据一些辞书的笼统解释,认为光州即今潢川县,弋阳邑是今潢川城,从而得出,“弋阳-光州-潢川即一地的结论”。并进而判断,只要陈元光是弋阳人或光州人,那么就应当是今日“潢川县”人。原漳州地区史志办的肖林,在199012月“漳州陈元光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提交的文章《陈元光籍贯窥探》初持这一观点。

肖林这一观点的产生,主要是因为他对豫南古代地理沿革和行政沿革不太熟悉,又没有很好潜下心来,去读透这几部《光州志》所致。但这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一般人都有本职工作,难以投入这么大的精力,所以,观点的偏差也是可以理解的。

同样,是在199012月,漳州的学术研讨会上,信阳地区史志办的胡捷民提交有另一篇论文,题目是《豫南闽南乡土情谊寻踪》,文章指出了《光州志》中关于陈元光及其家族的一些内容,是由其后裔陈烨提供的。明代万历初,陈烨来任光州知州,并着手修光州志。所以后来志成,有关陈氏家族中在光州做官的记载较全。因此,《光州志》中有关陈元光的记载,等于来自闽南陈元光后裔的家谱。他把“光州固始人”简记为“光州人”一点也不排斥具体是“固始人”。就像今天的固始人,一出远门就自称是“信阳人”一样。

近三十年来,随着改革开放,国门敞开,许多台湾同胞和海外侨胞回祖国大陆寻根问祖。其中相当一部分寻根者,是唐代陈元光及其所率戍闽开漳将士的后裔,他们手持家谱,先寻根到福建,进而寻根溯源到固始,也有直接从海外来固始寻根者,因为他们的家谱上明确记载,先祖为固始人,唐总章年间,随陈元光戍闽,后落籍闽南。这是今天固始人当时不曾想到之事。后经闽固两地学者数年的走访和探寻,才知道陈元光的祖居故里是安阳山下的陈集和泉河一带许多戍闽将士的固始祖居故里,除少数可查者外,大部分因地名变迁,至今尚未具体查清。尽管如此,这些闽台及海外固始人后裔对祖籍地景仰和热爱的激情不减,这让固始人民十分感动。为此,固始近年来,举办了多次“根亲文化节”,来满足这些海外游子的寻根要求,也为了增进固始和闽南及海外同胞的骨肉友情。

这引起了邻县潢川的几位文史工作者和爱好者的兴趣。他们研究发现清代几部《光州志》上有陈元光家世的记载,而几部明清《固始县志》上无载。这本来是应该引起深入研究和严谨对待之事,可他们没有下这个功夫,就简单认为无载就是不存在,他们把光州等同于潢川,进而对外宣称陈元光祖籍是“潢川南城”,不是固始。

并表示要对有关方志和族谱上的“陈元光,光州固始人”的记载进行“纠正”和“正本清源”。这就是“潢川说”的由来。

“潢川说”者文章的说理和论证逻辑,常出现一些很容易被人看出的破绽。比如,他们也拿郑樵的“皆曰固始人论”说事。企图说明陈元光的后裔也是因为王审知优待同乡,而将“光州籍”改成“固始籍”的。可他们不想一想,郑樵这段情绪化的语言有学术论证吗?有针对性的例子吗?都没有。可以看出来,他不过是为了标榜自己尊祖敬宗而贬低他族所随意说的一句话。我已有文作过讨论,在此就不重复了。我只是想就“潢川说”者引郑樵之论指出两点:一是,虽然定城和固始互不包含,但光州同时包含固始和定城,如果陈元光真是光州定城人,远在异乡闽南,他的后代已足够与光州固始人王审知是同乡了,还有必要把定城人改为固始人吗?二是,陈元光戍闽开漳,闽南无人不知其家世,他的籍贯若真是光州定城人,王审知集团中也必然知者更多,其后代想改光州固始人能改得动吗?不怕贻笑大方吗?

谁都明白,要是把“光州固始”省为“光州”,既简单又响亮。可是陈氏后裔众多族谱上,为什么不怕麻烦一定要细称祖籍是“光州固始”?其原因非常简单,就是因为他们的祖籍本来就是“光州固始”。他们要向后代交代家族的真实来历,他们一点也不糊涂。

终陈政、陈元光父子之世,光州治所都在光山县,不在别处,今日的潢川县那时仅叫定城县。你找遍陈氏后裔的族谱和闽豫两省方志,有记为祖籍是“唐光州定城县”的吗?

研究历史应从古代社会多方位地去认识和把握事件,不能以今天人们的利益至上的世俗心态,去揣测古代崇尊礼学的簪缨旧族。

“潢川说”者这一类连简单逻辑性都没有的夺词强辩,一般读者都很容易看穿,故不必多论。我们要看他们持为支撑的主要论点。

“潢川说”的主要论点和依据可归纳为以下几条:1、陈元光是光州(弋阳)人,潢川=弋阳=光州,固始≠光州。2、潢川历有威惠庙(即三公庙)、将军庙、广济王祠等纪念陈元光。3、潢川南城有陈元光故居,固始没有浮光山。4、陈元光事绩《光州志》有载,而明清《固始县志》无载。

以上诸论,可见之于《光州文史资料陈元光特辑(二)》、《光州文史资料陈元光特辑(三)》(此书又叫《2017年厦门大学第四届陈元光文化论坛论文集》)等书所收录的杨峰和陈国太等人的相关文章。

下面,我们试对“潢川说”以上几个论点和论据作以辨析。

 

(二)关于“陈元光是弋阳人,潢川=弋阳=光州,固始≠光州”的说法,在史实和逻辑上都是错误的

前面说过,官修的正史和地方志上,对古人籍贯的表述,是有原则和惯例的,一般要用他们生活时代的行政地名概念,甚至在正规的公文和书信中也须遵循这个原则。前面已提到的唐代光州首任刺史卢祖尚,在《光州志》中,就表述为“光州乐安人”,而不用该地后来的名称“仙居县”或“光山县”来表述。再如乾隆《光州志·附艺文之卷二》收录有南宋朱熹写给当时的知县许中应的信,朱熹文集称《答定城令许生中应书》,朱熹没有用汉代古县弋阳来代称定城,而是实实在在用定城县名,因为这是郑重的书信,而不是应景的诗赋。

所以《光州志》中的陈元光的籍贯光州,应是唐代他生活时期的光州。而不是几百年后的明清时的光州。不弄明白这点就会出现移花接木的概念混淆。唐代的光州,开始治所设在今天的光山县城位置,以光山县为附郭。直到太极元年(712年)治所才移到定城,即今天潢川县城位置,而这时陈元光已殉难一年了。所以陈政、陈元光在世时,他们心中的光州,就是治所在光山县的光州,而不是后来治所迁移到定城的光州,因为这件事在他们活着时并没有发生。他们只知在光州州治光山县东边有个定城县而已。

唐初的光州辖光山、乐安、定城、固始、殷城五县,州有附郭县。所以笼统称陈元光“光州人”,那么就不排斥这五个县中的任何一个。若他的祖籍真是今日潢川之地,那史籍就会准确表述为“唐光州定城人”,或“唐定城县人”。

“潢川说”者或许会指出,乾隆《光州志》和光绪《光州志》中,有时也称“陈元光,弋阳人”,弋阳就是潢川县。这同样是混淆概念,因为这个“弋阳”是指郡还是指县,也必须判断清楚。

我发现,几部《光州志》也和其他各地方志一样,许多内容都是后志“节前志”。顺治《光州志》中未出现“弋阳人”字样,均称“陈元光,光州人”。目前我们尚未见到康熙《光州志》。后面的乾隆《光州志》和光绪《光州志》记陈元光的内容都是从前面《光州志》抄录的,后面都注有“节旧志”三字,只是略作改写,有几处把“光州人”换成了“弋阳人”。我认为这也不是作伪乱改,因为唐代是州郡混用的。唐高祖武德年间,将隋朝的郡改称为州。到了唐玄宗天宝年间,大约十几年的时段内,又将州复称为郡。而到其子唐肃宗朝,再将郡改称为州,沿至唐末。

所以到了宋代欧阳修、宋祁写《新唐书》,为准确记载史实,撰《地理志》时,用州郡双名称之。比如“寿州寿春郡”、“邓州南阳郡”、“苏州吴郡”等。《新唐书》关于光州的记载是这样的:“光州弋阳郡,上,本治光山,太极元年徙治定城……县五。定城,光山,仙居(本乐安……天宝元年更名),殷城,固始。”可见光州和弋阳郡是一回事,是唐代不同时期的叫法而已。

这种州郡并称的叫法,反映的是当时州郡混用的历史事实,故正史不会省略其一。不仅《新唐书·地理志》这样如实记载,甚至之前的《隋书》、《旧唐书》、《元和郡县志》,以及后面的《宋史》写地志时,也都有类似的交代。下面略举几例。

我们先看《隋书》、《元和郡县志》和《宋史》中的州郡并列。

《隋书·地理志》记道,“弋阳郡,梁置光州(理光城)”;“南阳郡,开皇初为邓州”;“汝南郡,后周……又改为蔡州”。

《元和郡县志》记道,“光州,弋阳(郡)……管县五,定城、殷城、固始、光山、仙居”;“邓州,南阳(郡)”;“蔡州,汝南(郡)”。

《宋史·地理志》同样记道,“光州弋阳郡,光山军节度,县四,定城、固始、光山、仙居”;“邓州南阳郡,武胜军节度”;“蔡州汝南郡,淮康军节度”。

我们再详看一下《旧唐书》中的州郡并表。

《旧唐书·地理志》同样称,“邓州,隋南阳郡”;“蔡州,隋汝南郡”。

《旧唐书》这样记载光州,“光州,隋弋阳郡,武德三年(620年)改为光州”。领光山(州治)、乐安、固始三县。以定城为弦州,殷城为义州,以废宋安郡为谷州。贞观元年,省弦州及义州,以定城、殷城入属光州。省谷州,以宋安并入乐安。此后,光州方领光山、乐安、固始、殷城、定城五县,治所在光山。太极元年(712年)移州治于定城。“天宝元年(742年)改为弋阳郡,乾元元年(758年)复称光州”。

所以称“陈元光,弋阳人”,实际应是“弋阳郡人”,修志人仿《元和郡县志》省去了一个“郡”字;而决不是“弋阳县人”,因为南北朝以后,淮南就再也没有设过弋阳县。既然“陈元光,弋阳人”只能是“弋阳郡人”,那就仍不能肯定他是定城人,也不能排除他是固始人。

但几部《光州志》讲建置时,在“弋阳”这个问题上,是郡是县没讲清,南北弋阳的位置和时序混乱。乾隆《光州志》先说“古黄国在定城废县西一十二里”,马上又接着说“今南城即其地”,究竟是县西一十二里,还是南城?这“其地”的地字,是指黄邑,还是指黄国土地?读之不得要领。

下面我们还是循正史来仔细探讨一下隋唐以前的“弋阳”。

据《汉书》和《后汉书》地志记载,弋阳是县名,属汝南郡,都注称地为故黄国。这个故城遗迹我亲眼见过,的确在潢川西偏北十余里处。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在潢川读高中。1964年夏季,我校一批师生到隆古公社帮助农民割麦子,麦地就在隆古一座新水库旁边。中午学校送饭来,我们就在水库的库尾吃饭。水库里只有库脑一点点水。库尾一大片缓坡地面上,到处是土红色或土灰色的碎砖丁烂陶片。老师告诉我们,这里是古黄国遗址。至今思之,仍觉我们很有幸,竟有幸与两千年前的黄国谋面。黄国可是《春秋左传》有载的小国。我不知今天要再去,还能否看到昔日的一点痕迹。若按《汉书》和《后汉书》的记载,这里就是汉代的汝南郡弋阳县的县邑。

三国魏割汝南郡置弋阳郡,领县七,治所在黄国故地弋阳县。晋到南朝齐皆因之,辖县五六个不等。南朝宋时,弋阳郡六个县有三千二百余户,二万四千余人。平均每县约五百余户,四千余人。这个时期,弋阳郡辖有弋阳县,郡治就在弋阳县,也就是上面说的黄国故城址,而不是今日的潢川县城。以上这些内容,综合见于《晋书》、《宋书》和《南齐书》的地志部分。

在南朝齐梁之际,淮南西部落入北魏之手,北魏仍设弋阳郡,但只领弋阳县一个县。《魏书》记载,弋阳郡(县)只有户一百三十七,口五百三十三。可见南北朝战争之残酷。北魏孝昌三年(527年),弋阳郡(县)又被南朝梁夺回。南朝梁就将这弋阳郡的一县之地分为南弋阳和北弋阳两个县,郡治设在北弋阳。不久此地再落东魏北齐之手。北齐省去北弋阳,并入南弋阳,随后改称定城。这样看来,北弋阳县邑就是以前的弋阳县旧地,即黄国故地;南弋阳县邑则被北齐改称定城,就是今天的潢川县城之地。所以今天的潢川县城,准确地说只称过南弋阳县,并未称过弋阳县,而且称南弋阳县的时间,是在南朝梁到北齐之间,最长只能从北魏孝昌三年(527年)算到北齐末年(577年),最多只有这五十年。从此之后,此地再无弋阳县,而只称定城县。

但在隋朝、唐初和唐玄宗天宝年间,这一带曾设过弋阳郡,就是前面说的光州弋阳郡。隋朝和唐初郡治所设在光山,以光山为附郭县。只有唐玄宗天宝时期这十四五年间,弋阳郡治所设在定城,以定城为附郭县。

以上就是我们从正史上查到的今日潢川之地和“弋阳”的关系。总之北魏孝昌三年以前,弋阳县位于今日潢川的隆古乡。今日的潢川县城,在南北朝的后期,最多只有五十年的时间叫过南弋阳县,而不叫弋阳县,之后改为定城。定城只是在天宝时期的十余年间作过弋阳郡郡治,定城县为其附郭。陈元光在世前的弋阳郡治是在光山县。称陈元光为“弋阳人”,只能解释为“弋阳郡人”才符合历史。

我的这个判断在《光州志》里就可以得到印证。乾隆《光州志·坛庙》有载:“广济王祠在学宫前,祀郡人陈公元光......元光本郡人,唐高宗时为岭南行军总管。”这里称唐代陈元光为“郡人”,除了是唐代的“弋阳郡人”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由于潢川隋唐时称定城县,不叫弋阳县,定城只不过是太极元年后的光州及天宝时期弋阳郡的附郭县。所以“潢川=弋阳=光州”,这个时空混淆、州郡县概念不分的连等式根本不能成立,尤其对于唐代。

“潢川说”者在论证这个连等式的时候,学术态度非常可笑。以前有些学者由于没有研究透几部光州志,特别是没有严谨细致地结合相关正史地理志去研究,仅凭有些工具书籍的笼统概括,得出一些不够准确,却非常符合“潢川说”者需要的判断。“潢川说”者就把这些片面性的判断抬为“权威的学术结论”。而许多学者,比如河南大学的陈昌远、陈隆文两位教授,在《陈元光籍贯考辨》一文中指出,历史上不同时期的三个地名“光州”、“弋阳”、“潢川”不是严格一地的概念。这本是正确的观点,“潢川说”者却对此“捧腹大笑”,并讥讽说“陈昌远教授可能没有到过光州,即今日潢川之地”(见20171月陈国太网文《开漳圣王陈元光籍贯及其人其事考》)。“潢川说”者们的这种学术态度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历来正史记述事件和撰写人物,所涉及的地名均以事件发生当时的地名来表述,直到今天的《地方志编纂手册》还有此要求。我前面已举过《卢祖尚传》的例子,《新唐书》和几部《光州志》都记为“光州乐安人”,没用唐以前的地名“軑县”,也不用后来改名“仙居”。再如明清几部《固始县志》中的《孙叔敖传》,均记为“孙叔敖,楚期思人”,没用周初的“蒋”,也没用后来的“固始”来表其籍贯,准确地用他生活时代的地名“期思”来表达。

而潢川之地,隋唐宋元四朝都只叫定城县,仅仅是此时“光州”或“弋阳郡”四五个县中的一个县而已。所以不要拿“光州”、“弋阳”这两个唐代州郡大概念搅来搅去,搅来搅去是在混淆古代弋阳郡、弋阳县和定城县的概念;混淆古代光州、定城和今日潢川的概念。你可以把人搅得头晕,但绝对搅不出它们仅指定城,更搅不出它们就是“潢川”的结论来。

“潢川说”者要想证明陈元光是潢川人,就必须拿出陈元光是“唐定城人”的古代文献记载来。“潢川说”者在福建和河南的古代各级地方志,或所有闽南浮光世系的陈氏家谱中,能找得到“陈元光,唐光州定城人”的记载吗?相反的,“陈元光,唐光州固始人”的记载却比比皆是。这样以来,“潢川说”还能站得住吗?

至于固始和光州的关系,由于这两个概念内涵及外延不一样,当然可以说“固始≠光州”。但从隋唐到明清,固始就一直是光州的辖县,在逻辑上叫“光州包含固始”,即光州并不排斥固始。

“潢川说”者之所以强调“固始≠光州”,其目的是想说明在几部《光州志》中,固始人只称“固始人”,“光州人”则专指潢川人,从而想进一步说明“陈元光,光州人”只能解释为陈元光是“潢川人”。而且在他们的文章中不厌其烦地列举许多固始人在志书中只称“固始人”,而“州人”或“光州人”则专指潢川人的例子。

但光州和固始的逻辑关系摆在这里,我无须另作论证。我现在就用《光州志》举出反例,来证明“潢川说”者所认为的,《光州志》中固始人只称“固始人”,“光州人”则专指潢川人的判断,不能成立,是错误的。

乾隆《光州志·选举上》:“雍正癸丑科陈倓榜(进士),有吴士功,州人,官巡抚……乾隆丁巳恩科于敏中榜(进士),有吴士恒,州人,官知县……乾隆辛巳恩科王杰榜(进士),有吴玉纶,州人,官御史……”

这里,吴士功、吴士恒、吴玉纶三名进士,都记为“州人”,按“潢川说”的说法他们就应该是潢川之地的人了。其实不然。

再请看这本乾隆《光州志·仕贤列传五》:“吴士功,字惟亮,固始人……雍正壬子、癸丑联捷……子检讨玉纶官京师……吴士恒,字健庵,巡抚士功兄……”

这里不是讲清了这一家三个进士,前面称“州人”,最终不就是“固始人”吗?他的老家就在苏仙石北的固始二道河一带,这里至今仍有叫吴上楼、吴下楼的两个大村。吴士功祖上一支曾迁固始北乡张庄,后迁固始城关,他的墓冢就在固始方集乡北头马大河边的龙山上。乾隆《光州志·丘墓》也有载:“(固始杜家冈)又南七十里马家河,有国朝福建巡抚吴士功墓。”

这个“州人”吴士功,还能被说成潢川人吗?

还举一例。我们再看看编撰《光州志略》的葛臣,在《光州志》中是怎么记载的。

乾隆《光州志·光州志略序(喻时撰)》:“别驾(葛)君,名臣,字某(子良),号寖野,世为光州人,志成,属余言弁诸首,故不可以辞。”

而乾隆《光州志·光州旧志序(陈烨撰)》:“越明年,复得固始故先生葛公臣所纂志略……”

两个序言,一个称葛臣是“光州人”,一个称他是“固始先生”,结果这个“光州人”最后又是固始人。

从上面的例子我们可以看出,《光州志》中“陈元光,光州人”的表述,根本不排斥陈元光为固始人。“潢川说”者手捧着《光州志》,说的却是假话。

 

指光州城内“三公庙”及“将军庙”也祀陈元光,所谬甚远

明万历二年,陈元光三十六世孙陈烨来任光州知州,政绩显著。他认真落实“一条鞭法”,既减轻农民的负担,又保障了国家赋税;且修纂了《光州志》。他告诉光州士民,他的祖上陈元光就是光州人,有功于唐代,所以他把光州士民都看成亲邻。光州士民也因此很感激他。

顺治《光州志·宦业·陈烨传》载:“士大夫感公德,以元光旧封广济王,为建庙儒学东,以公配食。”光州儒学旁的“广济王祠”就是这样在万历时,因“士大夫感公德”而建成的。

据《漳浦威惠庙资料汇编》,陈元光的“广济王”封号,是南宋孝宗乾道四年(1168年)九月所加。而明代洪武二年(1369年),则取消了历朝对陈元光所加的封号,只称“昭烈侯”。这样看来,光州的“广济王祠”的确应是光州士民自发所建,并非官方奉文所建,否则应叫“昭烈侯祠”了。

而且,我们发现光绪《光州志·宦迹·陈华(烨)》载道:“(烨)既去之后,士民感其德,因元光旧封广济王,为建庙儒学东。直接讲明了光州的广济王祠是陈烨离任后,民间为其所建。

乾隆《光州志》载,唐代天宝年间、宋太祖开宝年间,以及明太祖洪武年间,都曾专下诏令,命有司建置祠宇,以祭祀历代功臣和忠烈之士。明太祖“命中书省下郡县访求应祀神祇,及圣帝明王、忠臣烈士。凡有功于国家及惠爱在民者,著于祀典,令有司岁时致祭。”又诏,“天下神祇常有功德于人,事迹昭著者,禁人毁撤祠宇。”

因为有了明太祖的这些诏令,而陈元光又曾有功于国,所以士民自建的这所“广济王祠”,同样得到了官方的认可和保护。

我们在乾隆《光州志·坛庙》中可见到这样的记载:“广济王祠在学宫前,祀郡人陈公元光……有司春秋祀之……   有祭田七亩在南里九甲行粮。”因此我们可以判断出,到了乾隆年间广济王祠的祭祀活动,当由民间自发而改为官方主持了。这在光绪《光州志·典祀志》中,就可找到官方维修的直接记载:“陈公祠在儒学前……年久坍塌,乾隆九年,知州高鉴重修。”我们还可以通过比对顺治《光州志》和乾隆《光州志》看出来。顺治《光州志》所载“广济王祠”下,是没有“祭田七亩”的,那时,还应是民间祭祀。

官方在一个地方立祠纪念功臣烈士,并不能说明被祀之神就是这个地方人。比如光州“岳王祠”祀岳飞,岳飞本汤阴人,只因他曾节制光州,在淮西一带抗金。

“潢川说”者,为了强调陈元光是潢川人,于是就说“光州历代都有祠庙祭祀陈元光”。并指过去北城的威惠庙(即三公庙)和西北郊的将军庙,都是古代祀“州人”陈元光的,而且摘引了古代文献为依据。(见《光州文史资料陈元光特辑(二)》之《闽台有庙,故园有祠》)

下面,我就用《光州志》和他们所引用的文献,来指出其说之谬。

先说“将军庙”,乾隆《光州志·坛庙》有明确记载:“将军庙,在州西北三里,旧志失载。土人传,将军姓李名愫,唐太宗时,因剿寇阵亡于此,屡著灵异,遂建庙祀之。”原来是唐代一位李姓将军剿寇牺牲于此地,且屡著灵异,所以就在牺牲地建座庙来祭祀他。陈元光是在闽南为国捐躯的,怎么也不会牺牲于潢川吧!这样以来,“将军庙”会是陈元光庙吗?“潢川说”者为何看不见《光州志》上白纸黑字呢?

再说“威惠庙(三公祠)”,虽然《光州志》称“湮不可考”,但潢川的文史界人士还是找到了其它文献依据,表明系宋代所建。

他们找到的文献有两个:《宋会要辑稿·礼二十·弋阳三神祠》,及《四库全书·集部四·别集类三》之《(宋周必大)文忠集·掖垣类稿一》。这两份文献对光州这座威惠庙的记载内容是吻合的,只是详略不同。

《宋会要辑稿·弋阳三神祠》载:“在定城县弋阳西隅三神祠,绍兴九年四月赐庙额‘威惠’。二十五年八月并封侯,中位神曰‘威惠’,东位神曰‘昭惠’,西位神曰‘灵应’。三十二年(1162年)九月,加封曰:英格威惠显应侯,武格昭惠顺应侯,忠格孚惠灵应侯。”

“潢川说”者,不加任何严谨考证,仅凭联想臆断,在《光州文史资料陈元光特辑(二)》中,指称中位神英格威惠显应侯就是“威惠王陈元光”;指称东位神武格昭惠顺应侯就是“昭应侯许天正”;指称西位神忠格孚惠灵应侯就是“威武辅顺大将军马仁”。这样糊弄读者的“论证”方式已经没有一点学术味道了。

其实,明确的信息就在他们所引用的《四库全书》之《(周必大)文忠集·掖垣类稿一》中,不知为何他们视而不见。

先解释一下“掖垣类稿”的意思。周必大是南宋绍兴年间宰相,卒后谥“文忠”,故其文集称《文忠集》。掖垣,就是宫殿围墙,这是借唐代典故。唐代宫殿内,左掖(即左厢房)为门下省,相当于皇帝秘书处;右掖(即右厢房)为中书省,相当于内阁秘书处。皇帝的诏令一般由门下省起草,而由中书省颁发下达去执行。所以“掖垣类稿”意思就是天子诏书在宫内起草、存档和转发过程的“备忘录”。下面我们来看看《掖垣类稿》中的相应记录。《(周必大)文忠集·掖垣类稿一》:

成忠郎吴昱特与除阁门宣赞舍人,日下供职。[壬午九月二十一日]

敕具官某,唐郭子仪功止一身,而八子皆贵朝廷。今吴氏父子兄弟并为名将,有大功于西州,其可不使汝入仕王畿,而称朕宠绥之意乎?往赞朝仪,尚识朕指。可光州城西威惠庙,中尊威惠显应侯加封“英格威惠显应侯”,东位昭惠顺应侯加封“武格昭惠顺应侯”,西位孚惠灵应侯加封“忠格孚惠灵应侯”。[壬午八月七日]

敕某神等,畴昔敌师扰吾淮服,乃眷期思之壤,有严威惠之祠,灵若防于云中,厉遂驱于山左。鼎加美号,显答阴功,尚秩祀以依人,永孚休而受职可。

以上就是这件事在宫廷办理过程的备忘录全文。这段文字今天人们一般不易理解,限于篇幅,我不作逐句解释,只把它全文用今天的语言表达如下:

特别任命成忠郎吴昱为阁门宣赞舍人,近日赴职。[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岁次壬午)九月二十一日(下任命书)]

(依据的诏令)诏知某官(指成忠郎),唐代郭子仪只一人立了大功(指平安史之乱),他的八个儿子都受荫封获朝廷厚待。现在吴家一门父子三人,都是名将,都在西州为国立了大功。怎可不让吴昱来京做官,接受朕的厚爱之意呢?你们父子兄弟以前在朝参赞朝典,都能识大局顾大体。可将光州城西威惠庙里,中位的威惠显应侯,加封为“英格威惠显应侯”;东位的昭惠顺应侯,加封为“武格昭惠顺应侯”;西位的孚惠灵应侯,加封为“忠格孚惠灵应侯”。[绍兴三十二年岁次壬午八月七日(朝议拟诏)]

(宣封诰文)诏告三位神祇,以前金国军队骚扰淮南一带,你们眷顾期思这片土地,有你们这座威惠庙威严的存在,好像在天上显灵看护此地,把恶鬼般的金兵驱赶到山那边。三神均予加美号,表彰你们的阴功。按照人世的官秩来提高你们的祭祀标准,你们要接受朕的加封,永远享受美好的荣誉。

这就是被《光州志》称为“湮不可考”的宋代所建威惠庙,被祀神祇的真实情况。三神是吴姓父子三人,他们为国在西州捐躯,朝廷建庙表彰,并荫封他们家的另一位子弟吴昱入京做官。“威惠”是一种荣誉封号,同样可赐予其他适宜这种封号的忠烈之士。他们哪里是“潢川说”者所考证出的“陈元光、许天正和马仁”这三个人呢?

我这里要特别指出的是,潢川陈国太先生,在摘引《四库全书·(周必大)文忠集·掖垣类稿一》时,故意将“敕具官某,唐郭子仪功止一身,而八子皆贵朝廷。今吴氏父子兄弟并为名将,有大功于西州,其可不使汝入仕王畿,而称朕宠绥之意乎?往赞朝仪,尚识朕指。”这极为重要的一段“漏掉”(见《光州文史资料陈元光特辑三》,即《2017年厦门大学第四届陈元光文化论坛论文集》第57页)。这么一断章取义,就掩去了三神为吴姓父子兄弟三人的真实情况,然后随意换上了他们所指的“陈元光、许天正、马仁”这三个人。这实有学术作伪之嫌。他们宣称要对陈元光的祖籍真相“正本清源”,难道就是这样“正本清源”的吗?

 

称潢川南城有陈元光旧宅,无据;言固始无浮光山,寡识

“潢川说”者,为了“证明”陈元光是潢川人,他们甚至称潢川有陈元光故居。他们先指潢川南城叫“弋阳”,又指陈元光是潢川南城人,说史载潢川南城有其故居。我们从《光州志》得知。在整个唐代,一座定城是不分南城北城的。乾隆《光州志·古迹》记载“州城内有黄歇宅”,“城西南有元代马祖常石田山居”。文人刘泗还写有《春申君故宅》诗。这远在战国,近在元代的名人旧宅都有载,可几部《光州志》虽有陈元光传略,却未见有陈元光旧宅的任何记载。“潢川说”者指南城有陈元光旧宅的依据是什么呢?

既然唐代只一座定城没有南北两座之说,那么,后来的南城和北城哪个才是当初的定城呢?我们来看乾隆《光州志·公署》记载,“州署在北城前街,旧传为春申君宅址。”春申君黄歇是战国时人,可见北城为邑落在先。而且古人筑城,喜依高面河,坐势向南。昔日老镇潢桥南端平接南城大巷街,而北端要上几十个台阶,才是北城的县前街。这条街,今天被拆后并入了滨河路。可见小潢河北岸地势较高,当初也的确符合古代筑城的理想。所以北城应在先,它才是老“南弋阳”城,也就是与北弋阳合并后的定城。

乾隆《光州志·城池》记载,是南宋庆元元年(1195年),知州梁季泌才将定城分建为南北二城的,形如“吕”字,中贯小潢河,这时还是土城,沿城走一圈,只有九里,城墙高只有一丈,城濠深七尺,一个州城的规模也就是这样。

唐宋以前,小潢河的主河是从定城西南来,经过定城东边,向东北流入淮河。《水经注·淮水》对此有载:“黄水出黄武山……东北迳高城南,故弦国也。又东北迳弋阳郡东,有虞丘……又东北入于淮,有黄口。”顺治《光州志·山川》也载:“今镇潢桥河原止一支流小沟,古志土城四门。洪武初,河自沙沟转而东,郡兵部尚书张安仁以形家言,议改今河,人文遂盛,河流始大。”

从以上资料,并参看顺治《光州志·光州图》,我们可以看到,今天潢川城中的小潢河明代以前只是一条支流,主河还在南城南边。经兵部尚书张安仁的建议,才将这条支流扩为主河的,而原主河因淤塞变细,但清初尚在。南宋时,应是梁季泌跨小潢河的支流而将定城扩建为南北二城的。此时,江淮间宋金长期交战,土地荒芜,人口凋零,为何还要在小潢河及支流围成的河套中增建南城?我认为主要是想凭南城有此之险,来更好抗拒金兵罢了。直到明朝正德年间,才改砌石头城墙,两城间造了座浮桥。

这样以来,这宋代才出现的南城,会有陈元光唐代旧宅吗?

下面我们来探讨一下浮光陈氏祖地浮光山位置问题。“潢川说”者认为,浮光山在潢川县城北边,淮水南岸,潢川城就座落在“浮光山南麓”。(见《光州文史资料陈元光特辑三》杨峰文《蒙尘的英雄》)。我以前也曾这么认为浮光山在息县,因为郦道元《水经注》里有这座山的记载。当初,我也只知道陈氏祖祠和大山奶奶庙所在的山叫安阳山,当地人简称为大山,固始城关的人按方位称它为东大山。

后来通过多方调查和实地走访,我们甚至为此走访过霍邱、寿县和息县的文人和史志界朋友。现在才弄明白,与息县县城隔淮相对的这座浮光山,只是《水经注》中的名称,当地人历来只称它为濮公山。而且,我要特别指出的是,在清代几种《光州志》域图中,均只注为“濮公山”,没有一个注它为“浮光山”的。它座落在淮河的一个弯子里,因此,在淮河上远处看来,就像浮弋在河面上一样。只要太阳的光照角度适合,山坡便显现明亮的余辉。所以郦道元称它浮光山也

并非不恰当。

就算濮公山可称为浮光山,那么就不能有别的浮光山吗?再说,息县这座濮公山太小了,且是座孤山,山座面积最多只有三四平方公里,在当地也就是一两个行政村的面积。当年最高海拔只有149米,今已被采石夷平。这么小的一座山,哪有藏龙卧虎气象,山周围各姓氏杂居,也未听说从前有过哪些旺姓大族。潢川县城在濮公山东南,离此约四十公里,古今都隔着光山县地盘,还隔着一条寨河,若形容很像样的潢川古城处在远远的又如此之小的“浮光山南麓”,实在很牵强。

其实,前面说过,光州地域叫浮光山的,除了这座濮公山之外,至少还有两座,一在固始,一在商城。中国的山川同名者众。商城的浮光山在商城东南的大山里,乾隆《光州志·山志》里记得很清楚。而固始的浮光山就是安阳山的主峰。

以前方志所称安阳山,实际是一片山群的总称,它的面积约70平方公里,绕一周七、八十里。豫皖两省分界线穿过山群中间。山群中众多小山座,各有名称,不为一般人所了解。如黄山、乙山、裂头山、贾矶山、卧牛山、铁翁峰、红石岭、四平山等等数十个,不一一而举。当地人以俗语大顶、二顶和三顶来指称主峰和次峰,大顶叫浮光山,三顶叫狼山,都属固始,二顶浮云山则属霍邱。

古代安丰县和阳泉县就在山群左右,古阳泉水(今称泉河)在山群之西流入淮河。浮光峰海拔419米,南麓下就是淮南东西走向的古驿道。站在驿道北望浮光峰,近在咫尺,巍峨雄壮,气势冲天。此绝非息县濮公山可比的。山前的古驿道今天只是县级公路,但它昔日的繁忙冲要,你完全可以从历代史书里所描述的,淮南千年不息的战争中体会出来。只要你站到浮光峰前的古驿道上抬眼望山,便马上可以体会到陈元光《故国山川写景》中的诗句“浮光昂岳望,固始秀民乡……飞鞭驰道坦,聚盖(盖,车的蓬盖)艳阳光”的意境来。

安阳山地带的川原壮丽,还在于这里从古至今农业发达。东西两边,春秋时,已有楚相孙叔敖所修的芍陂和期思陂水利工程,也是汉晋南北朝的屯田之所,今天则称史淠杭灌区。它历来是中国的淮南粮仓。春临碧野千里,秋成金浪无边。此处从春秋到汉初史称“豫章之地”,意即美丽祥和之地,赞它“川原壮丽”实不为过。

山旁古代有个陈市,今天称为陈集,是陈氏宗庙所在地。这一带以陈姓命名的大小村庄星罗棋布。陈姓是固始三大姓之一,主要集居在固始东乡,尤以此处密集。下面我再引用几部闽南陈氏族谱里的文字,来说明这里是固始浮光陈氏的源头。

《福建漳南陈氏世系记》:“建武初,世祖拔(拔,即选用)野王令王梁为大司空,(王)梁荐(陈)立贤以自代,生希古,为威武军谋祭酒,生孟琏,为固始侯相,死葬浮光山之麓,子孙因家焉。

《漳潮陈氏重修宗谱序》:龙湖公起家固始,开创漳郡……四传至曾孙龙岩公咏,以荐辟倅恩州,转光州司马,由漳南而旋固始。数传至玄孙竹乡公汤征……由光州谪知潮阳。”

《唐开漳龙湖公宗谱总序》:“公先河东人,乃商均、胡公满之胄,汉太丘长寔(仲弓)之后。世居于光州固始县浮光山,远不能纪……(第五世咏)初以世袭,让,有孤竹之风,为恩州幕官,生章甫,为光州司马,乃复营固始旧第 ,示不忘本也。

《莆田浮山东阳陈氏族谱序》:“(陈)湟,字善宗,隐居不仕,世居河南淮右光州固始县光山村,因号光山处士。生子本,唐懿宗咸通十四年癸巳明经,擢进士第,任饶州上饶邑尉。僖宗乾符五年戊戌,因黄巢之难,弃官归隐。光启三年,红龙作乱(指李煴、朱玫宗室之乱),乃奉其父光山公南迁入闽,卜居枫亭东门,为肇迁入莆之祖。

《福州西园陈氏谱序》:“(陈寔)二十一世达信,字嘉赏,任泗水令,迁光州固始铁井栏居焉……”

以上内容均摘自《中华陈氏大典》,其中光山公是居住在浮光山下的陈氏旁支。而陈达信,已在前文第二节的(四)小节中指出过,他是南朝宋时迁入固始的。所居铁井栏,过去东乡泉河铺一带曾有数处,已久废无存而不可考知具体位置了。可见颍川陈寔后裔是的确旺于固始浮光的。

我在陈元光籍贯之辨析》一书中已对浮光山说得比较详细了,就此打住,不再赘述。

 

(五)辨析陈元光家世《光州志》有载,而固始旧志无载的原因

宋代,官方注意到方志保存地方风物典章的实用价值,着手官修。宋敏求、周必大等一批高官积极参与编修,并作学术性引导。元代统治者的文化价值观不同于汉族的传统,对修地方志并不积极,但也不杜绝。所以宋元之际所修成的地方志不多,绝大部分州县,都还没有地方志。

到了明代,太祖朱元璋首先注意到各朝代功臣忠烈事迹的现实教育意义,于是命各地建祠庙祭祀。固始曾建城隍庙纪念汉代纪信将军,就起自此因,所以固始旧县志上,称之为“汉荩明禋”,意思就是汉代的忠臣今由明朝才来祭祀。

而到了明成祖时,更注意典籍的编纂,这是更为重要的文化建设。永乐五年,编成《永乐大典》。而到永乐十年(1412年),朝廷又颁布《修志凡例》十七则。永乐十六年,下诏修纂天下郡县志书,新的《纂修志书凡例》增加为二十一条。规定志书内容应包括建置沿革、分野、疆域、城池、山川、乡镇、土产、贡赋、风俗、形胜、户口、学庠、军卫、驿廨、寺祠、津梁、宦绩、人物、仙释、杂述、艺文等二十余目,并规定了各类目的编撰原则。

所以明朝永乐年代以后,官修府州县志才进入蓬勃发展阶段。据有关部门不完全统计,明代所修地方志,今存世973种。其中河南省存明代方志96种,无光州志,而有嘉靖《固始县志》。福建省存明代方志83种,其中仅《漳州府志》就有三种。

有人对明代方志和家谱中所载的唐宋前的故事,持怀疑甚至否定的态度,认为多系作伪。但他们没有考虑,明代离唐宋毕竟比后来近,他们毕竟比后来人可以看到更多的前代遗迹和典籍,那时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和地貌的变化非常缓慢,决不像今天。若没有明代开始大量官修方志,必将会有更多的历史信息消失,正史的容量是很有限的。以前正史艺文志里所记录的各类经史子集书名,我们今天还能见到多少书简实物?所以方志和家谱功不可没。在慎重的态度后面,我们更应对先人持有感激之情。

对历史作伪,尤其是对祖宗的作伪,是中国传统观念中的耻辱。《金门浯江陈氏族谱序》说得好:谱以谱亲也,冒人之显者亲荣,则谱之无耻亦甚矣”若不考虑中国的文化传统,尤其是古人所遵的儒学文化传统,只从今人的利益观,去分析理解历史文献,是非常片面的,也是对他族的不敬。

清代所修地方志今存世较多,固始有顺治、康熙、乾隆年代县志共四种。潢川有顺治、康熙、乾隆、光绪年代《光州志》四种。

方志主修人,对入志人物的确定,一般都较谨慎,不愿引起矛盾。最容易确定的人选便是正史或前志有载者。他们会在入志人物传后面,注上“节某史”或“节旧志”之类的说明。

其他满足官方规定条件的入志人物,便只能依据族谱、笔记、碑刻,以及访问乡达耆老的口碑材料了。

我们发现载于顺治以后几部《光州志》中的陈元光、陈酆、陈咏、陈章甫等,传后均注明“节旧志”,就是说,它来源于前志。现在最早的光州前志就是顺治《光州志》了。可一查顺治《光州志》,发现他们传记后面没有“节旧志”字样。但这也不能断定始载于顺治《光州志》,因为我们还发现,本书中所有人物传记后面都未注资料来源,这是本书的特别之处。顺治《光州志》上面就是万历《光州志》,陈烨所修,对他祖上的事必会作些相关记载。

那万历《光州志》上面还有哪些光州志。我们只有来看光州志的旧序了。

万历《光州志》,陈璋序曰:“吾光……志文蠹蚀,礼学亡征,识者伤焉。始创于前守张君辉,岁远散逸,继余同年友葛君臣仅存《志略》……甲戌秋,陈大夫烨以闽之哲士来绾郡绂,咨余山墅……一日,以礼聘余,属以郡志。”

万历《光州志》,陈烨序曰:“甲戌岁(万历二年,1574年),烨承乏光州……得郡守张公辉所修郡志二帙,询诸众,谋刻之,佥曰,‘此略而未备也’。越明年,复得固始故先生葛公臣所纂《志略》,或谓其大多而难集……敦请乡达豫南陈公(璋)拟定其体裁……遂得繁简之中,而续几坠之志焉。”

原来,万历《光州志》之前还有两部明代光州志。第一部为知州张辉所修,经查,张辉在弘治十四年(1501年)左右任光州知州,这部志书到陈烨知光州时已修有七十余年,残而不全了。第二部为葛臣所修,称《光州志略》。非常凑巧的是葛臣是固始张庄集人,和修这部万历《光州志》的陈璋,同在嘉靖七年(1528年)乡试中举,所以陈璋称葛臣为同年友。而明嘉靖《固始县志》也是葛臣所修,成书于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葛臣修这部《光州志略》当在此前后,很可能在《固始县志》成书之后,这之前,他还当过州判。

这样以来,陈烨修这部万历《光州志》,离葛臣修这部《光州志略》大约只晚三十多年。陈烨见到这部《光州志略》时,葛臣已经作古,后来这部《志略》也失传了。

我们知道,葛臣所修的嘉靖《固始县志》中,没有陈元光家世记载。那么,他修的这部《光州志略》和张辉残志里会不会有陈元光家世的记载呢?我认为也没有。

因为陈烨《序言》后面道:“烨之先世元光,光人也。唐时随父政领兵戍闽,因家焉。今来守是邦,则视邦之士夫子弟。皆其乡人也。敢敬与在位执事,及乡先生子弟共勗诸。”

如果《光州志略》和张辉残志已经有陈元光家世记载,陈烨就用不着细说“先世元光,光人也……”这段话,因为《光州志略》和张辉残志早已告诉了光州的士大夫们。陈烨就会先引述前志中的有关记载,然后再扼要地多介绍一点前志上所缺的祖上事绩的内容。这样陈烨从前志提起家世,就会更自然些,更有分寸些,也更符合他的举人和知州身份。

再者,陈烨来之后,士大夫们才修“广济王祠”,若《光州志略》和张辉残志有载,士大夫们早知陈元光,以前不修,现在陈烨来当父母官才修,就会让陈烨和士大夫们都很尴尬。他们都是有识之士,不会这么蠢。

所以我认为《光州志略》和张辉残志里也缺陈元光家世的记载,故尔陈烨才从最基本情况讲起;所以,到他快离任时,光州的士夫子们因知道了这位先贤之德,也为感谢陈烨惠政,才为陈元光修了“广济王祠”。

这样以来,正如以前信阳地区方志办总编胡捷民所说,几种《光州志》中有关陈元光家世的记载,必来自陈烨所提供的资料。他到任光州时,漳州已有两部府志,一部正德《大明漳州府志》,一部万历元年(癸酉)《漳州府志》。还有就是陈烨家族的谱谍。《光州志》中陈元光家世的相关内容,应该就来自上面这些资料。既然几部《光州志》中人物传都是节旧志,只作个别字句调整,那么我们就依最早的顺治《光州志》来检验。我们把该志中的《陈元光传》全文抄录如下。

顺治《光州志·卷九·人物》:“唐,陈元光,光州人,字廷炬,丰姿卓异,博览经书,年甫十二,领光州乡荐第一,遂父政领将兵五十八姓以戍闽。父薨(没),代领其众卫翊府左郎将。会广寇诸蛮陈谦、苗自成等攻陷潮阳,守帅不能救,公轻骑(车讨)平之诏进岭南行军总管。垂拱二十年(嗣圣三年。按,本志原文就是垂拱二十年),上疏请建一州于泉潮之间以控岭表,乞注刺史以主其事。时宰相侍从裴炎、娄师德等,以为非公不可,遂可其请俾建漳州漳浦郡邑于绥安地,仍世守刺史。州自别驾(漏以下”),县自簿尉以),听自注用。由是,方数千里无桴鼓之警。未几,蛮寇潜抵岳山讨之,步兵后期,为贼所殒(),民而祀。事闻,诏赠官,赐‘忠毅文惠’。宋孝宗加‘灵著顺应昭烈广济王’,有司春秋祀之。三十六世孙陈烨来为光州知州,表扬先德,士民为立广济王祠于学宫之左。

我们发现,《光州志》中这篇传记全文,与《元光家谱》及万历元年《漳州府志》所载的《唐·欧阳詹龙湖行状》高度一致。这些资料均先于陈烨万历《光州志》,传文中的黑体字,就是《龙湖行状》中原句,连文句秩序都没变。这说明几部《光州志》中的陈元光传记,最终还是袭抄陈氏家谱中的《欧阳詹龙湖行状》。《光州志》抄文中有些被抄漏、抄错或不适当的换用字,我在其后的小括号里,注上原《龙湖行状》中的字,以作对比纠正。

这位撰《龙湖行状》的欧阳詹,是唐代泉州晋江人。他与韩愈同举贞元八年(792年)进士,也是闽省第一位进士,任国子监助教,即太学老师。他在国子监任职时,陈元光的曾孙陈谟恰恰正在任漳州刺史。而且欧阳詹的父祖数代都历任泉州佐官。无疑,欧阳詹对陈氏家族是非常了解的。《新唐书·欧阳詹传》称他,“与朋友信义,其文章切深,回信明辩”。

需要强调的是,《龙湖行状》中原文“陈元光,字廷炬,号龙湖,其先河东人,后家于光州之固始,遂为固始人”之句,在顺治《光州志》中,被改换成:“陈元光,光州人,字廷炬”。

这就是近年出现陈元光籍贯为“潢川人”谬说的源头!

潢川的文史工作者要是能把这个真像告诉世人,那才真是他们所宣称的“正本清源”!

但我认为,当初陈烨、陈璋修万历《光州志》,将陈元光“光州固始人”简称“光州人”,并不是在表达陈元光就是唐代光州定城县人。万历癸丑《漳州府志》称陈烨“洁廉有惠,恺悌称长者”,即陈烨是一位磊落、宽厚的长者。他明白,只有把“光州固始人”用大概念“光州人”来称谓,才会让光州各县人都感到亲切。

这个传文尾段也直接说清了,“广济王祠”是陈烨来任知州后,士民们才建立的。

陈酆、陈咏、陈章甫这几个人的传记资料,也当来自于闽南方志,或陈氏家谱,不会是光州原有材料。他们是唐代人,可是宋代光州还有比他们影响更大的人物,比如岳飞、牛皋,《光州志》里都没有应有的记载。《光州志》里的岳飞传记是节自《宋史》,基本没有涉及光州的细节,当年他可是宋军都统制节制光州的。他的大将牛皋被他派筑光州城墙,这个事迹最应作详记,可是《光州志》里也没有细节。那么像陈咏、陈章甫这样唐代光州司马,亦称别驾,只相当于宋代的州判,为一般清散副职,时光又远,怎么会有比宋代名将更清楚而具体的身世留传呢?

我还注意到顺治《光州志·宦业》,一般只记光州刺史和知州。最早记自三国,到陈烨为止,共三十一人,这其中只有四个人不是知州。一个是宋代的葛密,任光州推官,断案明察秋毫,昭雪百姓冤獄。第二位是明正德年间的张杰,光州儒学司训,他竭力为国培育干才,又校注《史记》和《汉书》。这两位都是政绩很优秀的副职,才得以入志。可是陈咏和陈章甫父子同为光州司马,传文仅有“守职无玷”和“士民爱如慈母”这类文字。没有具体的政绩记载,与前两位比起来,在《宦业》里立传非常勉强。这也恰恰说明了,这些材料很可能就来自于陈咏、陈章甫这支的族谱。据《光州志·陈章甫传》及《漳潮陈氏重修宗谱序》载,“龙岩公咏,以荐辟倅(即任副职)恩州,转光州司马,由漳南而旋固始”来看,他们的后代当是仍居在固始浮光山下。

但是顺治《光州志》所引录的内容,与我们今天仍可见到的闽南陈氏族谱,以及闽南地方志比较起来,还是出了不少错误。比如《欧阳詹龙湖行状》中称,陈酆举秀才,授振州宁远令。在所有几部《光州志》中,都被错成辰州宁远令”,以致后来的《汝宁府志》、《河南通志》汇录州县志内容都未改过来,也沿“辰州宁远令”之错。而且,至今“潢川说”者仍然同样都在反复引用而不知为错。唐朝的辰州在今天湖南省西部,那里没有宁远县。而唐代振州宁远县,其地就在今天海南三亚市的崖城镇。陈酆之所以不去就任,最大的可能,是因为这里当年是海角荒蛮之域,是贬谪官员的去处。由此也可以看出,玄宗朝,陈氏是受排挤的。据吕文郁回忆录,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还俗在安山村的陈道长告诉他,陈酆也就在此时回祖地暂居,刚好赶朝廷下诏地方建祠庙以祀功臣忠烈,于是建了云霄庙,即大山奶奶庙,以奉祀其高祖母,此为天宝六载。

陈璋在撰这部《光州志》时,非常难得地补进了陈氏家族的这些内容,为地方保存珍贵的史料。后人们都应该珍惜之,而且一定要严谨科学地使用它,不能乱加曲解,曲解就破坏了它的历史价值,也违背了前人存史的一片苦心。

下面我就陈元光生平事迹固始县旧志无载的问题,谈点个人看法。

历代修纂县志,一般都是后志续前志,基本承前志内容,然后添上前志以后发生的应记新内容,有意去增补前志以前所遗漏内容很少见。固始几部旧志间的情况基本就是这样。因此,对陈元光事迹的缺载,我们应重点从明代旧志上去观察。

有载可查,明代固始县修过三次县志,第一次是成化五年(1469年)由知县薛良所修的成化《固始县志》,但这部县志,在正德六年(1511年)被焚于霸州刘六、刘七的农民起义战火,纸灰中仅余数页,后也无存。第二次是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由知县张梯主修,举人葛臣主撰的嘉靖《固始县志》。这部县志,今天有存,尚可见其文中收有薛志残页中的议民政和礼义的语句。第三次是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由知县李存已主修,致仕工部主事余继善主撰的万历《固始县志》。这部县志,失传于明末清初,顺治《固始县志》只存有其轶卷中的一些评议文句。

既然第一部成化《固始县志》在正德年间因战火而毁灭,那么嘉靖年间葛臣修志,就无旧志所本,等于葛臣初修固始县志。

因此,要说明问题,我们只能就葛臣的嘉靖志谈起。前面已讲过,嘉靖《光州志略》也是葛臣所撰,陈烨来任光州知州刚好看过,而此时,葛臣已作古。而且我上面已分析过,这部与嘉靖《固始县志》同时期的《光州志略》里,同样不会有陈元光事迹的记载。所以我们应该思索的是,葛臣修这两部地方志,为何没有载入陈氏家族的信息。

按说陈元光事迹应当记入县志,至少有两方面理由。一是本人功业当记,二是五十八姓数千人离固戍闽,落籍未归,这件大事也当记。这些将士后裔家谱中甚至载有祖居地固始的乡里名称,其中大部分因时代变迁,地名变了。但也有未变者,如朱皋镇、三角店等。当年他们轰轰烈烈离家赴闽,百姓会口传之,文人会笔记之,官家也会有经办记录。

但后来社会剧烈动荡,首先是王绪据光州造反,接下是宋金沿淮拉锯战,特别是在宋理宗嘉熙年间,淮西被蒙古军占领,申州、光州、寿州一带的州县守官,全都弃城而逃,百姓流离失所。所以世道变化很大,文献散失,后人对以前的事便会逐渐淡忘,不下功夫认真寻访,便难为所知。这是我认为陈元光事迹缺载的第一个可能原因。

其实,古代湮灭之事很多,也不足为怪。就拿前面提到的福建巡抚吴士功来说,固始南部山区的吴上楼、吴下楼数千吴姓村民都和他同族,当年祖上用白马驮着家谱从江西迁来。但是,近些年来,这些吴姓村民派代表手持家谱去江西寻根,往返多次,收获甚微。所以,一个家族的信息,主要靠自己的家谱承载。陈元光家族也不例外。

第二个原因当是正史《新唐书》和《旧唐书》上无陈元光的记载。

最易被修志者采用的资料便是典籍有载的内容,固始旧志上许多人物传记就注指节录《左传》、《吕氏春秋》、《史记》、《五代史》等典籍中的内容。可惜两部唐书均无陈元光的记载,这让葛臣节史失据。

我查了一下《新唐书·高宗本纪》,与陈政戍闽时间相近的征伐,《新唐书》还是记了一些。比如:总章二年七月,“以左卫大将军契苾阿力为乌海道行军大总管,以援吐谷浑”。咸亨元年四月,“以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以伐吐蕃”;高丽叛,寇边,以“左监门卫大将军高偘为东州道行军总管,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为燕山道行军总管,以伐之”。

而《漳州府志》载陈政戍闽的职务是“玉钤卫翊府左郎将,岭南行军总管”。陈元光接父戍闽,也因功授“玉钤卫翊府左郎将,进岭南行军总管”,最后任漳州刺史。可陈政、陈元光均《唐书》无录。

这也不一定是史官的疏忽,可能与将领职务及征伐规模有关。《新唐书·百官志》载,十六卫的大将军均为正三品武官实职,一般钦差头衔都是“某某道行军大总管”,征伐对象都是藩邦大域。而翊府只是隶属于十六卫的勋戚子弟兵府,隶于玉钤卫的翊府左郎将,只是一个正五品的武官。陈元光父子的钦差职务也只是岭南行军总管,而不称岭南道行军总管,其征伐时,调用地方人力物力的权力就非常有限,甚至没有。陈元光后来任漳州刺史,也只达文官四品。所以官品不到,钦差之职又轻,征伐规模也不大,也许才是不入唐书的主要原因。

当然,以陈元光的平乱和开漳功绩,特别是为国捐躯之忠烈,是完全有资格进入国史的。所以,后世文人为此鸣不平者众多。

第三种可能性是陈元光家世虽有迹可查,但纂修者犹豫,最终未能确定入书。

因为固始毕竟有大山奶奶庙立于浮光顶,还有陈集陈氏家庙在,祖茔在。而且,我们在《中华陈氏大典》所收录的闽南各支陈氏家谱中,可以看到从宋到明清,陆续不断,都有陈姓人从固始迁到闽南,也有闽南陈姓后裔返回固始。所以要写,资料搜集不会太难。其所以未能入志,应是受主修人所持的入志原则所限。

知县张梯在这部志书的《序言》中就说,善于作述者,“事有所略,而词有所靳,要亦有所讳焉。”

而葛臣的《序言》更道:“官师人物,古则稽于正史,兼及集录;今则访于乡达,核于今令……臣也,末学晚生,用佐编摩,是非予夺,一无敢与焉。”

你看这两个修撰人,对入志内容的确定都是非常谨慎的,怕弄不好遭麻烦。

我发现陈烨之后,康熙光州知州缪发,在其所修的康熙《光州志·序》中,就指出了陈烨所修万历《光州志》的失误。该《序》道:“陈(烨)志雄古灏博,足称全璧。但陈氏生于武庙(指陈烨生长于嘉靖年代。正德皇帝死后庙号武宗,故武庙时,指正德之后的嘉靖年间),闻见甚亲。而正德纪年,光郡为流氛所掠,焚戮最惨,寻亦尽歼于是境。其时岂无誓死不辱,暨奋勇争先者?而是志,曾无一笔及此,其他或有未详,未可知也。”

他是指正德年间刘六、刘七农民起义军,即所谓流氛,对光州的严重摧残,陈烨修志,尽一字未提;对那些不从义军的死节之士,也无一字褒扬。

所以葛臣当时对入志人物持谨慎态度是对的,他要听县令决定。这里面一个通常的原则是一般人都知道的,“详今略古,重在垂范”。上面所提到的正德年间霸州(今河北廊坊市)人刘六、刘七起义,聚众十余万,横扫河北、山东、河南、江苏、安徽、湖北等地,三过南京如无人之境。他们兵分两路,刘六、刘七入湖北,赵遂一支入淮南。赵遂率起义军从遂平、西平向东南一直杀到光州,占固始城,后被仇钺等率明军扑灭,但光州和固始民众惨遭屠戮,并不乏以死相抗的忠义之士。这当然值得大书入志。嘉靖《固始县志》是有记载的,但陈烨万历《光州志》却反而缺载,受到缪发的批评。

刘六、刘七在山东攻城掠地时,却遇到乐陵县知县许逵的顽强而智巧的抵抗,起义军死伤惨重,却始终攻不下乐陵县城,遂避开此县,流窜他处。正德皇帝对许逵大加赞扬,各地推广他的“治垣度檐宇”御寇术,这个知县许逵就是固始人,进士出身。

这之后不几年,许逵升任江西按察使,不多久又发生了宁王朱宸濠的反叛之事,宁王在南昌宣布即皇帝位,封百官。江西巡抚孙燧和许逵誓死不从,两人遂被朱宸濠杀害于南昌。朱宸濠要夺正德皇帝的江山,率水军沿江东伐,亏得大儒王阳明在巡抚赣南,率勤王之师,在鄱阳湖里将朱宸濠擒获,平息了这场叛乱。

许逵有效抵抗刘六、刘七农民军,又因抗宁王而死节,两件事连续发生在正德六年到正德十五年间。两年后嘉靖皇帝登基,非常感念许逵的忠烈,派大臣护棺回籍,为许逵赐祭葬,遣官主祭,赐谥“忠节”。他的墓就在固始城南郊杜家冈,今尚在。当初墓志为明正德三年的状元(一甲一名进士)、翰林院编修、国子监祭酒吕柟所撰,许逵是吕柟同榜进士。嘉靖帝封赠其祖上三代,封其妻淑人,荫其长子入锦衣卫任千户,两个小儿子入国子监读书。又过了十余年,嘉靖帝仍对许逵的忠烈感念不止,升其长子为锦衣卫指挥佥事,次子任光禄寺正卿,最小的儿子不久也跟着走上仕途。在当初安葬完许逵之后,嘉靖帝就命南昌、开封、汝宁府、光州、固始等地,同时建“忠节祠”祭祀许逵。固始的“忠节祠”,就建立在儒学东。陈烨于万历初来任知州,“忠节祠”才建成不到五十年。

细推敲起来,在这样的背景下,如果陈烨不做知州,来做固始知县,固始的士大夫们也要为陈元光在城内建个“广济王祠”,我估计陈烨决不会接受,或不敢接受。

陈元光是唐朝忠义之士,为国殉难,主要影响在前代的闽粤地区。而许逵,是当朝忠烈之士,也为国殉难,巨大影响在本朝。嘉靖《固始县志》里,就载有朝臣们许多赞扬许逵的诗赋,写有传记。康熙年间修《明史》,其中的《许逵传》就是参照嘉靖《固始县志》而写的。

所以,有了修志“详今略古,重在垂范”的指导思想,在上述的背景下,是许逵这颗明朝当代政治明星的光芒,掩盖了固始许多其他历史之星的光辉。

比如南宋嘉定十四年,金兵元帅讹可率部到淮南抢粮,并围固始城。南宋守卫固始的武定军副将焦思忠和知县李士云,率军民与金兵进行激烈的战斗。这之后,他们又率军民修筑固始城门、城墙。此事就记载在嵌在城东门的宋代石碑上(此碑今存固始博物馆),而此内容却未收入县志。这样看来,唐代的故事更易遭到忽视。

另外,我认为,未录陈元光入志,可能还会涉及如何掌握分寸的问题。

我总觉得高宗和武则天令陈政戍闽,有排斥或贬谪之意。我见以前云霄县志办的张耀堂也有此看法。他在其《陈元光籍贯身世考辨及其他》文中论道:“我认为陈政父子从中原南来的真正原因,未必完全为了平乱,而是与当时皇朝内围绕武则天问题进行争斗的政治背景分不开。为了这一问题,就连高宗李治的舅父、顾命大臣长孙无忌和禇遂良等一大批勋臣老将,也都被纷纷调离京城,或贬到边远的地方去,被杀和迫害致死的也不少。作为一员将领的陈政,在这样一场极其敏感和残酷的拥武反武激烈斗争中,要想完全归避是不可能的。因此,他的入闽‘平乱’,说得更恰当些,便是一次夹带着迁徙性质的屯垦遣戍……若是单纯的军事行动,不仅不能携带眷属,而且按府兵制规定,战事一经结束,就应‘将归于朝,兵散于府’。这样,魏母、陈政逝世后,也就不会葬在云霄了。”(注,此文为张耀堂1990年参加漳州陈元光国际学术讨论会上所提交的论文)

我认为张耀堂先生论述得非常好。我们的确可以从闽南的陈氏族谱和陈元光诗文中看出这方面的痕迹。

《仙游侯揽陈氏谱序》(见《中华陈氏大典》)曰:“而今本始祖政公,仕唐高宗……副诸卫上将,遭武则天,临戍闽,遂家于温岭之北,名曰枫亭。”陈氏后裔用“遭武则天,临戍闽”几个字,表露出了祖先是受到武则天排斥才到闽南的。

许多陈氏族谱在录入《欧阳詹龙湖行状》的文中,把“垂拱二年”改为“嗣圣三年”。“ 嗣圣”是中宗李显的年号,仅用了一年。后面就是武则天的“垂拱”年号。把“垂拱二年”仍称为“嗣圣三年”,是陈氏后裔只认李氏,不愿承认武则天地位的心理表现。

在陈元光诗《候夜行师七唱》中,不经意地带出侮凌烽火心如水,变幻风云眼未花的句子,我认为这是诗人表露对武氏的愤懑和冷眼旁观,希望政局发生突变。这样的诗,当时必不便对外示人,只能藏于匣中,以待时机。而且在表面上还要绝对对武氏表示尊敬和顺从。

正是因为陈元光在险恶的政治环境中,如履薄冰地应对局面,他弃“王气”之地,为父亲陈政迁坟,就是例子,又能和部将们高度团结,达成共识,这样才终于摆脱险境。他平乱成功,又建立了漳州,最终被武则天任命为漳州刺史,部下将士们也都各有了较好的归宿。这些都真正说明了陈元光才干超凡,功不可没。

但陈元光平乱建漳事业成功,做了漳州刺史,又被张鷟一帮拥李反武的势力看成了敌人。他们又谬把陈元光看成了武氏集团的人,所以张鷟在他的《朝野佥载》中,把陈元光和来俊臣、索元礼等酷吏放在一起,归《恶官卷》。陈元光功成不能返朝。他的孙子陈酆又被杨国忠一伙谪往海角荒域。这让人想不通的诸多磨难,都不公地加在了陈氏祖孙身上,想起来怎不让人扼腕叹息。

但这不公的遭遇,更让陈氏后裔和开漳将士的子孙们看清,只有他们忍耐和高度团结,才能克服重重困难。以后闽南地区到处可见的开漳圣王威惠庙,就是他们高度团结的象征,和精神力量的源泉。他们后裔持久的努力终于让后世明白了陈元光的伟大历史功绩,形成了优秀的闽南文化的一部分。

从上面的复杂情况我们可以看出,别说县志中因有了本朝忠烈许逵传,会影响对陈元光的重视。就是准备写他,在上面这些复杂情况下,也难以把握如何下笔。所以最终就没提这个唐代的往事。

好在固始、陈州等地的民众,在朝拜大山奶奶庙时,便会想起她的那些戍闽未归的儿孙和将士们,这是固始人千百年来,用另一种形式来纪念固始先贤陈元光,及所有戍闽开漳的将士们!

○一八年十月 初稿

○一九年九月 修订

 

(作者简介  谢建中,固始城关人,潢川高中“六六届”,后毕业于郑州大学。原固始师范学校高级讲师,退休于信阳实验高中。八十年代曾参加固始新县志的编撰工作。主要著作有点校注释清代顺治《固始县志》。一些史志论文被收录或刊登在相关河南省史志论文集、《信阳史志》、厦门大学《陈元光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和《固始根亲文化》等文刊中。河南省史志协会会员。退休后仍从事一些有关地方文史和根亲文化的探讨和研究。)

 

参考资料

一、《水经注》,郦道元

二、《汉书》、《后汉书》、《宋书》、《南齐书》、《魏书》、《隋书》、《新唐书》、《宋史中相关《纪》、《传》、《志》内容

三、《元和郡县志》,李吉甫;《资治通鉴》,司马光;《中国通史简编》,范文澜;《中国历史地图集》,谭其骧主编

四、顺治《光州志》、乾隆《光州志》、光绪《光州志》

五、正德《大明漳州府志》、明万历癸丑《漳州府志》

六、嘉靖《固始县志》、顺治《固始县志》、康熙《固始县志》、乾隆《固始县志》,洪亮吉撰

、《中华陈氏大典》,陈美观、陈及霖主编,中国文史出版社

、《开漳圣王文化史料集》(漳州)陈诠主编,厦门大学出版社

、《龙湖集》,何池编注

、《闽人对“光州固始”的记忆与诠释》,尹全海,(见2017年第一期《中州学刊》)

十一、《光州文史资料陈元光特辑》(一)、(二)、(三)、(四)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