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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全传
1.3.10.1 ⊙大势已去
⊙大势已去

1814年3月27日在巴黎陷落前夕,拿破仑在特卢瓦得知联军突袭的消息后,立即策马向巴黎飞奔而去。3月30日晚上赶到枫丹白露。在这里,他得知巴黎郊区发生了战斗,贝利亚尔将军说:“已经太晚了,巴黎已经投降了!”拿破仑勃然大怒,发疯似的吼道:“所有的人都成了无头苍蝇了……快走,应当到巴黎去!只要我不在,人们总是干出蠢事来……多卑鄙的行为啊!竟然投降了!晚了4小时啊!要是我早到4小时,一切都可以得救!”狂怒之后,他又很快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自若,他委派科兰古,授予全权,立即前往巴黎与联军议和,以拖延时间,自己则迅速地把留在联军后方的所有军队调集前来,准备对巴黎的敌军进行大胆的一击。

这一夜,他一直坐到天亮,仔细研究地图,考虑时间不容延缓,路途无法缩短。他心急如焚,指望他的近卫军凭着赤胆忠心,尽快赶到。现在他距离巴黎不过10英里,看得见北边的天空被敌人的营火照得一片通红。他坚信只要科兰古的谈判使联军在三四天以内不采取任何决定性的政治措施,他还是可以拯救巴黎的。马尔蒙来信警告他说,自从皇后出走,约瑟夫、路易和热罗姆接着也撤离巴黎之后,民意已大不相同。的确如此,人民觉得他们这样逃跑实在可恶。布吕歇尔现已在蒙马特尔高地上架起80门大炮,人们知道,如果巴黎竟敢继续抵抗的话,他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第二天,同盟国君主进入巴黎。保王党人欢天喜地,他们在大街上游行,不断高呼“打倒波拿巴!”“波旁王室万世不绝!”等口号,其中一些妇女还扑上去亲吻沙皇这个解救者的皮靴。支持波旁王室那一伙人肯定只占少数,不过他们在沿途某些地方的表演足以影响某些感情容易激动的民众,也使那些征服者高兴。“到处都看见白帽花”,波旁王朝在南部的复辟已有些时日了,而巴黎的绝大多数市民表现出来的却是冷淡和顺从。人们并不知道真正的胜利者是谁,大街上不同人喊着不同的口号,“联军万岁!自由万岁!”的口号声里间或夹杂着“路易万岁!”和“拿破仑万岁!”到处是一派肃穆的景象,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焦虑不安和恐惧的神色,但巴黎并没有出现强奸、抢劫和屠杀的场面。“巴黎街头到处是纪律严明的军队,联军的军纪真是可圈可点。”由于联军的军装式样和色彩各异,所以每个联军士兵的胳膊上都扎着白色的布带以便和法军区别。

3月31日,亚历山大皇帝发表了宣言:“各国君主宣告不再同拿破仑或他的家族的任何成员打交道,他们尊重法国在合法君主政体下存在的领土完整,并将承认并保证法兰西国家可能选用的任何宪法。因此,他们要求参议院尽速任命一个临时政府处理国家事务并准备符合人民愿望的宪法。”该宣言被迅速贴在巴黎各处的墙垣上。但此时沙皇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让波旁王朝复辟,他对这个王室的成员没有多少好感。他也知道,虽然英国和普鲁士都愿意这样做,但奥地利并不太同意。当科兰古前来谈判时,盟国君主拒绝与他谈判。亚历山大直截了当地对科兰古说:“法国被拿破仑弄得筋疲力尽,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了。”施瓦岑贝格也带着悲哀的神情说:“一切都结束了,他已经无能为力了……18年来,拿破仑已把整个世界都搞翻了,只要有他在,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得不到安宁。这一切全是他自己造成的,我们曾经警告过他……我对法国抱怨过,我对你抱怨过。作为一个皇帝,是他自己一手导演了这场悲剧。要怪罪的话,那就只有怪他自己了。”

了解这一情况的科兰古立即赶到枫丹白露,劝说皇帝让位给儿子。拿破仑对这个建议不屑一顾:与其那样,宁可冒险再战。他知道,留在特卢瓦的各路队伍以空前的急行军来到枫丹白露。总数差不多还有12000人的老近卫军和青年近卫军,对法国尊严受到侮辱都亟欲报复。4月1日,他收到亚历山大的一份口头照会,声称除有关他私人和家庭的事务之外,同盟国绝不再同他谈判,他根本就没有谈判的余地了。当时他在埃松一线对马尔蒙大喊:处境如此,非打不可。

4月2日,拿破仑向身边的将领们传达了巴黎的事态,并嘱咐暂时保密,以免扰乱军心。只是拿破仑还不知道,就在这同一天,已被拿破仑宣布解散的参议院发布了一项法令,宣称拿破仑被剥夺帝位,废除过去确立的拿破仑家族的继承权。以塔列朗为首,在巴黎成立了特别委员会,成员包括塔列朗、伯农维尔将军、帕伯格公爵、若古参议员以及孟德斯鸠等人,取代已经垮台的帝国政权。塔列朗还说服沙皇和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威廉拒绝同拿破仑或波拿巴家族中的任何一个成员进行和谈。英国很快就对塔列朗以及参议院表示了支持。特别委员会还根据参议院法令发表告法国军队书。这篇文告通知部队,他们不再是拿破仑的士兵,因为参议院已经解除了他们对拿破仑的誓词。

4月4日,拿破仑在枫丹白露皇宫大院检阅了他的军队。他用坚定的语气对他们说:“士兵们,敌人比你们早三天占领了巴黎,必须把他们赶走。一些不肖的法国人,我们曾宽容过的一些流亡贵族打起了白旗,投入了敌人的怀抱。这是些卑鄙无耻之徒!他们将为此罪行付出代价。我们发誓,要么战胜,要么死去。我们誓死捍卫我们的三色旗,20年来,这面旗始终指引着我们阔步走在光荣辉煌的大道上。”听了统帅这番话,士兵们群情激昂,一起沸腾,他们高呼:“打到巴黎去!”发誓愿葬身于一片废墟之中。其实无须他的老战士这样高呼,他也会下同样的决心。可拿破仑的元帅们对这一决定忧心忡忡,他们认为用这一支小部队去攻击庞大的联军,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同贝尔蒂埃、内伊、乌迪诺、麦克唐纳、蒙塞和勒费弗尔进行了长时间的激烈争论,科兰古和马雷则在那里打圆场。元帅们指责拿破仑向巴黎进军是愚蠢的,气得拿破仑最后说:“军队将服从我。”“不!”冲动的内伊反驳道,“从现在起军队将只服从它的将领。”科兰古和元帅们坚定地向他指出这只不过是一种无谓的牺牲。当天,元帅们纷纷聚集在麦克唐纳周围,请求他前去阻止皇帝的决定。

麦克唐纳在元帅们一再恳求下,硬着头皮去了枫丹白露宫。他一进房间,满怀期待的拿破仑就迎上前来说:“事情怎样了?”

“非常糟糕,陛下。”麦克唐纳直言不讳地说。

“什么?非常糟糕?你是说你的军队吗?”

“不,陛下,是您的所有军队,已经全然灰心丧气了。他们的精神为巴黎的事情而惊慌。”

“看来,元帅们都变了。那么,你的部队也不能参加我向巴黎的进攻吗?”他带着明显的怒意站起来摩擦额头,这是他十分激动时的习惯动作。

“陛下,别想这样的事。如果我对部队下这样的命令,他们很可能不服从。”

“为什么?那么该怎么办?我不能像现在这样下去,我还有实力和拥护者。各处都有消息传到我这里来,说在洛林、香巴尼和布尔戈尼厄,农民们消灭了一些单独的敌军队伍。如果波旁王朝的人出现的话,天知道什么东西会跟在他们的后面。波旁王室——这是外部的和平,内部的战争。请看他们一年后会把国家变成什么样子!……然而,在目前,需要的不是我,而是另外的某种东西。我的名字、我的形象、我的剑,所有这一切都引起恐惧,必须投降了。”

当拿破仑发完他的牢骚和讲完他众多的打算之后,麦克唐纳平静地说:“那么看来您还不知道巴黎发生了什么事。议会已废除了您的帝位,除了我们少数几个人,军队已经不是您的了。新的特别委员会正在拉拢和瓦解您的军队,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拿破仑听完这番话,面部急剧地抽搐着,愤怒得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好一阵之后,拿破仑仍坚持进军巴黎,他还建议马尔蒙元帅渡过塞纳河袭击同盟军,忘记了前面有条马恩河拦路,而河上所有桥梁都在同盟军手中。马尔蒙思想敏锐,冷峻尖刻,早已看出他的皇帝越来越沉迷于幻想,除非亲眼看见,否则绝不相信困难存在。他也劝皇帝面对现实。

拿破仑终于让步,同意退位,但他告诉科兰古:如果他不能保住自己王位的话,至少应尽力以皇后玛丽亚·路易丝的名义为他的儿子罗马王保有一块领地,并由皇后摄政。联军拒绝了这一条件。

几天后,被长久围困的苏尔特也在图卢兹向威灵顿投降。

具有钢铁般意志的拿破仑终于第一次体味到了穷途末路的苍凉,他终于拟就了退位公告:“联盟各国既已宣告拿破仑皇帝为重建欧洲和平的唯一障碍,忠于其誓词的拿破仑皇帝宣布愿意退位,离开法国,甚至献出他的生命。这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而国家的利益又是同他的儿子、摄政政体以及皇后的权利和帝国法律的维持是不可分的。”

念完后,他对元帅们说:“各位先生,你们满意了吗?”突然,他一下子显得狂躁不安起来,他站起来在房间里大踏步地走了三个来回,然后一头倒在一张小沙发上,用手拍着大腿,带着狂乱的动作呼喊道:“不,各位先生,我不要摄政。我们别管那些,明天进军吧,我带上近卫军和马尔蒙的军队,明天就可以打进巴黎。我们会打败他们的。”拿破仑还蒙在鼓里,对几天内发生的好多事情并不知情。

细心阅读这份文件,再看看拿破仑的言行,就会发现这不是下诏退位,只不过是表示愿意在一定条件下退位,为的是使那些不懂外交奥妙的武将满意并赢得时间。

盟国君主并不敢十分坚决地反对摄政政体,在他们眼中,拿破仑始终是一个令人畏惧的人物,一旦把他逼急了,他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但是,盟国君主周围的保王党坚决反对摄政,塔列朗一面说服亚历山大恢复波旁王朝,一面召集议员,让他们投票表示推翻拿破仑皇朝,恢复波旁王朝。

拿破仑也知道沙皇已倾向于让波旁王朝上台了。那是在3月31日,就在沙皇踌躇满志地进入巴黎当晚,已召开过一个秘密会议。沙皇和普王都出席了,随从者有涅谢尔罗杰和拿破仑的仇敌波佐·迪·博尔戈。施瓦岑贝格亲王和列支敦士登亲王代表奥地利;塔列朗和达尔贝格则到会为波旁王室请命。德·普拉特和路易男爵后来也奉召参加。这个会议,使以前较受重视的贝尔纳多特失宠了。这位瑞典王储因为是沙皇最早的同盟者,最初曾得到沙皇的竭力推崇,但后来他辜负了沙皇,在一系列战役中,他始终拖拖拉拉,甚至当同盟军快要合围巴黎时,他还和驻守北部的法国将军梅松密秘交往,以至于拿破仑曾诱使他袭击布吕歇尔的后方。因此,沙皇在这次会议中并没有提到他,而只是提出了三个方案:一是与拿破仑讲和,让其继续统治;二是让路易丝为小罗马王摄政;三是召回波旁王室。但是最终会是什么结果,一时还不好抉择。

4月6日凌晨1时许,天降倾盆大雨。内伊、麦克唐纳和科兰古回到了枫丹白露,向拿破仑汇报了出使巴黎的经过和结果。

◎枫丹白露宫的中心地带

前一天(5日下午),科兰古、内伊、麦克唐纳等匆匆赶往巴黎。他们一行抵达巴黎后,亚历山大立即接见,仔细倾听他们转达的建议。他们似乎给沙皇留下深刻的印象,特别是当他们提醒沙皇,他曾经许诺不把任何政府强加于法国,而且一旦波旁王朝复辟,忠于拿破仑的军队就会起而反抗,内战就不可避免。于是,沙皇似乎也觉得这样安排有一定的道理了,让小罗马王继位,路易丝摄政,既排除了拿破仑,又避免新的流血。至于路易十八,尽管有保王党的鼓噪,王位也不见得非他莫属。可是,就在此时,一位侍从武官悄悄进入大厅对沙皇一阵耳语,沙皇听到的新消息令他改变了主意。因为苏哈姆和马尔蒙弃主易帜,看来法国军队并非全体都忠于拿破仑。在这种情况下,亚历山大认为让步是荒谬的。本来,对第三个方案,沙皇并不十分热心,但现在马尔蒙元帅归顺投降了,说明拿破仑直接掌握的主力已经背叛了他,进攻巴黎已不可能。亚历山大望着拿破仑的几位元帅诡谲地笑了。盟国君主们停止了动摇,决定把王位给予波旁王朝。于是,64名元老院议员即刻仓促集会,选举产生以塔列朗为首的临时政府。在市政厅内,省议会和市议会同声谴责拿破仑的所作所为,并投票通过下述决议:“省、市议会宣布正式拒绝服从拿破仑·波拿巴,并表示最热烈地期望由路易十八恢复君主政府。”

傍晚,亚历山大赴歌剧院观赏歌剧《维斯塔》,只见歌剧院大厅里装饰一新,池座还可见星星点点的白色标志。幕间休息时,演员拉伊走到台前,向沙皇致意,并且用《亨利王》的民歌调唱了一曲即席谱词的歌曲。顿时,“万岁!亚历山大!”的欢呼声及掌声如雷灌耳,保王党互相拥抱亲吻。亚历山大心情激动,他威严地略略倾斜身子向热情的观众致意。

拿破仑似乎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他听完元帅的报告后并没有震怒,也没有悲哀,只是颇动感情地说:“元帅们,你们跟随我出生入死,冲锋陷阵数年,我很感激你们为法国所做的一切,我也完全体会到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以及你们为我儿子请命的热情。他们要我完全而无条件地退位,很好。我再次授权你们代表我行事,以后的一切都拜托你们了。”

这一夜,拿破仑没有睡觉,他一面在华丽而沉郁的枫丹白露宫大厅徘徊,一面与科兰古进行着长谈。他们谈到了马尔蒙的背叛,拿破仑不无遗憾地说:“马尔蒙曾是我最器重的青年,我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培养,没想到他投降于敌人。与其说我是被命运击败的,倒不如说是被战友的自私自利和无情无义所击败。倒霉的人不会知道什么在等着他,他的名字已蒙受耻辱。请相信我,我不是在想着自己,我的生涯已经结束了,或者接近结束。然而,如果现在我能统治那些被弄得疲惫不堪的、准备献与别人的心灵,我将会多么满足啊!……我想到法国,如果这些傻瓜不出卖我,我将在4个钟头之内恢复它的伟大,因为,请相信我,联军待在现在的位置上,即以巴黎为后方,面对着我,那是要毁灭的!”其实,除了年轻的马尔蒙,人们的确很难说在1814年战役中拿破仑的元帅们有什么出色表现。这些元帅们之所以缺乏独立执行任务的能力,主要是因为拿破仑自己平时对待和训练他们的方法造成的。在近几次战役中,最有成就的元帅也许要数马尔蒙。不幸的是当普军夜间对他突然袭击时,他所率领的军队惊慌失措,四散逃命,马尔蒙似乎对部队完全失去了控制,最后于2月31日不无耻辱地签署了投降书。拿破仑对此一直不予原谅,一直把他视为叛徒而耿耿于怀。这位昔日法国最年轻的元帅对他的恩人的背叛葬送了拿破仑心中最后一点希冀,他当时的军团是拿破仑仅有的4万多军队中最精锐的部分。后来马尔蒙在法国几乎成了叛徒的代用语,不过,这一责难并不公平,因为马尔蒙当时别无选择。

天刚放亮,拿破仑就把元帅们召集在身旁,对他们说自己将正式退位。科兰古随即又火速赶回巴黎,这次是了解谈判、起草并签订必要的文件。

1814年4月6日拿破仑宣告退位,元老院召唤路易十八归国即位,参议院已经宣布路易十八为法国国王。4月24日,路易十八到达加来。5月2日,他在圣多昂发表一项宣言,允诺尊重民主宪政。6月4日,宪法在两院中宣读。至此,波旁王朝复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