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演出排场

宋元时期的戏曲活动，不管是宋杂剧或者以后的金院本、元杂剧、南戏，它们在演出上不过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随着路岐人的冲州撞府，在广大的农村与城镇到处演出。如《宦门子弟错立身》白：“自家延寿马的便是。父亲是女直人氏，见任河南府同知，前日有东平散乐王金榜来这里做场……”，可知王金榜是由东平到洛阳来作场。又如山西洪洞县明应王殿壁画“大行散乐忠都秀在此作场”、山西万荣县柏林庙石柱“大行散乐人张德好在此作场”等演出记载，以及元代夏伯和《青楼集》里的记载“翠荷秀，姓李氏，杂剧为当时所推，自维扬来云间”，“小春宴，姓张氏，自武昌来浙西”，都可以看出当时路岐人冲州撞府，到处演出的情况。另一种情况是随着城市经济的发展，出现了剧场的建筑，称为“棚”。据《东京梦华录》卷二“东角楼街巷”条记载：

东去则徐家瓠羹店。街南桑家瓦子，近北则中瓦，次里瓦。其中大小勾栏五十余座。内中瓦子，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夜叉棚，象棚最大，可容数千人。

随着棚的发展，在各地农村，如山西农村大量修建舞台。金代大安二年侯马董墓发现的金院本演出的舞台模型，说明了当时已经有了砖砌的很好的舞台建筑⁽¹⁾。这种舞台艺术的建立，对戏曲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这种舞台设有上、下场门，名鬼门道，又称古门道。《太和正音谱》载：

构栏中戏房出入之所，谓之“鬼门道”。鬼者，言其扮者，皆是已往昔人，故出入谓之“鬼门道”也。愚俗无知，因置鼓于门，讹唤为“鼓门道”，于理无宜，亦曰“古门道”，非也。东坡诗曰：“搬演古今事，出入鬼门道”，正谓此也。

舞台后有戏房，作为化装的场所，这种形式一直流传到今天。现在莆田头亭瑞云祖师庙的戏台也是这样。《张协状元》里也有“净在戏房作犬吠”的记载。古代这种固定的剧场在北方保存比较普遍，而在南方宋元时期舞台还没有发现，也许是因为气候潮湿的关系，不易保存下来。但是宋代称戏台为棚，这名称却一直保留到现在。

福建的南戏，如莆仙戏，梨园戏也称戏台为“棚”，如“大棚戏”、“彩棚”、“正棚”等。小孩开始学戏，称为“落棚”，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叫“散棚”，第二阶段叫“正棚”。“散棚”四十天，“正棚”四个月。看戏时分“男棚”与“女棚”，分开座位，不得混杂。

北宋戏曲伎艺演出的“棚”，后世有了不同的发展。金院本、元杂剧在北方建立了许多固定的舞台，已经改变了早期临时搭棚的情况。南戏在南方仍保留了这种情况，它的固定的剧场很少，大多临时搭棚演唱。不管固定的舞台或临时搭棚演出，其舞台形式与演出排场大都相似，有前台有后房，有上下场，有鬼门道，这就形成了中国戏曲舞台艺术形式上下场的制度，不管北杂剧或南戏都一样。南戏的舞台排场，也是按照上下场的形式，随着人物的上场下场，转换了舞台特定的时间、空间，决定了南戏有几十场连续演出而不分幕。

关于上场下场，过去昆曲称为“出将入相”，大都以演员出场的右边门为上场，左边门为下场，这也是各地剧种的通例。南戏是否也就这样呢？早期的南戏剧本没有明确的记载，但是在福建南戏里，却有不同的上下场体例，与一般剧种的“出将入相”不同。莆仙戏有从左边上场的。

南戏的演出排场多种多样，有开场、坐场、吊场、过场，最后收场。如何开场法呢？南戏都由副末开场，即为宋杂剧的引戏。如《张协状元》副末出场介绍故事情节，然后引出人物。副末开场念了【水调歌头】、【满庭芳】之后，便说：“《张协状元传》，前回曾演，汝辈搬成。这番书会，要夺魁名。占断东瓯盛事，诸宫调唱出来音。厮罗响，贤门雅静，仔细说教听。”接下便唱【凤时春】（夹白）、【小重山】（夹白）、【浪淘沙】（夹白）、【绕地游】（夹白），把张协的身世以及故事梗概介绍给观众。最后说：“……何如把此话文敷演？后行脚色，力齐鼓儿，饶个撺掇、末泥色饶个踏场。”于是便引出生来。

以后的明传奇保留了这种形式，开场过后，必定是头出生、二出旦。现在莆仙戏也保留这种情况，每个戏必定副末登场，介绍剧情。

莆仙戏的演出形式非常严格，开场之前先来一个“报鼓”，互相通知，作为准备，接着“三锣鼓”吹打过后，就唱【思娘家】曲牌（俗称【苏灯蛾】），【思娘家】曲词计九段，通常吹打三段。要碰到对台，各显本领的时候，才吹完九段，其曲文如下：

（1）思娘家，那日离故乡，记得临岐送别多惆怅。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蔡伯喈成双，赵五娘孤单，道奴也孤单，也空思想，两地空思想。

（2）想是想当初，望是望丈夫。去时节，才许奴家卢州绸、杭州绣子、湖州口脂、交趾璧，到如今，还穿松江布。（重句）

（3）到如今，一针儿不见，一线儿也无。荒村真如寒蝉，又亏奴艰苦。

（4）想思想当初，梦想梦丈夫。去时节，才许奴年头月尾，月尾年头临时过，真教奴临时过。

（5）郎才杭州寄书来，姐在房中忙拆开。

（6）口里思量心里想，说起来，教人教人泪哀哀。

（7）泪满腮，把巾揩，因何书来人不来。

（8）一更里难挨，灯花落尽，晓得恋洒在谁家。自嗟呀！教人提起泪如麻。多因是奴乖，非干是奴差，枕边错听了，待思量别来，少冤家。又恐怕，温存难，不思了他。我的天，抛下难，谁抛才。（重句）

（9）是谁家，少年郎，伶俐乖巧，他有四手里拿是一把徽州扇，口里唱出莲花并头眠。偷眼看，风流不可言。他又青春，奴又少年，有心和他结婚，畏爹娘不敢开言。

接着是全体同念四句白：

盛世江南景，春风画锦堂。

一枝红芍药，开出满天红。

念这四句白叫“彩棚”。每念一句，打锣鼓一遍。念完，唱上词下词，俗称“吊上词下词”，平常只唱“下词尾”（末段），曲文只有“哩啰”三字颠倒地唱出，据说是“田公元帅”咒文。

上下词唱完，由“头出末”内白“发彩”二字后上场，念诗：

一篇翰林黄卷，多少吏郎尚书。

琴弹阳春白雪，引动公侯将相。

念完，拱拱手下。还有武“头出末”，由靓装扮，画黑脸，戴盔甲，上场献“纸钱”，或放“焰火”，念诗：

淡淡青天不可欺，未然作事我先知。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头出末”下场后，戏才开始。“头出”是短剧，是热闹戏，“头出”演完，休息一下，再演“透场”，这是全本戏，大体由小生唱“引”上场，演至故事结束，唱“迎仙客”阖家团圆，才算完成。（详见莆田县志编辑委员会《莆田戏剧史》草稿）

从莆仙戏的演出形式可以看出古代南戏演出时的面貌。莆仙戏演戏一般叫“做场”或称“作场”。宋元时演戏也叫“做场”。《永乐大典戏文三种》中《宦门子弟错立身》有：“前日有东平散乐王金榜来这里做场”，“老汉在河南府做场”，“如今年龄大，只靠一女王金榜作场为活。本是东平人氏，如今将孩儿到河南府作场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