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朱弁　刘永

一　朱弁

明祁彪佳《曲品》载有此剧，列入“杂调”，题作《破镜记》，署名朱少斋撰作，并云：“谱朱弁之忠，王英之孝，奈何以俚语辱之，一至于此？”傅惜华在《明代传奇全目》中说，此剧在《祁氏读书楼目录》及《鸣野山房书目》中著录，“惟藏本今未见。此剧不见流传之本”。朱少斋生平事迹，今无可考。闽南七子班及兴化七子班尚存此剧，题作《朱弁》。闽南七子班遗存十一出，计有：“中状元”、“做弥月”、“兀术醉酒”、“过西楼”、“萧青反”、“弃子扶姑”、“发雷”、“裁衣”、“花娇报”、“公主别”、“相认”。剧情大意是宋朱弁中状元后，奉旨征金，为兀术所擒。并配以女雪花公主，朱与雪花结为兄妹，困金十六年。朱弁发妻王氏，生子梦麟，因兵乱，扶姑弃子外逃，其子为包存仁所拾。后兀术念朱弁之忠，放之归宋，公主长亭送别。朱弁归国后，其子已中状元，一家骨肉团圆。按其本事，据《泉南指谱重编》编者引述，略谓：

《宋史》：朱弁字少章，徽州婺源人，少颖悟，读书日数千言。既冠，入太学。靖康之乱，金陷汴京，家碎于贼，建炎初，金执徽、钦二帝北去，议遣使问安两官。弁奋身自献，高宗诏补修武郎，为通问副使。至云中，见粘罕，邀说甚切，粘罕不听，使就馆，守以兵。绍兴二年，金忽遣宇文虚中来言和议可成，当命一人诣元帅府受书。旋正使王伦受书归，金立刘豫为齐帝，迫弁仕之，弁不为屈。久之，复除以官，弁不从，金人知其终不可屈，遂不复强。十三年和议成，弁得归。秦桧恶其言敌情，奏以初补官，易宣教郎，帝数欲迁之，为桧所沮，后仅升奉议郎，十四年卒。好事者以粘罕使弁就馆时，非守之兵，实妻以女，故其除官逼仕，无非欲致淹留，乃弁倾心祖国，逼留多年，未敢损人名节，只与公主兄妹相称，弁坚卓不移，愈令公主敬爱，是以后世谱入乐府，发为声容，传演梨园，至今不改云云。

可知闽南七子班遗存之《朱弁》一剧，剧情多有杜撰，乃民间作者敷衍而成。祁彪佳所见之《破镜记》，在此剧中未见“破镜”之说，可能是民间演出中朱少斋之另一种改本，亦未可知。

《泉南指谱重编》载有《朱弁》一剧的南曲三大套。其第十七套曲文是：

【断金络】（公主起唱）见汝来说出这因意，思量起来怎得我不泪淋漓。恨月老却见不公平，攊我一身到今旦只是无依倚，伊今一去恰似明珠坠落海底。想我一命终究丧，在许南柯梦里，一点怨魂，愿共哥恁随侍。当初望结成连理，到今旦攊咱双人那遧分离。

【剪绽花】（花娇答唱）劝公主汝莫得愁双眉，想起姻缘都是月老注定，不由咱人来排比。伊心内只得暗欢喜，伊今返去，朝君拜母见妻见子儿，那亏得公主汝一身，着伊耽误了青春少年时。枉咱冥日心心念念，思想伊一点怨魂，愿共伊人随侍。当初望结成连理，到今旦攊咱双人那遧别离。咱当原初望结成连理，到今旦攊咱双人一旦那遧抛弃。

【人月圆】（公主再唱）花娇来报，说出这因意，暗想当初，怎得我不苦伤悲。伊今返去，未知值日会得相见。误我一身，汝耽误我一身，终年到尾无到边。伊今返去朝君拜母，伊今返去朝君拜母见妻见子儿，恰真像许花开逢着春天，又是缺月再团圆，亏我此处独守孤帏，有谁人堪诉起，慽慽得我泪淋漓。伊今返去误我一身，此处无依倚，一拖命，共伊人归故里，辜负我父母养育恩深，有此三年情义。

【双妹媚】（花娇又答）劝公主莫心悲，想天地推排有定期。注咱双人命内该遧生，伊今亏心返去，真个是忘咱恩谊。（公主另唱）花娇汝今紧去安排礼物，表我微意。汝遧说当然是，我共伊虽无夫妇个恩情，亦表得我这十六年兄妹情意。我共伊虽无夫妇个恩情，亦表得我这十六年来兄妹结义。

这四支曲子是朱弁归国前“花娇报”中公主与花娇对唱之词。第十九套曲文是：

【双劝酒】举起金杯泪汪洋，宫娥来报说，说我哥、说叫我哥哥汝归故乡，恰似吞针入肝肠，怎得我、怎得我会不悲伤。我即慌忙备杯酒，来表情衷，劝我哥、愿我哥，汝今且从容，想咱殷勤尽在此杯中。

【订三生】记当初，在许玉楼前，爱共哥汝结姻缘，到今旦无始终，咱今生若是无缘，死后愿相从，化作鸳鸯冢。鸳鸯冢，远看南来、我今远看南来有一孤雁，雁足传书过潇湘，雁足传书过了潇湘。

【遐方怨】旅馆望夫好心憔，盼关山白云缥缈，我许枕边叮咛话，音信何绝少。伊流落征途泪，恰似杜鹃血未消。今人在天涯，恨杀山高水又遥，薄衾不寝，飒飒西风，直透入我这绣帏绡。行思坐思，我这眠梦亦思，虫声悲鸣悽慽，嘹呖鸿雁声传，鸿雁声传天际表，惹起我这相思越寂寥。我不比宋玉悲秋，愤恨难消，伊不比相如，不比相如伊人行薄幸侥。我也那为着郎情好恩爱，无端柳絮随风飘。悄悄心绪、悄悄心绪，今有谁人晓？实畏听许日暮寒鸦，日暮寒鸦归飞哑哑，高岭猿声，断续知多少？慽得我这心头酸，更筹空自数。慽得我这心头酸，更筹依然空自数。

这三支曲子是公主与朱弁饯别时公主所唱之词。第三十四套曲文是：

【骊串珠】（公主起唱）心肝破碎魂飘遥，盈得我双眼珠泪如鲛绡。从今后分开，隔在许云山缥缈，从今后阻隔在许水远山遥，从今后秦楼我究亦不爱吹出玉箫，从今后琴弦我也不弹出别调。触我怎呢会不思想，怎呢会不思想，要真个怎呢会不割掉！四目相看，那盈得我这珠泪难消。

【牵衣恋】（朱弁答唱）感谢公主，汝这深恩无比，念着朱弁刻骨铭心，我须当谨记。（公主再唱）记得当初，在许玉楼前，许时节我曾共哥汝相见，一心所望爱，共我哥恁结作连理，谁知到今旦日反成许参商星。（朱弁再答）今有一么路会报答，报答公主汝这深恩义。（公主又唱）哥汝须煤记，我哥汝今须当记，记得十六年来恩谊，爱相见，除非着南柯梦里。爱相见，除非着到南柯梦里。

【上马踢】朱郎返圆，咱今紧推车，今咱来紧推车，送别莫放迟。想伊人、我今想伊人归心去紧，勒马催鞭走如箭。噫！许般人可见忘恩谊。我一身到今旦，真个着伊耽置。想起来、我今算起来，究亦不是结作兄妹情意。见伊面、我今看伊面，究亦尽在不语中。要多少羞耻！若遧说割掉得肠肝裂，盈得我此处眼睁睁、眼里睁睁只得珠泪滴。那畏落花流水、流水落花无定止，流水落花来无定期。

【长亭怨】只恐畏了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寒鸦棲止、宿鸟归程，我恨、恨没得倩疏林挂住这红轮，诉却心头别绪萦。从此去、从此去人居两地，月共一轮，两地相思，一样伤情。又恐畏了别言难尽，有这滔滔絮絮，伊去后割掉得我相思病成。别言难尽，有这滔滔絮絮，汝去后割吊得我相思病成。

这四支曲子是公主送别朱弁时的唱词。

二　刘永

此戏为闽南七子班所遗存，题作《刘永》，梨园戏下南著为传统基本剧目。现存老艺人许志仁口述本，有“介绍”、“妈祖显”、“迫姑”、“看羊”、“寻姑”、“告状”、“回家”、“打大妗算粿账”共八出，系残本不全，据老艺人称尚有“镇宅”、“密行”、“捉大舅”等出，现已失传。剧情是：秀才刘永，娶妻金花女，因家贫，金花常往其兄金章家中，章妻欺之，时加凌辱。永欲赴试，金花向嫂借贷，不允。后夫妻一同往京，中途遇贼，二人投水，得南海观音救活。永乃上京，金花仍回家，彼此不知存亡。金花在兄家，其嫂迫其上山牧羊，一日失一母羊，上吊寻死，被一童子所救。控于新巡抚，巡抚即刘永，遂相认。永穿素衣往金章家，被辱。永归，遣人捉金章，童子诉其虐待金花女，并清理粿账。

此戏今有明末“重补”刊本，题作《金花女》，是潮调的一种改编本，现存日本，为长泽规矩也先生所收藏，剧本标题是《重补摘锦潮调金花女》，又称《潮调金花女大全》。傅芸子在《白川集》“东京观书记”中认为此本是明末刊本，并称：

《金花女》演清州（引者按：应为青州）刘永，年少多才，经其友薛秀之介，纳金花女为妻，伉俪甚笃。刘故寒素，女自兄假金，劝夫计谐入京。二人途中遭劫，惟均遇救离散。女返兄家，刘及第授职，途经女投江处致祭，不意后于南山与女相会团圆。盖女返家后，誓不再嫁，为嫂迫而牧羊南山也。

此本国内现存影印本。潮调《金花女》剧本演至南山相会而止，而闽南七子班遗存《刘永》口述本尚有南山相会后与金章算账捉拿金章等情节，可知《金花女》乃是明末潮调演出本，是一种经过“重补”的删节本。从《金花女》刊本所列曲调和文辞来看，如运用“平调”、“倒板四朝元”等曲，似为明末清初曲牌加板式音乐体式的产物，故此本时代不会太早。而闽南七子班遗存《刘永》一剧，故事情节较之《金花女》为完全，多数出目一直流传，不断演出，其中“算粿账”一出，为下南丑角的重点戏，可演一个小时，为闽南观众所喜爱。两本相较，闽南七子班遗存的《刘永》似乎比《金花女》刊本来源早，保存的形态亦古老一些，当然《刘永》经艺人代代相传，删改增补之处亦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