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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戏新证
1.8.1 第一节 宋元南戏的盛行

第一节 宋元南戏的盛行

北宋宣和以后,随着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南移,中原杂剧南流,与东南沿海盛行的民间艺术相结合,在不同的地方如杭州、温州、莆仙、泉州、漳州等地形成了南戏,并在南渡之际,大为盛行。它同时继承了宋杂剧的优良传统,使善于讽刺的喜剧手法和现实主义的精神,得到了进一步发扬。例如在温州出现的《祖杰》戏文,揭露了祖杰的凶暴不法和封建统治阶级的纳贿庇奸。这是艺术家运用艺术形式,对恶势力展开的激烈斗争,它不仅仅保留了讽刺,而且展开了正面的抨击,给予官僚、恶霸以无情的揭露与鞭挞,其战斗性比宋杂剧有了进一步发展。南戏也吸收了宋杂剧的剧目与民间广泛流行的故事,创作了反映人民感情、斗争性很强的剧目,如《赵贞女》、《王魁》已成为南戏奠基的剧目。“王魁”故事当时十分流行,宋杂剧中有《王魁三乡题》,宋代词话与民间传说中也广泛传播。南戏作者选择了这样的题材,一开始就为南戏奠定下富有人民性、斗争性的传统。“赵贞女”也是民间很流行的说唱故事。在陆游的“夕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身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唱蔡中郎”诗中,和刘克庄的“黄童白叟往来忙,负鼓盲翁正作场。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诗中已有所记载。

以上两出早期的南戏,都抨击了贪图富贵而忘恩负义的人物,歌颂了像赵贞女、敫桂英这样的妇女形象,她们富有斗争性的精神,在宋以前的文学中是很少见的。因而这两出戏取得了群众性的基础,为群众所欢迎。祝允明说它们已成为南戏最早的代表剧目。《赵贞女》、《王魁》这两个剧目不一定是南戏最早的两本戏,它仅是最早的剧目中有代表性的两个而已,因为它们进步的思想内容及其强烈的斗争性、反抗性,为群众所喜爱,流传最广,构成了南戏现实主义的风格特点,所以它们成为南戏的代表性剧目。这样的剧目,反映了人民的感情与生活愿望,引起了封建统治者的害怕。所以南戏在它发展的过程中,一开始就受到统治阶级的摧残。宋光宗朝时有赵闳夫的榜禁,禁止了大批剧目,《赵贞女》与《王魁》,就是其中的两种。在福建,朱熹、陈淳的禁戏,名目虽不同,但时间却相同,可见南戏在宋光宗朝时已出现了许多剧目,并为封建统治阶级理学大师们所反对,同时也证明了南戏在发展过程中为人民群众所拥护。南戏在与封建统治阶级的斗争中,写下了光辉一页。

南戏在一定程度上发展了北宋宫廷杂剧讽刺统治阶级的传统,而且比宋杂剧的斗争精神更强烈了。南戏接触到南方群众之后,得到了广阔的艺术天地,这是南戏发展宋杂剧的先决条件。南戏这个新兴的艺术,在浓厚的民间气息下成长起来。

经过研究者的不断努力,今天已经从各种文献中辑得宋元南戏剧目二百四十四个,这个数目充分表明了当时南戏的繁盛。其中如《朱文太平钱》、《刘文龙》等今天还保留在梨园戏里。《陈光蕊江流和尚》、《张协状元》等还保留在莆仙戏里。1975年在广东潮州出土了明代宣德七年写本《刘希必金钗记》,即宋元南戏《刘文龙菱花镜》。这一剧本被完整地重新发现,说明在广东潮州一带地方,南戏的流传是很普遍的。南戏在元代出现了一批优秀的剧目——《荆钗记》、《白兔记》、《拜月记》、《杀狗记》、《琵琶记》。其中《琵琶记》被称为南戏之祖,意即它在南戏的艺术经验上、方法上、形式上集其大成。同时南戏艺术家们,在一二百年中,已经逐渐地从“冲州撞府”到固定演出。所以在杭州有“《王焕戏文》盛行于都下”,在莆仙也出现了刘克庄诗中的“市优”。同时,在漳州地方,南戏的演出活动则被统治阶级所禁止。

这时南戏演出的方式,既有固定的,又有流动的。流传的地区从南到北,从沿海到中原,走遍中国,在温州、杭州、莆田、漳州等地都有记载。同时,值得重视的是在一些地方出现了书会组织,如南宋温州的九山书会,杭州的古杭书会。《戏文三种》中的《张协状元》是九山书会编的,《宦门子弟错立身》是古杭书会编的,《小孙屠》是古杭书会编的。此外,《荆钗记》是苏州敬先书会编的。他们除编撰戏文外,也编撰杂剧,如《脉望馆钞校古今杂剧》,元无名氏《蓝采和》第一折“油葫芦”云:“甚杂剧请恩官望着心爱的选……这的是才人书会刬新编。”同时也编撰赚词,如《武林旧事》卷六,“诸色艺人”列举书会才人,在李霜涯下注云:“作赚绝伦。”也编撰隐语,如《齐东野语》卷二十“隐语”云:“古之所谓瘦语,即今隐语,而俗所谓谜……若今书会所谓谜者,尤无谓也。”也编撰词话,如《水浒传》第九十四回云:“看官所说,这回事都是散沙一般,先人书会流传,一个个都要说到,只是难做一时说。”这些书会组织的出现,对南戏的发展起着很大的作用,标志着中国戏曲艺术已经进入剧本创作专业化的时期。

从《张协状元》来看,温州当时还有很多书会。同时,做官的文人学士也开始留心此道了。莆田宋代有曝书会,这是邵武人吴炎,在温州做官,以后来到莆田组织的书会。《重刊兴化府志》卷四之吏纪、官监“治行”条称:

吴炎,字济之,宋知军也,邵武人,廷试乙科授从事郎,宁宗嘉定七年(1214)除知温州,炎不喜治剧,固请小垒,改知兴化军……为政生教化崇礼逊宾兴贤能,命乐工按百音谱歌《鹿鸣》之诗以饗之,名郡学曝书会。

书会组织看起来是和剧团相结合的,与后来元代文人没有出路有很大关系。很多文人作家投入了南戏创作,如《杀狗记》是萧德辉作的,《琵琶记》是高则诚作的。书会有的是在一定官府的支持下,有许多文人参加的,组织内包括演出团体。由于书会的存在,提高了剧本的质量,使南戏艺术得到了发展,所以剧本才有可能刊印出来,如九山书会的《张协状元》,古杭书会的《宦门子弟错立身》与《小孙屠》。在《寒山堂新定九宫十三摄南曲谱》中《金鼠银猫李宝闲花记》下注云:

大都邓聚德著。业卜,字先觉,尚有三十六琐骨戏文,隆福寺刻本。

在南宋时期,南戏的演出形式、剧本结构、脚色分配、化妆服装等方面都已初具规模,演出场上有道具、帷幕以及招揽观众的招牌,“今日挂了招子,不免叫孩儿出来,商量明日杂剧”(《永乐大典戏文三种》),《宦门子弟错立身》白:“侵早已挂了招子,你都百般推抵,又不知你每生着何意。”(同上,《桂枝香》)演出时有人在剧场门口唱叫以招徕观众:“见一个人手撑着椽做的门,高声的叫:‘请!请!’道:‘迟来的满了无处停坐。’”(见《太平乐府》卷九,杜善夫《庄家不识构栏》【耍孩儿六煞】)演出时将“砌末”挂起来,表示某伶在作场:“〔末〕王把色,你将旗牌、帐额、神img6、靠背,都与我挂了者。〔净〕我都排了……”(见《元明杂剧》,《蓝采和》一折,白与【天下乐】)南戏音乐上有自己一套的南曲,《张协状元》里“诸宫调”是用南曲“诸宫调”,而不是北曲“诸宫调”。叶德均在《宋元明讲唱文学》中说:“在元代曲分为南北时,诸宫调也有南北之分。南诸宫调是南宋诸宫调在南方播下的种子,以南曲构成。元《张协状元》南戏开场有末色所唱南诸宫调一段,是借它做家门大意用的。这段是用‘仙吕引子凤(奉)时春’,……这是用各宫调的只曲构成的,不成为套曲,必是宋代诸宫调的最原始形式的残余物。”

在元代,曲分为南北,“诸宫调”也有南北之分。同时南曲所用词调,它的词已经曲调化了,这是南戏发展的特点,标志南戏的形成。如《张协状元》中的【水调歌头】,词里分为上下两阕,可以用上阕,也可以用下阕。南戏也用唐宋大曲演唱,已经根据戏剧需要,采取大曲摘遍演唱方式。宋大曲四十六套,每套有二十多遍,但在南戏中用摘遍方法,摘其一、二遍,或至八遍的方式,如《杀狗记》中的【降黄龙】摘八遍,莆仙戏《杀狗记》也用八遍,也有用一遍、两遍的,如【八声甘州】,有用一遍的如【梁州序】,梨园戏中很多用一遍的。这种用摘遍的方法,是南戏演唱的方式。

“前腔”,南戏最早是用叠遍方式来唱前腔的,唱时有所不同,有换头、换中、换尾三种,这在南曲里运用最多,与明传奇不同,它保留了唐宋大曲的规范,如《琵琶记》中最主要的曲子【前腔】,有一定的规律,有引子、过曲、尾声一套形式,为以后明传奇所继承。再一点,南戏音乐把词调用曲调来唱,不仅如此,而且进一步与民间歌曲结合起来,即徐渭所谓的“其曲则宋人词而益以里巷歌谣”。这是南戏音乐完整形式的标志,今天我们在《张协状元》、《荆钗记》等剧目里都可以看到痕迹。有时一支曲子全用民歌,如“福青歌”、“福州歌”等,前者为古福唐的采茶曲。福唐即今福建之福清。黄庭坚根据这曲子作《阮郎归》。再一种是曲子里增加了民间方言俚歌,创造了比较自由的形式,它可以增字减字,这是根据宋词的创作方法而运用到南戏中来的。如《减字木兰花慢》这首词调是北曲所没有的,它以宋词的形式表现得很自由,是南戏继承宋词民谣而形成的特点。宋代的南戏在运用词调上是只重平仄不分阴阳,这在柳永词里也很明显,在《张协状元》里也有痕迹,以后注意了四声的平上去入。后来再分别阴阳,那是元末明初传奇创作进一步发展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