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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全三册) (惊魂记-悬恐异闻录系列)
1.3.4.11 格兰其庄园

格兰其庄园


1897年冬末的一天凌晨,我在睡梦之中感觉肩膀被别人晃动几下。我睁开眼睛,就看见了福尔摩斯,蜡烛在他的手中晃动。他看上去好像有些焦急,语气急切地向我喊道:“华生,现在什么都不要说,马上穿衣服跟我走,情况紧急,快点!”

十分钟以后,我们已经坐上了往查林十字街火车站方向去的马车。街道上静悄悄的,整个伦敦都被白色的晨雾所笼罩,透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朦胧美。偶尔看到一两个上早班的工人。福尔摩斯坐上马车后,便一直沉默不语,只是把身子蜷缩在厚重的大衣中。我也穿得像个企鹅一样,因为天气实在是太冷了,而且没有吃早饭。到了车站我们匆匆喝了点热茶,便赶紧上了火车,此刻身子才感到了一丝温暖。火车的目的地是肯特郡,在火车上我一直倾听着福尔摩斯的讲话。然后他便从衣兜里拿出一封信,对着我念道:


肯特,玛尔舍姆,格兰其庄园

下午三点三十分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我真诚地邀请你帮我解决这件不同寻常的案子,请尽快赶来。这件案子肯定对你的胃口。我们只是把那位夫人解救了出来,其他的东西都完好地保存着,一动未动,收到信后请火速赶到,一直把优斯塔斯爵士放在那里是很不合适的。

 你忠实的朋友斯坦莱?霍普金


福尔摩斯说道:“霍普金已经找过我七次了,这件事情十分紧急,他十分需要我的帮助。我相信我帮他破的案子你一定都有所记录吧?你的确挺有眼光。不过我要指出你的一个缺点。你总是以讲故事的口吻来讲述一件事情,虽然这的确增添了不少趣味性,但是却失去了科学的本真。你总是追求刺激和新鲜感,却往往把那些最重要的细节给抹杀掉了,比如说破案的方法和手段。不错,这样做的确抓住了观众的眼球,不过,细想一下,读者什么也学不到,仅仅过把瘾而已,过些时候便抛到九霄云外了。”

我有些不乐意地说道:“既然这样,你怎么不自己去写呀?”

“亲爱的华生,你要知道我不是不愿意写,只是我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等到我老了闲下来的时候,肯定会自己写一本科普性的书,我会把我所有破案的技巧和知识收录在里面。不过,我们现在首先要把眼前的这件谋杀案解决了。”

“你的意思是说优斯塔斯爵士已经被人谋杀了吗?”

“嗯,我是这样认为的。霍普金不是一个容易感情外露的人,可是,从这封信来看,他显得十分激动。所以,我想这件事情不是自杀,而应该是早有预谋的他杀,他需要等我们去验尸。信中还提到了被锁在房中的一位夫人,不过现在已经被救了出来。这张信纸制作精美,并且还有“E、B”两个字母组成的图案,这应该是一个家徽图案。从这些我们可以推断,这件事情一定发生在大户人家中,并且案发现场有着十分优美的景色。霍普金是不会轻易写信的,所以这件事情十分重要,我想我们待会儿肯定会很忙。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这件谋杀案是昨天上半夜发生的,也就是说在零点之前。”

“你是根据什么判断的?”

“这很容易,做一个简单的推理就知道了。案发之后,首先要报告当地的警察,然后警察还要上报到苏格兰场,接着霍普金才会到案发现场。然后霍普金了解了现场情况之后,还要写信给我,这一系列的事情下来,怎么着也得十二个小时。我们马上就要到站了,你不相信的话,我们马上就可以证实我的推论是否正确。”

下了火车之后,我们走了大概两公里的乡间小路。然后一座豪华的庭院就出现在我们眼前,看门的老人见有人来了,便打开了大门。他的脸上写满了忧伤,不用说肯定和这件凶杀案有关。走进庭院,首先看到的是位于道路两旁粗壮的榆树,榆树枝叶繁茂,夏天肯定是个散步的好去处。我们沿着小道向前走,来到了一幢房子面前,屋子比较低,却十分有气势,看起来很宽敞。正对着我们的是房子的正面,几根帕拉弟奥(译者注:帕拉弟奥是意大利著名的建筑师。)式的柱子矗立在那里,就像站岗的士兵。常春藤爬满了房子中间的部分,使得房子看起来十分老旧。另外这栋房子应该是经过改建的,因为那高大的窗子与低矮的房屋看起来极不协调,而且房子的一边明显是刚建的。霍普金正站在门前,不用说他肯定是在等着我们的到来。他看起来年轻机敏,却眉头紧皱,看来他是被什么事情给难住了。

“福尔摩斯先生,华生医生,你们来了就好了,我在这儿等候你们多时了。请原谅我贸然把你们叫了过来。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没有办法,只好把你们请来了。夫人已经清醒了,她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完整地告诉我了,已经有眉目了,我想凶手应该就是在路易珊姆作案的那伙强盗。”

“你指的是那三个姓阮达尔的强盗吗?”

“是的,就是他们父子三个,我敢肯定这件事情是他们做的。两周前的西顿汉姆案便是他们的‘杰作’。没想到他们这么猖狂,短短的两周不到便又犯下了一宗命案。他们真是罪大恶极,没有人性。等到抓住他们一定要将他们处以绞刑。”

“那么优斯塔斯爵士已经死了,对吧?”

“是的,通条打破了他的头部。”

“在来的路上,车夫告诉我,他的全名是优斯塔斯?布莱肯斯特尔,是吗?”

“对,他在肯特郡是最富有的人。是案发的时候,优斯塔斯夫人在盥洗室。不过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她吓得几乎要瘫掉了。我们可以先去看看她,然后再去现场。”

老实说,布莱肯斯特尔可真不是一般人,她高贵优雅,举止谈吐都十分有气质,生得花容月貌。她不仅拥有雪白的肌肤、金黄色的头发、深蓝色的眼睛,还有那清秀的容颜,说她倾国倾城也不为过。不过此时的她却是憔悴万分,狼狈不堪,她的眼睛已经红肿,脸上尽是忧伤。看得出,她是备受煎熬,既要忍受肉体上的痛苦,同时还忍受着精神上的折磨。一个表情严肃的高个子女仆正在用稀释过的醋,给自己的主人清洗那红肿的眼睛。夫人正在睡椅上歇息,看起来十分疲惫。不过这丝毫没能遮掩住她的才气,她那敏锐的目光和那机敏的神情无不向我们诉说着她的智慧与镇定。那蓝白相间的晨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异常宽大。一件黑色的餐服在旁边放着,上面镶着白色的金属片。

只见她不耐烦地说道:“霍普金先生,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和你说过好几遍了。难道你非要我再重复一遍吗?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配合你们的。他们去餐厅看过了吗?”

“还没有,夫人,我们打算让他们从你这里先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过去。”

“好吧,我就再说一遍,不过我一想到餐厅里那悲惨的一幕便感到害怕。”说着她便拿手遮住了脸,浑身开始发抖,袖口向下滑动,她的前手臂便露了出来。

福尔摩斯看了之后惊奇地说道:“夫人,你手臂上怎么会有伤口,这是怎么回事?”然后我也看到了她洁白圆润的手臂上有两处已经红肿的伤痕。她赶紧把手臂缩了回去,解释道:“这不是昨天晚上弄伤的,是我刚才不小心碰伤的,没什么大碍。你们请坐吧,我现在就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再说一遍。”

“我和优斯塔斯?布莱肯斯特尔结婚一年了。婚后的我们并不幸福——我不想向你们隐瞒什么,即使我想隐瞒也瞒不住,因为你们迟早会从我的邻居那里知道这些情况的——这不是一个人的错,我对此也负有一定的责任。这与我的生长环境有关,从小我便生活在澳大利亚的南部,所以我比较向往自由,性格比较活泼,思想比较新颖。这使得我与循规蹈矩、礼节繁多的英国生活格格不入。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布莱肯斯特尔,他整天酗酒,这是众所周知的。和他在一起我是不会幸福的,哪怕是一刻我也不想多待。他整天就让我待在屋里,你想想我这么一个活泼好动的人却只能整天一个人闷着,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啊!难道这样的婚姻还应该继续维持下去吗?有这个必要吗?如果你们不同意我的说法的话,那你们该是多么残忍啊,这世界上还有天理吗?我相信上帝是圣明的,他一定不会让这样的惨剧再持续下去的。”

说着忍不住愤怒,她便直起了身子来,脸颊因为激动而一片绯红。我看到她的眼睛中是一团正在燃烧的怒火。身边的女仆竭力使她的主人平静下来,力量适中而又不失温柔地让她的主人重新又躺回了睡椅中。慢慢地,夫人激动的喊叫变成了低沉的哭泣。她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之后,又向我们说道:“我和我的丈夫住在二楼的卧室里,女仆梯芮萨在我们卧室上方的阁楼里面居住。起居室后面的厨房还有卧室和阁楼构成了房子的正中部分,只有我们三个人居住在这里,其他的仆人都在房子新修的那部分中居住。这里发生任何事情,那边的仆人都不会知晓的。我想那些强盗们一定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这么猖獗。”

“优斯塔斯爵士每天晚上大概十点半就睡觉了,在这个时辰,除了我和梯芮萨,其他仆人都已经回到房子的另一边去睡觉了。梯芮萨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怕我有什么事情,于是便没有睡觉。我在睡觉之前总会把整个屋子都检查一遍,否则我不放心。你是知道的,家中的事情优斯塔斯从不上心,所以一切事情都得我亲历亲为。于是我像往常一样开始巡视各处,我总是习惯于按照厨房、食品室、猎枪室、弹子房、客厅、餐厅的顺序来检查。可是昨天晚上,餐厅里发生的事情却让我吓了一跳。我来到挂着厚厚窗帘的窗子旁,感觉到一丝凉风迎面吹来。原来是窗户还没有关上,我走上前去,想要把它关上。我拉开窗帘,却意外地发现屋子里有一个青年男子,他的肩膀十分宽。看样子他是刚刚进来,餐厅的门是那种法国式的落地窗,就像一扇门,平时我也会从这里去草坪。虽然我手中蜡烛的光十分微弱,但是我还是看见他的背后有两个人向我这边走来。我吓坏了,后退一步正欲转身逃走,可是太晚了,前面的那个人已经冲到了我面前。他一把就抓住了我的手,接着就锁住了我的喉咙。我还没来得及喊救命,就被他一拳打昏了,正好打在了我的眼睛上。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在了餐桌旁边的橡木椅子上,绑得很结实,我动弹不得。向仆人求助的铃铛的绳子已经被他们弄断了,我的嘴中被塞着手绢,发不出声响,所以也没办法求助。这时候,我的丈夫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从二楼卧室下来,走进了餐厅。他身上还穿着睡衣,手里拿着黑刺李木棍作为武器。他一看到强盗,便冲了上去,可是,强盗早就有所防备。那个年长的强盗随手就拿起了炉栅上的通条,等到爵士靠近了,便瞄准了爵士的头部刺去。爵士痛苦得大叫了一声,便应声倒在了地板上,再也没有能够起来。看到这一幕,我实在是无法承受,被吓晕了过去。几分钟后我逐渐恢复了意识,我看到那些强盗似乎在为他们的胜利庆祝,他们从餐具柜把餐具拿了出来,随后每个人又倒了一杯酒。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他们的样子,三个强盗中有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另外两个还是未成年的孩子。我想他们应该是一家人,父亲带着两个儿子出来作案。他们在那儿窃窃私语了一会儿,便向我走来,检查了一下我身上的绳子。然后,他们便从窗户逃走了,并从外边关上了窗子。我整整花了十五分钟才把口中的手绢弄掉,于是,我便拼命地喊着救命,最后女仆听到了,跑过来解开了我身上的绳子。接着其他仆人也来了。我马上让人去报警,警察把这件事情上报给伦敦之后,紧接着霍普金先生就来了。先生们,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情况了,求求你们,请不要再让我说一遍了,这真是太令人痛苦了。”

霍普金问道:“福尔摩斯先生,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情况想要了解吗?”

福尔摩斯说道:“我不愿让布莱肯斯特尔夫人再回忆痛苦的事情了,就让她好好歇息吧,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了。”接着他转身对旁边的女仆说道:“趁着我还没有去案发现场,你把你所看到的前前后后和我们叙述一下吧。”

女仆说道:“其实在他们进入屋中之前,我便通过卧室的窗户看到了他们。不过,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还以为是老爷的客人呢。不过,一个多小时后,我便听到了女主人凄惨的求救声。我便赶紧冲下楼去,来到了餐厅,就看到女主人吓得脸色苍白,被绑在椅子上。其他的就和女主人描述的一样,爵士一动不动躺在地板上,血和脑浆四处飞溅。女主人身上溅上了许多血,幸亏我们的女主人比较坚强,要不然她早被吓死过去了。先生们,从昨天晚上,她便一直处在惊吓之中,你们问的也够多了,现在,她该去歇息了。”说着女仆便像照顾婴儿一样,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卧室走去。

福尔摩斯脸上那兴致勃勃的表情已经渐渐地消失了。我很清楚,他一定是觉得案情太过简单,没有了兴致。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捉拿凶手归案,可是这对于福尔摩斯来说,就是牛刀小用。福尔摩斯眼中满是失望,就像屈原一样,空有满腹才华和抱负,却报国无门。不过,看了案发现场之后,福尔摩斯发现,这件事情并不是入室杀人那么简单。看来事情另有蹊跷,于是,福尔摩斯又重新充满了斗志。

一走进餐厅,便感受到了它的高大。橡木做的天花板上面刻满了花纹。四周的墙壁上都是鹿头和古代武器的图案,橡木做的板子镶嵌在墙壁的下方。高大的法国式落地窗和餐厅的门正面相对,在落地窗的右边另开了三扇小窗子,柔弱的冬日阳光透过窗子投了进来。窗子的左边是一个壁炉,看起来又深又大,壁炉的上方放置着一个又厚又大的壁炉架。两把橡木做的椅子在壁炉旁边放着,就是看起来有些笨重的那种。每把椅子的两边都有扶手,在椅子上的下方还有一根横木。一根紫红色的绳子穿过下面的横木,向上经过两边的扶手,系在了椅子的花棱上。一走进餐厅,我们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爵士的尸体吸引住了,只见爵士的尸体躺在壁炉旁边,身下是一张虎皮地毯。(可是有一个重要的细节却被我们忽略了,直到后来我们才注意到了这一点,虽然绳子已经被解开了,但是绳子上面打的结还在,这不得不令人怀疑。)从死者的相貌来看,大概四十岁。他看起来身材健壮,肌肉发达,个子还很高。他仰面朝天,露出的白色牙齿与脸上又黑又短的胡子形成鲜明的对比,紧紧握着那根又短又粗的黑刺李木棍。他皮肤有点黑,长着一个鹰钩鼻,长得还算英俊,不过此时他的整个脸都已经扭曲了,看了不禁让人心生寒意。他身穿睡衣,光着脚掌,睡衣上面还绣着美丽的花朵图案,显然,当时他已经准备睡觉了,听到声响之后,穿着睡衣便直接走了过来。他的头部受了很严重的创伤,这一击直接要了他的命,我们可以看到鲜血溅得四处都是。在他身旁是使他毙命的那根通条,因为猛烈的冲撞,已经弯曲变形了。福尔摩斯看了看尸体头部的伤口和通条,然后说道:“那个年长的强盗一定是个身强力壮的家伙。”

“你说得不错,从他以前犯下的案子来看,他是个身强力壮且心狠手辣的家伙。”

“这样的话,找到他的行踪便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我们一直在捉拿他,曾经有人说他去了美国。不过现在看来,他还在英国,这样范围就缩小了许多。我已经派人在各个港口都贴出了告示,并且加派了警力,这次一定要逮住他。不过有一点我却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为什么这么大摇大摆,这样一来,他们的面容岂不是被爵士夫人看得清清楚楚了吗?还有既然他们已经暴露了,那为什么还会让她活着?直接杀人灭口不就好了吗?”

“也许他们以为她一直在昏迷,并没有看到他们的样子。”我提醒道。

“有这个可能性,他们认为处于昏迷状态的她没有看到他们的脸,于是就放了她一马。霍普金,你能给我讲讲这个爵士的事情吗?我听说他的名声可不太好。”

“是的,他平时为人还不错,心肠很好,不过一旦喝醉,脾气就变得十分暴戾。虽说他不会喝得酩酊大醉,但是却经常喝得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是他一醉,便性情大变,不管什么事情,也不论对错,哪怕是杀人犯法他也可能做得出来,虽然还没有发现他做过这种事情。但是他喝醉之后却做过不少缺德的事情,比如说,他曾经把自己夫人心爱的狗用煤油活活烧死,他的夫人非常生气,非要跟他离婚,他好说歹说,苦苦哀求,最后这件事情才不了了之。另外一件事情也让他的夫人颇为恼怒,那就是他喝醉了用水瓶去砸夫人的贴身女仆梯芮萨?瑞特。他拥有金钱和权力,但是并不热衷于社会交往,他几乎没有参加过这类活动,所以家中仆人和他的夫人对他并没有多少好感。先和你说这些吧,其他的,我们以后再细谈。福尔摩斯,你发现了什么?”

福尔摩斯跪在地上,在认真观察着什么,他专心地盯着绑过爵士的那根绳子,只见绳子上面有一个没有解开的结。接着他又仔细观察了被强盗强行扯断的铃铛上的绳子,不仅产生了疑问:绳子只要一拉便会触动厨房的铃铛,发出很大的声响。

“可是即使是这样,也不会有人听到的,因为厨房在房子的后边,仆人们离那里太远了。”

“看来这些强盗早就知道这一情况了,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可是又是谁告诉他们的呢?”

“福尔摩斯先生,你说得有道理,我也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这些强盗看起来对这栋房子的情况了如指掌,不仅熟悉这里的环境,而且还知道仆人们的作息习惯。这样说来,就只有一种解释了,家里的仆人一定有人与强盗是一伙的,就是他把这些事情告诉强盗们的。不过令人头疼的是,家中仅有的八位仆人为人都很正直,一点也不像做奸邪之事的小人。”

福尔摩斯说道:“如果每个仆人都很忠厚的话,那嫌疑最大的就是那个曾经被爵士用水瓶砸过的仆人,她很有可能是心怀怨恨,便起了杀心,当然这只是猜测。要想得到证实的话,只要抓住那伙强盗,一审便知。现在我们要根据现场的情况来一一证实夫人的描述。”

他首先走到了窗边,接着就把那扇落地窗打开了,他向窗外看了看,说道:“窗子外边的地面非常硬,不可能留下什么痕迹,不过我们可以发现放在壁炉架上的蜡烛被用过。”

“不错,正是这些蜡烛还有夫人卧室的蜡烛给他们照明了道路。”

“他们偷走了什么东西?”

“说来也奇怪,并没有丢失什么宝贵的东西,只是丢了六个盘子而已。不过按照夫人的解释,倒也说得通。他们肯定是被爵士的死吓坏了,着急离开,所以才没有来得及拿什么贵重的东西,随手拿了六个盘子就跑了。你看,他们不是拿了餐柜里的酒吗?我想他们大概是惊慌了,所以便想喝点酒压压惊。”

“你们有没有动过餐具柜上的那三个玻璃杯?”

“没有,为了保持犯罪现场,我们并没有移动过什么东西。”

“走,我们走进去看看。”

只见三个玻璃杯排成一排,可以看出,三个杯子都装过酒。有一个杯子还残留着一些葡萄酒。酒瓶和玻璃杯放得很近,还有一多半酒没有喝。软木塞就放在一边,不过那软木塞看起来脏脏的,并且比一般的要长得多。从这些我们就可以看出,那瓶酒并不是一瓶普通的酒。福尔摩斯似乎发现了什么,一下子便来了精神,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中放射出智者才有的独特的光芒。他拿起旁边的软木塞,用心地观察起来。

然后便开口问道:“他们是用什么打开这瓶酒的?”

“那里面有开酒用的拔塞钻和餐巾纸。”说着霍普金便用手指了指没有合上的抽屉。

“布莱肯斯特尔夫人有没有和你说过强盗们拔出软木塞的具体细节?”

“没有,我想她当时可能昏过去了。”

“其实他们并不是用拔塞钻打开的酒瓶,据推测,他们用的很有可能是某种小刀上带的螺旋,而且这个螺旋的长度大概是一英寸半。如果细心观察软木塞上的痕迹还可以发现,连续用螺旋拧了三次,软木塞才被拔了出来。其实大可不必这样,用拔塞钻的话,一次就够了。我想他的身上一定有一把多功能小刀,等到抓到他你就知道了。”

“你的推理真是太精彩了。”霍普金赞赏地说道。

“不过有一点让我很不理解,这些玻璃杯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你确定布莱肯斯特尔夫人亲眼看到了那些强盗喝了这瓶酒吗?”

“嗯,是的,她说当时看得很清楚。”

“既然是这样,我还能再说什么?案情就分析到这里吧,事情看起来已经十分明了了。不过,霍普金,我要提醒你,放在这里的三个玻璃杯确实很奇怪。难道你没有看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那算了,算我没说。可能是我多疑了,我就是这样,不太愿意相信仅凭一个人的叙述就可以破案,总想找出有力的证据来探究事件的结果,或许这几个玻璃杯只是个巧合吧。好了,霍普金,我要走了,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记住,如果你们抓到了那伙强盗或者事情有了什么变化,请务必通知我。走吧,华生,我们回家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吧。”

在回家的途中,福尔摩斯的心头一直萦绕着一团愁云,好像心中有个解不开的结。他为了摆脱这种困扰,努力尝试着和我开怀畅谈,不过,没多久,他便又陷入了沉思,眉头紧皱,看起来思绪万千,看来他一直还想着那件案子。火车在郊区的一个小站停了下来,正当火车启动时,福尔摩斯猛地一个纵身跳下了火车,并且把我也一起拉上了站台,火车渐渐地消失在远方。他对我说道:“抱歉这么突然就把你拽下火车。不过,我的心情一直无法平静。我要回去,我不能坐视不管,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不该是这样的,这件事情太不合乎逻辑了。可是夫人的叙述相当完美,就连女仆说得也合乎情理,无可挑剔。可是,这恰恰与我推理的相反。最奇怪的就是那三个玻璃杯。或许事情的真相并不像她们所说的那样,甚至大胆地猜测一下,她们有可能说的是假话。我应该静下心来,仔细地分析一下整件事情,或许就能得到答案了。我们坐下来,等着下一班开往齐塞尔贺斯特的火车吧。趁这个机会,我把我的推测和你讲一下。但是,你首先要忘掉爵士夫人和女仆所说的,因为她们说的并不一定是真的。你可不能被她美丽动人的外表所迷惑而忘记了思想。

“华生,你仔细地琢磨一下,其实爵士夫人的话里有很多疑点。那些强盗在两周前的西顿汉姆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他们的作案手法和外貌特征已经在报纸上刊登出来了。这样一来,如果有人想嫁祸于他们的话,就易如反掌了。另外,他们已经抢到了许多钱,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再次出来作案?按照常理来说,他们应该拿着这笔钱去好好挥霍一把。强盗们作案一般都是在深夜才开始行动,可是他们倒好,专挑人还没有睡的时候下手。并且,强盗们不会用拳头来使一个妇女闭上嘴巴,因为这样只会适得其反。还有,他们有三个人,在数量上占有绝对的优势,那他们又何必要把爵士杀掉呢。即使他们误把人杀死了,他们也不必那么惊慌,他们可是无恶不作的强盗啊,至于这样慌张嘛。并且,既然他们来都已经来了,会只拿六个盘子吗?平时他们都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今天是怎么了,就一瓶酒还剩了这么多!这些事情也未免太奇怪了吧。你是怎么样想的呢?华生。”

“确实,这么多的疑点同时出现在一件事情中确实让人感到奇怪,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我最不能理解的是他们为什么要把爵士夫人绑在椅子上呢?”

“关于这一点,我也没有琢磨清楚。他们完全可以把她杀了,或者把她弄到另外一个地方,至少不应该把她绑在餐厅里。所以夫人说的话有些可能是假的。并且,酒杯也有些不对劲。”

“酒杯有什么问题吗?”

“你仔细观察那几个酒杯了吗?”

“是的,我观察得很清楚。”

“爵士夫人说那三个强盗,每个人都拿起一个杯子喝了酒,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很正常啊,三个杯子中都可以看到酒的痕迹。”

“可是,三个杯子中只有一个有酒的残渣,你发现了吗?这又要怎么解释?”

“很简单,那个杯子应该是最后才倒的酒,所以会有残渣留在杯子上面。”

“你说得不对,他们喝的是同一瓶酒并且还是刚打开的,为什么单单只有第三杯是浑浊的,而其他两杯却是清的?这完全不合乎情理啊。如果说第三杯酒是浑浊的话,那就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在倒了两杯酒之后,使劲地晃动瓶中的酒,导致酒瓶中的酒产生了沉淀,所以第三杯才会出现残渣。不过这种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确切地说是根本就不会发生。”

“那你怎么解释三个杯子都被用过?”

“他们只用了两个杯子,然后把两个杯子中的渣滓倒在另一个杯子中,故意把现场伪造成是三个人在一起喝酒。这样就可以解释得通为什么只有第三杯有渣滓了。是的,事实应该就是我想的这样。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么爵士夫人和她的女仆便是在联合起来欺骗我们,这样一来,她们所说的便都是谎言。如此说来,这件案子远不是强盗入室抢劫而致人死亡那么简单了。她们撒了这么大的谎来袒护凶手,想必一定有什么隐情。所以我们不能听她们的,我们必须凭自己的力量来查清案发的经过。这就是我现在想要去做的。华生,火车来了,我们走吧。”

格兰其庄园的人们感到十分奇怪,估计他们在想:“这两个人怎么又回来了,难道他们已经抓到那些强盗了吗?”我们到了之后,斯坦莱?霍普金已经离开了,他已经去向上级汇报案情去了。我们走进餐厅,然后把门反锁。我们在餐厅里进行了一次地毯式的检查,窗户、窗帘、地毯、椅子、绳子,每一个细节我们都没有放过。用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把整个餐厅检查了一遍。然后他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扫视着屋内的一切,认真地在思考着什么东西。爵士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了,屋里的其他东西都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我一不留神,福尔摩斯已经爬上了壁炉架。在他头上,是一根红色的绳头,这个绳子被弄断了之后,便只有几英寸长了,不过依然顽强地挂在旁边的一根铁丝上。他抬起头盯着绳头看了好长时间。为了看得更清楚,他便单腿跪在了墙上的一个木托座上。这样一来,他和绳头的距离便只有几英寸。不过他好像对绳头并没有多大的兴致,反倒是他身下的木托座才是他要观察的对象。在上面待了一会儿,他便下来了。

然后向我说道:“好了,华生,这件案子我已经完全弄清楚了。我估计这件案子一定是最让人感到惊讶的一件了。我也真是笨啊,到现在才把事情搞明白,这都是因为我犯了方向性的错误,这下好了,除了一些个别的细节有点模糊,整个事情的大致经过我已经清楚了。”

“你知道凶手都有什么人了吗?”

“华生,其实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凶手,并且还是一个厉害的对手,他十分强壮,就像一头成年的雄狮。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就把通条折弯,他有六英尺三英寸那么高,行动非常灵活,就像树林中跳跃的猴子。他有一双灵巧的双手和聪慧的大脑。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虚构出来的一个故事而已。他可真是匠心独运啊,不过他千算万算还是少算了一步。最后还是在铃绳上露出了马脚,其实,本来不应该露出破绽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生你试想一下,如果你用力扯断铃绳的话,那么按照正常的情况,它会从什么地方断开?对,应该是绳子和铁丝的接口处,可是,你看一下,眼前的这根绳子的断口却并不在那里,而是在距离铁丝还有三英尺的地方,这难道不奇怪吗?”

“这也可以解释啊,你看那个地方的绳子已经磨损了。”

“不错,事实的确是这样。不过这也恰恰证明了凶手是多么‘良苦用心’啊。他故意把绳子的一端磨破,来迷惑我们。但是,你仔细看一下,绳子的另一端却是完好无缺的。在下面你可能看不清楚,但是你爬上壁炉架就可以发现,绳子的另一头是很整齐的,丝毫没有磨损。现在你应该清楚事情的经过了吧。很明显,他要找一根绳子,所以他便想到了铃声。可是,如果直接把它扯断的话,铃铛就会发出声音,这样一来,极有可能把已经睡着的仆人惊醒,于是他便想了一个办法。他爬上了壁炉架想要用小刀把绳子割断,可是却够不着。这时候,墙上的木托座可帮了他大忙,他单腿跪在上面,举起手来,把绳子割断了,木托座上的尘土明显有被刚动过的痕迹。我跪在木托座上,可是还是够不着绳子,大概还差三英寸,所以他应该比我高三英寸左右。橡木椅子上残留着一些东西,你能看出是什么吗?”

“看着好像是血。”

“不错,那就是血。这也就充分说明了,夫人在说谎。她当时肯定没有被绑在椅子上,不然这椅子上的血又该怎么解释?我敢肯定她被绑在椅子上的时间一定是在她的丈夫死后。你想一下,她的那件黑色衣服有着一模一样的痕迹,这就不难解释了。华生,我们成功了,虽然一开始我们走了点弯路,但是最后,我们还是胜利者。现在为了进一步证实我们的推断,我们必须和女仆梯芮萨进行一番交谈,不过说话的时候我们要谨慎一点。”

同爵士夫人一起从澳大利亚来的女仆梯芮萨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在对话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她的话很少,并且好像对我们心存芥蒂,态度也很不友好。不过,福尔摩斯却对她礼貌有加,真诚地和她交谈。这样还是很有用的,没过多久,她的态度就改善了好多,看来她对我们已经没有了防备之心。在我们面前,她毫不保留地向我们表示了她对死去的爵士憎恶之情,已经完全没有把我们当外人了。

“是的,先生,他曾经拿水瓶砸过我。事情是这样的,那次我不小心听到了他在骂夫人,于是我就生气地说,‘你的话如果让夫人的兄弟听到的话,肯定饶不了你。’他听了之后恼羞成怒,拿起身边的水瓶就向我砸了过来。如果不是夫人在场的话,他不知道还要向我扔过来多少瓶子。还有,他经常对夫人使用暴力,夫人为了顾全大局,总是默默地忍着。她从不肯把自己受到的伤害同别人说,就这样一个人独自承受着。夫人手臂上的伤痕就是他造的孽,虽然夫人没有告诉我,但是我知道,那些伤是被别针扎伤的。他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恶魔,啊,上帝啊,请原谅我对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无礼之言。我们刚来的时候,他看起来很和善。不过,后来他就像变了一个似的,这十八个月以来,我和夫人一直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种煎熬。当时我随着夫人从澳大利亚来到伦敦游玩,夫人是第一次离开家门,所以对外边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她被伦敦一派繁华的景象所吸引,并且迷恋上了这个拥有地位和财富的爵士。可是夫人却看错了人,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忍受着折磨和痛苦。我们是在去年6月份到的伦敦,然后再第二个月,也就是7月份,夫人和爵士就相遇了,他们很快便坠入爱河了,1月份就结了婚。现在夫人下楼来了,她待会儿会去起居室,待会儿你们见到她,不要问她太多问题,她现在的心情糟透了。”

接着我们就随着女仆进了起居室,布莱肯斯特尔夫人正在睡椅上躺着,面色已经缓和了好多。女仆走了上去,用热毛巾去敷她那已经青肿了的眼睛。

夫人说道:“你们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过不想再把事情重复一遍了吗?”

福尔摩斯语气平缓地说道:“布莱肯斯特尔夫人,请相信我,我不会再给你造成困扰了。我非常想让你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我明白你此刻内心的痛苦。但是请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的。”

“你想从我这儿知道些什么?”

“夫人,请您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吧。”

“福尔摩斯先生,你在说什么?”

“布莱肯斯特尔夫人,在我面前,你就不要再有所隐瞒了。相信我的名声,您多少也有耳闻。我可以肯定地说,你之前所说的都是谎言。”

布莱肯斯特尔夫人和女仆吃惊地看着福尔摩斯,夫人更是一脸惊恐。

梯芮萨生气地说道:“您简直就是在胡诌,难道你是说夫人在撒谎吗?”

福尔摩斯从容地站起身来说道:“夫人,难道你真的没有其他的话要和我说的了吗?”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布莱肯斯特尔夫人,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为什么不诚实一点?”

夫人变得有点局促不安,一脸的彷徨,随后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的神色,不过很快便被绝望的神情代替。然后她说道:“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已经说完了。”

福尔摩斯拿起自己的帽子,无奈地说道:“打扰了。”我们没有再多问,转身便离开了起居室,走出了房子。庭院中有一个水池,福尔摩斯便走上前去,只见已经结成冰的水面被凿开了一个洞,一只天鹅在水面上游动。接着,福尔摩斯便向大门走去。他在大门旁边的门房里写了一封信,并吩咐门卫转交给霍普金。

接着他便对我说道:“看来事情有点棘手,并不是想象得那么顺利。既然我们已经回来了,不能就这样回去,我们多少要给霍普金帮上点忙。不过现在我们还不能告诉他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好了,现在我们得去阿得雷德—南安普敦航线的海运公司的办公室走一趟了。我们顺着波尔莫尔街一直走到尽头估计就可以找到这个公司了。从英国到澳大利亚的航线一共有两条,现在我们先去的这家海运公司是其中较大的一条。”

公司的经理得知是福尔摩斯亲自来访,便马上接待了我们。福尔摩斯也如愿以偿地搜集到了他所需要的情报。他发现在1895年6月,从澳大利亚抵达伦敦的船只有一只,那便是这家公司最豪华的船——“直布罗陀磐石号”。并且在1895年6月的那次航行中,确实有来自阿得雷德的弗莱泽女士和她的女仆的乘船记录。现在这艘船正停在苏伊士运河以南的某个河段,马上就要开往南澳大利亚。这艘船上的人员与以往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动,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杰克?克洛克已经成为了船长,不过却是另一艘新船——“巴斯磐石号”的船长。这两天,“巴斯磐石号”就要起航了,起航的地点是南安普敦。船长的家在西顿汉姆,估计待会就会来公司报到。经理说我们可以和他当面聊一聊,可是福尔摩斯拒绝了。不过福尔摩斯提出想了解一下他的为人和工作情况。

经理便向我们讲述了他的情况。从经理的口中得知,他是一个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人,他的能力很强,做的工作几乎让人挑不出毛病,船上几乎没有比他强的人了。他的为人也不错,值得信赖。但是,他也有不好的一方面,那就是一旦下船之后,便变得很没有礼貌,常常发脾气,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不过他本性并不坏,相反,他是一个很善良、朴实的人。听完这些之后,我们便离开了那里。接着我们又叫了一辆马车去了苏格兰场。不过,我们并没有进去,福尔摩斯就那样在马车中坐着,眉头紧锁,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突然,他让马车掉头去查林十字街,在电报局发了一份电报之后,我们便回到了贝克街。

福尔摩斯说道:“不,华生,我不能这样做,一旦这件案子上诉到了法院,我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我很清楚,虽然我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但是一旦事情大白于天下,那么事情就会变得比之前还要糟糕。所以,我不能鲁莽行事,一定要把事情完全搞清楚。到时候如果非要做一个抉择的话,那我宁肯背负上违背法律的罪名,也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傍晚的时候,霍普金带着满脸愁容来拜访福尔摩斯,看样子进展得并不是十分顺利。

“福尔摩斯先生,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会有银器藏在水池底部?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水池下面有什么东西。”

“可是,你却告诉我,水池有问题,让我去检查。”

“那些银器你找到了吗?”

“是的。”

“能够帮上你的忙就好。”

“不,这样一来事情变得更复杂了。明明已经把银器偷走了,那为什么又要藏在水池里?这也太不符合情理了吧?”

“不错,这种事情确实很少见。那么如果这样理解呢,他偷了银器仅仅是为了制造一种假象。一旦事情完成,那么就必须要把这个烫手山芋丢掉,这样理解的话,便十分合理了。”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这样做?”

“我只是顺势推理了一下,其实,强盗们把银器放在池底也完全合乎情理。你想,谁能想到他们会把偷来的银器放在池底,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再好不过地选择了。”

斯坦莱?霍普金恍然大悟似的说道:“我知道了,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把银器藏在水池里了,他们肯定是怕被街上的行人发现,因为当时夜色还不是很浓。对,就是这样。他们肯定是暂时藏在那里,然后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再把它们偷偷取走。他们可真够狡猾的,福尔摩斯先生,你的这个解释要比你刚才的想法听起来靠谱多了。”

“是的,你说得很对。很明显,我刚才说得太不切实际。这样一来,他们的诡计便无法实现了。”

“是的,这多亏有你的帮助。你倒是好了,不过我却遇上难题了。”

“难题?”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我刚刚接到最新的消息,阮达尔那伙强盗今天上午已经在纽约落网了。”

“真的吗?霍普金,这样的话,他们就不可能在伦敦出现了,那么布莱肯斯特尔的死便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是的,的确不可能是他们做的。我想,一定是另外的一伙强盗做的,他们刚好也是三个人,而且这伙强盗可能是刚出道的。”

“有这个可能,那么接下来,你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福尔摩斯先生,我一定要查出这伙该死的强盗到底是谁,但是我现在毫无线索,你有什么高见吗?”

“我已经说过了。”

“你是指……?”

“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猜想。”

“您为什么会那样想?能给我解释一下吗?福尔摩斯先生。”

“这仅仅只是我的一个想法,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方向,信不信由你。至于要把事情解释清楚,还需要点时间。我们就要吃晚饭了,便不留你了。我们回头见,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就通知我们好了。”

晚饭过后,我们收拾完桌子,就坐着聊天。福尔摩斯把话题转到了那件案子上。他换上了拖鞋,很随意地把脚伸到温暖的壁炉前,然后点着烟斗,抽了几口。看了一下时间,然后对我说道:“华生,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事情就要发生转机了。”

“什么时间?”

“马上,要不了多久,或许就在现在也说不定。你也看出来了,我刚刚故意不给霍普金好脸色看。”

“我相信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理由。”

“华生,你太了解我了。你要知道,我们所掌握的证据在他看来是私人意见,而他是官方权威。我可以根据事情发展的情况做出推理,但是他却不行,他必须考虑到官方的利益和立场。他必须把案情公之于众,向社会告知事情的真相,这是他的职责所在,而我们却不用顾忌这些。所以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不能贸然行事,否则这不仅不会帮到他,甚至还有可能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我并没有告诉他我已经查到的一些案情,就再等上一段时间吧,等到所有的疑团都解开以后。”

“你感觉要多长时间?”

“嗯,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走吧,华生,我们去揭开最后一层神秘的面纱。”

这个时候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我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人把门推开了,然后我们便看到一位青年男子走了进来。这个人有着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留着金黄色的胡须,皮肤黝黑,我想他一定经常在热带的阳光下活动。他的个子很高,但是动作十分灵敏。强壮用来形容他不是太合适,我看矫健这个词还差不多。他进来之后,便随手把门关上了。然后就伫立在门口,他紧握双拳,呼吸有点急促,看起来非常激动。

“请坐吧,克洛克船长,既然你来了,那你肯定收到了我的电报了。”

于是,他便坐到了扶手椅上,脸上带着迷惑表情望着我们。

“是的,我的确收到了你的电报。而且我也来了,我知道你已经去我们公司找过我了。你就开门见山地说吧,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你倒是说说话啊,想要抓我就来吧,我是不会逃走的。你不要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样是很折磨人的。”

福尔摩斯说:“华生,给船长一支雪茄。克洛克船长,请不要着急,先抽根烟,稳定一下情绪。如果我想要告发你的话,我还会让你坐在这里抽烟吗?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吧。如果你相信我们,我们还有可能帮你一把;但是你如果有所隐瞒的话,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你想要我说什么?”

“我要你把那天晚上在格兰其发生的事情如实地告诉我。我想听的是真话,你不要有所顾忌,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老老实实告诉我。如果你敢对我们撒谎,我就会把警察叫过来,到那时候,你可不要怪我。”

克洛克船长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猛地一拍大腿,好像下定决心似的。

接着他就说道:“好吧,那我就赌一把吧。我愿意相信你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我会把整件事情和你说清楚。但是,我首先声明:如果要定罪的话,那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好了。我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并不后悔,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仍然会这样做。但是,这些事情跟夫人——不,应该说是玛丽?弗莱泽——一点关系都没有,夫人这个称呼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我情愿用我自己的生命来让她开心、快乐。我不想看到她愁眉不展,只要她不开心,我就心如刀割。可是,我到底怎么样才能帮到她?先生们,我现在就把我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你们自己判断一下,我做得是对是错。

“我要从刚遇到她的时候说起,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们是在“直布罗陀磐石号”上相遇的。当时她是船上的乘客,而我则是船上的大副。我第一眼看见她,便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在以后和她相处的那些日子里,我发现我自己爱她爱得越来越深。你知道吗?每次我上夜班的时候,总是偷偷地亲吻她走过的甲板。我和她没有太多的交集,她对我也只是像普通人也一样,但是我并不生气,因为这并不怪她。我知道自己只是单相思而已,我们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她顶多也就把我当个朋友而已。她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舍与留恋,而我从此心中却多了一份牵挂。

“后来,当我再次航海归来时,就听说她已经结婚了。当然她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只要她能够幸福就好。并且她还可以享受到爵位、金钱,过上富裕的生活。她是那么美丽,她应该拥有一切美好的事物,她应该过上快乐、幸福的生活。她结婚了,我并不伤心,相反,我还替她高兴,因为她从此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了,这种生活是我这个穷水手所不能给她的,这就是我对她的爱。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还能和她见面,但是有些事情好像是命中注定。不久之前,我被提拔为‘巴斯磐石号’的船长。因为这艘船是新船,所以暂时还没有投入使用。因此大概有两个月的时间我和我的船员们是无事可做的,我们一直都在西顿汉姆待着。有一次,我去乡村散心,正在一条小路上散步,却意外碰到了她的女仆梯芮萨?瑞特。我向梯芮萨?瑞特询问她的近况,梯芮萨把他们结婚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先生们,我听完以后,肺都要气炸了。那个可恶的家伙,他算什么东西,竟然虐待她,他就是个人渣。我和梯芮萨又见了一次面,通过梯芮萨的帮助,我顺利地见到了玛丽。后来,我又去找过她一次,可是她却告诉我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和我见面了。最近我突然得到通知,马上就要出海了。于是,我就准备在出海之前,再见她一面。梯芮萨很善良,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主人一直忍受着痛苦与煎熬,并且她也十分憎恶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所以,梯芮萨决定帮我和玛丽见上一面。从她那里我知道了,玛丽每天晚上都会在楼下的小屋中看书,而且常常看到深夜。得知这个消息,我便趁着夜色悄悄溜进了庄园,来到了她的小屋前。但是,她不愿意让我进去。于是我便一直在那里等候,她看我不肯走,又担心这么冷的天气把我冻坏,最后她还是妥协了,因为她是爱我的。她让我从餐厅的落地窗进去,我转到前面,看到了窗户便走了进去,来到了餐厅。她再一次向我诉说了自己的不幸和忍受的痛苦,我听了之后便忍不住骂起了那个禽兽。我和她仅仅只是站在窗户旁边聊天,仅此而已,我发誓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做,我们是清白的。但是就在这时,那个恶棍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用极其恶毒的语言羞辱她,并且举起手中的棍子就要打她。我实在是忍无可忍,气急败坏,随手便拿起通条想要阻止他。后来,我们便厮打在了一起。你看,我胳膊上的伤就是他打的。他先打的我,后来我便开始反击了,我便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了他一下,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我也是迫不得已,可是如果我不打死他的话,他就会把我杀死,更重要的是,他肯定不会放过玛丽的,我也不愿让他再继续折磨玛丽了。于是,我便一气之下把他杀死了,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先生们,你们说,我做得是对是错?试想一下,如果当时你们是我的话,你们会怎么做?

“当时他要扑向玛丽的时候,玛丽因为极度惊慌,不禁失声叫了出来。梯芮萨听到叫声之后,便从楼下跑了下来。我看到餐具柜上有一瓶酒,便想喝点酒镇静一下。于是,我便把酒打开,让玛丽喝了一点。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中也有些害怕,所以我也喝了一口。梯芮萨看起来倒是十分镇静,我们两个合计了一下,于是便想出了一个计策,我们尽量把现场伪造成强盗入室杀人的情景。梯芮萨一直给玛丽说着编造的情节,好让她记住,来应对警察的问话。我则爬上壁炉把铃绳割断,我还故意把绳子的末端弄破,否则,你们肯定会有所怀疑的。为了让这一切看起来更像一宗抢劫案,我还故意拿走了一些银器。然后我就离开,我们商量好了十五分钟后再去报警。我走到院子里就把银器随手丢到了水池里,接着我就回去了。我的心情很舒畅,因为我觉得我做了一件十分正确的事情。这就是事情的经过,福尔摩斯先生,您打算怎么处置我?把我送到警察局吗?”

福尔摩斯听完后只是低着头静静地抽着烟,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突然走向了船长,并紧紧地握住了双手,说道:“你说的和我推理的一样,你没有骗我们。也只有杂技演员或水手才能借着墙上的托座碰到铃绳,并且,绳子上的那种结也只有水手才打得出来。这位夫人接触水手的机会只有那么一次,夫人一直不愿告诉我真相,可见她不想把你扯进来,这也证明了她是爱你的。有了这些线索,想要知道你是谁,并不是难事,只要去一趟你们公司便清楚了。”

“我以为我们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没想到还是被警察识破了。”

“不,警察并不知道,他们也不会知道的。虽然你是在遭到攻击之后才反击的,但是这毕竟不是小事,这可是一条人命,我也不知道你的反击是不是法律所允许的,看来这一切都要交给大英帝国陪审团来裁决了。真是可怜啊,不过如果你现在逃走的话,没有人会知道的,你赶紧趁着没人发现走吧。”

“难道我就这样一走了之吗?”水手生气地质问道。

“对啊,你只要走了,就什么事就没了。”

“不行,我不能这样做,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能就这样走掉。我还有一点法律常识,我懂得,如果我走了,玛丽就会成为同谋而身陷囹圄。我不能让她自己一人承受这一切。福尔摩斯先生,我求求你救救玛丽,我愿意负全部的责任。”

福尔摩斯怀着敬意再次握紧了他的双手,说道:“你别担心,我只是想考验一下你对玛丽的真心,现在看来,你是一个勇于承担责任的男人,我很欣赏你。你值得我冒一次险。至于霍普金,我已经给过他暗示了,如果他想不到,我也没有办法。克洛克船长,现在我们将要按照法律程序对你进行审判。华生,现在你就是陪审员,我当法官,克洛克船长,你准备好了吗?亲爱的陪审团,事情的经过你们已经了解了,现在你们可以发表意见了。你们认为他有罪吗?”

“无罪,法官大人。”我激动地说道。

“克洛克船长,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现在我宣布,你被无罪释放。如果这件事情中再没有其他人受到伤害,那你就是永远自由的。现在,你要暂时离开,一年之后你可以回到玛丽身边,我真心地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了我们这一片良苦用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