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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全三册) (惊魂记-悬恐异闻录系列)
1.3.4.6 黑彼得

黑彼得


我从来没见过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像1895年那样精神振奋、身体健壮。他的声望与日俱增,使得他每天需要办理无数的案件,有不少著名人物来到了我们在贝克街的简陋住宅。但是就算我只是暗示他们中间一两个人的名字,估计我就会被认为不够慎重,并因此受到谴责,福尔摩斯从来不会因为他那无法估量的优秀功绩索取优厚的报酬,就像所有为艺术而生活的伟大艺术家一样,当然,也有像霍尔得芮斯公爵一案这样的唯一例外。他如此清高,或者说如此任性,除非当事人得到他的同情,否则,就算是有钱有势的人,一样会被福尔摩斯拒绝。但是有时候他却可以一下用上几周的时间,为了一个十分普通的当事人,一心一意地研究案情,只因为案件足够离奇动人,可以充分发挥他的想象力和智谋。

在难忘的1895年中,占去了他全部精力的是一系列看似奇怪、矛盾百出的案件,其中既有按照神圣教皇的特别指示而进行的对突然死亡的红衣主教托斯卡的绝妙侦查,还有劣迹昭彰的“养金丝雀的威尔逊”的被捕,为伦敦东区除掉了一大祸根,接下来便是关于彼得?加里船长之死。因为彼得?加里船长那无法估量的优秀功绩,这也是不亚于上面两个的奇异案件。如果这件离奇的案子不记叙下来,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破案记录就会不够完美。

七月第一周,我知道我的朋友有个案件正在办理,因为他常常不在我们的住所里待着,并且外出较长的时间。有几个粗俗的人在这段时间来询问巴斯尔上尉的去向,这让我明白他正在某处用假名工作着。他为了隐藏他那使人生畏的真实身份而拥有许多的假名。他在伦敦的各处有五个临时的住所,并且在每一个不同的住所使用不同的姓名和职业。但是他正在调查的事情,却没有对我说,我也没有去问他。不过这回他所调查的案子看起来非常特殊。他在一大早就出门了,在我吃早餐的时候,我的朋友迈着矫健的步伐回到了我们的屋子里,戴着帽子,腋下夹着一根像雨伞一样的带着倒刺的短矛。

我惊讶地大喊:“我的上帝,福尔摩斯,难道你竟带着这个东西在伦敦市里到处走动?”

“我去了一家肉店便回来了。”显然他没有理会我吃惊的表情。

“肉店?”我疑惑不解地问道。

“现在我的胃口实在是好,我亲爱的华生,早饭前进行必要的锻炼对身体十分重要。但是我敢打赌你一定猜不出我做了些什么,对吧?”说完这句,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极力压抑的兴奋。

“我不想猜。”

听到这句话,他只能一面倒着咖啡,一面低声而无奈地笑着。

“要是你今天早上到了阿拉尔代斯肉店的后面,你就会惊讶地发现一头死猪挂在天花板下面摆来摆去,更令人吃惊的是,还有一位穿着衬衣的绅士用一根短矛用力地去戳它。当然了,这个很有力气的绅士就是我了,没想到我没用多大的力气便一下子将死猪给刺穿了,这让我十分高兴。也许你也想去试试呢,我的朋友?”

“绝对不想去试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福尔摩斯?”我疑惑地问道。

“因为我觉得这多少会和屋得曼李庄园的神秘案件有一些关系。啊,霍普金,你来得真是时候,我昨晚收到了你发的电报,一直期待着今天和你的见面。不介意的话和我们一起吃早饭吧。”听到这里,我才看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人,一个我们都熟悉的朋友。这位客人是一位非常机智的年轻人,年纪大约三十岁,穿着一件十分素雅的花呢衣服,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流露出那种经常穿着官方制服而特有的笔挺的风度。他就是伦敦年轻的警长斯坦莱?霍普金。我的朋友福尔摩斯一直认为他是一个拥有大好前途的青年,而这位优秀的青年由于了解福尔摩斯运用科学方法来侦破案件的手段,因此就像学生对于名师一般地仰慕和尊重这名著名的侦探家。这时我注意到霍普金愁眉不展,十分沮丧地坐在了我们身边。

“先生,谢谢您,我已经吃过早饭了。昨天我来汇报案情,就在市内过的夜。”他带着疲惫的口吻说道。

“你汇报什么呢?”福尔摩斯关切地问道。

“失败了,先生,彻底地失败了。”

“难道一点进展都没有吗?”福尔摩斯追问。

“没有。”霍普金不甘却无奈地答道。

“哎呀,我倒要来侦查一下这个案件。”听到这里,我的朋友眉毛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福尔摩斯先生,我正希望你能这样做呢。这是我遇到的第一件重大案件,可是我到了现在仍然毫无头绪。看在仁慈的上帝面上,就请您帮帮我吧。”霍普金听到了福尔摩斯的话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好,好,我已经仔细阅读过了目前所了解到的所有材料,包括那份侦查报告。顺便问一下,你是如何看待那个在犯罪现场发现的烟丝袋呢?那上面有没有线索?”

霍普金好像吃了一惊一样,片刻后说道:“先生,那个烟丝袋好像是那个人自己的,袋子上面还有他的名字的第一个字母。烟袋是用海豹皮做的,这是因为他是一个捕海豹的老手了。”

“可是他没有烟斗吧?”福尔摩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没有,先生。我们没有从他身上找到烟斗。他自己确实很少抽烟,但有可能他是为他的朋友们准备的烟草呢。”

“也有这种可能。我提到这个烟丝袋,是因为假如让我,我是说假如,让我来接手处理这个案件的话,我倾向于把这个袋子作为侦查的重点,把它当成突破口。华生医生不了解这个案件的情况,而我再听一次这个事件的经过也没坏处,所以就请你再给我们简短地叙述一下这个案件的主要情况吧。”

于是斯坦莱?霍普金从口袋中拿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我这里有一份记录彼得?加里船长一生遭遇的年谱,我想你们会有兴趣的。”

这位彼得?加里船长生于1854年,今年五十岁。他十分擅长猎捕海豹和鲸鱼。在1883年的时候,他成为丹迪港的捕海豹船“海上独角兽号”的船长。他曾经有过连续出航数次的记录,并且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在第二年也就是1884年的时候,他退休了。然后他又到处旅行了几年,最后在苏塞克斯郡靠近弗里斯特住宅区的地方买了一小块地方来养老,这个地方就是屋得曼李。他在这里住了六年,直到上周被害。

我们看完纸条后,斯坦莱?霍普金接着说道:“这个人有一些很特殊的地方。比如说,他在平时的日常生活中过的完全是一种严格甚至有些苛刻的清教徒式的生活,这个人的性格沉默、阴郁。他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儿,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女佣人。但是他家的佣人是经常更换的,没有能够干很长时间的,这是因为他家的环境太过沉闷压抑,让人感到十分不愉快,甚至难以忍受。另外,他还是个嗜酒如命的酒鬼,并且还经常喝醉,只要喝醉他就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恶魔。而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在喝醉后常常在半夜将自己的妻女赶到屋外,满院子追着她们打,连村中正在熟睡的人都会被那可怕的尖叫声所惊醒。”

斯坦莱?霍普金咽了口吐沫,继续说道:“有一个他们教区里的牧师曾经到他家,指责他的这种恶劣的行为,可他却对这位慈祥的老牧师破口大骂,因为这件事他还受到了警局的传讯。一句话,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你很难找到一个品行比这位彼得?加里船长更加蛮横粗鲁的人,我听说在他当船长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他的海员们背地里都叫他黑彼得。船员们给他起了这个外号,不仅仅因为他有着一张黝黑的面孔和粗硬的大黑胡子,更是因为他的坏脾气令他周围的所有人都感到厌恶和恐惧。说实话,他的每个邻居都打心底里憎恶他并且对他避之不及,就连他被人残忍地害死以后,我也没有听到过谁说出一句对他表示惋惜的话语。”

他缓了口气后,继续说道:“福尔摩斯先生,您一定在那份侦查报告中读到过这个,这个人有一间自己的木头小屋,他总是称呼它为‘小船舱’。这个所谓的小木屋离他的家有几百码远,他每天晚上都自己在这里睡觉。这是一个长十六英尺、宽十英尺的单独的小房间。他把钥匙紧紧地放在自己的口袋之中,连被褥都自己去收拾和清洗,并且从来都不准许任何人接近他的小屋。这个屋子的每一面都有一个小窗子,每个窗子上面都挂着厚厚的窗帘,而这些窗户从来没见他打开过。其中一个窗户正对着大路,当夜晚降临,小屋里面灯光亮起来的时候,路过的人们常常会望着这栋奇怪的小房子,并且忍不住地猜想他到底在做些什么。福尔摩斯先生,这些便是通过调查得到的信息,但也只是这间小房子所能提供的东西。

“我想您一定还记得,在这件事发生的前两天,大概凌晨一点钟的时候,有一个叫斯特雷的石匠,打弗里斯特住宅区走出来,在路过这个奇怪的小房子时,他停下来看了一下。这时,窗内的灯光刚好照在外面的几棵树上。石匠发誓说:

“‘我从窗帘上清楚地看见屋内有一个人的脑袋在左右摆动,并且我敢保证一定不是彼得?加里的影子,因为我十分熟悉彼得。虽然那个脑袋也有胡子,但是他的胡子和船长的不一样,这个人是短胡子,并且往上翘。’石匠的原话就是这样,他在小酒店里待了有两个小时,而这个酒店就位于大路上,离那个木屋的窗户有一段距离。这是星期一的事,而周三的时候谋杀就发生了。

星期二,彼得?加里又发起了酒疯,他像一头吃人的野兽一样凶暴,他在他家的四周徘徊走动,而他的妻女听到他来了之后便赶快跑远了。在当天晚上很晚的时候,他才回到了他的小屋里。第二天早上大约两点的时候,因为他女儿总是开着窗户睡觉,所以她听到了从小屋的方向传来的吓人的惨叫。但是由于他常常在喝醉的时候大喊大叫,所以也没有人在意。大概早上七点,有一个女佣人起床后看到小屋的门打开着,但是由于黑彼得实在是太令人害怕了,所以一直到了中午才有人敢去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当人们站在门口看向里面的时候,他们都被里面的景象吓得面色苍白,纷纷逃回村子里。之后不到一个小时我到现场接手了这个案件。

“福尔摩斯先生,我神经的忍受程度您是了解的,但我老实告诉您,当我把头伸进这个小屋的时候,我也为其中的景象感到吃惊。成群的苍蝇、绿豆蝇嗡嗡地叫个不停,墙上地上看上去就像个屠宰场一样。他管这间小屋叫小船舱,不过那的确是一间小船舱,当你在屋里时你会感觉自己像在一艘船上。屋子的一头有一个床铺、一个储物箱,地图和图表,一张‘海上独角兽号’的油画,还有一排航海日志放在一个架子上,完全和我们在一个船长的舱中看到的一模一样。而他本人就在这间屋子里墙的正中间,他的面孔歪曲,想必死前受了极大的痛苦,而他那斑白的大胡子也因为这痛苦而往上翘着。一支捕鱼叉穿透他那宽阔的胸膛,然后深深地刺入他背后的木墙上。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钉在硬纸板上的甲虫。显然他是在发出那声痛苦的吼叫之后便死去了。

“先生,我了解您所用的方法,我也用了这些方法。当我仔细检查过屋外的地面和屋内的地板之后,才允许他们移动东西,可是我们没有发现足迹。”

“你的意思是没有看见足迹?”福尔摩斯好奇地问道。

“我的先生,我敢保证肯定没有足迹。”霍普金肯定地说道。

“哦,亲爱的霍普金,我侦破过许许多多的案件,可我从没见过飞行的动物作案。只要这个罪犯有两条腿,就一定会在现场留下踩出的痕迹、蹭过的痕迹以及不明显的移动痕迹,只要运用科学方法便可以完全看得出来。一个溅满血迹的屋子里竟然会找不到能帮助我们破案的痕迹这真让人难以相信。从你的调查中我可以看出,有些东西你并没有仔细地检查。”

这位年轻的警长在听到我朋友的这段批评后明显有些发窘。

“福尔摩斯先生,当时没有立即请您是我的错误,可这些都已经无法挽回了。屋内还有一些特别值得注意的物品。一件是那把作为凶器的鱼叉,是凶手当时从墙上的工具架上抓到的。还有两把还在原先的位置,有一个位置是空的。这把鱼叉的木柄上刻有‘SS,海上独角兽号,丹迪’,可以断定凶杀是凶手一怒之下发生的,而凶手是顺手抓到了这个武器。凶案发生在凌晨两点钟,而彼得?加里此时服装整齐,说明他和杀人犯有约,桌上那瓶罗姆酒和两个用过的杯子也可以作为证明。”

福尔摩斯赞许地说:“这两个推论都合情合理。屋里除了罗姆酒还有别的酒吗?”

“有的,在贮物箱上有个摆着白兰地和威士忌的小酒柜。可是我觉得这对我们不重要,因为细颈瓶中的酒是满的,柜子中的酒并没有动过。”

福尔摩斯说:“尽管如此,柜子里的酒还是有意义的。不过还是先请你继续讲下你认为和本案有关的其他物品的情况。”

“桌子上有个烟丝袋。”

“桌子上的哪部分?”

“在桌子的中间。烟丝袋是用未加工的带毛的海豹皮做的,带一个束口皮绳。烟丝袋盖儿的里边有‘P.C.’字样。袋子中还有半盎司海员用的味道强烈的烟丝。”

福尔摩斯显然很满意这一详细的回答,说道;“很好!还有什么?”

斯坦莱?霍普金又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一本黄褐色外皮的笔记本,外表很粗糙破旧,边缘有点脏。第一页写有字母“J.H.N.”及日期“1883”。福尔摩斯把这本笔记本放在桌子上仔细检查了一下,我和霍普金站在他两侧从后面看着,在第二页上有印刷体字母“C.P.R.”,以后的几页全是数字。接着还有些如“阿根廷”“哥斯达黎加”“圣保罗”等标题,而每一项之后都有几页的符号和数字。

福尔摩斯问道:“这些说明什么问题?”

“我感觉这些像是交易所里证劵的表格,我认为‘J.H.N.’是经纪人的名字的首字母,而‘C.P.R.’可能是他的顾客。你看‘C.P.R.’是不是加拿大太平洋铁路?”福尔摩斯指着书说道。

听到这里,斯坦莱?霍普金一面懊恼地用拳头敲着大腿,一面低声责骂自己。

霍普金接着喊道:“我真是太笨了!你说得对。那么我们首先要解决的就是‘J.H.N.’这几个首字母了。我检查过这些证券交易所的旧报纸,在1883年,所有经纪人名字的首字母和它都不一样。可是我觉得这是我全部线索里面最重要的一个。福尔摩斯先生,您也认为这几个字母可能是现场第二个人——也就是杀人犯——的名字的缩写。我还认为,发现这本记载着大笔之前证券交易的笔记本正好给我们指出了谋杀的动机。”

案件的这一新发现完全超出了歇洛克?福尔摩斯的预料,这从他的表情已经可以看出来了。

他说:“我完全同意你的这两个观点,我承认在最初调查中没有提到的这本笔记改变了原先的想法。我原先对这一案件的推论并没有将这本笔记本的内容考虑进去。你有没有设法调查笔记本中提到的那些证券?”

“正在交易所调查,但是我认为这些南美康采恩的股票持有者的名单多半都在南美。所以我们需要几周时间才能查清这些股份。”

福尔摩斯用放大镜检查了笔记本的外皮,然后说道:“这里有点脏了。”

“是的,先生,那是血迹,我想刚才我告诉过您这是我从地上捡起来的。”

“血点在本子的上面还是下面?”福尔摩斯问到这一细节。

“在挨着地板的那一面。”

“这说明笔记本是在谋杀发生后掉地上的。”

“福尔摩斯先生,正是这样,我明白这点。我觉得是杀人犯匆忙逃跑时掉在门的旁边的。”

“我想这些证券里没有一份是死者的财产吧?”

“是的,先生。”

“你有没有能把这一案件定性为抢劫杀人案的证据?”

“我想没有,先生。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被拿走。”

“啊,看来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案件,那里是不是还有一把刀?”

“是的,在死者的脚边有一把没岀鞘的刀。加里夫人说那是她丈夫的东西。”

福尔摩斯陷入了沉思,一阵沉默后他说道:“我得去亲自看一下。”斯坦莱?霍普金一听,高兴地喊出声来:“谢谢您,先生。这可大大减轻了我心中的压力。”

福尔摩斯对着这位警长摆了摆手,然后他继续说道:“假如我上个星期去,这会是件很容易的工作,现在去能不能补救回来还难说呢。华生,我希望你能抽空陪我同去。霍普金,你能去叫一辆四轮马车吗?我们过一刻钟就出发去弗里斯特住宅区。”

我们在路旁的一个小驿站下了马车,匆忙穿过一片广阔的森林遗址。这片几英里长的森林曾经阻挡了撒克逊侵略者有六十年之久,是英国堡垒的一部分。树木大部分已经被砍伐,因为这里是英国第一个钢铁厂的厂址,所以伐倒的树木被送去炼钢。虽然现在钢铁厂已经移到矿产丰富的北部地区,但这荒凉的小树林和坑洼不平的地面还是表明这里有过钢铁厂。

在一座绿色小山斜坡上的空旷处,有一座又低又长的石头屋子,从那里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延伸向田野。靠近大路边有一间小屋,三面都被矮树丛围着,屋门和一扇窗户对着我们。这里便是案发现场。斯坦莱?霍普金带着我们走进了这间房子,给我们介绍了受害人的遗孀——一位面色憔悴、一头灰色头发的妇女。她的面孔消瘦,有很深的皱纹,眼圈发红,恐惧的目光仍然潜藏在眼睛深处,这些都表明了她常年受到的苦难和虐待。她的女儿陪着她,是一个面色苍白、金黄头发的姑娘。提起她父亲的死,她反而显得很高兴,当她提到要给那个戳死她父亲的人祝福时,她的眼睛中有叛逆的光芒在闪耀。黑彼得把自己的家弄得很不像样。当我们从他家走到阳光下时,我们都有重见天日的感觉。然后我们沿着一条死者生前踩出来的小路穿过田野向前走。

这件房子是间简单的住房,四周是木板墙,连房顶都是木质的,靠门有个窗户,尽头的地方有另一个窗户。斯坦莱?霍普金将钥匙从口袋中拿出来,弯腰对准钥匙孔,忽然他停了下来,脸上充满了惊异却又全神贯注的神情。

他说道:“有人撬过锁。”

这显而易见,木活上面有明显刀痕,上面的油漆被刮得发白,仿佛是被刚刚撬过一般。福尔摩斯一直在检查窗户,警长补充道:“这人还想从窗户进去,但没能进到里面,看来是一个笨贼。”这位警长接着说道:“这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我敢发誓,这些痕迹昨天晚上还没有。”

我提醒他:“或许是村子里有些好奇的人来看过呢。”

“多半不可能,他们没有人敢来这里,更别说闯进小屋里了。福尔摩斯先生,你怎么看?”警长转身问道。

“我认为我们很幸运。”

“您的意思是这个人还会再回来?”

“我觉得很有可能。他上次来的时候肯定没想到门是锁着的,所以,他试图用小折刀把门弄开然后进来。但他并没能进来,那他会怎么做呢?”

“假如是我,我肯定会带着合适的工具在第二天夜里再来。”

“我也这样认为,如果我们不在这里等着他的到来,那就是我们犯的最大错误了。先让我去看看屋内的情形吧。”虽然已经把谋杀的痕迹清理掉了,但是屋内的家具还和那天夜里摆放的一样。福尔摩斯非常专心地一件一件地检查了快两个小时,但从他的面部表情能看出并没有检查出什么结果。在最后他突然停了下来。

“霍普金,你是不是从这个架子上拿走了什么东西?”

“我什么也没动啊。”

“一定有什么东西被其他人拿走了,架子的这个角落灰尘要比别处的少。可能是一本平放的书,也可能是一个小箱子。好,现在没事了。华生,我们去美丽的小树林里走走看看吧,去享受几个小时的鸟语花香。霍普金,今天晚上我们在这儿碰面,看看能否和昨夜来这里的那位绅士短兵相接。”

我们布置好这个小小埋伏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霍普金主张把小屋的门打开,而福尔摩斯认为这可能会引起这位陌生人的怀疑。门上是一个很简单的锁,只需要一块结实的小铁片就能弄开。福尔摩斯还建议我们待在屋外而不是屋内等候,我们选择躲在屋角附近的矮树丛里。只要这个人点起灯,我们便能够从外面看见他,还能看出他在夜间偷偷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虽然守候的时间长且乏味,但却有一种历险的感觉,就像猎人潜伏在水池旁悄悄等候前来饮水的动物一样。那么,在这黑暗中偷偷摸摸地来我们这里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野兽呢?是一只伤人的猛虎,必须和它尖锐且锋利的牙齿和爪子进行艰苦的搏斗后才能抓获呢,还是只是一只躲闪的豺狼,它的可怕仅仅只是对那些怯懦的人和没有防备的人呢?

我们蹲伏在树丛里,一声不响地等着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刚开始还有回村很晚的那些人的脚步声和从村里传来的讲话声,但是之后这些不相干的声音一一消失,我们的四周开始变得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从那远方教堂传来的钟声报告我们夜晚的进程如何。当然了,还有那些细雨落在我头顶树叶上发出的簌簌的声音。

两点半的钟声已经敲过了,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了,突然从大门那里传来了一声低沉尖锐的嘀嗒声,我们听到这个全都吃了一惊。这时有人进来在小道上走着,然后又出现了较长时间的寂静。我正在猜想那个声音是不是一场虚惊时,却从小屋的另一边传来了悄悄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了金属物品的摩擦声和碰撞声。显然是这个人正在用力地开锁。这次也许是因为他的技术或者工具好了些,接着就听到啪嗒一声和门枢的嘎吱声。然后我们便看见一支被划亮的火柴,紧接着小屋内部便被蜡烛照亮了。透过那层薄纱窗帘,我们紧紧地盯着屋内的情景。

这位夜间访客是一位身材十分瘦弱的年轻人,下巴上的黑胡须使得他本已像死人一样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他大概刚过二十岁。我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又惊又怕的人了,他的牙齿明显剧烈地打着冷战,而他的四肢全部都在颤抖。他的衣着就像个绅士一样,他上身穿着福克式的上衣,下身穿着灯笼裤,头上戴着便帽。我们看到他正在惊恐地看着四周的情况,然后他把蜡烛摆放在了桌子上,消失在一个角落。过了一会儿,他又拿着一个大本子走了回来,这是摆在架子上的其中一本航海日志。他倚着桌子,迅速地一页页翻阅着,直到翻到了他想要找的那个项目。然后我们看到他紧握着拳头做了一个愤怒的手势,然后合上本子,放回原来的地方,并且吹灭蜡烛。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转身离开小屋,霍普金便已抓住了这个人的领子。当他明白了自己已经被捕了的时候,我清楚地听到了他大声叹了口气。我们又将蜡烛点上,我看到他在侦探的看管下浑身颤抖着蜷缩起来。他不知所措地坐在贮物箱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斯坦莱?霍普金说:“我的好人,你是谁?你来这儿干什么?”这个人听到这句话后振作了一下精神,尽力保持着冷静,然后看着我们。

他说道:“我想你们几个是侦探吧?你们难道以为我会和加里船长的死有关。我向你们保证,我是无辜的。”

霍普金说:“这个问题我们会弄清楚的,先说说你叫什么?”

“约翰?霍普莱?乃尔根。”听到这里,我看见福尔摩斯和霍普金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霍普金继续问道:“你在这干什么?”

“我有十分机密的事情,你们能够让我信任托付吗?”

“不,我想不能。”

“那么我为什么要将这个告诉你们呢?”

“如果你不回答,我想在审问时可能会对你十分不利。”霍普金平静地说道。

听到这儿,年轻人有点发窘,他说:“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们吧,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可是我不希望那些曾经的流言蜚语又重新传开。你们听说过道生和乃尔根公司吗?”

从霍普金的表情中我猜出他从未听过,但福尔摩斯却表现出很感兴趣。

他说:“你说的是那些西部银行家?他们亏损了一百万镑,康沃尔郡有一半的家庭破产,乃尔根也失踪了。”

“是的,乃尔根是我的父亲。”我们终于得到了一些可以肯定的东西了。可是,一个因躲避债务而潜逃的银行家和一个被自己的鱼叉给钉到了墙上的彼得?加里船长之间,会有怎样的联系呢?

我们全都开始专心地听这个年轻人讲话。

“事情主要还是得牵扯到我的父亲。那时道生已经退休了,而我刚刚十岁,不过我已经能够感受到了这件事情带给我的耻辱与恐惧。人们一直都说是我的父亲偷走了全部债券后逃走了,但这不是真的。我的父亲坚信只要再给他些时间,他就能把证券变为现款,然后偿还所有债务,一切便都可以好起来的。在逮捕我父亲的传票发出去之前,他便坐上了前往挪威的游艇。我还记得他临走时的那天晚上,他向我母亲告别时的那个情景。他给我们留下了他所带走的证券的清单,并且发誓说他会回来重新澄清自己的名声,而那些信任他的人是不会吃亏的。可是从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他本人和游艇音信全无。我们都以为他和游艇以及所有的证券都沉到海底了。但是,我们有一个可靠的商人朋友不久前却突然在伦敦市场上发现了我父亲带走的那些证券。你们肯定能猜到我们是多么惊讶。我之后便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去追查这个证券的来源,经过许多的波折和困难,我最终发现了这间小屋的主人彼得?加里船长便是最早卖出这些证券的人。

“当然了,我对这个人已经做过了一些调查。我调查到他曾经掌管过一艘捕鲸船,而这艘船在我父亲渡海去挪威时刚好从北冰洋返航。那年有很多秋季风暴,南风又大又多。我父亲的游艇很可能被吹到了北方,遇到了加里船长的船。如果真是这样,我父亲又发生了什么事呢?不管怎样,只要我能从彼得?加里那里知道证券究竟是怎么出现在市场上的,便可以证明我的父亲并没有卖掉这些证券,而且当初他拿走这些也并不是打算私吞。我来苏塞克斯打算见一见这位船长,可是却在这时发生了这件命案,我从验尸报告中得知这间小屋的事情。报告里说这艘船的航海日志仍然还在小屋里保存着。于是我就想,要是我能够了解到1883年8月在‘海上独角兽号’上发生的事,我便能够解开我父亲的失踪之谜。昨天晚上我就想弄到这些航海日志,但可惜没能打开门。今天晚上终于找到了航海日志,可是却发现8月份的那些记载全被人撕掉了。然后我就被你们抓住了。”

霍普金问道:“你全说了吗?”

“是的,全说了。”我注意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躲闪了一下。

“难道没有别的事情要说了吗?”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没有。”

“昨天晚上以前,你没来过吗?”

“没有。”

听到这里,霍普金慢慢地举起那本作为证物的笔记,这个本子的外皮上还有血迹,他指着第一页的那个名字的字首,大声喊道:“这个你怎么解释?”

看到这个本子,这个可怜的人显得十分沮丧。他用双手遮住了脸部,全身剧烈地颤抖着。然后他痛苦地说:“你是从哪里弄到这个本子的,天啊,我不知道,我想我可能是在旅馆丢掉的吧。”

霍普金严厉地吼道:“够了,你还有什么话就留到法庭上说去吧。现在就请你和我一同去警察局吧。福尔摩斯先生,我很感谢你和你的朋友能来到这里帮助我。虽然事实证明,你来这里是没必要的,就算没有你我也能使这一案件圆满结束。但尽管这样我还是十分感谢你。我在勃兰布莱特旅店给你们保留了房间,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回到村子里去了。”

第二天早晨当我们乘着马车一起返回伦敦时,福尔摩斯问我;“华生,你觉得这件事处理的怎么样?”

“我看得出来你很不满意。”

“哦,亲爱的华生,其实我是很满意的,但是斯坦莱?霍普金的解决方法却使我感到十分不妥。说实话,我对他感到失望。我本来以为他会处理得更好一点。一个出色的侦探总是会探索是否有第二种可能性,并且防备着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这是侦探破案的首要原则。”

“那么此案的第二种可能性是什么呢?”

“那就是我一直在调查的一个线索,虽然可能得不出结果。我也说不准,但是我至少一定要把它给进行到底。”

此时,在贝克街已经积压了福尔摩斯的几封信。他抓起了一封信,刚一拆开读完,便马上发出一阵轻轻的好像胜利的笑声。

“华生,真是太好了!第二种可能正在发展。你这有电报纸吗?请帮我写两封信吧:‘瑞特克利夫大街,海运公司,色姆那。派三个人来,明早十点到——巴斯尔。’这是我扮演其他角色时候用的名字。另外一封是:‘布芮斯顿区,洛得街46号,警长斯坦莱?霍普金。明日九点半来吃早饭。紧要。如不能来,回电。——歇洛克?福尔摩斯。’华生,这件令人厌恶的案子搞得我十天来都不得安宁。现在是彻底解决它的时候了,我相信明天我一定能听到最后的结果。”

那位警长果然在约定的时间出现了,我们一起坐下吃赫德森太太准备的丰盛早餐。这位年轻的警长显然由于办案成功而十分高兴。福尔摩斯问:“这解决办法你真的觉得是对的吗?”

“我想也不可能再会有更完美的方法了。”

“对于我而言这个案子还没有真正地结束。”

“福尔摩斯先生,您的意见倒是让我出乎意料啊。那在什么方面我还需要进一步查询呢?”

“你的解释是在各个方面都行得通吗?”

“当然。我查明乃尔根是在彼得?加里出事的那一天到的旅店,他装作来玩高尔夫球。他住在一楼,所以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进出。那晚他去屋得曼李和彼得?加里在小屋中见面,在他们争吵起来的时候,他用鱼叉杀死了彼得?加里。而他也因为自己的行为非常害怕,笔记本也是在他惊慌失措往外跑的时候丢的,他之所以要带着笔记本也是为了去追问彼得?加里有关证券的事。你应该也注意到了有些证券上是有记号的,而大部分都是没有的。标出来的都是曾在伦敦市场出现过的。其他的应该就在加里手中了。依他的个人叙述,年轻的乃尔根希望这些仍然还是他父亲的,也好归还债主。他跑了以后也不敢进小屋了,但是为了他所需要的东西,他最后还是回去了。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福尔摩斯意味深长地笑着,摇摇头说:“依我看只有一个疑点,那就是他根本不可能是杀人凶手。我问你,你用鱼叉叉过动物的身体吗?没有吧?!哼哼,亲爱的先生,任何蛛丝马迹你都不能放过。我的朋友华生可以证明,我用了整整一早上做这个练习。那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需要手臂很有劲儿,同时手臂的力度、眼睛与被瞄准对象是否在一条直线也是关键,需要投掷很准。要一鼓作气,猛地用钢叉戳出去,所以钢叉头戳进了墙壁。你想想这个贫血瘦弱的小伙子能够挥出这样凶猛的一击吗?你确定是在半夜他和黑彼得一起品罗姆酒吗?再回想一下两天以前在窗帘上看到的是他的侧影吗?不,不,霍普金,一定是一个孔武有力的人,我们必须要找体貌特征类似这样的一个人。”

这位警官的面庞在福尔摩斯讲话的时候拉得又长又黑。他的希望和雄心像泡沫般化为乌有。但是没有见到有力的证据之时,他仍然坚持自己的主张。

“福尔摩斯先生,您不能否认那天晚上乃尔根去过现场。笔记本就是证据。就算您鸡蛋里挑骨头,我的证明仍然能使陪审团满意。此外您所谓吓人的罪犯,在哪里呢?”

福尔摩斯眯缝着眼淡定地说:“我猜他就在楼梯那儿。对,快点,华生,你最好把那把枪放在一伸手拿到的地方。”一张有字的纸条被他快速放到一张靠墙的桌子上。他说:“一切准备就绪。”

刚一听到外面有粗野的谈话声,赫德森太太便进来了,说是有三个人要见巴斯尔船长。

福尔摩斯说:“让他们一个一个地进来。”

第一个进来的人身材矮小、模样引人发笑,面颊染着高原红,长着斑白、蓬蓬的连鬓胡子。福尔摩斯从口袋中拿出一封信,问道:“你叫什么呀?”

“詹姆士?兰开斯特。”

“真抱歉,兰开斯特,船舱已经满员。给你半个金镑,麻烦你了。到那间屋子稍作休息。”

第二个人骨瘦如柴但身子修长,头发平直,两颊凹陷。他叫是休?帕廷斯。他也没有被雇佣,同样得到了半个金镑,并让他等候。

第三个申请人的长相很奇特。一团乱糟糟的头发和胡须把一副哈巴狗似的凶恶面孔裹在里面,浓重的、成簇的眉毛,遮住两只黑黢黢蛮横的眼睛。他迟钝地敬一个礼,像水手似的站在一边,两手左右转着帽子。

福尔摩斯说:“报上名来。”

“帕特里克?凯恩兹。”

“哦?看你的样子是叉鱼手?”

“你咋知道呢,先生。出过二十六次海。”

“我想是在丹迪港?”

“你又猜对了,先生。”

“能赚多少钱?”

“每月八镑。”

“你能马上同探险队出海吗?”

“只要让我准备好工具就行。”

“你有能让我相信的证据吗?”

“有,先生。”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卷皱皱巴巴带着油迹的单子。福尔摩斯看了一下又还给了他。

他说:“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合同在靠墙的桌子上。你签个字,就这么定了。”

福尔摩斯慢慢靠近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他说:“搞定。”我听到金属的清脆声和一声吼叫,那吼叫像红了眼的斗牛。接下来这个海员和福尔摩斯在地上扭打起来。福尔摩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戴上了手铐,这个海员有着猩猩般的力气,如果没有霍普金和我的帮助,福尔摩斯很难把那个海员降服。当我用枪顶在他的太阳穴时他才放弃挣扎,好不容易用绳子绑住他的踝骨,我的朋友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歇洛克?福尔摩斯说:“霍普金,真对不起,打扰你吃炒鸡蛋了。但是当你想到案子成功告破时,你的早餐会吃得更香。”

斯坦莱?霍普金吃惊得张大了嘴。他的脸红扑扑的,像个犯错的孩子。说:“福尔摩斯先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似乎从一开始我就被自己的欲望迷住了双眼。现在我明白了我永远要尊重权威,向您学习。虽然我刚才目睹了一切,可我还是不懂您是怎样处理的以及处理它的意义。”

福尔摩斯高兴地说:“好呀。失败乃成功之母。这次给了你一个教训,破案要多方面考虑。你把时间精力全都放在了年轻的乃尔根身上,应该多想想帕特里克?凯恩兹这个真正谋杀彼得?加里的人。”

我们的谈话被这个海员的沙哑声打断了。他说:“您听我说啊先生,这样对我我是没什么意见,但是你说话可得有真凭实据,你们说我谋杀了彼得?加里,和我自己说我杀了彼得?加里,可是有很大区别的。你们或许不相信我所说的话,你们或许还会觉得我是在编故事。”

福尔摩斯说:“也不是这样啊,让我来听听你的说法。”

“我很快就能讲完,而且句句为真,我可以向天发誓。我对黑彼得了解得很深,从他拿刀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这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我只好反抗,拿起鱼叉朝他戳了过去。他就这么死了。你们说这是谋杀。不管怎样,如果黑彼得的刀插在我的胸口,或是绳子绞在我的脖子上,我都也一样是死路一条。”

福尔摩斯问:“那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让我坐下,这样说话方便些,我把这事给你们从头说起。这件事发生在1883年的8月。当时的彼得?加里是‘海上独角兽号’的船长,我是后备叉鱼手。我们在离开北冰洋逆风返航途中,救下了一只被风吹向北方的小船。船上只剩下一个人,我们船上的人以为大船已经沉没了,而这个人想乘这船到挪威去。一句话,这个人被我们救上了船,我们的头儿和他谈论了好久。随着这个人被救上来的还有一只箱子。从来没有人提到这个人的名字,至少我还不知道。第二天晚上他就不见了,好像他从来都没有上过船一样。有人传话出来说,这个人要么是被海风卷到海里了,要么就是自己跳海了。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我在第二天的时候亲眼看见船长捆住了他的两只脚,扔到了栏杆外面。两天后我们到了瑟特兰灯塔了。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等着看会有什么结果。等到了苏格兰的时候,这事情基本上就算是结束了。一个陌生人出意外死了,也没有谁有必要去过问。不久之后加里不再出海,我在好几年之后才知道他在哪儿。我猜他是因为那铁箱子里的东西才杀了那个陌生人的。我觉得他应该给我一大笔封口费才可以。

“一位水手在伦敦遇到了他,而我通过他知道加里的住址,我就马上来找他。他在那天晚上态度很好,也要给我一笔钱,让我这后半辈子都不用再出海。我们说好,两天后的晚上把这事办完。我再去找他时,他已经半醉了,而且脾气非常坏。我们坐下来边喝酒边聊着以前的事情。他喝得越来越多,我也觉得他不对劲了。我一眼就看见墙上的鱼叉,我想可能我在最后的时候用得上它。后来,他开始对我发起火来,又骂又吐的,眼睛里闪烁着凶光,他手拿一把大折刀。他还没来得及把大折刀从刀鞘里拿出来,我已经用鱼叉刺穿了他。天哪!他尖叫着!他的面孔在我面前开始模糊起来,我就那么杵在那里,他的血溅了我一身。过了一会,周围安静了下来,于是我又重新鼓起了勇气。我四下里看看,找到了在墙上的那个铁箱子。可以说这个箱子我和他都是有权利得到的,于是我就把它带走了。可我竟然把我的烟丝袋忘在了那里,我真是太蠢了。

“现在我还要告诉你一件更奇怪的事。我前脚刚出门,就听到有个人走来,我就马上躲在矮丛林里。那个人鬼鬼祟祟地走进了屋子,走进屋子后,他喊了一声,就像见了鬼似的,撒腿就跑,不一会儿就没影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是来干什么的。而我呢,大概走了十公里,在顿布芝威尔兹上了火车,就来到了伦敦。

“我检查过这个箱子后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钱或者其他的东西。就只有一些证券,但我也不敢卖。我还没有从黑彼得那里拿到钱,就困在了伦敦,身无分文,唯一的指望就是自个的手艺了。当我看到招收叉鱼人的广告,工资很高,我就申请了,然后他们就把我派到了这里。我所说的都是事实,我最后再说一次,黑彼得是我杀的,但是法律应该是感谢我的,因为我为他们还省了一条麻绳钱。”

福尔摩斯站起身来点上烟斗说:“说得很清楚了。霍普金,我觉得你应该给这位先生换个地方。这个房间是不适合做监房的,而且帕特里克?凯恩兹先生块头不小,可是要占很大地方的。”

霍普金说:“福尔摩斯先生,我可是真不知道到底该怎样感谢您才好。这犯人到底是为何会自投罗网的,我现在还是不知道呢。”

“只不过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抓到了正确的线索。要是早知道有那本笔记本,那我的想法很有可能和你一样被诱拐到别的地方去。我所听到的都集中到一点了:力气的大小以及那么娴熟地使用鱼叉、罗姆酒、装着粗制烟丝的海豹皮烟口袋,这些全都表明了应该是一个有过捕鲸鱼经历的船员。”

“而且烟丝带上的字首‘P.C.’肯定不是巧合,而不是彼得?加里,因为他很少抽烟,而且在屋里也没有找到烟斗。你还记得吧,我问过屋内有没有白兰地或者什么的,你说有。有几个不出海的人在能有这些酒的时候还要喝罗姆酒呢?所以这就让我确定了这个杀人者一定是个海员。”

“您是如何找到的?”

“先生,这就更简单了。如果是个海员,一定是‘海上独角兽号’上的海员。据我所知,彼得?加里也并没有在其他的船上工作过。我往丹迪那里发了电报,三天以后我终于弄清了1883年‘海上独角兽号’上所有水手的名单。我看到叉鱼手中有帕特里克?凯恩兹的名字的时候,这个侦查便就此结束了,我猜想他很可能住在伦敦,并且在这段时间可能很想离开英国。于是我在伦敦东区待了几天,成立了一个北冰洋探险队,开出优厚的报酬来找叉鱼手,在船长巴斯尔的手下工作。你看,结果就是这样!”

霍普金喊道:“高,实在是高!”

福尔摩斯说:“但你要快些放了乃尔根先生而且向他道个歉吧。铁箱子也一定还给他,当然彼得?加里卖掉的那些证券是找不回来了。霍普金,外面有马车出租,这个人你带走。如果你要我也去参加审判,我和华生的地址是在挪威的某个地方,以后我写给你详细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