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行人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早在很久以前就建议我把普莱斯伯利教授一案的具体情况发表出去,这么一来外面的谣言就会在一定程度上得到遏制,毕竟二十年前这些流言曾轰动过整个校园,还一度影响到伦敦的学术界。可是由于种种原因,我一直都没能将其发表,所以事情的真相就这样被搁置了。
案情记录一直以来都静静地躺在那个已经堆满了我所收藏的福尔摩斯案件的收纳盒内。时至今日我终于可以将这个福尔摩斯几近退休之时的案件发表出去,尽管一切早已时过境迁,可是现在我依旧要谨言慎行,万不敢穿凿附会。
说起来是在1930年9月一个星期三的晚间,一封从福尔摩斯那里寄来的不知所云的信件被邮差送到了我这里。内容如下:
不管繁忙与否,收到请速来!
S.H.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与逐渐进入晚年的福尔摩斯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是那种热衷于按习惯办事的人,当然他自身早已有了些积重难返的习惯,比如我,就是他的众多习惯中的一个,就像是他的烟斗、烟丝板、提琴、办理中的案件或是别的什么不好的习惯。每次只有在他遇到什么费脑筋的案件时我才会发挥出作用,但我仅仅是作为听众,或者体面点说就是一个精神上的寄托、一个心灵的依靠、一个希望的支撑者什么的,此外再无别的什么作用。更贴切地说,我就像是他脑子的润滑油,可以帮助他的思维顺利进行,他很乐意将他思想的整理工作搬到有我的地方完成,他侃侃而谈的同时又似乎并不是在对我说,反而更像是在对墙壁或是什么别的东西在说。可是这个有我的说话环境一旦成为习惯,我的每一个动作或是声音都对他有一定程度上的帮助,哪怕是我的愚钝,很多时候很难跟上节奏使得他很苦恼,可这样反而使他的灵感能够以更轻快的方式闪现出来。而这恰巧就是我在我们友谊中所扮演的微乎其微的角色。
我很快就来到了贝克街,这时他正蜷缩在自己常坐的沙发上,口里还叼着那只陈旧的烟斗,眉头紧锁,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想必是又遇到什么颇费心力的案件了。知道我来了,他只示意我在我常坐的沙发上坐下,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思维世界中,似乎我不曾来过。这样的沉默大概持续了半个小时,之后就突然回到了现实中来,接着就是用那种我早已熟悉却又始终感觉怪异的笑容,欢迎我回到故居。
“对不起,请不要把我的忽视放在心上,”他有些愧疚地说,“这两天我收到了一些很不寻常的提问,这让我开始重新审视一些具有广泛意义的现象,现在我正在计划写一篇简短的论文,深入分析一下狗这种动物在人类的侦查工作中所起的作用。”
“可是福尔摩斯,有关这个问题的论文别人好像早就已经写过了,”我有些不看好地说,“比如猎犬、警犬什么的。”
“我不是说这些,华生,这个我当然知道,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嘛!可是还有些人都不了解的地方,你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一次,你用了一种骇人听闻的方法解决了铜山毛榉案中的一个难题,那时我还借用对幼儿脑部活动观察所得的结论,成功推出了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的犯罪习惯,这些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记得,我当然记得了。”
“在我看来所有的狗都是一样的。它们的性格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它主人一家的生活状况。怎么说呢,就是一个忧郁的家庭很难养出一条很欢快的狗;同样的道理,一个开朗的家庭决不会养出一条忧郁的狗。什么样的人必然养出什么样的狗。”
听到这里,我有些怀疑地摇了摇头说:“这样的道理好像很难站得住脚吧!”他起身将烟斗装满,又转身坐了下来,一语不发,好像是没有听到我刚才的话一样。
“我刚才说的那个理论,如果可以得到证实,那么我现在所遇到的这个问题就有了突破口。可是这一切实在是太过繁琐,让我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现在倒是有一个研究对象:普莱斯伯利教授自己养的狗,为什么会袭击它自己的主人呢?”他继续自己的思考。我看了看他,只得很无语地躺到沙发靠背上,这么着急地把我从成堆的工作中叫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讨论这些!还不给我一点讨论的余地。
福尔摩斯似乎察觉了我的不耐烦,看了我一眼说:“华生,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往往那些大问题都是源于一些小小的细节,你不觉得这件事说来很奇怪吗?普莱斯伯利这位剑津大学的知名生理学教授,人们心中德高望重的长者,对自己的狗更是关爱有加,可是为什么这只狗还是会多次袭击自己的主人呢?你就一点都没有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说不定是狗生病了呢!”我回答说。
“这的确是个值得考虑的因素,可是为什么这只狗不咬别人呢?此外它都是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才袭击自己的主人,其他的时间它都很温顺。华生,你说可不可疑,太可疑了!”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起来,福尔摩斯看了看时间,“还没到约定时间啊,看来伯内特是提前来了,这个年轻人还挺守时!唉!也罢,本来还想和你多讨论一些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那里传来,接着就是急促的敲门声,片刻之后这位新的委托人就来到我们面前。他看起来相当年轻,三十来岁,清秀爽朗的面容,高挑修长的身材,得体讲究的穿着,儒雅大方的举止,处处透露着学者特有的温婉含蓄之感,完全没有交际场上的那种自命不凡的轻狂。他先是礼貌地同福尔摩斯握手问好,然后一脸惊讶地看了看我,仿佛我的存在会影响到他们似的,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些惊讶。他随即就说道:“福尔摩斯先生,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件事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出于对自己隐私的考虑,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你完全可以放心,伯内特先生,华生绝对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退一步说,办理这个案子,我实在是需要一个帮手。”
“既然这样,我就不多做要求。只是请这位先生原谅我刚才的无理,我也是出于事情的保密性考虑。”
“华生,这位伯内特先生是普莱斯伯利教授的助教,同时也是教授女儿的未婚夫,现在他就同教授一家住在一起,现在我们不难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谨慎。出于对教授名誉的考虑,他想要这样保密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但是在我看来真的为教授着想的话,还是早点将这件事搞清楚才好。”
“那是自然,我就是因为有同样的想法才到这儿来找你的,福尔摩斯先生,那么华生先生已经了解案件的基本情况吗?”
“不,他还不知道,我还没有对他说,你就来了。”
“这样的话我还是先将以前的情况重述一遍,再对你们说最新的情况吧!”
“还是我来复述一下吧!”福尔摩斯说,“这样也可以测试一下我对案件的掌握情况。华生,教授是一位名震全欧洲的学者,一直以来都在学院任教,名声一直很好。现在独身一人,只有一个叫易迪思的女儿陪在身边。教授本人性格有些刚烈、果决,说得更贴切一些就是有点争强好胜。这就是他的基本情况,更确切地说是几个月以前的情况。
“可是不久以前的一件事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教授现在已经61岁了,他却与他同为解剖学教授的同事——莫尔非的女儿爱丽丝?莫尔非订了婚,说来这场婚姻像是一对疯狂恋人的选择,完全没有一点上了年纪的人应有的那种冷静和理智。因为教授展现出了对爱丽丝的火热爱意,这点其实并不难理解,毕竟爱丽丝是一位内外兼修的奇女子,一见便令人倾心。但是这对新人并没有得到亲人们的祝福,取而代之的是全票反对。”
“我们都觉得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那青年人接着说道。
“对啊。实在是让人费解,可以说有些违反伦理。可是由于教授的富有,女方家庭并没有一直反对。并且女孩看中的并不是教授的家产,因为女孩也有与之同龄且家业与教授相当的追求者,可是女孩偏偏喜欢教授,并且还可以忍受他的坏脾气。这么一来,两个人之间唯一的不足就只有年龄了。
“从那以后,教授的生活就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开始变得难以捉摸。有时还会做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前不久他一声不响地就离开了家,而且一走就是两个星期,在此期间杳无音讯。并且在他满身疲惫地回来以后,对他的去向仍旧只字不提,然而在此之前,他向来都很直率。直到我们的委托人收到一位身居布拉格的同学的来信,称自己有幸在那里见到过教授,教授的行踪之谜才被揭开。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次出行归来的教授,似乎不再是以前的教授了。他的身上发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整个人都变得神秘起来,仿佛有一种诡异的力量控制着这位才华横溢的教授,这也使周围的人渐渐感觉到他的陌生。可是当他回到讲台上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他的课讲得依旧生动而富有吸引力,广受学生欢迎。然而生活中的教授却与以前的他成了陌路人,常常会有一些奇怪而又不祥的东西在教授身上出现。为此,他的女儿也曾多次试着像从前那样与父亲交心,从而揭开事情的真相,可是这对原来无话不说的父女之间开始有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再也回不到从前。同样我们的委托人伯内特先生也在这方面做出了自己的努力,可是效果不佳,未能如愿以偿。接下来就请你自己说一下有关信件的问题吧。”
“华生先生,在此之前我先明确一下教授对我的感情,这样有利于你的理解,一直以来教授待我视如己出,关爱有加。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他对我的信任超过对任何人。身为他的助教,他的所有信件全是由我拆封、分类和邮回的。可是从他回来后,他不再允许我这样做,并且明确告诉我,我不能打开那些来自伦敦并且邮票下面画着十字的信件,这些都要单独存放并由他自己来拆封。后来果真有一些来自伦敦的信件,可是看外面的字迹不像是有文化的人写的。至于教授有没有回信我无从知晓,因为我没有看到有这样的信在我们的回寄邮筐里出现过。”
“我记得你曾说起过一个小匣子。”福尔摩斯问道。
“对,是有一个奇怪的小匣子,是教授在那次出行带回来的。这个小匣子是他出行带回的唯一的物件。看工艺像是德国出品,雕刻精细,布局考究。教授回来以后就将它放在工具橱内,一次我去在那里找插管时,无意中见到就拿起来看了看。谁想教授看见后竟然对我大加责备,还用难以入耳的语言来训斥我。我百般解释,可是他并不理会,一整天都对我冷眼相向,我感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凌辱。”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小小的记事本,补充道:“那天是7月2日。”
“你绝对是一个可以依靠的见证人。”福尔摩斯说,“我想这些精确的日期将会有助于我们了解事情的真相。”
“这些细致而又系统的办事方式也都是我从教授那里学来的,在发现他的怪异行为后,我觉得有必要将这些病例记录下来,方便细致深入地研究。所以就在这里记录下了所有的事情。就在当天,他从书房向门厅走来时,罗依袭击了他,同样的事情也在随后的7月11日至7月20日发生过。出于对教授的安全考虑,在此之后我们就将罗依关进了马厩,而一直以来罗依都是一条很温顺乖巧的狗,我说这些是不是太无关紧要了,让你们听得都厌烦了!”伯内特用焦虑的口吻说道,同时将眼神落到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福尔摩斯身上。福尔摩斯仍旧一脸严肃,目光如炬地望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才从自己的世界里游回到现实中来。
“新鲜,还真是件新鲜事。”福尔摩斯嘀咕着说,“我长这么大还真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新鲜事。我没记错的话,以前的案情就到这里是吧!你所说的新发现是什么?”
话刚说完,我们委托人脸上的悲伤神情立刻淹没了原有的直率爽朗,显然是要说到什么不悦的事情。
“新的情况就发生在前天晚上,”他说道,“大概是前天夜里两点多的时候吧!我在熟睡中被楼道里的奇怪而沉闷的响声给吵醒。于是,我便起身开门向着楼道里望去。楼道的那一端就是教授的卧室。”
“这天是周一。”福尔摩斯补了一句。
我们的委托人听到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显示出一脸的厌烦,“我都已经说过了,事情发生在前天晚上,日期是9月4日。”
福尔摩斯听后微微点头笑着说:“继续说你的发现。”
“前面我已经说了他的卧室在楼道的另一端,也就是说他要下楼的话,就必须经过我的门前,而那天我看到的一切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福尔摩斯先生,我向来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可是我却被当时的情况给吓到了。夜间楼道里没有灯光,只有中间的一扇窗子投射进来一点点微弱的光,我隐约看到一个类似猩猩、黑黑的爬行动物在楼道那一端向我这里爬来,当他爬到那扇窗子跟前时,我清楚地看到那是教授。那个在地上爬着的物体是教授。福尔摩斯先生,你知道吗,他并不是像小婴儿那样是用膝盖和手在爬,而是用脚和手,同时将头耷拉在下面。而且看起来没有一丝的不适或是费力,相反给人一种很轻松的感觉。我当时就被吓傻了,一直等他爬到我门口的时候,我才走上去问他,要不要我扶起他来。他的回答是极其特别的。他一跃而起,骂了一句最可怕的骂街话,立刻从我面前走过去,下楼去了,我坐在那里等了他一个多钟头都没有见他回来,大概是清晨的时候他才回来。”
“华生,你怎么看?”福尔摩斯的口气仿佛是一个病理学家,拿一个稀有的病例来问我。
“我好像只见过患有严重风湿性腰疼的病人才会这样走路,并且他们也同时伴有心烦意乱、脾气暴躁等症状。”
“说得不错,华生,你向来都能从你的专业角度找到相似结论,可是这次好像有些站不住脚,因为你忽略了一点,他可以迅速地站起身来。”
“是啊,教授的身体状况很好。”伯内特说,“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些年来他的身体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好过。目前这样的情况我们又不好找警方来出面解决,而且我自己也没有解决的办法,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然而易迪丝小姐和我又都觉得不能任由这件事再这样发展下去了。”
“这还真是一个离奇古怪而又让人费解的案子。华生,你怎么看?”
“从医学的角度来分析,”我说道,“这应该属于精神科的范畴。我猜想教授的大脑可能是受到了恋爱的刺激,自己的独自出行只是想得到精神上的释放,将自己从这段不为世俗看好的恋情中解脱,而那个木匣子可能是他的一些私人物品的收纳盒,比如证券什么的。”
“你的意思是罗依因为他在进行证券交易而袭击他吗?这不合理,华生,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这是我目前可以做出的一点明确提示……”
然而,这一点提示却没能让我们得知,因为这时候一位小姐被侍者引了进来。这时,伯内特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赶紧伸出双手跑过去拉她过来,她也配合地伸出了双手。
“我亲爱的易迪丝,你还好吧?”伯内特说。
“杰克,我好害怕,我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我不得不来找你。”
“福尔摩斯先生,这就是我对你说的易迪丝小姐,我的未婚妻。”
“我说什么来着,先生,我们刚才还在担心事情会怎样发展下去。”福尔摩斯微笑着说,“易迪丝小姐你一定又为我们带来了什么新的动态吧!”
我们的这位新访客是英国传统型的美人,举止典雅,在同福尔摩斯打过招呼后,挨着伯内特坐下。
“我在旅馆没有看见伯内特,就想到他一定在你这里,因为我们早就打算要到你这里来寻求帮助。福尔摩斯先生,我求求你救救我那不幸的父亲吧!”
“我也很希望可以尽快帮你解除困扰,易迪丝小姐。可是现在案情还存在许多疑点,尚不明朗,或许你带来的消息可以帮助我们解除一些疑惑。”
“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福尔摩斯先生。我觉得我父亲昨天一天的行为都很奇怪,我感到他有时似乎并不记得自己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仿佛是活在梦境中,昨晚的行为就是这样的,我甚至觉得他并不是我的父亲,虽然外形还是老样子,可是他的灵魂已经被替换了。”
“嗯,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接下来你可以把你昨晚所见到的一切给我们叙述一下。”
“昨天半夜,我被罗依的狂叫声吵醒,哦,我们可怜的罗依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被拴在马厩里。而我一直以来都是锁好门窗才会上床睡觉的,我想杰克都和你们说了,这段时间以来,我们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的卧室是在楼上的,而昨晚我睡前并没有把窗帘拉上,月光透出窗子直射在我的床上,我睁开眼睛望向窗子,躺在床上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的罗依的狂叫声。忽然父亲的脸出现在窗子外面,眼神直直地盯着我看,我当时都快被吓晕过去,他将脸贴在窗子的玻璃上,一只手伸了出来,像是在扶着窗框。如果这个时候他将窗子打开,我肯定会被吓疯的。福尔摩斯先生,我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幻觉,你不要觉得我是精神紧张而出现的幻觉,这真的是事实,我就这样僵卧在床上望着他的脸,大约是二十秒后,他就那样凭空消失了,并且我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动弹了。我本想下床去看他去哪里,可是已没有办法动了,我就那样躺在床上,冷汗直冒,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他依旧脾气火暴,可是对昨晚的事只字未提。我由于心里害怕,就编了个借口来了城里,随后就来了这里。”
易迪丝小姐的描述似乎令福尔摩斯十分震惊:“易迪丝小姐,你说你的卧室是在楼上的,那么你家的院子里有梯子或是别的可以攀登的工具吗?”
“没有!这正是我感到恐惧的地方,事实上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攀登的东西,可是他的脸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那里。”
“昨天是9月5日。”福尔摩斯补充道,“这样一来事情就愈发繁杂了。”这一次轮到易迪丝小姐有些不解地望着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先生,这已经是你第二次问及日期的问题了,”伯内特说,“难不成这件事与这些时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吗?”
“我猜想会有,而且有很大把握,只是现在我不能拿出充足的证据。”
“你是不是也认为精神问题与月亮的运动有什么关系?”
“没,我没有考虑这些。我想现在你应该把你的笔记本借给我查阅一下,我好核对一下日期。华生,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工作已经有了方向。既然这位小姐已经说她的父亲会在一些时间内记不起发生过的事,那咱们为何不利用一下,在这些日期里去拜访他,让他以为是自己邀请我们去的。这样他就会以为是自己记不清了,我们就有机会近距离与他接触,也将方便我们对他展开更为细致的观察和调查,这将会是我们的第一步!”
“这真是太妙了。”伯内特激动地说,“只是我要给你们一些忠告,教授的脾气有时候会很坏,也会有些粗鲁的行为,你们要当心些!”
福尔摩斯微笑地点了点头,“我感觉我们有必要尽快去见他,说得再具体一点,就是我很确信我们应该马上就去见他,假如我的猜想都准确的话。伯内特先生,这样好不好,我们明天就过去,我记得那里像是有一个叫切克的旅馆,里面的葡萄酒很不错,比其他的地方都要好很多,卫生水平也没有到要挨骂的地步。华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未来几天我们的境遇可能比现在还要糟很多哦!”
周一的清晨,我们如约前往英国著名的大学镇。这样的出行在福尔摩斯看来不过是如同家常便饭一样,因为他没有别的工作,而对于我来说就意味着一通大忙以及各种拼命的安排,毕竟自己的事业已经算是小有规模。这一路他都没有提及有关案子的任何事宜,直到我们把行李都放在他指定的那家旅馆内,他才放出话来:“华生,我们在午饭之前去拜访那位教授吧!他在十一点讲课,之后应该会回家休息。”
“该给我们的来访找个什么借口呢?”福尔摩斯说着,忙翻了一下那个记事本,“8月16日,他有过一段烦躁时期,如果他这个时候脑子不清楚,我们就可以蒙混过去。我们只要说是有人约我们来的就行,他可能会不相信,但应该不会否认。华生,你要脸皮厚一点,这样才能成事!怎么样?”
“只好试试。”
“有你的,华生!既是勤勤恳恳,又是精益求精。只好试试——这是意志坚定者的格言。找个本地人带咱们去吧。”
随后,我们在一个当地人驾的漂亮马车的带领下,来到了一片满是古老建筑的区域,在拐过一条三股马车道之后,在一座建筑风格古朴而又充满诗意的大宅子门前停了下来。从这个宅院的整体布局可以看出教授平日里生活的奢侈,以及对生活舒适程度的要求。宅院的四周环绕着的草坪里种满了紫藤花。透过院子向房间里望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从前窗探出头来,浓而黑密的剑眉下面,两道寒光透过玳瑁眼镜直射在我和福尔摩斯身上。
一分钟以后,我们真的置身于他的府邸之中了,而且这么近距离站在他的面前。然而,看着眼前这位儒雅学者的一举一动,怎么也不能理解自己竟然是为了他的古怪行为才来找他的。我们见到的教授是一个相貌端正、衣冠楚楚、举止儒雅的老人,有着大学教授应有的威严与庄重。只是唯独一点,我们感受到了他的敏锐与智慧,以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犀利。就是他那双散发着寒气的眼睛,给人一种聪明绝顶之感。
他看了看我们出示的名片,示意我们坐下,笑着问道:“不知二位,此次前来有何指教?”
福尔摩斯听后,略显疑惑地微笑着答道:“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吧!”
“你来问我?”
“难道这中间有什么误会。我是接到一个人的邀请,说剑津大学的普莱斯伯利教授需要我的效劳。”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说话间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那双犀利的眸子里冒出来的寒气,直直插入我们的心肺,“那么你可以告诉我,是谁向你透露我这里有需要你费力的事。”
“实在不好意思,这是委托人的隐私我无可奉告。如果您觉得有什么误会,我只好道歉。”
“这你大可不必多礼。我只是好奇你有没有什么信件、便签或是电报什么的,可以证明你的来意的东西吗?”
“对不起!我没有。”
“那你的意思是,是我邀请你到这里来的。”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要怎么作答。”
“哼,你当然无法回答,”他厉声对着我们两个呵斥道,“然而,不用你的回答我也可以知道答案,而且更加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说着他已经走到了电铃旁边,按了一下。我们的委托人伯内特先生应声走了进来。
“伯内特,你进来,这两位先生说是有人邀请他们到我这里来的,我的所有信件都是由你亲自接收和派送的,你收到过或是发出过有关这个叫福尔摩斯的人的信件吗?”
“不,先生,我没有这样的记录,”伯内特顿时红了脸。
“这么一来,一切就都清楚了,”那位教授一脸不屑地看了看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先生,”他两手放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我的朋友说道:“现在我是不是有理由去怀疑你身份的真实性?”
“抱歉,这不过是个误会,我只能说我来错了,打搅了。”福尔摩斯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说。
“你想走,没那么容易,福尔摩斯先生,”他对着我们吼道,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恐怖起来。说着还向门口方向跑去,拦住了我们的去路,疯狂地向我们挥舞着双手,威胁着我们:“你们想逃,没那么简单。”他脸上的肌肉随着愤怒的表情有规律地抽搐着,还不停地张大嘴巴对着我们狂吼,要不是伯内特先生的出手相助,恐怕我们要和他一路厮打才能离开那座宅子。
“尊敬的教授,你不可以这样莽撞,你要顾及这件事将会对整个学院的影响,毕竟福尔摩斯也是一位名人,你对他如此无礼怕是不太好吧!”伯内特喊道。
听到这些话,这位教授才很不甘心地为我们让出了去路,我感到万分荣幸,终于可以安全地离开那座宅子,来到外面广阔安逸的天地中。可是福尔摩斯好像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在他看来这一切反倒成了有趣的事!
“看来这位渊博的学者脑子像是出了些毛病,”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尽管我们这样冒昧地走访有些欠妥,可是我还是与他近距离接触了,也算是达到目的了……不会吧,这家伙的脾气真是火暴啊,他这是来追我们了吗?华生,他又来找咱们麻烦了。”
这时我才意识到,后面传来了急促的跑步声,可是当我转过身去时,发现并不是那位让人心生畏惧的教授,而是他的助手,这会儿正追到马车刚才拐过的转弯处。他看见我们,然后喘着大气走了过来。
“实在是抱歉啊!福尔摩斯先生,真是对不起!”
“没什么,你大可不必在意,伯内特先生。这些事以前我也经常遇到。”
“说实在的,教授以前还没有像今天这样不讲理。看来他的情况是越来越严重了,这就是为什么我和他的女儿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就是害怕有一天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可是他的行为又不像很迷糊的样子,反而给人很清醒的感觉。”
“嗯,他很清醒,”福尔摩斯说,“这清醒远远高于我的猜测,这样好的记忆力,完全看不出有什么毛病。哦,还有一件事,在我们离开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带我们看一下易迪丝小姐房间的窗子在哪儿?”
伯内特先生朝着一簇灌木走去,用力扒开灌木枝走到了里面,指着墙壁侧上方的窗子说:“就在那儿,我左手边的第三个窗子。”
“哦,还真是不矮啊!可是这面墙壁上有树藤和水管,想要爬上去好像并不困难。”
“是啊,我感觉我都能爬上去!”伯内特说。
“即便如此,这对一个普通人来说,也是一项相当有挑战性的活动。”
“对了,我还有情况要向你反映,福尔摩斯先生,我找到了那个神秘伦敦来信人的地址,教授今天上午好像给他写过信,我在收拾他的书桌时发现了留在吸墨纸上的地址。尽管我知道这样做有悖于我的职业道德,可是现在为了教授的健康,我只能这样做。”
福尔摩斯接过那张纸看了看,然后就将它塞进了口袋里:“多拉克还真是一个少有的姓氏,我记得没错的话,这像是斯拉夫人的姓氏。总而言之,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伯内特先生,我们今天晚上就会赶回伦敦,毕竟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更不能将教授拘禁起来,这有违法律。因为我们没有任何可以拘禁他的证据,所以暂时还不可以轻举妄动,继续留在这里对案情的破获显然毫无作用。”
“照你这样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请你有点耐心,伯内特先生。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案情马上就会有新的进展,如果一切都不出错,下周二将会是下一个危险日期。到那时我们一定会及时赶过来,在此期间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每天开开心心度过就好。只是有一点工作你要做好,尽你所能延长易迪丝小姐待在伦敦的时间。”
“这个简单。”
“这样的话就让易迪丝小姐暂且留在伦敦,等到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再回来。现在你在教授身边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鲁莽行事,日常生活尽量按照他的意愿安排,做到让他顺心就行。”
“教授出来了,”丛林里传来了伯内特细小而惊恐的声音,我们顺着声音,任目光被树空分割后,望见那位身材挺拔的教授从前厅走了出来,探着头四下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他两手自然下垂,同时还配合着前倾的身子,有规律地摇摆着。伯内特向我们挥手道别后就钻进树丛,以树为掩护潜回了宅子里。他刚一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过了一会儿,就出现在了教授身边,两个人像是开始了什么热烈的讨论,边说边向前厅走去。
“依我看,这位教授看出了我们来此的目的。”福尔摩斯在回旅馆的途中说道,“尽管我们只见过一面,可是这短短的时间里却让我觉得他思维正常、头脑清醒。他脾气火暴,性情急躁却是一点不假。可是如果我是他,我也会有这样的反应,自己被人莫名调查,而自己又深知是出自家人的指使。看来伯内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会有些难熬。”说着福尔摩斯走进了一家邮局发了一份电报。
直到晚间我们才收到回电,福尔摩斯看后,将电报丢给了我说:“迈希尔是你走了之后来我这里帮助打理事务所日常工作的一位杂务工。看来我们是时候去了解一下那位与教授通信的神秘人物,以及他与教授有什么特殊的联系。”
“哦,天啊,现在我们总算知道了这其中两件事之间是有联系的,”我激动地说,“这样就不会一直面对一堆杂乱无序的事了。比如,教授的波西米亚之行与狗的袭击、爬行以及趴在窗上是否有特殊的联系。还有那些让人无法理解的特殊日期,就更难弄清楚了。”
福尔摩斯听后,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意,习惯性地轻搓着手。我们就这样坐在他曾说到的那家古老旅馆里,客厅摆设了陈旧的家具,一瓶他觉得档次很高的葡萄酒摆在我们的桌子上。
“那我们就先从日期入手,找找看。”他说道,将手势变换成演讲时惯用的姿势指着那本记事本,“从这位文艺青年的笔记里,我们不难发现,第一次异常情况发生在7月2日,之后是每九天就会有一次奇怪的事情发生,其中只有一次不是这样的。而近来的8月26日、9月2日遵循的都是这个规律,这么看来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巧合。”
对于他的这种看法我不得不赞同,一切都是有理有据的。
“那么现在我们不妨假设教授是在服用一种药性极烈的药物,而且是每九天服用一次,而且这种药物会在短时间内产生相当激烈的作用。再加上教授本来就是一个性情刚烈的人,又特别容易激动,所以才会有这样反常的举动。而这种药正是在他去布拉格的旅行中开始服用的,并且现在为他提供药物的人,正是那位神秘的伦敦来信人——那一位波西米亚经销商。对,华生,也许这一切本来就有着密切的联系。”
“可是即使事情是这样的,狗咬教授事件、楼道里的爬行事件以及窗子上的脸又怎么去解释呢?”
“好吧,让我们不再深究这些,总的来说我们是有了一个不错的开端,接下来的事情要等到下一个九天才能进一步了解。我们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等着伯内特的消息,还要饱览这座迷人城市的秀丽风景。”
第二天一早,伯内特就来到我们所住的旅馆向我们汇报最新的情况。果不其然,福尔摩斯的话应验了,伯内特的日子变得难熬起来。教授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对他的态度却明显变得粗暴了。显而易见,这是在指责他不该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找人调查自己。可是今天上午一切又恢复正常,他还是照旧给他的学生们讲课,而且讲得同以前一样才华横溢、富有激情!“如果我们不去考虑他的奇异行为。”伯内特说,“说实话,他整个人都比以前精神很多,思维也变得更加敏捷了,与我们记忆中的他简直就判若两人。”
“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的话,未来一个星期你都不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福尔摩斯对他说,“实不相瞒,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忙,华生也有医务室的事要做,所以我们不能久留。不如我们先订好计划,下星期二我们还在这里碰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周二我们就能给出你想要的解释;如果不能的话,说明这件事实在过于蹊跷。在这期间如果你有什么新的情况,可以写信告知我们。”
在这之后的几天,我一直都没有收到福尔摩斯的消息,直到周一晚上,一份来自他的便条被送到我这里,说是晚上火车站见。在我们去剑津的途中,他略显自信地对我说:“如果我的猜想准确的话,教授近来生活很平静,没有被外界打扰,自身也不会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当晚我们就来到了与伯内特先生约定的宾馆,如期与他碰了面。他给我们带来的消息与福尔摩斯所说的一般无二。“只是今天上午,教授又收到了那位神秘人物的来信,并且还附带了一个小包裹,信封外面都画有小小的十字。按他的吩咐,我照旧没有打开,将它单独放在一边,别的没有什么了。”
“有这些就差不多了。”福尔摩斯叹了一口气说,“伯内特先生,假如一切都如我所料想的,今晚,我们就将揭开隐藏在暗处的事情真相。结论得出之前,我们还得先做些准备,首先我们得了解教授的行踪。这就需要你的帮助了,晚间你就不要睡了,悄悄地观察他,如果他路过你的房门前,你不要惊动他,只要在他后面悄悄地跟着他就好。我和华生到时候也会隐藏在你家的庭院附近。还有,你说的那个小匣子的钥匙在哪儿?”
“就在他的手表链子上面。”伯内特回答说。
“依我看,我们有必要研究一下这个匣子里面的东西。那个小锁应该会很容易打开。对了,你家里有没有体格特别强壮的男人,这样有什么意外也好应付一下。”
“有一个叫麦克菲的马夫,很强壮!”
“那他晚上都睡在哪里?”
“就在马厩的二楼上面。”
“嗯,也许他能派上用场,现在要做的就是这些,其余的要看今晚事情的进一步发展。就这样吧,怕是今晚还会再见。”
临近午夜的时候,我们在教授家门外正对着门厅的树丛里藏好身。当晚皓月当空,秋风微冷,还好我们都穿着大衣。天上的云在秋风的吹动下,轻轻地将那半圆的月亮遮住又放出。这样的蹲守对于我来说实在是无聊至极,好在有这位朋友一直在身旁为我打气,说是真相即将被揭开,加上我心里本就对事情真相有着强烈的渴望,这才坚持了下来。
“如果我对日期规律的推理不出错的话,教授今晚一定会有异常的举动。”福尔摩斯小声说道,“接下来的事件将要把我们引向这样一条路上:他是在独自出游布拉格后才出现了这种情况,现在他正同伦敦的一位波西米亚商人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而这个商人极有可能就是布拉格那里的某人与他之间的中介。今天上午药物如期而至,可以看出教授正严格按照他们的要求服药。也就是说,这个药是九天一个疗程的。这一点我们可以确定,可是教授为什么要服药,以及这药究竟是什么?现在还无从得知,但至少我们现在已经知道药是来自布拉格的。对了,你有留意到教授的指关节吗?”
“哦,没有注意看。”我实言告知。
“哦,你呀!华生,古语说看人先看手嘛!之后才看袖口、裤膝以及鞋什么的。”他像是在教训我似的说,“我留意到他的指关节又大又布满老茧。这样的现象可能是某些职业留下的……”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用手轻拍了一下脑门说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尽管有些不可思议,但也不是不无可能的。一切明明都在告诉我事情是这样的,我怎么就没有看出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没有想到这层关系呢。那只咬人的狗和那些不宜攀爬的藤子。噢,天啊!看来我是该回家去种地去了。”说着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小声说:“快看他出来了,华生,现在我们可以看看教授的行为是多么异常了。”
我朝着前厅望去,只见那扇门被缓缓打开,透过屋内的灯光,我们看见这位高大的教授走了出来。他穿着睡衣在门厅前站着,就如同我们上次见到的他一样,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垂于体侧之前。
他四处看了看,之后来到马路上,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不再直立着行走,而是如同伯内特描述的那样在地上爬行,手脚并用还不时地一蹦一跳,好像是因为精力异常旺盛,借此释放。他顺着房子,爬到尽头,转过了屋角。这时我们看到伯内特正在后面悄悄地跟着他,也转了过去!
“快过来,华生。”福尔摩斯叫道。于是我便跟着他来到一个可以看到他们的地方。这里正迎着月光,教授的身影正看得很清楚。他爬到那面长满了常春藤的墙角下,一个跃身,竟然步伐矫健地爬到了墙上。随后像是猴子玩耍那样,从一根藤子跳向另一根藤子,仅靠手的力量却不会掉下来。这样无目的地攀爬像是在消耗自己那无处安放的精力一样。他的睡衣在身上敞开着,随风拍打着他的身体,看上去像极了大蝙蝠。在月光照射的作用下,他的影子如同一块飞毯在墙壁前飞来飞去。这样的玩耍进行了一会儿,他像是玩腻了似的,从一根藤子上纵身一跃,跳在了马厩前面,一点点爬向马厩,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这时马厩里关着的狗已经出来对着他狂吼,拴着狗的铁链都被拉直,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身体也在发抖。可是这边的教授却故意趴在狗够不着的地方,做出各种怪异的动作来激怒它。他甚至拿起石子朝那只狗的脸砸过去,拿着木棍去捅那只狗,以及将手放在狗嘴前面摇来摇去。总之,就是用尽一切可用的办法将狗激得发狂。说实在的,我和福尔摩斯一起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还真没有见过这等怪事。一位才华横溢、风度翩翩、名声显赫的教授竟然会像一只猴子一样趴在地上,去激怒一只狗,甚至还用尽各种方法故意惹得狗发狂,向着他狂扑乱叫。
接下来发生的事把我们都吓了一跳,那只狗突然扑到了教授的身上,这突发的事情并不是由于拴狗的铁链断了,而是套着狗脖子的橡皮圈脱落了,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橡皮圈是给粗脖子狗设计的。当时就只听到一声铁链落地的声音,之后就看见狗扑向了教授,并与他厮打在一起。狗依旧在吼叫,教授这时也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等到我们赶上去,伯内特将狗厉声呵斥之后,我们看到教授近乎丧命,因为狗咬住了他的喉咙,那时他已经失去了意志。这时马厩上熟睡的马车夫也被这叫喊声招了下来,口里还喃喃道:“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我看到他不止一次这样逗狗玩。”
将狗重新拴好了以后,我们一行人将教授抬回到他的卧室。由于伯内特本就有医学学位,所以就对教授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处理。他一脸惊恐地说:“差一点就将颈部的动脉咬断了!”虽然没有当场丧命,可是失血量过大,直到半个小时后才脱离危险。我为他注射了吗啡,病人随后进入了熟睡状态。至此大家才松了一口气,面面相觑,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依我看,我们还是把教授送往权威机构去接受治疗吧!”我说。
“我不赞同这样做。”伯内特大声喊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们不能将事情宣扬出去。现在仅是家里人和你们知道,我不想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这对教授一家人都将产生不可预想的后果!”
“的确如此。”福尔摩斯说,“我看我们有为他保密的必要,此外,既然现在我们有了可以进一步了解事态的机会,就一鼓作气将事情调查清楚,防止再有这样的不幸发生。伯内特先生,你先将教授表链上钥匙取下来。麦克菲,你就在这里看着教授,如果有什么异常马上通知我们。现在我们下去看一下那个木匣子里到底装着什么秘密。”
箱子里面有一个空瓶子、一个几乎盛满药物的瓶子、一个注射器,还有几封信件,从伯内特口中以及上面的十字标记,我们得知这几封字迹歪歪斜斜的信,正是教授让他单独存放、不得拆开的那些信件。里面的内容就只是一些药瓶的清单和付款的收据。但是在这其中还有一封信,看字迹像是文化水平很高的人写的。信上的邮票也是奥地利布拉格那里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总算是找到了可以说明一切的东西。”福尔摩斯一边从信封里取出信件,一边说着。信的内容如下:
承蒙先生赏识,信赖在下,千里光顾寒舍。托病与我,受托以来,夙夜忧叹,恐先生托付不效,再三思索之下,窃以为先生之愿,实可行之。但考虑种种,仍需谨慎,毕竟药物虽出久矣,然未曾广施,况服药者多有危险后果。
以我之见,类人猿血清可试。所用之样本皆为黑面猿。鉴于黑面猿实为爬行及攀登类,而具类人猿直立行走之能,颇类人,故用之。
在此特请先生,谨言慎行。切莫于事未成之时对外张扬,吾在英国另有一位托付者,由多拉克与先生联系。
最后还望先生谨遵服药周期,时时反馈疗效。
此致
真诚的敬礼
H?洛文斯坦
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曾在一份报纸上看过这个名字,说有一位资深的科学家正在以一种特殊的方法,研究一种可以使人返老还童并且长生不老的药,而这位科学家就是这位布拉格的洛文斯坦。据说他研制出一种可以增强体力的血清,可是由于他不愿意将配方公布出来而被禁用。
我将我知道的说了出来,伯内特也随即从书架上取来了一些有关这方面的介绍笔记,读道:“黑面猿,目前发现的最大的类人爬行猿,现今只生活在喜马拉雅山地区。这下面还记载着许多关于这方面的细节知识。嗯,这真是太好了,你帮我们找出了事情的缘由。”
“恐怕不是这样。”福尔摩斯冷笑着说,“这样的结局应该源于教授那场来的不是时候的爱恋。这使得这位性情本就急躁的教授一心想要回到壮年时代。然而他却忽视了自然的力量,任何想要违反它的生物都将受到惩罚。教授本想超越自然,自然却和他开了个玩笑,让他降低了一个等级。也就是一个人如果不能按照人的生活规律好好地生活下去,他就将堕落成为一种动物。”他盯着自己手里拿着的那个盛满透明液体的瓶子,坐在那里沉思了好一阵子说:“我看我们还是给这位先生回一封信,明示他这种贩卖禁药的行为是犯法的。相信事情会就此结束。可是还是会有相似的事件发生,人们会探求更加完善的药品。那样恐怕会危及整个人类社会。华生,试想一下,如果这世界上钟情于物质欲望的人都以这种方式永远地留了下来,而那些倾心于更高价值追求的人却不愿意放弃深层次的精神坚守,永远地离去了,那么我们的世界将会怎么样。恐怕再没有了生存下去的意义。”然而,须臾工夫,这样的自我深思就不见了,一位现实主义践行者又站到我们的面前,“伯内特先生,现在一切都已经明了,你所发现的奇异现象也都有了说法。你家的狗比你们更先发现教授的异常,一切都一样,气味却变了。在罗依看来,它咬的不是自己的主人而是猿猴,也就是说逗狗的是猿猴而不是教授。而他的攀缘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那是只有猿猴才会做的事,而那位小姐看到的一切恐怕只是一个巧合,并没有什么更深的意义。华生,明早才会有开往伦敦的火车,现在咱们还是先回旅馆里去喝杯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