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维尔米萨三百四十一分会
一个晚上就发生了那么多令人振奋的事情,第二天,麦克默多按照约定从雅各布?谢夫特那儿搬出去,他找到在镇子尽头处的寡妇麦克娜玛拉的家里住下。他最早在火车上结交的朋友斯坎伦,不久也不约而同地搬过来和麦克默多一起住了。房东是一个女爱尔兰人,性情随和,一点也不干涉他们的生活,所以,他们可以尽兴地聊天。对于各怀隐私的两个人来说,这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谢夫特和麦克默多之间的交往并没有因为他的搬出而中断,实际上,谢夫特对待麦克默多还算不错,高兴的时候大多数会请他到自己家去吃饭,自然而然地,麦克默多和伊蒂的联系也就从未中断过。相反的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麦克默多和谢夫特的交往还越来越频繁。
麦克默多认为在他的新居很安全了,于是他便把他铸伪币的模子都拿到卧室中来,他也允许一些分会的兄弟来观看,但是都要在保证不泄露秘密出去的前提下。每一次这些人走的时候,口袋里就会多了些伪币,可是这些伪币又是那么巧夺天工,没有人能分辨出来,也无人察觉。麦克默多有了这门技艺,却还去做工,工会兄弟们纷纷表示不解。于是麦克默多对前来问询的人都会费一番口舌,“如果我自己没有明显的收入,那么又哪来的这么多钱财,警察就会怀疑我的。”
确实,有个聪明的警察已经盯上了麦克默多,滑稽的是,这件小事并没有带给他什么坏的影响,相反,使得他声誉大振。
在当初认识了这帮兄弟之后,麦克默多就每晚都到酒馆去,在那里,他可以毫无顾忌地亲近“哥儿们”,对于这块地上的危险分子,人们都这样称呼他们。麦克默多的性格和特点注定了他会成为这帮人的核心,得到兄弟们的喜爱。记得在酒吧间一次偶然的“自由式”拳击赛中,他轻而易举地击倒了对手,这又赢得了这些粗野之辈极大的尊敬。然而,使他在众人中极大提高声望的反倒是后来的另一件小事。
一天晚上,正当人们玩得很嗨的时候,一个身穿蓝色制服、头戴一顶煤铁矿警察式的尖顶帽子的警察来了。在矿区内,普通警察对于这群到处施暴的粗野之辈根本毫无办法,于是在铁路局和矿主们的驱使下,这一特殊组织就被用来补充普通警察的不足。这人一进门,大家就都安静下来了,许多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但在美国各州内,警察和罪犯间的关系都是很特殊的,麦金蒂在柜台后方对于这个混杂其中的人,毫不惊奇。
“来点纯威士忌酒,天气实在太冷了。”警官说道,“参议员先生,我们没见过面吧?”
“新来的队长?”麦金蒂问道。
“是的,今天来拜访你,我叫马文,是煤铁矿警察队长,我希望你能和其他人一起协助我们维护本镇律法。”
“很好啊,我们不用你来维持,马文队长。”麦金蒂冷冷说道,“本地警察会管理的,不用你们这些资本家花钱找来的走狗,佯装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对待穷苦百姓只会用刀枪棍棒,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那好,我们不谈这个。”警官和气道,“既然我们的看法还不能够一样,那么我们大家就各自做好自己的事吧。”说完喝了一口酒后,就转身离开,眼光瞄到了麦克默多,随后大声说道:“看来我又看到了我的另一个老相识。”
麦克默多从他身边走开后,说道:“我可从来就没有过你这样的朋友,也不会和什么万恶的警察交朋友。”
“只是一个相识而已,又不一定是朋友啊,你应该就是芝加哥的杰克?麦克默多吧,我说得不错吧,你可千万别抵赖。”
麦克默多无奈地耸耸肩膀。
“我干吗抵赖呢。”麦克默多回答道,“我又不会为我自己的名字而感到羞耻。”
“但是,怎么说你不也做了些好事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麦克默多怒不可遏地吼道。
“不,杰克,你冷静些,不用这么大动干戈。我之前是芝加哥的一个警官,所以我看到芝加哥的恶棍们就自然而然地认出来了,直到被调到这里的煤矿来。”
麦克默多将脸沉下来说道:“不用提醒你的身份了吧,芝加哥警察总署的马文先生。”
“是啊,就是因为这同一个老特德?马文遵照你的吩咐,所以我们还不曾忘记那件枪杀乔纳斯?平托的事呢。”
“不是我杀的。”
“是吗?可是有什么证据吗?如果不是他们使用伪币罪将你逮捕了,恐怕他们的死对你是没有好处的。算了吧,既然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就不用提了,但是,或许这件事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抱歉,说得太多了,可能他们都找不到指控你的不利证据,所以很幸运地以后你又可以自由进出芝加哥了。”
“无所谓,住哪儿都行。”
“喂,我都好心告诉你实情了,你不好好谢我,反而还反咬我一口。”
“好的,那么出于你的好意,我就心领了。”麦克默多没好气地说道。
“只要你不再惹事,我不会声张的。”警官淡淡说道,“但是如果你要不走正道,那么我就不能做任何保证了,晚安,先生。参议员先生,你也是。”
马文转身就走出了酒吧,这件事无疑像是一颗重磅炸弹。因为早在以前人们就开始议论起麦克默多在芝加哥的事迹了,只是麦克默多就怕人们给他扣上什么英名似的,对这些问题一概不谈论。可是现在经警官这么说了,人们的猜测纷纷成真,那些无业游民纷纷向他聚拢过来,亲切地和他握手。从此,麦克默多就在这群人中肆无忌惮起来,他的酒量是不错,而且还不上脸,可是毕竟那么多的人,如果那晚不是斯坎伦扶他回家,恐怕我们的这位英雄就要在酒吧间待上一整晚了。
周六晚上,麦克默多被介绍入会,原本他认为自己都是老会员了,不需要再有什么仪式,可是这里不是芝加哥,在维尔米萨有着一套特殊的入会仪式,每一个申请入会的人都要经历过这个仪式。集会是在工会楼里的一间大房间里进行,看得出来,这里就是专门进行仪式的地方,维尔米萨的六十多人都集聚在这里。他们只是其中小小的一部分,山谷中还有许多人,许多分会,山的两侧也有不少人,有时候有重大活动时,一些罪犯作恶的事就可以由那些完全不认识的人去做。总共有不下五百名会员散布在整个煤矿区。
空旷的会议室里,众人围坐在长桌周围。在长桌的旁边,还有一张摆满了酒瓶和玻璃杯的桌子,一些忍不住的会员直勾勾地看着它们。麦金蒂戴着一顶平顶黑绒帽,脖子上还围着一条主教仪式用的圣带,就像是一个主持恶魔仪典的祭师,他的左右两旁还各站着一个人,其中就有特德?鲍德温,那个长着天使面孔的魔鬼。每个人的颈上都有带子或者徽章,表明他们的身份职位。这些人大都是中年人,剩下的都是新人,大都是十八岁到二十五岁的样子。单从面相上就可以看出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善类,年轻的人遵从年长的,毫无理由,竭尽全力去做每一件事。这些从普通成员的脸上还是很难看出的,毕竟如此热情的待人,怎么会联想到杀人不眨眼的凶手呢。可是这些家伙道德败坏到了极点,把干坏事的本领引以为荣,并且异常崇拜那些“手脚干净利落”的出名人物。
由于具有这种变态的性格,他们主动去杀害那些从未得罪过他们的人,在多数情况下,那些不认识的人会把这事情当作勇敢者的表现,而在犯案之后,他们最高兴的就是争论谁在这场游戏中玩得最厉害,被害人的痛苦惨叫和死亡呻吟都是他们的兴奋剂。
起初,在他们安排做坏事时,还有点保密,可是一到他们讲述这些事时,该死的罪恶行径就被大肆宣告出来,他们知道法律对他们是完全没有效果的。一个原因是他们知道决不会有人敢出来公然指责;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们的假公证人可以随意制造。整个州内最有才华的律师他们都可以请到,后面还有满库的金银财宝供他们挥霍呢。所以,在这整整十年的时间内,他们可以为非作歹,毫无顾忌,但是那些胆敢冒犯死酷党的人,或者受害者们,尽管出于各种理由,或者突然被袭击等,匪徒们都必定会受到深刻的教训。
麦克默多曾经被人警告过他将面临严峻的考验,但是没有人说明是什么罢了。现在他被两个神色严肃的兄弟带到门外,隔着一块板墙,里面在谈论着什么,虽然都是七嘴八舌的,但是麦克默多知道他们肯定是讨论他入会的事。接着就有一个内部警卫进来,肩上还斜挂着黄绿两种颜色。
“身主有令,他应该双臂被捆,并且戴上眼罩进来。”
旁边三人麻利地脱下麦克默多的衣服,之后一手卷起袖子,另一只手则拿住绳子将他拴住。然后将一顶大帽子扣在头上,连脸都遮得差不多了。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将脸全都挡着,所以麦克默多只感到眼前黑乎乎的,接着就被带入了集会厅。
麦克默多什么都看不见,他只听到周围沙沙的声音和人们的交谈声,恍惚间还有麦金蒂说话的声音:“约翰?麦克默多,你是自由人会的老会员吗?”
麦克默多点头示意。
“你是芝加哥第二十九分会的?”
麦克默多又点点头。
对方一个声音说道:“黑夜是不愉快的。”
“是的,尤其对于在异乡人来说,黑夜是不愉快的。”麦克默多答道。
“昏沉沉,阴云多。”
“是的,暴风雨的到来。”
身主问道:“众兄弟,还满意吗?”
耳边传来一阵赞同的声音。
“兄弟,根据你的暗语和答案,我们相信你就是自己人。但是我们在本县和外县是不同的,我们有自己的仪式,有自己的责任。你准备试试吗?”
“好的,我准备好了。”
“你是不是一个坚强勇敢的人?”
“是的。”
“那就向前迈一大步证明吧。”
这时麦克默多感到双目上抵着什么尖尖的东西。他知道,如果现在他向前走去那就必定会有刺瞎双目的危险,但是如果不走就是违背了刚才的承诺。于是他鼓足勇气向前走去,那个尖锐的东西竟自然而然地退开了,人们一阵小小的喝彩。
“看来你确实是一个坚定勇敢的人。”刚才那个声音又说道,“那么痛苦你能忍受吗?”
“我能忍受其他人都接受的痛苦。”
“试试吧。”
突然,前臂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但是麦克默多忍住不叫出来。这种痛苦的强烈冲击几乎使他昏了过去,但是最后还是咬紧牙关,紧紧握着拳头,不表现出来。
“看来我还能忍受更厉害的。”麦克默多说道。
这一次,人们一片高呼,在这个分会中还从未有人得到如此高的评价。大家都友好地拍拍他的肩膀,随后拿掉了他头上的帽子,在兄弟们的欢呼中,他微笑着,像个英雄一样站立着。
“最后一句话,麦克默多先生。”麦金蒂大声说道,“你既然宣誓要保护本分会,那么你应该知道任何背叛本分会的行为都将受到死亡的惩罚。”
“是的。”
“即使在任何情况下都接受身主的管制吗?”
“我接受。”
“好的。弟兄们,现在让我们欢迎这位正式加入维尔米萨三百四十一分会的兄弟,从今以后,你将享有特权,可以参与本分会的事务辩论。现在,斯坎伦兄弟,你把酒摆上,我们得为这位兄弟干上一杯。”
人们把外衣拿给麦克默多,他接过衣服后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现在仍还有一股疼痛感,只看到前臂上被烙上了那个图案,一个圆圈里面套这一个三角形,深红而发烫。他旁边的两人都卷起袖子,“我们分会的人都有这种标记,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有勇气对待它的。”
“哦,那倒也没什么。”麦克默多这时仍感到前臂上火辣辣地疼。
入会仪式结束了,酒也喝光了,大家便开始谈论起事务来。早在芝加哥的时候,对于这种无聊的开会,麦克默多早就习以为常了,但是这里的事却不一样,他越发对这里感到好奇。
“议事第一件:”麦金蒂宣布,“从默顿县第二百四十九分会身主温德尔那里传来的信。他说:
亲爱的先生:
对于我们邻区的雷和斯玛施煤矿的矿主安德鲁?雷有必要采取消灭措施。在去年秋天的时候,我想你们还记得和警察当时发生的冲突吧,我们也叫去两人帮忙。我希望你们能派两名得力助手过来,分会司库希金斯会接待他们,而且他的地址你应该知道,希金斯会告诉他们何时何地行动。
你的朋友J.W.温德尔
“我们以前有事求他的时候,他也帮助过我们,所以,我们也应该帮助他们。”麦金蒂思考片刻后,双眼朝着室内看了看,问道:“谁愿意做志愿者?”几个年轻人纷纷举起了手,身主看到他们,赞同地笑了笑。
“你可以去,老虎科马克。祝愿你做得和上次一样好,不会有什么差错。你也去,威尔逊。”
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说道:“可我没有枪。”
“那这是你的第一次呢,对吧?这对你是学习经验的一个良好开端,至于手枪嘛,你会知道手枪是在等你的。假设你们周一就报道的话时间就绰绰有余了,我们都热烈地期待着你们凯旋。”
“有报酬吗?”科马克问道。对于他“老虎”的称号我想你们都可以感受得出来,他就像一只老虎一样,身宽体胖,结实强壮,同时有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而他的行事手段更是残忍凶暴,所以人们都叫他“老虎”。
“报酬你们完全不用担心,这次仅仅是出于我们的荣誉而去做的。但是,也说不定在事成之后,你们会得到一些应有的报酬。”
年轻的威尔逊发问了:“那人犯什么错了?”
“诚然,我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问题,但是我们得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该问的,我们只负责执行命令。既然他们已经做出了裁决,其他的我们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同样的,在下个星期的时候他们也会派出两名兄弟来我们这里办事。”
“那两个人是谁呢?”另一个问道。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愚蠢地要知道,真到需要证据时,你可以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不好吗?不过,想必对方的动作不会太笨拙。”
这时,特德?鲍德温叫道:“还有一些事我们得处理,上个星期的时候,工头布莱克竟然解雇我们的三个兄弟,这种人我们必须得给他教训。是的,这是他该得到的教训。”
“得到什么?”麦克默多小声地向身边的人问道。
结果那人一阵大笑后,扯着嗓门吼道:“一颗超大号的子弹。怎么样?兄弟。”
在这种魔鬼的精神世界里,麦克默多的灵魂似乎早已被同化,他现在就是这个罪恶团伙里的一部分。
“说得不错,英雄不愁无用武之地。”麦克默多附和道。
周围听到这番话是麦克默多说的,都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
在桌子旁的一端处,一个黑皮肤大汉子身主说道:“怎么回事?”
“先生,就是我们一个刚来的兄弟说很赞同我们的做法。”
麦克默多转身站起来说道:“尊敬的身主,要是有能让我效劳的地方,请用我吧。”
人们的喝彩声就像一轮朝阳从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来,但是对一些年长的会员,这种成就似乎是太快了点。
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说道:“我有个建议,麦克默多兄弟应该再等等,分会很高兴他有这样的心力。”他坐在身主的旁边,面容和鹫鹰并无太大差别,看样子他应该就是分会的书记哈拉威。
“当然,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兄弟,相信我很快就会用到你了。”身主说,“我们已经知道你是愿意出力的事了,我们也确信你会做得很出色。今天晚上有一件小事,我相信你会出一臂之力的。”
“我会等待更有价值的事。”
“无论怎样,今天晚上的事你是可以去的,对于我们的这个团体的主张你可以做一下深入了解。”然后他看了之后的议事日程说道:“我还要讲一两件事。第一,卡纳威是因公殉职的,我们应该向他的遗妻发放抚恤金,这一点我们得问司库关于银行结存的情况,这个方面我们必须把她照顾好。”
“吉姆在上个月的时候被派去杀马利克里克的切斯特?威尔科克斯,结果不幸反遭毒手。”麦克默多听着旁边兄弟的解释。
“存款还有很多。”司库看了看面前摆着的银行本,报告道,“近来这些商行都肯出大手笔,马克斯?林德公司付给我们的五百都没花,沃尔克兄弟又送来一百,但是我自作主张地退给了他们,并要求给五百。相信去年他们的轧碎机被烧毁后,他们的头脑都要变得灵光一些了。在周三前如果我没得到什么信息,那么他们的卷扬机传动装置可是会出问题的,去年的事件之后西部煤业公司把年度捐献交来了。现在我们手里的资金已经足够应对一切债务了。”
“阿尔奇?斯温登怎么样?”一个兄弟问道。
“他啊,他现在早已经不在这个山谷中了,这个该死的家伙变卖产业后出走了。根据他留下的便条来看,他可能去纽约做清道夫了。这个老家伙说他死都不愿意待在这个肮脏龌龊的地方当他的大矿主。可恨的是,在他走后我们才发现这张便条。”
在桌子的另一端,缓缓站起另一个老年人,但是这个人和别的人不同,他虽已头发斑白,但是面容和蔼,一双浓眉很有精神。
“司库先生,”他问道,“那个被赶走的人的手下的矿产现在被谁买下了呢?”
“莫里斯兄弟,他的矿产被州里和默顿县铁路公司买下了。”
“那么去年的托德曼和李氏矿山又是谁买的?”
“也是这家公司,兄弟。”
“那么曼森、舒曼、范德尔、阿特任德铁矿,在近段时间都被买下了,你又知道是谁干的?”
“都是西吉尔默顿矿业总公司买去了。”
“那就奇怪了,莫里斯兄弟。”麦金蒂说道,“既然他们带不走这些东西,买下来对我们又有什么影响呢?”
“我敬重你,身主先生,但是这件事和我们有着莫大的关系。我们不得不往长远的地步想去,我们将这些小资本家逐渐赶走,但是招之即来的确是铁路公司或煤铁总公司这样的大公司,这只是一种权宜之计罢了。小资本家无钱也无势,只要我们不过于苛刻地压榨他们,他们就可以在我们的势力范围内继续留下来。可是如果这些大公司发觉我们妨碍他们和他们的利益,想一下,他们会放过我们吗?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想方设法除掉我们。”
这些话就像晴天霹雳震惊了在场的每个人,大家都不说话,脸色更是难看无比。想当初他们都是拥有绝对的权威,从未像现在这样受过这般气呢,所以对于他们将要受到什么报复完全不在意,因为根本就没有。现在,就连他们这里面最无所谓的人都露出了难看的脸色。
“因此,我劝各位,对这些小资本家不要太苛求了,等到哪一天他们全被驱逐出去的时候,我们就不得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危险了。”
真话永远都是难听的,自然也不会受到人们的喜欢。莫里斯说完后刚一坐下,人群中就炸开了锅,一个个的高声抗议表示不满,麦金蒂身主也站起来,脸色阴沉着。
“莫里斯兄弟,”他看着莫里斯说道,“你总是给我们带来坏消息。但是我们作为一个团体,我相信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对抗美国的任意一种势力。想想看,我们不是一直都在和他们打官司做斗争吗?只要我们坚持到底,即使是大公司知道后,恐怕用钱来安抚要比和我们斗争容易得多。对吧,弟兄们。”他取下平顶绒帽和圣带后,继续说道:“今晚的会议内容到此结束。但是我在散会的时候还有一个事要宣布,那就是拿起你们面前的酒杯开始痛饮吧。”
人类的本性确实很奇怪,这是一些把杀人当作家常便饭的人,这些人还是丝毫没有一点人性的人,眼见其妻哭肠断,儿女哀号,没有一丝触动的人,在忧伤凄婉的音乐面前,也会情不自禁地流泪,这是一种内心与天生就有的情感,不关乎任何人、任何事。还记得我们的麦克默多有着一副男高音嗓子吧,没有听过他唱歌的人或许对他只是虚情假意罢了,但是今晚他在众人面前唱歌,尤其是在唱到“玛丽,我坐在篱垣上”和“在亚兰河两岸”的时候,人们被其深深感动着,都纷纷投出善意的目光。
就在这天晚上,麦克默多成为了他们中最受欢迎的人,这毫无疑问地象征即将晋升和获得高位。然而,要成为一个受人爱戴的自由人会员,除了这些东西之外,还需要另外一些品质。麦克默多已然成为了这些优秀品质的代表者,在这个还未过去的晚上,人们喝酒都喝了很多次了,大家各自都一副醉眼迷离的神态,这时身主发话了。
“弟兄们,”麦金蒂说,“我们是否应该考虑除掉镇上的一个人了,你们也都知道,他就是《先驱报》的詹姆士?斯坦格。我们有理由相信他该受到惩罚,他又向我们大骂的事我们可都是有目共睹的,不是吗?”
昏暗的居室内,响起一阵阵耳语,有人发誓诅咒着,麦金蒂接着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张报纸读道:
“法律与秩序!
“这是斯坦格给加上的标题。”
煤铁矿区的恐怖统治
自从第一次的暗杀事件之后,我们可以明确知道在此区域确实有犯罪组织,到现在为止都有十二年了。从那一天开始,这类暴力行为就从来没有停止过。直到今天,歹徒们更是为非作歹,什么都不怕了,这样下去必定使我们乃至世人都蒙羞。现在我们碰到的都是欧洲专制主义体制下逃亡的移民,怎么会想到有这个结果呢?而你们却欺负我们因在此驻地而管辖着,自己制定法律法规,如此目中无人,违法乱纪,可是你们却还以自由主义的幌子为借口,在这下面做着勾结的事。我们知道后没法不感到恐慌,那感觉就像是把我们放在东方古国最衰败的时候。更可恨的是,这群人的名字我们都知道,却还是没有办法。你们如此大胆,公开自己的组织。我们对你们这样的行为还要容忍到什么时候呢?我们怎么可以如此这般的生活……
“够了,这种废话我念够了!”麦金蒂猛地将报纸扔到地上,高声呐喊道,“斯坦格的这种报道我们再也不能忍受了,说说吧,我们该怎么处理他们?”
“杀了他。”人群中齐刷刷地喊出这样的口号,杀气腾腾。
那个面容和蔼、一张脸刮得干干净净的莫里斯兄弟站起来说道:“我反对这样做,弟兄们,我们在这个山谷中所做的事都太残忍了,总有一天他们会联合起来将我们杀掉。詹姆士?斯坦格都是一个老人了,更何况他在这里颇受人们的敬重和爱戴,在这个山谷中,他生活了这么久,发行报纸也有一定的时间了,怎么说也有牢固的基础。我担心的是他一旦被我们杀害后,影响可能波及整个国家,到最后也只有我们自己终结自己。”
“懦夫先生,那你告诉我他们如何终结我们?”麦金蒂朝着他大声吼道,“是叫警察来吗?哈哈,这里的警察一半受雇于我们,另一半则是畏惧我们。那就用法庭和法官来惩治我们?来吧,过去的经验难道还不足以表明吗?我们根本不用怕。”
莫里斯兄弟慢慢答道:“可能会是林奇法官来办理这件事。”
大家听到这里,全都怒不可遏地大叫大喊起来。
麦金蒂说道:“只要我动动手指,相信我,立马就会有二百人冲到城里去将这些人彻底扫除干净。”过了一会儿,麦金蒂双眼死死盯住莫里斯,然后一字一句说道:“我注意你很久了,你自己想要离经叛道,却还要拖人下水。我想,你是不是急着到地府去?我认为我有必要将你的名字划入议事日程里了,是吧?等到那时候,就是你的末日了。”
莫里斯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眼看站立不住就要跌倒在椅子上了,他双手颤巍巍地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下一口酒后,答道:“尊敬的身主,我现在向你和分会中的兄弟道歉,我刚才一时激动而胡言乱语了这些,现在收回刚才我说的话。我也只是出于自己的担心才会这样说的,如果给你们带来了什么困扰的话,请原谅我。毕竟你们也知道我在这分会中待得多久了,怎么可能会背叛组织呢?身主,我相信你的裁决,我也不会再有任何异议了,保证决不再犯。”
听到他如此谦卑地说着,身主也就渐渐消了气。
“其实,亲爱的莫里斯兄弟,我也不愿意对你多加教训,但是我毕竟处在这个位置上,所以你要理解理解。我必须保证分会中人员的言行统一。好了,兄弟们,我现在还得再说一遍,我也相信如果斯坦格突然就受到这么大的惩罚,保不定会惹上什么更大的麻烦,而且他在新闻界的影响不小,要是一旦新闻记者们串通好了,我们就会受到全国各地警察的关注,到时候就有点麻烦了。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给他一次严厉的正式警告,你们觉得怎样?这事就交给鲍德温兄弟去处理吧。”
这个年轻人高兴地接受,说道:“完全没有问题。”
“你需要多少人呢?”
“六个足矣,两人守门。高尔,你去,曼塞尔,还有斯坎伦;再加上威拉比兄弟二人。”
麦金蒂说:“我倒是提议这位新来的兄弟一起去。”
特德?鲍德温望着麦克默多,谁都能从眼神里看出,他很介意麦克默多去,他从没有忘记过他这个仇人,也不会忘记。
鲍德温知道麦金蒂的意思,只是粗声说道:“好的,他要是愿意就跟着来吧。走吧,我们越快越好。”
这七人于是吵吵嚷嚷地离开了,即使有的还喝醉了酒,有的还兴致勃勃地叫着。但是酒吧间里还是有许多兄弟,他们仍旧欢呼着。而另外的七人组合则是三两个分开走,他们沿着人行横道往高楼走去。夜很黑,也很静,还异常寒冷,远远的天空上挂着一轮残月。他们在高楼处停下后,聚集在院子里,明亮的月光照着玻璃窗户上那几个金色大字“维尔米萨先驱报社”,里面还不时传出印刷机的响声。
“你在这里。”鲍德温对麦克默多说道,“你就不用上去了,在楼下面守着为我们把风吧,我让阿瑟?威拉比和你一起,其他人就和我上去。来吧,弟兄们,不要怕,我们可是有十几个证人呢,足以证明此时我们是在酒吧间里喝酒呢。”
这时将近午夜时分,大街上除了游荡着喝醉酒的人之外,基本没什么人了。鲍德温一伙人穿过大街,冲向报社去。麦克默多则和另一个人守在楼下,不一会儿,鲍德温他们就冲上楼梯上去了,只听到楼上房间不断传来呼救声,还有桌子、椅子倒地的声音及脚步践踏声。就这样响了一会儿,突然跑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可惜年老身体走不动,没几步就跌倒了,他的一副眼镜摔落在麦克默多的脚前,只听得砰砰的声音,这个老人发出一阵呻吟。整个面朝下往前扑倒,霎时间从后面冲出一群人,举着棍棒一齐向这位老者身上打去。老人不断翻滚着身体,本来就瘦弱的身躯在这样的打击下显得不堪一击。就这样打了一会儿,兄弟们纷纷都住手了,鲍德温竟然还挥起棍子直往老人头上打,脸上还挂着狰狞的笑容。老人本能地用双手护住头,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整个头发都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鲍德温看到他护住了头就开始找老人护不到的地方打。麦克默多看不下去了,冲上楼来,将他一把推开。
“你这样打,他会被打死的。”麦克默多大声吼道,“住手!”
鲍德温吃惊地望着他。
“该死的,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来命令我?不过就是个新入会的人吗?给我靠后边站着。”说着就举起棍棒准备再打,麦克默多突然从裤子后面抽出手枪。
“你给我现在靠后站。你要是胆敢再动他,我一枪杀了你。反正身主的命令只是警告这个人,你现在竟然要杀他,是什么道理?”
“是啊,他说得也没错。”其中一个同伙道。
这时楼下的人吼道:“你们快点下来吧,周围的人都快要起来了,不到五分钟,我们必须撤离这里。”
不一会儿,大街上果然有人开始吼叫了,这些排字的印刷工人聚集到楼下大厅里,鼓起勇气准备行动。那些罪犯便丢下这个编辑僵卧的身体,窜下楼来,飞快沿街而逃。跑到工会大厅以后,一些人混到麦金蒂酒馆的人群中,低声向首领报告,事情已经完全得手。另一些人就和麦克默多一起跑到街上,沿着小路各自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