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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全三册) (惊魂记-悬恐异闻录系列)
1.3.2.1 一、警告
一、警告


“这件事,依我看……”我正准备说道。

“我应当这样做。”一旁的福尔摩斯急忙地打断道。

长久以来,我自信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但是被他这样讥笑地打断我的话,我的心里的确很不爽。所以我严肃地对他说道:“福尔摩斯,跟你说句实话,有时候你的这种做法真让人感到难堪。”

他全神贯注地沉思,似乎根本不在意我的抗议。放在桌子上的早餐都还没有吃,福尔摩斯慢慢坐下来,用手撑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从桌子上那个信封里抽出来的纸条,他拾起信封,将它拿到灯光下,十分专心地查看它的封口处和信封的外形。

“这应该就是波尔洛克的字迹。”他又想了想说道:“我之前曾两次见过波尔洛克的字迹,毫无疑问,这个字条肯定是他写的。波尔洛克的字有个特点,就是用花体来写希腊字母的上端部分。如果这真是他写的,那此事可就非同小可了。”他的这段话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先前的不爽转瞬即逝。虽然我知道那些话并不是对我说的,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这个波尔洛克是谁?”

“华生,那只是一个假名,是一个伪装身份的代号。但是,在这个代号的背后,却有一个奸诈狡猾、城府极深的人。早在以前的那封信里,他就坦白告诉我,这是他的假名,并且告诉我,要想在大都会的人海中追查到他,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之所以说波尔洛克很重要,就是因为他还有一个了不起的同伴,而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试想一下,一条鲭鱼和一条凶猛的鲨鱼、一头豺狼和一头残暴的狮子,总而言之,当一个没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和一个凶狠至极的怪物联手,情况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而且重点还是那怪物非但凶狠,更是极其狡诈。在我看来,用这个怪物形容他再合适不过了。华生,你知道莫里亚蒂教授吗?”

“你是说那个犯案手法高明,在贼窝里的名声就像……”

“别说外行话,华生。”福尔摩斯明显不同意我的说法。

“我是想说,那名声就像人海中随意一个,毫无名气。”

“说得对极了,你真聪明!”福尔摩斯大声说道,“想不到你说话竟也带有狡黠的幽默腔调呢。看来以后我都得小心你了,华生。一旦你将罪犯的称谓戴在莫里亚蒂的头上,从法律意义上讲,你这种行为可是属于公然诽谤,而这就是他的奥妙之处。作为黑社会的头子,所有恐怖活动的罪魁祸首,一个能决定民族命运的人,有史以来最厉害的阴谋家,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可偏偏又因为他懂得和人怎么相处,又能抓准时机自讽,表现得更是让人赞叹,所以他从未被怀疑过,也没有遭到过指责。不一样的是,他可以将你告上法庭,并且用你一年的工资作为他的名誉损失费,这一切就是因为刚才你说的那几句话。他不就是写了本《小行星力学》吗?还将这书的高度上升到纯数学境界,甚至科学界的专家们好像连批评的话都说不出来一样,你可以去中伤这类人吗?胡说八道的医生和遭人诽谤的教授——这就是你们两人将分别得到的头衔!那人可真是天才啊,华生,你要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成功的,只要我们不被那些小爪牙弄死。”

“真想看到那一天啊!”我高兴地欢呼起来,“那你刚刚说的波尔洛克……”

“是的,没错。在这整个链条中,波尔洛克只是一环,而他连着的那个了不起的人就在不远处。并且这不是最坚固的一环,只不过是我们两个这样说罢了。按照我猜的,他应该是这个链条中仅有的弱小环节。”

“如果这一环很弱小,那整体也不应该坚固啊。”

“亲爱的华生,确实如此。所以,这个波尔洛克就显得很重要了。我以前就时不时地偷偷给他一张十镑的钞票,幸运的是,他在心里残留的正义感和我的鼓舞下,也给我带来了好消息,不多,虽然只有一两次,但是每次都很有用,因为它能使我预见并防止某一罪行,而不是让我事后去惩办罪犯。我毫不怀疑,如果手头有密码,我们就能发现这正是我上面说过的那种信。”

福尔摩斯转身将那张纸掀开,平整地铺在一个空盘子里。我站起身走到他身后,静静地低头研究那些神秘古怪的文字,只看到那些文字这样排列着:

534C21312736314172141

DOUGLAS109293537BIRLSTONE

26BIRLSTONE947171

“福尔摩斯,你能想到什么东西吗?”

“嗯,可以看出,这都是打算用来传递秘密消息的。”

“但是这又没有相应的密码本,即使写了这封信又有什么用?”

“确实,在这种情况下,就像废纸一样是没有用的。”

“在这种情况下?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知道有很多种密码的解读,所以对我而言,读这些东西非常简单。凭一个人的智力,读这些东西只会觉得很有意思,不会感到厌烦。可是这次不一样了,它暗示的话显然是藏在某本书中的某页上的某些词,这个难度就大大加深了。如果不告诉我这是在哪本书上的哪一页,我就完全没办法解读了。”

“假如是这样,那为什么又要用道格拉斯(DOUGLAS)和伯尔斯通(BIRLSTONE)这两个字呢?”

“这就说明那本书中肯定没有这两个字。”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说是哪本书呢?”

“亲爱的华生,你有与生俱来的聪明、天性的狡黠;就凭这一点,你也不会在同一个信封中装密码信和密码本。你要知道,如果信不小心投错了,那你就露出马脚了。就像现在这样,当两封信同时出差错的时候,信才会出差错。我想,不出意料的话,第二封信也应该快到了吧。如果这寄来的第二封信里没有解释的资料,或者是查阅这些奇怪字符的原书的话,我才会感到奇怪呢。”果然,刚刚说完后没几分钟,小仆人毕利就急急忙忙进来了,手上正拿着我们刚刚谈论的第二封信。

“字迹果然一样。”福尔摩斯打开信封,激动地说道,“竟然还在上面签了名。”福尔摩斯高兴地一边展开信件一边说:“华生,看来这事要有眉目了。”但等他看完信后,刚刚舒展的眉头却又重新锁了起来。

“唉,这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华生,看来我们的希望要泡汤了,只愿这个波尔洛克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福尔摩斯先生:

我决定不再继续干这件事了,因为他已经怀疑我了,我看得出来,事情变得越来越危险。我刚把通信地址写好,想要把密码索引交给你,他就突然出现了,我完全意想不到。幸亏我把信盖住了,如果被他发现,肯定会对我不利。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对我很不信任,所以请你把上次寄去的密码信烧掉吧,那些密码对你肯定没用处了。

弗莱德?波尔洛克


福尔摩斯紧皱眉头,双眼凝视着壁炉,手中不断搓弄着那封信,就这样坐了一会儿。

“或许真的什么也没有,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己在做贼心虚而已。他自认为是乱贼祸党中的叛逆分子,能从那个人的眼中悟到深深的谴责之意。”福尔摩斯良久才说道。

“你说的那个人是莫里亚蒂教授吧。”

“完全正确。只要提到‘他’,不管是他们中的谁提到,都能知道说的是谁。只有‘他’才能发号施令。”

“就算这样,他又能做什么呢?”

“想一想,当你知道你的对手是一个欧洲的顶级聪明人,而且他身后还有黑社会的一切势力,那这就是个大问题了,因为什么都可能发生。无论如何,波尔洛克肯定是被吓傻了。你仔细对比一下信封和信纸上的字迹,就可以从上面看出,信封上的字迹工整清晰而刚劲有力,说明是在那个人来访前;可是你看信纸上的字,潦潦草草,都看不清了。”

“那他可以不写啊,为什么还要写下去呢?”

“因为这样一来,我就会起疑心,势必要去找他,到时候就会给他惹麻烦。”

“哦,确实是这样。”我又将摆在桌子上的那封用密码写的信拿起,越看越觉得迷惑,“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纸上诱人的秘密,却又不能将它解读出来,真是要把人给逼疯了。”

歇洛克?福尔摩斯一手推开他面前动都没动的早餐,点着了索然乏味的烟斗,这是他默然沉思时的伴侣。

“这件事怎么说都太奇怪了。”他看着天花板,慢慢将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说道,“或许你那马基雅维利(译者注:马基雅维利系意大利政治家兼历史学家。)的才智,遗漏了什么细节呢。那我们现在就单纯地推理一下这个事情。我们就从这个人编写密码信的蓝本是一本书开始推理。”

“相当没把握的出发点啊。”

“那我们就将整件事的范围缩小些,从现在起,只关注到它上面,这件事也许就不是那么神秘了。而现在,我们有多少关于这本书的迹象可以查呢?”

“什么都没有。”

“嗯,事情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首先,这封信是一个“534”为开始的,是吧?那我们就可以猜测,“534”表明的是密码出处的页码。由此可以知道这是一本很厚的书,这样起码就有点结论了。而关于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有些什么迹象可以查到呢?我们再来看,这第二个符号是“C2”,你觉得它指示的是什么呢?亲爱的华生。”

“那肯定就是第二章的意思了。”

“可不见得哦,华生。如果534页就在第二章,那第一章不是长得太离谱了。而且,既然都说明了页码,再说章数不是显得多余了吗?我想你应该同意我的理由吧。”

“是代表第几栏(译者注:英文的章为CHAPTER,栏为COLUMN,均以字母“C”开头。)!”我高呼道。

“华生,你太聪明了。看来你的智力在今天早上是大放异彩啊。要是这样的推论都不成立,那我可真得要老了。所以,现在我们假设这是一本一页由两栏来编排的厚书,每一栏都要比普通的书要长,你看这里有个词的标数是“293”。那这样是不是说我们已经没办法再往下推了呢?”

“是啊,看来又到头了。”

“亲爱的华生,不要这样看低自己,我们再仔细地想想看。假如这是一本很少见的书,他肯定会直接寄给我,没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但是从信上看来并不是这样的,中途好像出了什么事将他的计划打乱了,所以他只能通过寄信件的方式来告诉我们线索。这就很明显了,说明这本书必定很容易找到,而且他有,我也有,那这就是一本非常普通的书。”

“说的倒是一点儿也不假。”

“那就好了,抓住三个特点:厚书、每页两栏编印,而且常用。”

“《圣经》!”我激动地大声喊道。

“没错,是的。但是你还要想到一点,出版《圣经》的出版商那么多,你怎么知道哪两个版本的页码是一样的呢。再说了,他给我这些线索就肯定知道我和他的书上的534页是一样的,所以,我猜测这本书出自同一个出版商。”

“那这样的话,这种书就很少了。”

“是的,我们就从这里下手,又多了两个特点:同一出版商,人人都有。”

“萧伯纳的著作!”

“恐怕不符合吧。萧伯纳的书特点是文字简单明了又不失精辟,可是词汇量不够,这就很难用来传达一般的消息了。同理,我们也可以把字典类排除。现在想想符合条件的还有哪些书呢?”

“《年鉴》。”

“没错,就是它了。这本书完完全全符合我们的条件,如果不是它,我愿意接受惩罚。现在我们得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这本惠特克年鉴。首先这是一本人人都有的书,它的页数极多,而且是按照一页两栏编排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本书中的词汇一开始很简单,但到了后面则越发复杂了。”

福尔摩斯转身从写字台上拿起这本年鉴说道:“让我看看这本书的第534页,第二栏是一段关于英属印度的贸易和资源问题的长栏。来吧,华生,把这些字记录下来。‘马拉塔’是第13个字,说实话,我不喜欢13,总觉得不吉利。接下来,‘政府’是第127个字,怎么感觉这些和莫里亚蒂教授都没什么关联了,虽然勉强还有点意义。联想一下,这个马拉塔政府干了什么?糟糕,下一个字竟然是‘猪鬃’。亲爱的华生,我想我们完了,彻底没戏了。”

尽管他时常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和我说话,但有时候我也不免当真担心起来,连他那有特点的浓眉也不禁颤抖了,似乎是在诉说他内心的失落和生气。看到他这样,我还有什么办法呢,除了呆呆地望着壁炉中闪闪跳跃的火花。

“年鉴?时间?时间。对了,华生,是时间,我们都太落后了。”一瞬间,福尔摩斯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声地对我喊道。随即不管我望着他吃惊的表情,猛地冲向书橱,伸手去拿放在那里面的第二本黄色封面的书。他激动地说道:“今天都是1月7号了,是又一个新年了,我们又是那么迫不及待地买了一本新年鉴,看来我们太追赶潮流,已经受到了应得的惩罚。波尔洛克的那封信应该是依据以前的旧年鉴拼凑的,肯定是这样的,这些话是他本来应该在那封信上写给我们的。现在我们又有希望了,华生。快看看第534页上都说了什么。第13个是‘There’,这就证明有希望了。第127个是‘is’——‘Thereis’(有)。”福尔摩斯细长的手指也因为他快要接近真相而显得兴奋不安,不住地颤抖起来,福尔摩斯更是双眼放光,“‘danger’(危险),华生,快,快将它记下。‘Thereisdanger——may——come——very——soon——one’(某人即将面临着危险)。然后是‘Douglas’(道格拉斯)这是一个人的名字,接下来是‘rich——country——now——at——Birlstone——House——Birlstone——confidence——is——pressing’。(有一个名叫道格拉斯的富绅肯定在不久后遭遇危险,此人现住在伯尔斯通村伯尔斯通庄园,急速。)华生,你是怎样来看待纯推理的呢?如果鲜货店有桂冠这种商品出售,我一定要叫毕利去买一顶来。”

福尔摩斯在一旁破译密码,我则放一张大页纸在膝上,将它急急忙忙地记录下来。整个人全神贯注地看着这些奇奇怪怪的语句。越看我越发觉看不懂,我非常疑惑地说道:“这都是什么离奇古怪的东西啊,表达的意思不清不楚。”

福尔摩斯听了我说的话,微微笑道:“这你就错了,华生,他这样的表达方式可谓是出神入化。设想一下,如果我现在要求你从一本书中的随意一栏字中,找出你要表达一句话的意思,你觉得很容易吗?为了不让人发现,所以你就只能留下一些线索,让你的收信人去慢慢猜测。很明显,这封信是在告诉我们有一群恶魔在想法对付道格拉斯,这个叫道格拉斯的人还是一位富乡绅,因为信上说得很确定。”可是他找不到‘Confident’(确信)这个字,只能找相似的‘Confidence’(信任)来代替,而且事情已经十万火急了。这就是我们得出的结果啊,虽说这样,竟还赶得上专业的分析工作者呢。”

就像一个真正的艺术家那样,福尔摩斯会对自己比较好的工作成果给予一种客观的赞美,即使这成果并不是自己一开始要到达的终点,虽说也显现出了些许失望,但是到底还是高兴的。当福尔摩斯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小喜悦中,毕利已经引着苏格兰场的警官麦克唐纳进屋了。

亚历克?麦克唐纳在18世纪80年代末的时候还是一个青年,名气也不是很大。但是他在侦探界还是备受信赖的,就因为他办得每个案子都很出色,而且有效率。每个人看到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健壮魁梧、身材高大,巨大的头盖骨似乎能顶住一切压力。一双看不到底的深邃眼睛,更是在向人诉说着他那能捕捉任何罪犯的智慧,像清晨深林中的太阳光一般从他两道浓眉中闪烁出来。他不爱说话,但做事一丝不苟,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就不会回头,他还说着一口浓重的阿伯丁港式的话。

在此之前,福尔摩斯已经成功帮助他破了两次案子。不过福尔摩斯得到的报酬不过就是解决这个困难的过程罢了,但是他已经很满足了。所以,这个苏格兰人对福尔摩斯表现出来的是尊敬之情,尤其是在有关破案的难题无法解决的时候,他都会来向福尔摩斯请教。

福尔摩斯对这个高大健壮的苏格兰人不像对其他人一样,其他人福尔摩斯简直就不想与其说话,但他不讨厌麦克唐纳,总是微笑着和他聊天。平凡的人无法看到比自己高明的东西,但是有才能的人却能立即分辨出天才来。麦克唐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知道福尔摩斯就是这样的一个天才,一个无论从才能上还是经验上都堪称欧洲数一数二的侦探。所以,唯独向福尔摩斯寻求帮助时,他才不感到有失面子。

“早啊,麦克先生。希望你近来一切都好,但你来找我,恐怕又有什么事发生了吧?”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你说‘希望’,而不是‘担心’的话,我相信更接近我来的目的。”警官会心地微笑道,“也好,我只需要一小口酒就可以驱除大清早的寒气了。我又逼不得已要赶路,你应该知道对于一件案子发生后,最珍贵的时间就是最初的时刻。谢谢你,我不抽烟,不过……不过……”

警官十分诧异地看着桌子上的一页纸,愣愣地停了下来。这是我草草记下的写密码的信纸。

“道格拉斯!”他激动地结巴道,“还有伯尔斯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简直就像是在变魔术,可以告诉我你从哪里知道的吗?福尔摩斯先生。”

“怎么,怎么回事?出什么问题了?这是我和华生医生刚刚从一封密码信中解读出来的。”

“是的,出大事了。”警官一脸茫态,呆呆地看着我和福尔摩斯先生,“今天早上,伯尔斯通庄园的道格拉斯先生被人杀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