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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全三册) (惊魂记-悬恐异闻录系列)
1.2.3.9 九、华生医生的第二份报告
九、华生医生的第二份报告


我亲爱的福尔摩斯:

如果说在我接受这个工作的时候,没有为你提供太多实用的消息的话,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正在努力补偿已经浪费掉的时间。最近我们四周发生的怪异事件日益增多,在我上一份报告中,谈到白瑞摩夜晚在窗前站立的事情,而我现在了解到的证据足够让你大吃一惊,事情的发展不在我的预料之内。从几方面看,在已经过去的四十八小时之内,事情变得清晰起来,但是从另一个方面看,它也越来越复杂了。现在我还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和你讲一讲,你自己去分析一下吧。

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早上,我又走到走廊的另一端,观察一下了白瑞摩曾经去过的那个房子。在他全神贯注的那个窗口处,我发现了它的特别之处:窗户是朝沼地开的,可以俯视沼地的全貌,距离沼地也是最近的。在这个地方可以穿过两棵大树之间的空隙看见沼地,而其他窗户则只是窥视到一点。所以可以推断出,白瑞摩要是想在沼地上看到什么人,或者是找到什么东西,那么这扇窗户就是最佳的选择。

那天的夜晚漆黑一片,我真的想不到他能看到什么,我甚至还想到,他会不会是在玩什么恋爱的游戏,这样也许就可以解释清楚他这样偷偷摸摸的行为,还有同他妻子不安定的关系。不可否认他的相貌令人羡慕,让乡村女子对她倾心是很容易的,所以这种说法还是说得通的。也就是说,我回到房间后听到的那个门锁声,就是他赶去约会的时候发出的。早上起来之后我就将每件事加以推敲,虽然这种推论的结果看起来没有问题,我还是把我所有的顾虑和你说说吧。

不论最后如何明确白瑞摩这种行动的目的,我始终认为在真相大白之前,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于我而言是个重担。吃过早饭以后,我到男爵的书房和他聊天,说了这件事情,但是他的表情没有我想象之中的那么惊讶。

“我很早就已经知道他在夜里行动,我还想和他聊一下这个事情。我有两三次的时间听到过走廊里的脚步声,时间和你描述的差不多。”

“那就是有可能他每天晚上都要去窗前看一看?”

“可能是,如果果真如此,我们不妨跟过去看一看。我想假设一下如果你的朋友福尔摩斯先生遇到这样的状况,他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他会同您一样——跟踪白瑞摩,看看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那咱们就这样做吧。”

“可是他会听见声音的。”

“不会的,他的听力有些不好,我们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咱们今天晚上就一起在我的房间里,等他走过去。”他有些激动地搓着手,很明显他很期待这次冒险,来消解他在沼地生活的无趣。

亨利已经和查尔兹爵士生前拟订修建计划的建筑师还有伦敦的经销商沟通过了,还有就是来自普利茅斯的装饰匠和家具商,所以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当然,我们的朋友还有更大的抱负——不遗余力地恢复巴斯克维尔家族的名望。房子从里到外地修葺和改造之后,庄园也就只有夫人的位置是空缺的。我们可以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发现,若是那位小姐愿意的话,这一点也就有了圆满的结果。我很少能见到一位男子和亨利爵士一样,对温柔大方的斯台普吞小姐这般痴迷,但是美好的爱情总是充满着牵绊。比如,风平浪静的爱情之海今天就会遭遇意料之外的波澜,这让我们的朋友惴惴不安。

在我们结束了有关白瑞摩的谈话之后,他就穿戴好衣帽准备外出,我也要一同前往。

“华生,你也要一同出去吗?”他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那就要取决于你是否到沼地中间去。”

“对的,我就是要去那里。”

“啊,你要知道我所接受到的指令。我为打扰到你的行动表示道歉,但是你也亲耳听到过福尔摩斯先生让我对你寸步不离,尤其是有关沼地的事情。”

亨利爵士面带微笑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亲爱的伙计,虽然福尔摩斯先生有着超过常人的聪明,但是他没有预测到我来到这里之后发生的事情。你懂我说的意思吗?我想你不是一个不识趣的人,所以我一定要自己去。”

这让我感到了左右为难,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就在我还没有做出抉择的时候他已经拄着拐杖出门了。

在我认认真真地分析了这件事情以后,我的良心感到不安,因为我竟然让他单独外出行动了,我能够想到,如果我没有完全遵照你的吩咐,他不幸地发生了什么意外,我就迫不得已地回到伦敦,用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感向你悔过。说实话,我一想到这里就感觉脸在发烫。或许现在去跟着他还不算晚,所以我必须马上行动去梅利琵方向了。

我用自己最快的步伐顺着小路走去,一直走到沼地的岔路才看见亨利爵士。在那里,我因为恐怕走错路就爬上了一座小山,就是那座因为采石而荒废的山,我站在上面可以俯瞰他的一举一动。他正在小路上走着,我们之间的距离大约有四分之一英里,身旁的女士自然是斯台普吞小姐。显然他们之间的默契感十足,这次的见面是约定好的。他们慢步前行,偶尔还低声耳语。我看见她的手紧张地比划着什么,讲得很认真,看起来真着急的样子,他则是身心投入地倾听着,中间他会有几次的摇头表示不同意。我透过石头中间的缝隙看见他们,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继续跟过去然后打断他们的约会?这个举动一定是很荒唐的,但是我的任务是不能让他单独行动,我还要时刻注视着他们。盯朋友的梢是一件很可恶的事情,虽然这样,我只能在观察完他们之后,然后再征求他的原谅,除了这样我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当然,要是出现了什么突发的状况,我在这么远的距离是不能及时提供帮助的。我想你会和我的想法一样的,我实在没有其他好办法了。

好朋友亨利和那位美丽的小姐再一次驻足,停在那里很认真地谈话,我忽然发现,注视他们的不止我一个人,因为我一眼看到了一个绿色的东西在空中浮动,再一看才知道那绿色的东西是装在一根竿子的顶端的,拿着那竿子的人正在坎坷不平的地方走着。原来那正是斯台普吞先生,他距那对情侣要比我近得多。那个时候,亨利爵士突然把斯台普吞小姐拉到自己的身旁,揽她入怀。可是女方似乎很用力地挣扎着,她羞涩地把脸扭向一边。他也把头低了过去,但是她举起了一只手表示抗议。最后我看到他们一跳分开了,然后慌乱地转过身去,原来是受到了斯台普的搅扰。

他疯狂奔跑冲向他们,后面还带着一个搞笑的捕蝶网,他站在小情侣中间表现得很愤怒,我却不明白他搞什么名堂,可能是在指责亨利的某种行为,虽然爵士一直在解释着,但这只能使得他更加生气,再看看那位女士,还是那样冷漠高傲地站在一旁。随后斯台普吞转向妹妹的那一边,霸道地招了下手,她也没有过多犹豫,看了亨利爵士一眼之后走掉了。那位生物学家狠狠地甩了一下手,看来他对她的表现很不满意。亨利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他们的背影,然后沿着小路又缓缓地走了回去,他将头低得很深,表情沮丧地走着。

我完全处于局外,只是在朋友不知情的情况下,我为偷看他们的约会感到惭愧。我也从山上跑下去,和爵士不期而遇。我看见他通红的脸上眉头紧锁,像极了一个黔驴技穷的人。

“上帝啊,华生,你是从天而降的吗?”他问我,“不会是你真的跟着我过来的吧?”

我把所有事情都说给他听:我怎样感到自己在不能待在家里,又是如何尾随,还有后来我看到的一切事情。他怒气冲冲地用眼睛瞥向我,但是我的坦白真诚浇灭了他的一些怒气,最终发出了一阵苦笑。

“我还以为在沼地中心,那是一个不会让人发现的隐蔽地方呢,但是,天啊,就像是邀请全村人作为求婚的见证一样,而且还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求婚!你刚才的位置在哪里?”

“那座山上。”

“你的位置原来那么靠后,但是她哥哥占据了一个前排的好位置,你看到他冲向我们了吗?”

“当然。”

“你见过他发疯的样子吗——她那位善良的哥哥。”

“从未见到过。”

“我保证,他的精神很正常。而且一直到现在我都认为他的大脑很清醒。但是,请相信早晚有一天,我们其中的一个会变成神经质的。但是我做错什么了?我们相处也有一阵子了,你实话告诉我,我有什么错误的地方吗?怎么就不能给我心爱的女人一个温暖的家呢?”

“在我看来,你很完美。”

“他不会是对我的社会地位有意见吧,那么他就是因为我的缺点讨厌我。可是他有什么可讨厌的呢?我所认识的每一位男女老少中,我都没有得罪过谁啊?但是我就连牵一下她的手他都要反对。”

“他这样说过吗?”

“貌似说得还不少呢。我和你说吧,华生,虽然我和她只是认识了几个礼拜的时间,但是一切都非常合适,她也觉得和我在一起是件快乐的事情,这一点我可以向上帝保证,女人的眼神是不会撒谎的。但是他从来不同意我们单独在一起,今天只是我们第一次约会,见到我她也很开心,但是见面之后,对于恋爱方面的问题只字不提。她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我,这里很危险,快点离开这里,不然她不会真正幸福快乐的。但是我告诉她,自从我见到她之后就没有想过离开,如果她想让我走,那就和我一起走。我说了很多,甚至还说了要和她结婚,还没有得到回答,她的哥哥就跑了过来,像个疯子一样。他的神色大变,脸色苍白,双眼也向外喷着怒火。我没有对那位女士做什么,甚至都不敢惹恼她。我怎么可能因为自己是个准男爵,就随心所欲呢,要不是他是她的哥哥,我对付他不会有任何的困难。我对他的回答简单有力,我不认为和他妹妹之间产生的感情是件耻辱的事情,而且还希望我们可以结合。这样的话语似乎没有让他有一点儿转变,后来我也很生气,还发了脾气,或许我的回答有点过分,毕竟她还在旁边站着,结果正如你看到的那样,他们一起走了。而我呢,稀里糊涂地走回家,华生,如果你能和我说说这是什么状况,那我就真的太感激你了。”

我尝试着提出几种可能性,但是,我自己也没有真正弄明白现在是一种怎样的情形。咱们的好朋友无论是外貌、内在、身份还是财富都是无可挑剔的,没有值得让人嫌弃的地方。有一点令人惊讶的是:她哥哥没考虑妹妹的想法,就对她的追求者进行有力的回绝,奇怪的是那位女士没有丝毫的异议。那天下午,斯台普吞先生到庄园里来拜访,我们内心的种种顾虑也得到了缓解,他为早上的莽撞行为而致歉。斯台普吞先生和亨利爵士在书房里谈了好久,看来结果是很满意的,因为我们下个星期要去斯台普吞家里吃饭。

“我没说他现在就是一个正常的人,”亨利爵士说,“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今天早上看我的那个眼神,可我不得不承认没有人比他更会道歉。”

“他对早上的行为做了解释?”

“他说他生活的意义就是他的妹妹。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也为他如此爱他的妹妹感到骄傲。他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他自己也说他是一个孤独的人,只有妹妹的陪伴让他感觉生活美好。所以他只要一想到妹妹要离开这件恐怖的事情,他就很难过。他原本不认为我们已经相爱了,但是眼见为实,还感觉到我对他的威胁,这让他难以接受,所以就出现了过激的那一幕,他对那件事情表示十分抱歉。而且他也意识到,想要把自己貌美如花的妹妹一直留在身边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那样不仅是对妹妹的约束,也是自身愚昧的表现。如果妹妹真的出嫁的话,他情愿是我,而不是其他的某些人。可无论怎样,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打击,所以他希望能给他一些时间做心情调试。如果我能够在三个月之内不再纠结此事,我和斯台普吞小姐也只是加深友情而非爱情,他的反感就不会这么强烈了。我答应了他的要求,这件事情就平息下来。”

终于在所有的谜团中解开了一个,就好像是我们陷入泥潭垂死挣扎一样,在某一处碰到了底端。现在我们终于明白为什么斯台普吞很严厉对待他妹妹的追求者,包括亨利爵士这样的人。

现在我们再回到另外一条线索上吧,夜半哭声和白瑞摩太太脸上的泪痕,以及管家深夜里的秘密。给予我祝贺吧,福尔摩斯,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你不会为派我到这里调查感到后悔的,这些事情在一夜的努力过后都有了答案。

我所说的“一夜努力”实际上是用了两个晚上搞定的,因为第一个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弄明白。我和亨利在他的房间里一直坐到凌晨三点,走廊里的声音只有石英钟报点的声音。那段经历真的是糟透了,我们最后在椅子上度过了一夜。还好我们没有就此放弃,想要再试试。第二天晚上,我们调小了灯头坐着,静悄悄地吸烟,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慢。但是我们凭借着猎人捕捉动物的那种耐心和兴奋,耐心地等待着猎物掉进陷阱。钟敲了一下、两下、三下,我们已经在绝望的边缘了,正当我们宣布计划失败的时候,猛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麻木的神经又恢复了灵敏——走廊里传过来脚步的声音。

我们听到那个轻手轻脚的声音渐渐变弱,直到消失。亨利爵士打开了房门,我们的计划开始了。他已经到了回廊的那一部分,走廊里没有一点光亮,我们蹑手蹑脚地来到厢房处,恰巧发现了白瑞摩高挑的身影,他弓腰弯背,用脚尖轻轻地走过了过道,然后就进入了上次去过的那个门口,门口的轮廓在黑暗中被烛光照得显露出来,一道黄光穿透整个长廊。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每一步都是用试探性的方式,先是脚尖小步走,再慢慢下压全身的力量,即使是没有穿鞋,但是陈旧的地板还是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庆幸那个人的耳朵不太灵敏,而且他当时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事情上。最后,我们来到了门口向里面瞧了一下,看见他在窗口的地方弯着腰,脸也是紧紧地贴在玻璃上,这和我上一次看到的完全一样。

我们事先准备好的计划没有实施,准男爵还是认为简单明了是解决事情的最好办法。他直接走了过去,白瑞摩也猛然吓一跳,在我们的面前露出惊恐的神色,面如死灰,身体瑟瑟发抖。他的眼睛在我们二人身上不停徘徊,乌黑的眼睛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的惊人。

“你在做什么?白瑞摩。”

“没……没什么,爵士先生。”激烈的恐惧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紧张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人影也是来回地动,“爵爷,我来检查一下窗户的安全,看看窗户是否都上了插销。”

“二楼上的吗?”

“是的,所有的窗户。”

“白瑞摩,还是说实话吧。”亨利一改常态,开始严厉起来,“你今天最好把实情说出来,反正迟早你都要说的,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对,就是现在,不要对我们撒谎,你到底在窗前干什么?”

“我没做任何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只是把蜡烛拿过来靠近窗户,检查一下安全。”那位伙计有些无奈地看着我们,他两只手抱在一起,面露难色,极度地痛苦害怕。

“可是你为什么要把蜡烛靠近窗户那么近?”

“爵士,不要再问了,不要再问了。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我实在不能说出来。如果这只是我个人的事情的话,那我一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我突然明白了一些,抢过来他手里的蜡烛,站到窗前。“蜡烛是某件事情的信号,对不对?”我说道,“我们来看看对面有没有什么回应的大动作吧。”我学着他的动作,拿着蜡烛,注视着深黑的沼地。我也只是能简单地分辨出相互覆盖的树影还有颜色浅一些的沼地,连月亮都躲在了云彩的后面。然后,我胜利式地欢呼起来,在我们面前方形窗框的中央,忽然有一个小小的黄色光点刺穿了漆黑的夜幕。

“就在那里。”我大声喊了起来。

“不,不是,爵士,那里什么都没有。”白瑞摩也明显地慌张起来,“爵爷,我发誓,那里……”

“华生,你把蜡烛从窗台移开。”新男爵对我喊道,“看,快看,对面的亮光也移走了。好啊,你这个老坏蛋,你还敢说这不是信号吗?说吧,你的伙伴是谁?你们正在谋划着什么?”

谁知对方没有被恐吓住,反而胆子大了起来:“这是我的私事,不关你的事情,所以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好啊,那你马上就要被辞退了。”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你要我走的话,我一定不会赖在这里的。”

“你还真是不知廉耻,走得没有一点面子。我们两家在这个庄园里生活一个多世纪了,但是现在,我竟然不知道你搞什么名堂来陷害我。”

“不,不,不是这样的。没有要害你的意思。”这时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白瑞摩太太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这里,她的脸比丈夫的还要苍白,样子也更加惊恐。如果不是她脸上惊恐的表情的话,她那穿着裙子、披着披肩的壮硕身躯看起来真的有些搞笑。

“咱们必须离开这里,伊莉萨。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去收拾一下我们的行囊,然后离开。”管家有些不客气地说道。

“不,约翰,不要,你是因为我才这样的。是我的错,亨利爵士,都是我的原因。是因为我哀求他,他才这样做的。”

“究竟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吧。”

“我有一个命运多舛的弟弟饿得快死了,我们不能眼看着我的弟弟饿死在我们的门口,这灯光信号就是表明我们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食物,他回复就是告诉我们送饭的地方。”

“也就是说,你的弟弟是……”

“那个罪犯,塞尔丹。”

“这就是你想要的事实,爵爷。”白瑞摩接着说,“我说过,这不是我个人的事情,我是不可以随意告诉你的。现在你也知道了,就算这是个阴谋也不会对你有恶意的。”

这就是管家在深夜里潜行和奇异的窗前灯光的事情,亨利和我都不约而同露出吃惊的表情,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女人,我们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个事实。眼前这位坚强又让人钦佩的女人,竟然是举国唾弃的罪犯的亲姐姐?

“是的,爵士先生,我本姓塞尔丹,他是我一奶同胞的弟弟。我们从小就很娇惯他,什么事情都顺着他的意愿,所以他就一直认为这个世界的存在就是要以他的快乐为主,因此他觉得自己应该随心所欲。他成人之后,交友不慎,遇到了一些不正经的朋友,他被带坏了,我母亲为此把心都操碎了,我们家族的名声也因此受到了侮辱。由于他一次又一次地犯错,他就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要不是善良的上帝宽恕他的话,他一定会上断头台的。但是对于我这个做姐姐的来说,他永远都是我一起嬉戏玩耍的毛头小子。爵爷,他是知道我们住在这里的,所以我不能不给他提供帮助。有一天晚上,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饥寒交迫地来到这里,后面还有追兵,我们能怎么办?只能收留他,让他留在这里。但是后来您来了,我弟弟觉得在风声还没有完全过去之前,他还是躲在沼地里比较安全,所以他就去了那里。每两天我们都会在这里对一次暗号,确认他是否还在,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话,我的丈夫就会送过去一些牛肉和面包。虽然我们内心都很希望他赶快离开,但是只要他在那里一天,我就不能不闻不问。这是全部的事情,我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要是真有什么罪过的话,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吧,都是因为我,他才会这么做的。”

那个女人的话听起来很诚实,她所说的内容就可以证明这是真实的。

“这都是真的?白瑞摩?”

“是的,完全属实。”

“好吧,我不能责怪你帮你妻子的忙。刚才说的话都忘掉吧,大家各自回到房间休息吧。这件事情我们还是明天再谈吧。”

他们离开了之后,我们又继续在窗户边向远处看了一会儿。亨利将窗户打开,凉风轻轻地吹在我们的脸上,远处的小黄灯依旧在漆黑的夜晚里招摇。

“我很纳闷他怎么这么大胆。”亨利爵士有些疑惑不解。

“或许那一处亮光只有这里才能看到。”

“说得是,你觉得这之间的距离有多少?”

“我觉得就在裂口山附近。”

“最多一二英里。”

“应该没有那么远吧?”

“白瑞摩能送饭过去的地方应该不会很远,那个罪犯还在蜡烛旁边守着。天啊,华生,我怎么有种想要把他抓回来的想法?”

我刚才的某一瞬间也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是白瑞摩夫妇本身是不相信我们的,他们的秘密也是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说出来的。那个人的存在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他是个万恶不赦的恶棍,对他是不存在怜悯的,更不应该去原谅他。对于他这种残暴、凶狠的人而言,我们要是能够借机会把他送回到监狱的话,我们就尽了一点公民的义务。我们要是置之不理的话,那么就会有人受到伤害。举个例子吧,要是哪一天深夜里,他袭击了我们的邻居斯台普吞先生,或许是出于这一点的考虑,亨利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和你一起去。”

“那就带上你的左轮手枪,穿上高筒靴。我们尽可能早点出发,不然那个家伙该逃之夭夭了。”

我们没用上五分钟就出门了,伴随着秋风的沉吟和落叶沙沙的声音穿过整个灌木丛,夜晚的空气中满是浓郁的潮湿和腐烂的味道,月亮也不时地走出乌云,探望一下我们,我们刚刚到达沼地,天空就下起了蒙蒙细雨,那盏微亮的烛光还稳定地照射着。

“武器带了吗?”我向爵士问道。

“只准备了一个猎鞭。”

“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据说他不在乎生命,所以我们要打他个措手不及,在他来不及反抗的时候就把他抓住。”

“嘿,伙计,这样做的话福尔摩斯先生不会反对吧?这可是夜最深、恶势力最嚣张的时候。”男爵先生似乎有些顾虑。

貌似有人在回答他一样,宽广阴森的沼地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怪异的叫声,那是我在格林盆大泥潭旁边听到的。声音划过了整个夜空,先是一阵深沉的嘶鸣,后来一阵高声的咆哮,又是一声惨绝人寰的声音,声音阵阵传来,凄惨、刺耳、狂放,整个时空都在为它颤抖,男爵死死地抓住我,他的脸在黑暗中变得格外的苍白。

“我的救世主啊,那是什么?华生!”

“我也不知道,那是从大沼地里传出来的,我也只听见过一次。”

声音已经消失了,死一般的寂静再一次包围我们,我们站在那里附耳倾听,但是什么都没有。我感觉我连血都是凉的了,亨利爵士也被吓得够呛,因为他说话开始变得磕磕巴巴。

“他们管这种声音叫作什么?”

“谁啊?”

“这里的乡村人啊。”

“啊,他们都是一些没有文化的人,何必在意他们把那声音叫什么呢?”

“华生,你必须告诉我,他们到底是怎么说的。”我犹豫了一下,但这个问题始终不能逃避,“他们说这是巴斯克维尔猎犬的叫声。”

他喃喃自语了一会儿,又沉思了一会儿:“的确是一只猎狗的叫声,可是声音好像是来自几英里之外,我想大概是那边。”

“真的很难确定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声音随着风的力道忽高忽低的,所以,不就是大格林盆方向吗?”

“嗯,是这样的。”

“对,就是那里,华生,你不觉得那是一只猎狗的叫声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不用担心,实话实说就好了。”

“我上次是和斯台普吞先生一起听到的,他说这可能是一种大鸟的声音。”

“不对,不对,一定是猎狗的声音,上帝啊,这些故事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你会相信这些吗?华生。”

“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这件事在伦敦只能当作一个笑话,但是这里,此时此刻的情境下只能另当别论了。在我伯父去世的地方附近,就出现过猎狗的痕迹,当这些拼凑在一起的时候,华生,你要知道我并不胆小,可我现在确实挺害怕,我的血液像凝固住了一样,你来摸摸我的手。”

他的手像石头一样的冰凉:“放心,明天就会没事的。”

“我想那惨烈的叫声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了,你觉得现在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我们回去吧?”

“不,不可以回去。我们出来是为了抓人的,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们现在正在搜索犯人,不一定有一只孽障似的猎狗跟在我们后面。走吧,就算是,把所有的妖魔鬼怪放在这里,我们也要坚持做下去。”

我们在黑暗中磕磕绊绊地缓缓前进,高高低低的山影包围着我们,黄色的小光点还在前面继续亮着。乌黑的夜晚里,没有什么能比灯光的距离更有欺骗性了,有时远得像在地的另一端,有时近得伸手可得。我们终于明白它在什么地方了,确切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短了。一支燃烧着还在滴油的蜡烛插在石头缝里,两面都是岩石包围着,这样即可以避免风吹日晒,又可以隐藏得很好,只有巴斯克维尔庄园能看到。于是我们就躲在后面弯着背,从石头上面看着那盏信号灯。一支蜡烛立在沼地的最中央,但是周围没有一点活物,只有孤孤零零的一直燃烧的蜡烛和周围照得通亮的岩石。

“咱们现在要做些什么?”亨利爵士低声细语的说。

“等一等看看,他肯定就在周围,我们稍微等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他。”

我的话音刚停下,他就进入了我们的视线,火苗附近的一块岩石后面露出来一张恐怖的脸,满脸的横肉,粗硬的长须,乱糟糟的头发,衣衫褴褛,活脱脱就是一位从山洞中刚刚出来的野人。烛光中反射出他一双狡诈的眼睛,向四周警惕地看着,好像是一只正在窥探猎人行踪的怪兽。

显然已经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怀疑,说不定在他和白瑞摩之间还有什么其他我们不知道的暗号,或许是那个家伙根据别的事情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我们在他那张凶恶的脸上已经看到了畏惧的眼神。因为考虑到他随时都有可能从亮处窜开,又躲藏在黑夜里,所以我就向前跳了过去。亨利跟在我的后面。这个时候那个犯人狠狠地骂了我们一句,又扔过来一块石头,那石头在遮住我们的大石上碰得粉碎。他刚要准备逃跑,月亮又从云朵后面露出来了,我一眼就看到了他肥硕健壮的体型,我们冲上了小山坡,他在下面疾驰,他一路上用山羊似的动作跳来跳去。如果我用左轮手枪开枪的话,足可以把他打残,但是我带枪的目的是为了在危险的时候自卫,而不是为了击打一个没有武器的逃犯。

我们两个跑得都非常快,而且我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人,可是没过多久,我就知道我们彻底追不上他了。即使是有月光的地方,我们还是没能发现他的踪影,他在远处的一座小山上的乱石中间快速移动着,最后变成了一个小点。我们一直不停歇地奔跑,已经筋疲力尽了,我们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我们在两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大喘着气,眼看着他消失在远方。

就在这时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们从地上起来,已经放弃无望的追捕。准备回家的时候,那时的月亮在右侧半空中低挂着,满月的下半部衬托出一座花岗石岩岗的嶙峋的尖顶。明亮的背景下,我看到岩岗的绝顶上站着一个男人,像是铜像一样——那绝对不可能是幻觉。我保证,那是我一生中看得最清晰的一次。我的判断是他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他两腿分开站立在那里,双臂交叉,低着头仿佛在对着大沼地深深思考着什么事情。也有可能他是这怪地方的一个精灵,但他一定不是那个罪犯。当时他们的距离很远,当然他们的身材也不一样。我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还指给爵士看,我刚准备去抓他手臂的时候,那个人就消失了。花岗岩依旧能把月亮的下半部遮挡住,可我没有再看见那个人的影子。

我原本打算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把岩石附近好好地看一遍,但是距离有些远。自从听见有关家族传说的怪声之后,亨利男爵的神经就没有放松过,所以他没有心情再继续冒险。他也没有发现月光下那个怪异的人,因此他体会不到那个人的异样,还有他神气十足的样子给我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是个警察,没错。”他说道,“自从那个恶人逃跑之后,这里随处可见他们的身影。”

是的,他的说法是一个合理的假设,但是没有更进一步的说明,我是不可能确信的。今天,我就打算给王子镇的人发电报,告诉他们应该去哪里捉捕犯人。说起来也够丢人的,我们竟然没有把他带回来,这就是我们昨天晚上的冒险。你要承认,我亲爱的福尔摩斯,单凭这份报告我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告诉你的所有事情中,虽然有一部分已经跑题了,可我还是要把全部事情讲出来,然后你自己判断哪些是有用的。白瑞摩那里我们已经找到了他所作所为的目的,整个情况也有些许的明朗。但是神秘的沼地和奇怪的居民依旧让人捉摸不透,或许下次的报告中我会把这一点进行说明,最好是你能够到这里来一下,不过几天后你又会收到我的信了。

                              寄自巴斯克维尔庄园

                                      十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