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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全三册) (惊魂记-悬恐异闻录系列)
1.2.1.2 黄面人

黄面人


我的朋友福尔摩斯是一个总是能在那些神秘莫测的案子中展现其出众才华和能力的人,一个能让我们听他讲那些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故事都仿佛置身其中的人。在我记录的以那些案子为原型的小说中,很自然地就把他的成就写得比失败要详细得多。我这么做的原因,并非为他的声誉着想(实际上,每次快到走投无路的境地时,他的能力确实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而在福尔摩斯遭受挫折的地方,其他人更无法成功,所以那些事情自然而然地就不会有结果了。但是,当这种状况出现时,即使是犯了错,最终他依然能将真相弄清楚。类似的案例我见过五六次,有两个案例最为扣人心弦,除了马斯格雷夫礼典案,还有我下面要说的这件事。

福尔摩斯一般不会为了强健体魄而去参加体育锻炼。一般而言,不是很多人都能够很好地利用自己的体魄的。毋庸置疑,在和福尔摩斯相同体重的人里面,他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拳击手,但是,他觉得随便参加体育活动是在浪费精力,因此他对和工作无关的活动很少过问。但是他有充足的精力,不会感到疲倦。很明显,像他这样的养生方法,确实让人无法理解。他吃得非常简单,生活也特别节俭,简直可以说是艰苦朴素了。但福尔摩斯偶尔会注射一些可卡因,除此之外他没有染上别的不良习惯。如果没有案子查,报纸上的新闻又无聊乏味,他就借助麻醉剂摆脱枯燥无趣的日子。

初春时节的一天,福尔摩斯难得抽出了时间,竟然和我一起去公园散步。这个时候榆树已经长满了幼嫩的绿芽,栗子树的枝头也在长出五瓣形的叶子。我跟他散步了两个小时,虽然一路上我们一言不发,但这对于两个知根知底的人来说并没有任何不好。一直到快五点的时候,我们才走回了贝克街。

“你好,先生。”仆人给我们开门的时候说道,“刚才有位绅士来找过您。”

福尔摩斯埋怨地看了我一下。

“都是下午散步害的!”他接着地说,“现在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么?”

“他已经走了,先生。”下人回答。

“你为什么不请他进屋去呢?”福尔摩斯说道。

“我请他进来过。”仆人说。

“他在这里等了多长时间?”福尔摩斯又问道。

“有半个小时,先生。他很焦急,总是在屋里走来走去,还不停地跺脚。我在门外等着的时候都能听得见他的声响。最后他在通道里声音很大地叫喊:‘他到底还要不要回来了?’先生,这是他的原话。我安慰他:‘您再稍微等一会儿。’他又接着说:‘算了,我到外面去等他,这里快把我给闷死了,很快我就会回来了。’刚说完他就离开了,我怎么挽留都没用。”

“好了,好了,你的做法是对的。”

我们进到屋内,福尔摩斯说道:“华生,太让人气愤了,我现在非常需要一个案件。那个人迫不及待的样子让我觉得这个案子应该至关重要。嘿!你看,桌上有个烟斗,这不是你的那个,肯定是那人留下的。这只斗柄很长的欧石南根烟斗是用被烟草商称为琥珀的材料制成的。我不清楚伦敦到底有几支琥珀烟嘴是真的,有的人以为真正的琥珀里面必须包着苍蝇。哎,他居然忘了这珍贵的烟斗,说明他肯定很焦虑不安。”

“你怎么看得出来他喜欢这烟斗呢?”我疑惑地问他。

“嗯,据我了解,这烟斗原来只卖七先令六便士。但是它已经被修补过两次了,一次在木柄上,一次在琥珀烟嘴上,而且都用银箍,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买烟斗花的钱。他宁可花钱修烟斗,都不愿意用同样多的钱买个新的,可见他非常珍惜这个烟斗。”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吗?”我追问道,因为这时那只烟斗正在被福尔摩斯翻来覆去地查看,并且被他特别深邃的眼神注视着。

福尔摩斯拿起那只烟斗,用他又细又长的食指弹了一下,仿佛是老师在上动物骨骼课。

“有的时候,烟斗是很重要。”福尔摩斯解释道,“在手表和鞋带之外,烟斗最能展现一个人的特征。但是这只烟斗的迹象既不明显,也不重要。很显然,这个烟斗的主人肯定身体强健,习惯用左手,牙齿很好,不细心,家境殷实。”

福尔摩斯将这些话脱口说出,他斜着眼睛看着我,像是在问我是否懂得他的逻辑。

“你觉得吸烟用一只七先令的烟斗的人就是富裕的?”我质疑道。

“这是格罗夫纳板烟,八便士一英两。”他一边说,一边把烟丝倒一点出来放在手里,“花这一半的价钱,他就可以抽上上等烟了,由此可见他很有钱。”

我继续问:“那其他的呢?”

“他喜欢在油灯跟煤气喷灯上点烟斗,你可以看到烟斗有一边已经被烧焦了。如果用火柴就不至于这样了,火柴点烟是不可能把烟斗边烧焦的,不过在油灯上点烟就得另当别论了,这样烟斗是肯定会被烧焦的。而且我发现,烟斗上被烧焦的一侧是右侧,这说明他是一个左撇子。你也可以现在试试用煤油灯点烟,可以看出,烟斗的左侧是偏向火焰的,这是由于你习惯于用右手的缘故。当然,偶尔也会有例外,或许你会反过来做,但这只是很少的情况。所以,我就断定他是个左撇子。你看,烟斗的琥珀嘴部位已经被咬破了,这足以证明他身体健壮,牙齿也很好。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他已经在上楼了。接下来,让我们开始一些更有趣的探讨好了。”

没多大会儿,房门就被推开了,一个体形魁梧、壮硕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的手上是一顶褐色的宽檐呢子帽,一身深灰色大衣讲究又朴素。我估计他三十岁左右,但是事实上他还要再大上几岁。

他神色有些局促不安地说道:“很抱歉,我忘记要先敲门了。我应该敲门之后再进来的。但是,我现在真的是心乱如麻了,我为我的鲁莽向你们道歉。”他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好像头晕一样,身子一歪就倒在椅子上了。

“从你的状态来看,你已经至少有一两晚没睡过觉了。”福尔摩斯微笑地对他说,“无法入睡真的是很难受,它比整日工作还要累,甚至比玩乐更让人吃不消。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吗?”

“福尔摩斯先生,我迫切地需要你的指导。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我觉得我快要活不下去了。”那人痛苦地说道。

“你是想让我开导你吗?”福尔摩斯问道。

“不仅仅是这些。我知道,你非常有学识,阅历也非常丰富,所以,你一定能给我一些指示的。我指望着你能给我指条明路,告诉我,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他的话说得很混乱,毫无头绪,喘息也相当急促,声音也是哆嗦着的。他给我的感觉像是说话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但他还是尽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这对我来说真的是很难办,没有一个人想要对旁人诉说自己的家务事,更让人尴尬的是,我要和两个陌生人来讨论自己妻子的行径。这真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情!但是,我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向你来求救了。”

“冷静点,亲爱的格兰特?芒罗先生……”福尔摩斯缓缓地开口说道。

我们的客人一下子跳了起来,神情相当讶异。

“你说什么?”他大叫地问着福尔摩斯,“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我的朋友满脸笑意地说道:“下次你要是还想掩饰自己的身份和姓名的话,请记得把你帽里儿上的名字给去掉,或者是把帽里儿朝向自己。我要告诉你的是,在这间屋子里,我们两个人听说过各种千奇百怪、不可思议的事情,同时也很庆幸能够让那些忐忑不安的人得到安慰。请相信我,我也可以让你的心灵得到安慰。时间是很重要的,现在就不要再浪费了,现在就告诉我整个事件的原委吧。”

这位内心纠结不定的客人再一次用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神色依旧是痛苦不堪。从脸上的神色和身体的姿势可以看出,他的性格冷静、稳重、沉默,生来就有些自傲,情愿独自承受痛苦,也不愿意公开出来。过了一会儿,他那一直紧握的拳头做了一个坚决的手势,像是在鼓励自己说出来,然后开口说道:“福尔摩斯先生,这件事是这样子的:我和妻子结婚已经三年了。在过去的三年里,我们像任何一对普通的夫妻一样过着恩爱、美满、幸福的婚姻生活。无论是想法、话语,还是行动,我们都保持着高度的默契。但是在最近一段时间,具体是从上个星期一开始,我和她之间出现了隔阂。我慢慢地发觉,我对于她的生活和思想一点都不了解,她好像就是一个陌生人一样。于是,我们两个之间变得越来越冷漠了,我非常急切地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客人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等等,福尔摩斯先生,我得先告诉你一件事才能再接着往下说。我的妻子艾菲,她是非常爱我的。请你不要在这个上面想得太多。以前的她全心全意地爱着我一个人,现在的她比以前更加爱我。关于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我很清楚,也能够感觉到。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要想知道自己的女人是否爱他非常简单。但是现在我们之间存在了一个秘密,在弄明白这个秘密之前,我实在无法和她像以前那样生活。”

“芒罗先生,我需要知道的是真实的情况。”福尔摩斯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接下来,我会告诉你我了解的关于艾菲的事情。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带到美国去了,一直住在亚特兰大城内,也就是在那里,她嫁给了一个名声不错的律师——赫伯龙。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很年轻,只有二十五岁而已。不过,那个时候她已经是赫伯龙夫人了,还有一个孩子,只是她的丈夫和孩子都因为当地的黄热病而去世了,我还亲眼看到了她的丈夫赫伯龙的死亡证明书。丈夫和孩子的死亡给了她沉重的打击,并让她十分厌恶美国,所以她后来就回到了米德尔塞克斯的平纳尔,继续与她还没结婚的姑妈住在了一起。哦,对了,还有一点,她丈夫死去的时候给她留了一大笔遗产,估计有四千五百镑。她丈夫还活着的时候,非常会投资,那笔钱每年的利率有七厘。在她到平纳尔的第六个月,我和她相遇了,并且互相爱慕着对方。没过几星期,我们就结婚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我本人是一个做蛇商人,每年的收入也在七八百镑。在诺伯里附近,我们租下了一座每年租金为八十镑的小别墅,日子也过得非常惬意。我们住的地方在城市边缘,乡村风味十足,我家门前田地的对面还有一所小别墅。在距离别墅不远的地方,那里有一家不大的旅馆和两户人家。除了这些以外,只有前往车站的途中才有房子出现。除了夏季,其他季节我只会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进城去。所以平时我都会和妻子在乡下尽情玩乐。而事实上,在这个秘密出现之前,我们夫妇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

“在我继续说下去之前,还有些事你得先知道。她在和我结婚后就把全部家当交给了我,不过我并不希望她这样做。我的事业随时有可能因为一次失败,而让我变得一无所有。但是她再三坚持要这样做,我只好照办了。嗯,差不多是六个星期之前,她因为这事来找我了。

“她笑着对我说道:‘亲爱的杰克,当初我把那笔钱交给你的时候,你答应过,我只要需要,你就会给我,对吧?’

“‘没错,我说过。那些钱原本就是你的。’我不以为然地说道。

“她说道:‘现在,我需要一百英镑。’

“‘你要用来做什么呢?’我疑惑地问道。

“‘呃……’她顿了顿,开玩笑似的说,‘你不是说你只是做我的银行,帮我保管那些钱吗?你有听说过银行保管员会问顾客钱的用处吗?’

“‘在你需要用钱的时候,我肯定会给你。’我对她说道。

“她点了点头,说道:‘嗯,没错,我现在真的需要用这笔钱。’

“‘你真的不打算和我说这笔钱的用处吗?’我不甘心地问道。

“‘杰克,现在还不能跟你说,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告诉你的。’她央求道。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只能按她说的做了。这算是我们夫妻之间第一次存在一个秘密。我没有再说什么了,直接给了她一张支票。当然,这或许和后面的事情没有联系,但我还是觉得应该毫无保留地全说出来。

“对了,我刚才提到,我家别墅和对面的小别墅中间隔着一片田野。但是,如果你想去那个小别墅,必须先从大路上走过去,之后再从一条小路绕进去。平常没事的时候,我经常去小别墅那边散步,因为那里有一片非常茂盛的苏格兰枞树,在树丛中散步能让我感到神清气爽。最近八个月,这所小别墅一直都空着,真是太可惜了。因为那个小别墅是一座很漂亮的复式小洋楼,旁边还有一道旧式的游廊,别墅周围种满了金银花。我常常会在那里闲逛,并且经常幻想自己能住进去该有多好。

“咳,就是在上星期一的晚上,我在这条路上闲逛时,发现有一辆空篷车开到了那条小路上,一堆地毯和其他的用品也散放在游廊旁边的草地上。显而易见地,有新的主人要住进这所小别墅了。我慢慢地走过去观察着情况,就像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好奇着我们的新邻居会是什么样子的人。正当我往里看的时候,突然就感觉到,楼上的窗户那里有一张脸也在注视着我。

“福尔摩斯先生,因为我当时隔得有点远,并没有看清楚这张脸的具体样子,但是我已经觉得脊背上的冷汗直往外冒了。我当时的印象就是:它太吓人了,而且根本就不像是人的脸。我急急忙忙地走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偷窥我。可是在我靠近以后,那张脸已经消失不见了,好像是被什么人给拉进了黑暗中,刻意不让我看到。我一直在那下面站了五分钟来思考这件奇怪的事情,然后回忆了一下我对那张脸的印象。因为它距离我太远了,我无法准确地说出那到底是一个男人的,还是一个女人的脸庞,但是它的颜色让我印象极深。你们知道青灰色的白垩土是什么颜色吗?那张脸的颜色就是那样的,脸部肌肉生硬、死板,不自然得吓人。我心里感到非常地不踏实,思考再三,决定去拜访一下里面的新主人。我走到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门立刻就被打开了,一个身形高大、体态瘦弱的女人走了出来,她面容丑陋,令人生畏。

“‘你是什么人?’她开口问道,北方口音特别浓重。

“‘你好,我也是这里的住户,我住在对面。’我把头转了过去,朝向我的别墅点了点,继续说道,‘我刚刚看到你们搬过来,所以来看看你们需要什么帮助吗?’

“‘喂,我们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去找你的。’她说完之后直接关了门。我去关心她们,反倒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于是就变得非常生气,气冲冲地回了家。一整晚,尽管我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它,但脑海里都一直萦绕着窗口的那张脸孔和那个女人的粗鲁形象。但是,我决定暂时先不向我妻子说这件事。因为我知道她很胆小,遇到事情又容易冲动,所以并不想让她知道我遭遇到的事情。可是,在我睡觉之前,我还是告诉了她对面的小别墅已经有人住下了,不过,她什么都没有说。

“我睡觉向来很沉,为此我的家人还取笑我,说晚上根本没有什么办法能叫醒我。但是,就在那天晚上,我也不清楚是因为白天受了刺激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我睡得比较浅。在半梦半醒之间,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房间里似乎有人在走动,慢慢地我觉察到我妻子已经悄悄穿戴好了衣服和帽子,最后把斗篷也披在了身上。我假装是在说梦话一般,喃喃地说了几句话,以表示对她的这种行为的不赞同。我妻子站在角落里,烛光刚好照着她的脸。当我蒙蒙眬眬的双眼看向她时,竟然吃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之前从来没见过她有这种表情:脸上苍白无色,呼吸也急促费力,一边忙着扣身上的斗篷,一边还偷偷盯着床上,以确认是否惊醒了我。我非常确定,这绝不是她装出来的,而是高度紧张之下的本能反应。过了一会儿,她以为我没有醒,就蹑手蹑脚地从屋里走了出去。再过了一小会儿,大门合页开合发出的刺耳的吱呀声音传了过来。我一下子坐了起来,然后用手的关节处敲打着床栏,想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之后,我看了看枕头下面的手表,当时是凌晨三点钟。凌晨三点钟的时候,我妻子悄悄溜到外面去,她到底有什么事情呢?

“我足足在床上坐了有二十分钟,脑袋里面翻来覆去想着这件事,想要找出一些合理的解释。但是,我越想越觉得很心烦。然而,正当我还在绞尽脑汁思考这件事的时候,我又听到一声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然后我妻子就上楼来了。

“‘艾菲,三更半夜的,你出去干什么了?’我妻子一走进来,我就开口问道。

“可是没想到,她一听到我的声音,竟然吓了一大跳,猛然尖叫起来。她的反应比白天的事情更让我郁闷,因为我从中感觉到了一种深刻的歉疚之情。艾菲一直都是一个率真又坦诚的人,所以当我看到她偷偷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又在我向她问话时吓了一大跳,同时又慌乱不安的时候,我真的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心。

“‘杰克,我把你吵醒了吗?’她牵强地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接着说,‘真稀奇,我以为你一旦睡下了就不会被吵醒呢。’

“‘你半夜出去干什么了?’我不觉语气强硬了些,继续说道。

“‘你会感到奇怪,这很正常。’她平静地说道。但是,我发现她在解斗篷上的纽扣时,手却在不停地颤抖。‘也是,我以前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刚刚我突然觉得胸口闷得不得了,就想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如果当时我还待在屋里的话,恐怕我已经晕倒了。我只是出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到不再烦闷之后,我就回来了。’

“和我说话的时候,她一直都没抬头看我,声调也与平常明显不一样。很显然,她是在骗我。我没有回答,只是伤心地把头转向了墙壁,心中充斥着千百种不好的猜忌和困惑。她到底隐瞒了什么?她这么奇怪的外出又是去做什么?我觉得只要我一天不查清这件事,我就一天都不会安宁。但是,她已经对我说了谎话,再问下去应该也问不出什么了。后半夜里,我一直都是辗转难眠,想来想去,惴惴不安,到最后越想越糊涂。

“我原本的计划是第二天早上要去城里一趟,但是心中异常烦恼,也懒得去照顾生意了。我妻子好像和我同样心烦意乱,一整个早上,她一直观察着我的神色。从她那流转不定的目光可以看出,显然她也明白我并不信任她讲的话,所以现在也是焦虑不安,不知道要怎么做。用早餐的时候,我们彼此都没有和对方说一句话,之后我就马上出了门,一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清醒一下头脑,二来我要好好想想这件怪异的事。

“最后,我来到了克里斯特尔宫,并那里待了一个小时,等到下午一点钟左右,我才回到诺伯里。我回家的时候刚好经过那所小别墅,于是就停了下来抬头看向窗户,希望能再次看到昨天那张怪异又恐怖的面孔。在我站在那儿张望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里面走出来的那个人竟然是我的妻子。福尔摩斯先生,你能想象到我当时震惊的心情吗?

“当我看到她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我震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然而,当我的妻子发现我的时候,她比我更加地激动。霎时,她想要折回别墅里面,后来,可能是觉得无法再瞒下去了,就硬着头皮走到我面前。虽然她的嘴角挂着笑意,但她的脸色极度苍白,眼中充满恐惧,很显然,那个笑容是她硬挤出来的。

“‘嘿,杰克,’她紧张地说,‘你昨天不是说有新邻居搬来了吗?我过来看看他们是否需要帮忙。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杰克,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说道:‘那么,这里也就是你昨晚去的地方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激动地喊道。

“‘我现在已经完全确定,昨天晚上,你就是来这里了。你告诉我,他们是什么人,竟然需要你三更半夜去探访他们?’我对她大声喊道。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啊。’她继续解释道。

“‘我从来没有对你撒过谎,你怎么会忍心对我撒谎呢?’我难以抑制地喊道,‘你难道没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吗?我一定要进去看看,我必须把这件事搞个明白。’

“‘不,千万不要,杰克!就当看在上帝的面上好了,我请求你,不要去那里。’她激动得就快要抑制不住自己了,气喘吁吁地说道。当我已经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一下子冲过来拉住了我的衣袖,活活用蛮力把我给拽了回去。

“‘杰克,我由衷地恳求你,求求你不要进去,’她带着哭腔喊道,‘再给我几天的时间,之后我一定会把所有的事都跟你说清楚。假如你现在进去的话,对你只有坏处,没有一点好处。’后来,我挣脱了她的手,她又再一次用力抱住我,几乎疯了似的乞求着。

“‘杰克,我求求你了!’她疯狂地喊道,‘仅此一次,求你相信我这一次。我保证,你绝对不会为这个决定而感到后悔的。你要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我是绝对不可能欺骗你的。这个决定和我们以后的生活有很大的关系。只要现在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所有的事都会好的,但如果你一定要进去的话,那我们之间就都完了。’

“她是那么的恳切,又是那么的无奈,终于,我不再往前走了,举棋不定地呆站在门口处。

“‘我可以选择相信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才行,我保证,只有一个条件。’我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做这些事情。你可以选择不说你的秘密,但是,以后我不允许你再在晚上的时候出去,也不能再瞒着我做其他的事情。只有你能向我保证这一点,过去的事情我会忘了它,也不会再去追究什么。’

“‘我知道你一定会相信我的。’她重重地松了口气,欣慰地说道,‘我会按你说的去做的。现在我们还是回家吧。’

“她仍旧紧紧地抓住我的袖口,拉着我往回走。走的时候,我不甘心地又扭过头去望了一下,在楼上的窗户那里,一张铅灰色的脸也在朝我们这里观望。这个行为怪异的人究竟和我的妻子有什么秘密呢?前一天我看到的那个相当难看又粗鄙的女人和我的妻子也有关系吗?这是一个相当怪异的谜团。我心里很清楚,只要我没解开这个谜团,我就会一直痛苦下去。

“那天过后的两天里,我一直在家里待着,我妻子也遵守着我们的约定,没有踏出门外一步。可是,就在第三天,我发现了她不遵守约定的证据。我简直不敢想象,那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可以让她背叛自己庄重许下的承诺,甚至背叛自己的丈夫和她的责任。

“那一天我到城里去了,但是这次我没有乘三点三十六分的返程火车,而是两点四十的火车。在我刚进到门里的时候,女仆就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厅房里。

“‘太太去哪里了?’我问她。

“‘我猜她可能是外出散步了。’她答道。

“一时间,我的心里满是疑惑,就上楼去看她在不在家中。就在这时,我无意间看向了窗外,结果发现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个女仆正在田野里穿行,匆忙地赶向对面的小别墅。当时我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我妻子又趁我不在家到那个地方去了,并且还特别交代女仆,假若我回家了,马上就去叫她。顿时,我就气得浑身发抖,往楼下冲去,接着跑了出去。我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弄清楚,不能再让它来烦我们了。我的妻子和女仆顺着小路匆匆地赶回来,可是我没有站下来和她们说话。这所小别墅内部隐藏着一个秘密,就是它让我的生活被黑暗所笼罩,所以我发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这一切再继续下去。我径直走到了房前,连敲门的步骤都省略了,直接拉开了房门冲进去。

“楼下什么人都没有,厨房里炉灶上的水壶发出了咝咝的声音。一直大黑猫盘卧在一只篮中,我看了一圈,却没有找到那天给我开门的女人的踪影。我从一间屋子跑进另一间屋子,结果都没有看到一个人。之后,我又上楼上去了,这里的两间屋子也没有任何人。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这个别墅是空的。这里面的家具极为平常,装饰用的图画也很粗俗,只有那间我看见怪异的面孔的房间相对比较舒服和考究。可是,在我看到悬挂在壁炉台上的我妻子的一张全身照片的时候,我心中所有的疑问都爆发了,瞬间我就变得痛苦不堪。那张照片还是三个月前我要她拍摄的。

“我在室内待了一会儿,在确定没有一个人之后,才慢慢走了出来,可是心中却像压着千斤重担一般沉重。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妻子刚好走到前厅来,但是现在的我非常伤心,也愤怒到了极点,一句话也不想和她说,然后我就直接从她身边走过,走进了我的书房。在我关上门之前,她已经侧身进来了。

“她说道:‘杰克,对不起,我没有遵守对你的承诺,但是我相信,只要你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你是不会生我的气的。’

“‘那你就把你所谓的真相告诉我。’我说道。

“‘不,杰克,我现在还不能说。’她一下子激动起来,大声喊道。

“‘你现在还是不准备告诉我别墅里面的人的身份吗?那个你送给她照片的人又是谁你也不准备说吗?在你告诉我这些之前,我是不会再信任你了。’我愤怒地说完,然后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走出了家门。福尔摩斯先生,这些就是截止到昨天之前发生的事情。从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这也是我仅知的关于这件怪异事件的内容。因为这是第一次我和她出现矛盾,我也感到十分的诧异,更不知道要怎么去化解。就在今天早晨,我脑袋灵光一闪想到了你,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帮助到我,所以就急匆匆地来拜访你,一切问题都拜托你了。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请直接问我就好了。但是,我有一个请求:你先告诉我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我现在实在是太痛苦了,已经无法忍受了。”

这个人显然情绪很激动,整个事件讲得断断续续,不过我和福尔摩斯还是非常认真地聆听着这个怪异的故事。在他讲完之后,福尔摩斯坐在那儿,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安静地陷入了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我的伙伴终于开口了:“告诉我,你能肯定在窗户那里看你的面孔是一个男人的吗?”

“这个我并不能保证,因为我每次都是远远地看到那张脸,看得并不是很清楚。”这个人回答道。

福尔摩斯说:“很显然,你对这张脸没有什么好印象。”

“因为它的颜色实在是太怪异了,面容也死板、怪异。那次在我走近的时候,它还突然消失了。”我们的客人解释道。

“你说过你妻子曾经向你索要一百镑,这件事距离现在有多久了?”福尔摩斯接着问道。

“差不多快两个月了。”

“你有没有见过你妻子前夫的照片呢?”福尔摩斯问道。

“没见过。在那个人死之后没多久,亚特兰大失火了,把她的文件全都烧毁了。”他说道。

“可是她有她丈夫的死亡证明,你曾经看到过对吧?”

“没错,不过这是火灾之后拿到的副本。”他说道。

“你有没有遇见过认识她的美国人呢?”福尔摩斯说。

“从没遇到过。”他答道。

“美国那里也没有寄来过书信吗?”福尔摩斯继续问道。

“也没有。”他说。

“非常感谢。现在请给我点时间让我把整件事整理一下。假如那间别墅里面仍旧没人的话,事情就变得很棘手了。但是,我觉得那里面的住户极有可能是得到了提醒,所以提前躲起来了,而现在他们很可能已经回去了。这样一来,这件事就很容易查明白了。你还是先回诺伯里去吧,继续观察那别墅上的窗户,一旦你确定那里面有人了,先别冲动,给我们发一个电报过来就行了。我们只要一收到电报,就会立刻动身,要不了一个小时就会到达你那儿了。很快,这件事就完全清楚了。”

“可是,要是那所别墅还没有人,我该怎么做呢?”我们的客人仍旧不放心地问道。

福尔摩斯说:“如果还没有人,我明天就会赶过去,之后的事我会再和你探讨的。但是现在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你就不要再给自己徒增烦恼了。再见吧,朋友。”

“华生,我有些担心这件事的情况。”福尔摩斯送走了格兰特?芒罗先生之后,回到屋里的时候说道,“你对这件事有什么见解吗?”

“就目前来看,这件事挺棘手的。”我坦诚地回答道。

“哦,我想起来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面肯定有人在使诈。”我的伙伴激动地说道。

“可是,使诈的会是谁呢?”我疑惑地问道。

我的朋友说道:“那所别墅里不是有一间打扫得舒适考究,并且挂有他妻子照片的房间吗?使诈的人肯定就是住在那间房里的人。华生,窗户里的那张恐怖的面孔可不能忽视,这可真是一件有意思的案子,我一定要好好抓住它。”

“你又有了什么推论了吗?”我问道。

“没错,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的推论而已。但是,如果后面发生的事推翻了我的推论,那这个案件可就真的不一般了。我现在的认为是:别墅里面的人就是那女人的前夫。”福尔摩斯回答。

我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福尔摩斯说道:“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要怎么解释她那惶惶不安的行为,以及极力阻止自己的丈夫进入别墅里面的原因呢?以我来看,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在美国的时候这个女人结过婚,而她那时的丈夫可能染上了一些坏习惯,也可能是染上了让人厌恶的病症。她嫌弃前夫的身体,或是能力不足,最后终于抛弃了他,独自一人回到英国。她改了一个新的姓名,希望能有一个新的开始。她给现任丈夫看的死亡证明可能是别人的。他们结婚已经有三年了,她丝毫不用担心自己的事情被揭发。但是不久之前,她的踪迹暴露了:可能是前夫找来了,也可能是某个与他前夫有染的荡妇认出了她。他们就写信威胁这个女人,并索要了大笔的金钱。她给他们拿了一百镑,但他们还觉得少,就来到了她家附近。当丈夫向她说到新邻居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意识到那就是威胁她的人。于是,焦虑不安的她就在丈夫睡着以后,悄悄地溜出去和他们谈判。很显然,第一次并没有取得成功,所以,第二天早晨她又去了对面。就像我们的客人给我们说的那样,她出来的时候恰好遇上了自己的丈夫。也是在这时,她答应了自己的丈夫不再去那里。可是她一直渴望甩掉那些讨厌的邻居,于是两天之后,她又去了对面一趟,并且还带上了他们要求的照片。正当她和前夫谈判的时候,女仆却突然跑来报信,说她的丈夫已经回来了。她很清楚自己的丈夫一定会过来查看,就让他们暂时离开别墅,先躲进后门附近的枞树丛里。所以,她的丈夫进去之后才会是空荡荡的房间。我能肯定,今晚那房子里面应该就有人了。你觉得我的推论怎么样?”

“这也只是你的推测罢了。”我说。

“但是,它和所有的既定事实都能符合。就算一些对不上号的新线索出现了,我们还可以从头思考。只要来自诺伯里的客人没给我们提供新的信息,我们也只能在原地徘徊了。”福尔摩斯说道。

那位客人并没有让我等到许久,就在我们刚吃完茶点,他的电报就发来了。

电报上的内容是:


别墅里面的住户已经回来了,窗户里面的那张面孔还在。请你们乘坐七点的火车来,所有的事等你们到了再处理。


我们走下火车的时候,他早已在月台那里等待多时了。借着车站的灯光,我们发现他已经脸色惨白,忧心忡忡,身体颤抖。

“福尔摩斯先生,他们还在别墅里。”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抓着福尔摩斯的袖口,“我今晚路过那里的时候,里面还有灯光。我们应该马上就解决这个问题。”

天色变得异常昏暗,我们三个人一同走在树荫遮天的小路上时,福尔摩斯突然问道:“那么你现在有什么计划没有?”

“我准备现在就闯进去,看清楚屋里的那些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两位朋友,你们给我做下见证吧。”他坚定地说道。

“但是,你妻子曾经几次三番地警告过你,叫你不要探究这件事。你还是要不顾后果地进去吗?”福尔摩斯提醒道。

“没错,我已经决定了。”他回答道。

福尔摩斯说道:“好吧,我也支持你的做法。早点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也好免去那些无尽的猜忌和怀疑。所以,我们越早去就越好。当然,从法律上来看的话,我们的做法是不被允许的。但是,这件事值得我们去那样做。”

那天晚上,天色昏暗无比,我们一开始是在公路上行走的,后来在拐进一条两旁满是树篱的狭窄小路之后,天空开始落下丝丝细雨。格兰特?芒罗先生非常着急地朝前狂奔,我们也尽力踉踉跄跄地紧跟在他身后。

“那边亮灯的地方就是我家。”他给我们指着远处时隐时现的光亮,压低声音说道,“这边就是我说的那所奇怪的别墅。”

说话间,我们已经拐过弯道,到了那所别墅跟前。一缕黄色的灯光照射在地面之上,很明显,门并没有关紧,楼上有一个房间内的灯光非常明亮,把窗户照得亮堂堂的。就在我们看过去的时候,一个黑影从窗帘上移了过去。

“看,那就是我说的怪物!”格兰特?芒罗激动地喊道,“你们也亲眼看到了,那里确实是有人的。快跟着我来,真相马上就要揭晓了。”

正当我们朝门口走去的时候,黑影中走出来了一位妇女,金黄色的灯光刚好照在她身上。我站在背光的地方,根本就看不到她长什么样子,但是她的两只手臂高高地举起来,似乎在恳请面前的人。

“杰克!就当是看在上帝的面上,请你不要这么做。”她大叫道,“我早就猜到你会过来的。亲爱的,请你再信任我一次好不好,你再仔细想想,我保证,你是不会后悔的。”

“艾菲,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机会了。”他厉声喝道,“不要拉着我,我这次一定要搞清楚整件事。我的朋友也来帮助我处理它了!”他一把推开了妻子,我和福尔摩斯马上跟在他身后走去。门刚被推开,一位老妇人就冲到他前面,阻挡着他,可是他一把推开了她,很快我们就冲到了楼上的房间。格兰特?芒罗直接进到那间明亮的房间,我们也紧随其后过去了。

那是一间布置得舒服、温暖、精细的卧室,桌上和壁炉台各自点着两支蜡烛。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女孩模样的人趴在桌子上,她上身穿着一件红大衣,手上也套着长长的白手套。我们刚走进来的时候,她就立刻转过了脸。可是当她转过来的时候,我惊讶地叫了出来。她面庞的颜色是非常怪异的铅灰色,上面看不到一点表情的变化。刹那间,一切都清楚了。福尔摩斯微微笑了笑,伸出手探到小女孩的耳朵后面,之后她的脸上就落下一个假面具。她竟然是一个像黑炭一样黑的小女孩。在她看到我们惊讶的表情时,就非常开心地笑了出来,露出了白白的一排牙齿。看到她那滑稽的样子,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但是格兰特?芒罗却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她,一只手紧紧地按着自己的喉咙。

“太不可思议了!”他大声喊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让我来告诉你这是什么情况。”他妻子的视线朝屋内的人身上转了一圈,脸上是无比坚决而自豪的表情,接着说,“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这件事,但你一直逼着我说出实情,这样也好,我们必须用一个妥当的方法解决它。三年前,我的丈夫确实是死在了亚特兰大,但是我的孩子没死。”

“你的孩子还活着?”格兰特?芒罗惊讶地说道。

这时,他的妻子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大银盒,然后说道:“你从来没见过里面是什么吧。”

“我一直以为它无法打开。”格兰特?芒罗说道。

他的妻子轻轻按了一下盒子上的弹簧,盒盖立刻就弹开了。我们看到里面是一张温柔俊俏、文质彬彬的男人的肖像,不过他的脸上明显地可以看出非洲血统那独特的黑色。

“他就是我在亚特兰大的丈夫——约翰?赫伯龙。”他的妻子解释道,“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像他一般高尚的人。当初我要与他结婚的时候,我身边的白种人亲友都和我断绝了关系。但是在他活着的时候,我从未后悔过。唯一不幸的是,我们的孩子竟然继承了他父亲的血统,并不是像我,这也是白人和黑人通婚之后通常会发生的情况。而且我们的小露西竟然比我的丈夫还要黑很多。但是,不论她是黑皮肤还是白皮肤,我都会一直疼爱她,她也一直都是我的小宝贝。”一听到母亲的这些话,那个小家伙一下子就跑到母亲身边,依偎在她的怀中。

“因为她的身体比较虚弱,换个地方生活可能会让她更加多病,所以我才会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把她交给了一个苏格兰女人,她是我们以前的十分忠诚的仆人。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打算要抛弃小露西。但是,杰克,从我和你相识、相知到相爱之后,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告诉你——我有小孩的事情。上帝啊,请你原谅我吧,我真的害怕你会离开我,所以才一直瞒着你。你们两个人之间,我只能选择一个,我真是自私极了,放弃了我自己的孩子,选择和你在一起。这三年来,我一直都没有和你说明这件事,但是保姆会经常给我发来关于她很好的消息。可是,我实在是控制不了想念她的心情,我一直反复地劝说自己不要冲动,但是都没有用。虽然这么做很危险,但我还是决定让我的孩子来陪陪我,即使只有一个月也好。因此,我寄了一百镑给保姆,并且告诉她,我的别墅附近还有一所别墅,她们可以来这里住,我也不用和她联系。我还叮嘱她,白天的时候就让孩子待在屋里,并遮盖住她的脸和手,这样一来,即便外面的人从窗户那里发现她了,也不会传出邻居家里有个黑种人的风言风语。如果我没有这么谨慎的话,你可能也不会发现了。我是真的害怕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反倒做得有些过了。”

“那天晚上,你和我说对面的别墅里已经住进人了,原本我是打算早上再去看的,但我实在是兴奋得无法入睡,因为你平时睡觉都很沉,基本是不会被惊醒的,我就偷偷地溜了过去。可是没想到,你却发现了我的行动,接下来我的麻烦就一个接一个来了。第二天的时候,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但是你非常大度地没有追问下去。又过了三天,你直接从正门闯进了屋内,这时保姆和孩子悄悄从后门溜走了。今天晚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摆在面前了,你准备怎么处理我的孩子和我呢?”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握着,紧张地等待着格兰特?芒罗的回复。

一时间,客厅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过了十几分钟,格兰特?芒罗打破了沉默。他的回答给我留下了愉快的回忆。

“这件事我们可以在家里平静地讨论。”他缓缓说道,“艾菲,我虽然不是特别高尚,但我觉得比你想的那样还是好一些的。”

他把孩子抱了起来,亲了亲她的脸,然后,一只手挽着自己的妻子,一只手抱着小孩,转身朝外面走去。

之后,福尔摩斯和我也跟着他们从小路走了出来。此时,福尔摩斯扯了扯我的袖口。

他说:“我们还是回去吧,毕竟在伦敦可是比诺伯里这儿更有用处。”

整个晚上,他没有再对这个案件发表一句言论,直到最后他端着点燃的蜡烛走进卧室的时候才开口道:“伙计,下一次如果你觉得我太过于自信,又或者是办案时不够用心,请你能够轻轻地对我说一句‘诺伯里’,我一定会非常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