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当代文化背景下大众艺术的勃兴

大众艺术是大众文化的产物。大众文化（Mass Culture）这一概念最早出现在美国哲学家奥尔特加《民众的反抗》一书中，主要指的是在当代都市兴起的，以大众传播媒介为依托的，以大众性、流行性、娱乐性、消费性为主要特征的文化形态。

20世纪下半叶，在反理性、反传统的社会浪潮中，大众文化首先从西方国家开始风行，进而迅速在世界范围内蔓延。美国著名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尔认为：大众享乐主义思潮在当代的盛行是大众文化产生的社会基础，而享乐主义有它最适宜的文化方式，那就是流行艺术。流行艺术的特征是画面上没有紧张强度，只有诙谐和模仿。享乐主义时代是市场的时代，此时的知识变成了公式、广告标语和二进位数编制出来的信息号码。人掌握了这些号码，就能轻松自如地理解周围复杂的世界。[1]在市场经济时代，作为人类社会文化发展中最汹涌的一股潮流，大众文化极大地冲击着人们固有的价值观念、生活方式以及审美情趣，也使依赖于大众传媒的大众艺术成为这个时代最主要的文化存在方式。

1954年，英国艺术评论家阿罗威首先使用了“大众艺术”（Mass Art）的概念，后来它被波普艺术之父理查德·汉密尔描述为“大众的、短暂的、易忘的、低廉的、大批生产的、年青的、浮滑的、性感的、骗人的、有魅力的、大企业式的”[2]。美国理论家格林贝格（Clement Greenberg）在《前卫与通俗艺术》里指出，大众艺术是大众社会的产物。在工业化过程中，大量移民涌入城市，形成了新的城市居民，要求社会提供适合他们消费的文化。精英文化在这种环境下就不行了，为了适应这个新市场的需要，一个新的艺术形式被创制出来，这就是大众艺术。[3]在中国，大众艺术主要是指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大众文化语境下，受文化工业思潮盛行的影响，以都市大众为消费主体，以广播、影视、网络、通信、电子消费产品等大众传播媒介为手段，艺术性和商业性相结合、消费性与娱乐性相渗透的新型艺术样式。

在当代文化背景下，随着大众传播媒介的日益普及，大众艺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例如大众文学的兴起，使得作家创作由过去的崇高转向了媚俗，传奇小说、武侠小说、言情小说、推理小说、悬疑小说、网络文学等都受到大众的热烈追捧；再比如迪斯科、卡拉OK、摇滚乐的盛行，“与其说这是‘摇滚’，不如说是整整一个时代的感伤、迷惘、愤怒、忍无可忍的爆发……狂欢取代了压抑，愚昧变成了觉醒，音乐击溃了意识形态”；[4]电影、电视剧的核心不再是那些宏大的叙事，取而代之的是具有浓厚商业气息和符合大众口味的流行审美元素。

大众艺术具有以下几个显著特征：

第一，大众艺术是艺术性与传播媒介相结合的文化形态。

大众艺术是以大众文化为根基的。在大众传播媒介盛行时代，艺术由小众变为了大众，艺术向大众化演变已经成为当代艺术发展的重要趋势。艺术需要借助于媒介被传播，被大众所接受，大众传播媒介具有快速、灵活、覆盖面广等特点，因此，大众传媒就成为大众艺术的最有效的传播手段。大众艺术与传统艺术相比，最显著的特点在于对大众传媒的依赖性，前者关注的是符合普遍的趣味，而后者关注的是艺术自身的价值。

第二，大众艺术具有“震惊”的审美效果。

“震惊”最早是被本雅明纳入现代艺术的审美范畴，它是现代都市人们普遍具有的心理体验。“机械复制时代艺术的总体性规定就是震惊。在本雅明看来，震惊是一种现代体验，它和社会的急剧变化以及层出不穷地涌现有关，人们对此缺乏准备，因此产生了震惊”。[5]大众艺术的“震惊”不同于传统艺术给人的心灵震撼，在这个多元化的市场经济条件下，“震惊”可以通过荒诞、游戏或补偿的手法把人们从虚无、焦虑的社会现实中脱离出来，从而达到短暂的摆脱现实、逃避社会的目的。

第三，大众艺术是一种自下而上的艺术。

与传统艺术主要是一种自上而下的审美趣味不同，大众艺术产生于最普通的社会阶层之中，它对于传统艺术所强调的高雅与崇高并不关注，而是以满足大众口味为基本追求，以通俗易懂为主要特点，因此它属于一种自下而上的艺术。由于大众艺术是发源于平民大众的，它更具有随意性、自由性和开放性，同时也更容易受到某些流行思潮的影响和左右。从这个意义上讲，大众艺术良莠不齐、泥沙俱下，它需要高雅艺术来提升它的水平和层次。

第四，大众艺术具有娱乐性和时效性。

大众艺术为了迎合大众的口味，满足大众消费，适应快节奏的社会生活和发展迅速的大众传媒，就要不断以丰富多彩的内容和不断变幻的形式为人们提供某种娱乐和消遣。因此，大众艺术必须要合乎时宜，放弃以往艺术创作的严肃性，用虚幻和游戏的手法达到娱乐大众的效果。法国社会学家埃德加·莫兰在《社会学思考》一书中就指出了大众艺术的这一特点，认为大众艺术“同样是由大量的信息构成的。其特异的地方主要在于信息的无组织结构性，当前的信息总是摧毁掉前一堆信息，一种思潮流行一段时间就会变得过时。……这是一种不允许自省的文化，不仅仅因为后一个节目会排斥前一个节目，一片云彩会驱赶另一片云彩，还因为节目是在闲暇的时候，以消费的方式来看的，是边吃饭边看的，是在上床睡觉之前看的。这和听音乐一样，把音乐当背景声来听和听音乐是完全不一样的”[6]。

第五，大众艺术具有模式化、类型化的特点。

大众艺术表达的是大多数人的爱好和准审美观念，在一定时期内很难摆脱一种固定的样式，它和精英艺术的那种创新追求相去甚远。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所看到的那些畅销作品、票房高的大片和收视率高的电视剧，都有这一特点。琼瑶的作品开创了缠绵悱恻的言情模式，金庸的小说开启了环环相扣、引人入胜的武侠模式……一部作品一旦获得了大众的认可，必然会很快涌现出一批类似的作品。

[1][美]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文化矛盾》，赵一凡等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120-121页。

[2]参见杨深源、张弘昕编著《西方画论辑要》，江苏美术出版社1990年版，第696页。

[3]转引自《金庸小说作为大众艺术六论》，http://www.lwbao.com/yishulilunlunwen/jyxszwdzysll_498433.html。

[4]戴锦华主编：《书写文化英雄——世纪之交的文化研究》，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32页。

[5]周宪：《20世纪西方美学》，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53页。

[6][法]埃德加·莫兰：《社会学思考》，阎素伟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34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