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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艺术·审美——实践美学原理
1.10.3.4 第四节 语言艺术

第四节 语言艺术

语言艺术以语言来表现和传达审美经验。语言包括书面语言和口头语言。文学主要是书面语言艺术,曲艺则是口头语言艺术。

语言艺术的物质载体是语言,语言是一种物质、一种客观存在,离开了语言,语言艺术便不复存在。

语言与音乐一样,也离不开空间,但更主要的是依赖时间,因为语言是有序的。但语言又与乐音不同,它既可用于科学,也可用于艺术。当然,语言之用于科学与用于艺术,自是不同的。科学用语言来判断和推理,而艺术则用语言来描写、叙述和抒情。语言在艺术中的运用,经过历史的积淀,逐渐获得了与在科学中运用的不同的特色,那就是蕴含着具象的抽象、蕴含着感性的理性、蕴含着表象的概念。因此,语言艺术也可以说是利用抽象手段表现具象世界、利用理性手段表现感性世界的艺术,是名副其实的符号艺术。

既然语言完全出自人为而并非天赐,语言艺术是名副其实的符号艺术,它便具有无可比拟的弹性和灵活性。因为符号是抽象的概念,没有其他感性材料的排异性,因而可以无限制地互相结合。从语言艺术作品自身的规模说,它可长可短,可大可小。诗集中有许多都仅以一个词语为名,但已足以令人低徊咏叹不已。如《樵歌》《恶之花》《芦笛》等。反过来,《人间喜剧》九十一部、《卢贡—马加尔家族》二十巨册,人们不是觉得它们还可以增补吗?其他艺术形态有哪一种可以这样短到几乎如无,或是长到无穷无尽呢?再从它的对象看,语言艺术可说是无所不包、无所不写,具有无穷的广泛性。宇宙哲理(《旧约·传道书》)、天人关系(《吉檀迦利》)、宇宙构造(《神曲》)、地理历史(《水经注》)、自然景物(《白净草原》)、百货杂物(《欧也妮·葛朗台》)、动物植物(《布封文钞》)、神话传说(《荷马史诗》)、科学原理(《月界旅行》)、众生世相(《匹克威克外传》)、战争和平(《战争与和平》)、七情六欲(诗词小曲)、宗教热忱(《旧约·诗篇》)、梦魇幻觉(《古舟子咏》)……一句话,经过主体审美意识化了的整个宇宙以及其间万事万物,没有一种不可以用语言艺术来表现。

由于语言只是一种抽象的符号,要凭它来表现感性的世界,便产生了语言艺术的非直观性及间隔性。语言表示的只是种类的特征,而不是个体的特征,它不是以感性的形式出现,而是以抽象概念的形式出现,因而,物态化为语言符号以后的表象已不再是真实的表象、直观的表象,它与真实的表象隔着一层,它们之间有间隔。就这点说,一切文学形象都不可能具有感性的真实性。它们连镜中月、水中花的品格都比不上,因为它们连感性的影子都不是。至于具体地、真实地、直接地抒写情感,就更难了。象征派诗人们追求“内心最高真实”,除了对人类过去的“文明”之虚伪表示蔑视外,大概有意无意地也包含着对语言符号的非直观性的遗憾。

但是,这种非直观性又必须克服,否则,语言艺术便无法被人接受。而且,正是对这种间隔性的克服,给接受主体提供了一个创造和体验创造的机会。这种创造,这种对间隔性的克服,靠的就是接受主体的想象。诉诸想象、对读者和听众的想象发生作用,这就是语言艺术与运用语言的其他意识形态不同的根本点。从本质上说,想象就是语言艺术的运动方式,不论创造主体或接受主体参与语言艺术活动的方式都是想象。只不过创造主体的想象是负向的,即通过想象,使具象化为抽象,把个别的客体的感性特征转变为种类的特征的概念;而接受主体的想象则是正向的,即通过想象,再把种类概念中包含的信息,转变为新的个别的客体形象,使抽象还原为具象。就这点说,语言艺术对接受主体不带强制性,恰恰相反,它给接受主体以充分的创造自由、想象自由。正是这样,使得一切由文学名著改编而成的戏剧、电影或电视剧总是不能讨观众之好。观众去看一部由文学作品改编而成的电影,其实是希望看到自己想象中的形象的具体体现。但是,别人演的形象与他想象中的形象是不能互相代替、也是互相不可入的,因为它们都是自足的有机体,都是具有排异性的。于是,接受主体心目中的形象受到了冒犯和破坏。所以,有时同一个接受主体会觉得看电影不如读小说原著那么过瘾。这样,使语言艺术不仅对接受主体没有强制性,反而有依赖性。

这种对接受主体想象的依赖性,造成了语言艺术的形象的不确定性和多样性。因为每个人的每一项概念都是在自己特殊的感性经验基础上形成的,而每个人的感性经验绝不会是一样的。因此,在接受主体根据创造主体给他的符号而把概念还原为感性形象时,也是利用他记忆中的特殊感性经验来还原的。结果,他还原的形象与创造主体心目中的形象绝不可能相同,与其他接受主体心目中还原的形象也绝不相同,即所谓“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是,这些不同的还原的形象都是每一个使它复活的接受主体的审美创造,因为其中包含着接受主体合规律(原著中描写的特征)与合目的(接受主体自己的审美标准)相统一的审美理想,成为接受主体审美意识的自由形式。这点使得语言艺术不可能产生创造主体预期的审美效应,但是,也保证了语言艺术永恒的生命力,即使电影、电视艺术再发达,也无法把它从艺术天地中排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