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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
1.7.2 诗与音乐
诗与音乐

在宗教音乐里,歌词大半是一种家喻户晓的教义或是从《诗篇》 中选来的,所以歌词只应看作替阐明性的乐曲提供一种机缘……意大利人的音乐敏感值得人赞赏……

音乐与诗的关系,表面上就很明显,那就是两者都使用声音。只是前者表现得更为复杂,而后者相对简单一些。在诗里,声音的复杂性要求比较简单。首先,它不需要乐器发出来,只依赖人的语言即可。在组合方面,也不需要数学基础的繁复,将其丰富的韵,以音乐符号的形式表现出来,人类的一般交流语言,与专业的数学或音乐符号相比,更为简单。音乐或者数学或者人类的语言符号本身,是没有意义的,只是内含某些观念。语音作为感性材料,对它所传达的观念思想之类的精神内容并无必然的联系。一个观念可用这个音做符号,也可用那个音做符号,例如同一思想的各民族用不同的语言来表达。但声音在诗里就恢复了独立性。

在诗里声音不能象在音乐里那样,就如颜色不能象在绘画里那样,用来表达全部内容,音乐按照拍子、和声与旋律去处理内容的方式并不适用于诗,剩下来的大体上就只有字和音节的时间长短的配合以及节奏和声韵之类,这些因素并不是特别适合于表达诗的内容,而是一种偶然的外在因素,但仍采取艺术的形式,只是因为艺术不能让作品的外在方面任意采取任何偶然的形式。

诗所特有的外在客观因素既然不是音调,它究竟是什么呢?我们可以简单地回答说:那就是内心中的观念和观感本身。这些精神性的媒介代替了感性的媒介,成了诗的表现所用的材料,其作用就象大理石、青铜、颜色和音调在其它艺术里一样。

在诗里,主题或内容固然也要成为对心灵是客观的或对象性的东西,不过这种客观对象是用内在于心灵的东西代替此前其它艺术所用的外在现实中的事物,它只有意识本身中作为心灵所映照出和想像出的纯然精神性的东西,才获得一种客观存在。这样,心灵就在它的主体变成自己的对象,把语言因素当作工具,既用来传达,又用来直接显现于外在事物,这种外在事物仿佛是一种单纯的符号,心灵一开始就要从这种外在事物中抽脱出来而回到它本身。

在绘画里颜色及其组合,如果单作为颜色来看,固然无任何意义,是一种独立于精神内容之外的感性因素,但是单靠颜色还不能形成绘画,必须加上形状及其表现。形式(形状)由精神赋予生命之后,颜色才和形式发生联系,它们之间的联系比起语音和词组与观念之间的联系远较密切。

音乐并不用声音来组成语言的词,而是任声音独立地成为音乐的因素。因此,声音系统,就获得了独立自由而变成一种塑形方式。

声音系统固然和心情有联系,但是它所引起的只不过是一种朦胧的同情或者说共鸣。

诗所表现的情感、观感和观念,使我们也能对外在对象画出(想象出)一幅图形来,尽管诗既达不到雕刻和绘画的造型艺术的鲜明性,也达不到音乐的心灵的亲切情感,因而不得不求助于我们平常用的感性观照和无言的心领神会,来弥补它的不足。

在诗里这种作为材料和形式的内在观念究竟运用到什么上去呢?回答是:应该运用到一般精神旨趣方面的绝对真实的东西上去。这不仅包括绝对真实事物的实体性,即象征型艺术所暗示的或古典型艺术所加以具体化的那种普遍性(理念),而且还要包括体现这种实体性的一切特殊和个别的东西,因而几乎全部包括凡是精神(心灵)所关心和打交道的事物。因此,语言的艺术在内容上和在表现形式上比起其他艺术都远较广阔,每一种内容,一切精神事物和自然事物、事件、行动、情节、内在的和外在的情况都可以纳入诗,由诗加以形象化。

但是这样最丰富多采的材料并不因为一般都可形成的观念而成为诗,因为日常的意识也能用完全相同的内容来形成观念和个别具体化为一些零星的知觉,但不能因此成为诗。我们在上文就是着眼到这一点,才把观念称为材料和因素。这种材料只有通过艺术才获得一种新的形象,一种适合于诗的形式。这就象颜色不直接成为绘画的颜色,声音也不直接成为音乐的声音一样。这种区别可以概括为一句话:使一种内容成其为诗的并不是单作为观念来看的观念,而是艺术的想象。这就是说,如果艺术的想象把观念掌握住,用语言,用文字及其在语言中的美妙的组合,来把观念传达出去,而不是把它表现为建筑的、雕刻的或绘画的形象,也不是使它变成音乐的音调而发出声响。

意大利人的音乐敏感值得人赞赏。他们显出了很大的才能。席勒的诗歌本来不是为配乐而写的,谱成乐曲就显得很笨重不适合。如果音乐获得了适当的艺术演奏,听众们对歌词就不大理会乃至简直不理会,对于德国语言和语调更是如此。所以如果把重点放在歌词上,就不是走正确的音乐方向。举例来说,意大利观众在看到歌剧不重要的场面时,就聊天、吃东西、或是玩牌,但一听到一个突出的调子或重要的乐章开始演奏,每个人就又聚精会神地去听。德国人则不然,我们最感兴趣的是歌剧中王子和公主们的命运以及他们和随从、亲信和仆婢之类人物的谈话,甚至在今天也许还有许多人一听到歌声开始,就感到败兴,马上就闲聊起来。

在宗教音乐里,歌词大半是一种家喻户晓的教义或是从《诗篇》中选来的,所以歌词只应看作替阐明性的乐曲提供一种机缘,而这种乐曲其实是独立创作出来的,并不仅是为阐明歌词,它只是从歌词内容中采取一般性的意义,大致类似绘画取材于宗教故事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