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意大利绘画也经历过粗野阶段，但很快画家们抛弃了拜占廷绘画的那种匠人气，从呆板中解放出来。再后摆脱希腊的蓝本， 向普通人的个性领域拓展。使人与宗教内容的意蕴更加吻台。

我们在意大利绘画的自由发展里，找出艺术的另一种性格。

意大利绘画的大多数题材是《旧约》《新约》中的故事，以及殉道者和圣徒们的传记的内容，除此以外，希腊神话也是他们的题材，但民族史中的历史事迹，却很少被画家利用。

除真实人物造像之外，他们很少从当前的现实生活中取材。自然风景也用得很少，只有在晚期才看到一些个别的例子。

但是，在对宗教题材的构思和艺术处理上，意大利绘画特别强调生动的现实性，这一特征，使一切人物形象生气蓬勃。在精神上，神情天然、爽朗和悦；在肉体上，感性形式流畅而美丽。这种美单从美的形式来看，就已表现出天真纯洁、欢乐、处女的童贞、心情的天然优美、品格的高贵、想像力和一种充满着爱的灵魂。

在意大利绘画中，那些上乘的作品，人物的表情总有种动人的爽朗、鲜明、独立自持、不受干扰，这来自于人物内心的亲切情感——一个平静的无挣扎的灵魂，同时也来自外在形状和这种内心状态之间原始的（天然的）协调。 自然纯朴以外，也还有宗教的虔敬，这种虔敬以更加炽热的情感，完善内心生活，提高和美化内心生活，这些要素构成了意大利绘画的人物形象。

这种内心状态是灵魂的一个更幸福、更纯洁的天国。达到这个天国的道路，亦即从感性有限事物回转到神的道路，尽管也要经历过忏悔和死亡的深重痛苦，毕竟是较不吃苦费力的，因为所经受的痛苦只集中在心灵的领域，即观念和信仰的领域，而不降落到暴戾的情欲、倔强的野蛮性、顽固的自私和罪孽的领域，无须对神福的这些死敌进行搏斗去获得艰苦的胜利。这是一种始终在观念界进行的转变，一种哀而不伤的痛苦，一种较抽象的较富于心灵性的苦恼，只在内心世界里发生，很少外现为肉体的痛苦。

正象人们谈到器乐时所说的，器乐里应该有旋律和歌声，这种绘画就是出自灵魂的纯粹的歌声，一曲和谐的一气呵成的旋律，在它的整个形象及其形式上荡漾着。也正像意大利音乐在它的旋律和歌声里，纯粹的声音天然流转合拍，丝毫没有生硬勉强的痕迹，在每一个抑扬顿挫里仿佛就只有声音对它本身的欣赏在发生声响。意大利绘画的基调也正是这种满怀着爱的灵魂对它本身的欣赏。

我们在意大利伟大诗人作品里也可以发现这种亲切情感、爽朗鲜明和自由。在三联韵、抒情小曲、十四行诗和四行诗章里，都可以感受到以艺术方式安排的那种回旋往复的韵，以及满足平衡对称需要的声调就是一种自由怡悦的声调。

同样的自由在诗歌的内容里也可看到。但丁在由他的导师维吉尔引着走过地狱和净界时，看到了一些最凶恶的恐怖场面，往往泪流满面，但是仍平心静气地迈步前进，没有恐惧和忧愁，没有“这一切不应该如此”的那种烦恼和抱怨的心情，就连他所描写的打到地狱里去的那些人物也还是享到永恒生命的幸福（本来地狱大门上就写着我永恒地持续下去），他们就是那样的人，没有悔恨和希冀，不诉说他们的痛苦——这些痛苦对我们和对他们自己一样虚无漂渺，因为他们都要永恒地持续下去——他们所念念不忘的只是他们的主张和事迹，顽强地抱着和原先一样的旨趣不放，没有什么痛惜和渴望。

最伟大的意大利画家们，正是凭这种灵魂在爱中幸福地独立自由，他们对表情和情境的特征才能驾驭自如， 凭这种内心平静的翅膀，他们才能随意支配形状、美和颜色。在对现实生活和人物性格的最具体的描绘里，他们尽管完全停留在尘世里，往往只画出或像是只画出真实人物的造像，但是他们所画出的却是另一种太阳下的另一种春天的图景；是在天国里含苞吐艳的一些玫瑰。

意大利绘画对美本身所关心的不仅是形象的美，也不仅是在肉体形状上所表现的灵魂和它的爱融成一体的感性美，而是人物性格的每一形式和个性所表现出的这种爱与和解的特点，只有凭这种丰富自由而完满的美，意大利画家们才能在近代体现出古代理想。

论意大利绘画艺术的发展

意大利绘画并不是一开始就达到上述的完美水平，而是经历过漫长的道路才达到的。不过在早期意大利画师的作品里，最突出的特色依然是这种天真纯洁的虔诚，全部构思的宏伟意味，形式上的天然美以及亲切情感，尽管技巧的修养还很不完善。18世纪人们对这些早期画家不很重视，并且指责他们笨拙、枯燥、生硬。到了较近的时期，他们才被一些学者们和艺术家们从遗忘中救出来，但是却过分地赞赏和摹仿他们，不免把人们引向歧途。

在早期流行过一阵粗野风格之后，意大利画家们抛开了过去拜占廷人那种带有匠气的类型，掀起了一种新的跃进。尽管他们表现的题材范围还不是很广，主要的风格特点还是严峻、肃穆和宗教的崇高。但是西厄那派画家杜契阿和佛罗梭斯派画家契玛布伊就已企图学习采用透视学和解剖学的少量古代素描作品遗迹（由于早期基督教艺术特别是晚期希腊绘画的机械式摹仿，这种古代素描方式获得了保存），并且尽量按照他们自己所特有的精神对它们加以革新。

他们感觉到这类素描的价值，但是力求减轻它们的呆板僵硬，拿其中原来没有理解得透彻的面貌特征和实际生活来对照。这是意大利人摆脱传统定型，走向生动活泼和富于个性的表现方式的初步努力。

向前进展的第二步在于摆脱上述希腊的蓝本，在全部构思和艺术施工上走进凡人的和个性的领域，使人的性格和形体与所要表现的宗教内容意蕴之间的契合，更完善更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