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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
1.5.3 雕刻的精神和理想境界
雕刻的精神和理想境界

希腊人天生对神和人的谐和敏感。对神和人的这种完美造型的敏感是希腊人的天生的特长。他们的雕塑,成为古典艺术的中心。

大致来说,雕刻捕获一种惊奇感,精神把自己灌注到物质性的材料里去,通过这种物质材料塑造一种外在形状,使自己从中看出自己就摆在面前,并认出这种形状就是符合自己内在生活的形象时所感受到的那种惊奇感。

雕刻用来塑造形象的元素仍是占空间的物质,这种物质还处在原始的状态。这个阶段的精神和它的肉体并没有分开。还没有达到自为的存在。那类并不与肉体紧密相联的精神,主观性质的精神,纯粹的内心自在自为,就不能在雕刻这门艺术中得以表现。它只适宜于表现客观性强的精神,也就是说,具有实体性的不可磨灭的东西,而不是偶然的、暂时的、漂浮的东西。不与肉体的运动、表情相关的精神,是雕刻无能为力的。

雕刻把精神性渗透到肉体,它不能脱离肉体而存在。这就是说它的神性是寄予在自然性中的,无限性是寄予在有限性中的。它也尽力消除有限性,尽力表现出神性。因为有限性是偶然的实际存在,存在差异和变动。而神性,是不受时间影响的,不受有限世界的凌乱而痛苦的挣扎的影响,不受有限世界的杂乱运动与情景的影响,它是一种静穆、崇高安详和静止。所以狭义的主体人格,是与雕刻矛盾对立的。这个狭隘的世界,孤立个体的那种变动不居的个性,事件和情节,就被雕刻尽力的排除在外。比如对一个人复杂遭遇的描述、事迹、传记、认识、情感、思想、个人复杂的性格,主观的任意的偶然的偏见的,雕塑就无法表现。一切特殊的、细节的,都不是它的任务,它的任务是塑造普遍的精神特性,例如善良、正直、勇敢、明智之类。雕刻要的就是这类常住不变的东西,神和人身上的永恒的东西,脱净了一切有限世界的偏见,把永恒表现得通体透明。

论面相学

在古典型建筑里,房屋模仿人体骨架,同样,在雕塑里,人的形象成为基本对象。

虽然,从人的肉体上,艺术家可以发现出与神同在的普遍性一类东西,但人的躯体,总是有很大的特殊性,比如特点、姿势、习惯、各种情感、情欲、盛怒中的手和全身的颤抖、嘴唇的震颤之类等等,体现精神的具体联系,我们现在还不能找到牢实可靠的原则,归纳成系统。我们只根据经验知道部分的关系。

情绪心理学和面相学,企图揭示这一关系,企图对它进行系统的科学的描述,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结果。

在我看来,只有面相学有些重要性。情绪心理学研究某种情感和情绪由某种身体器官发生,例如说愤怒的位置在胆汁,勇敢的位置在血液。这种说法其实不恰当。尽管某种情绪与某种器官有对应关系,但不能说愤怒的位置就在胆汁,而只能说愤怒在身体上的表现主要是在胆汁上。情绪心理学的研究成果,很难被雕塑所应用。

雕刻对普遍性的精神的追求,我认为就有必要排除面部表情。

再深一步看,面相表情只是人的内心特点,是特殊的个别的情感思想和意志在面部的流露。是在特定的某种场合,在外在物或事的刺激下偶然感触的反映。比如我们在街道上,在城市里,当看到大多数人的仪表和面相时,看到他们的装饰和衣服时,如果有某些出类的新奇的就会引起人的注意。这时候面部表情就会出现变化:矫做的、妒忌的、 自满的、轻视的等等,就会出现在面相表情里。但这不是雕塑要追寻的东西,它不屑于这种偶然事物的获得和表现。

此外,还有很多面部表情的一大特征是易逝性,一霎时,来如影去如风,这也包含身体姿态,例如一瞬间的微笑,刚出现就被压下去的愤怒的眼色,很快就消失掉的嘲笑的神情等等,特别是眼睛和嘴在这方面有极敏捷的运动和本领,都能表现出心情变化的每一细微分别。

这类表情变化,对于绘画来说,是很好的材料,但用在雕刻上却是不合适的。在雕刻里,以上所说的那些情况都是偶然性,雕刻就是要排除偶然性,回到精神的必然王国。

论雕刻的理想境界

我们知道,任何一门完善的艺术都是从不完善发展而来的。一门艺术的象征阶段就是该门艺术的不完善阶段,例如小孩子用蜡或粘土来捏一个代表人的形象,所提出来的东西只是一个象征符号。艺术在开始也就象这样,是象形文字性的,不是偶然的任意画出的符号,而是一种略近似对象的素描,以便唤起想象。

到了艺术家能够按照他的理念自由创造,把天才的闪光浸润到作品里去,使所表现的形象新鲜而生动的时候,才带来了美的艺术的醒觉。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作品不再拘泥于对现成的东西的抄写,而是进一步把所要表现的精神体现于一个具有个性的形象中,使作品栩栩如生。

与象征型艺术相比,雕刻有两点超越了前者:一是主体的内容明晰,二是它的表现方式和这种内容意义完全吻合。

希腊的雕刻艺术达到了完美,有许多杰出的作品。在希腊作品中,面部特征明显,额和鼻的配合,额和鼻之间的线条(鼻直或微曲),都非常完美。荷兰生理学家坎泡特别把这个线条称为面孔上美的线条。他认为这是人的面部构造和动物的面部轮廓的主要差别。

在希腊人的面部轮廓里,精神特别流露在额头上,额头到鼻子之间有平缓的过渡,连成一气,使面孔的上下部之间显出一种柔和与平衡,一种美妙的和谐。鼻子由于和额头有了这种联系,仿佛更多地属于额头,因而被提到精神体系。

嗅觉仿佛侧重认识功能,鼻子通过皱缩的细微运动,极灵活地表现出精神方面的判断和情感。例如我们说一个骄傲的人鼻子耸得很高,看到一个年轻的姑娘把小鼻子往上一掀,就认为她表示轻蔑。

嘴也有类似情况。嘴一方面是用来解饥解渴的工具,另一方面也能表现思想情感之类的精神状态。动物的嘴用来鸣叫,人的嘴还用来说话、笑、哀叹等等,在这些情况中,嘴的运动本身就已经和运用语言来传达思想时的精神状态有密切的联系,能表现出人的喜怒哀乐来。

希腊人认为他们的面孔是真正的美,但是,人们也提出过反对意见。比如中国人、犹太人和埃及人就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相反的面孔结构才美乃至更美。我认为这种异议是肤浅的。希腊人的面部轮廓不应该看作是一个外在的偶然形式,而是它本身特有的一些更符合美的理想的理由:第一,这种面孔结构上的精神表现把纯是自然的东西推到了后面,第二,它尽量排除了形式方面的偶然性,并因此不墨守成规,排除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