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集中自己的力量，投入到对上帝的虔诚之中，把精神专注到抽象的悔改观念上去狂热地抵抗一切与他虔诚相对的有限事物，抵抗有限的世界。这也是基督。

爱是浪漫型艺术的重要母题。

爱是一种单纯的精神的美。这种美表现出一种单纯的亲切情感，一种心心相印。

神就是爱，因此他的这种本质自然会在基督的身上表现出来。在基督教里圣玛利的爱即母爱，最适宜于艺术题材，浪漫型艺术最成功的地方也在于此。那种沐神福的满足感、亲热情感、喜悦是那么的饱和毕露。个人与神在感情上的统一，在圣母的母爱里，也只有在圣母的母爱里才最原始地、最实在地、最生动地显现。所以圣母的母爱，才摆在最高最神圣的地位而受到崇拜和艺术表现。

但是在新教里，人们就反圣母崇拜，无论是在艺术中还是信仰本身，新教把圣灵和精神的内部和解看成更高的真实。旧教（天主教）侧重崇拜圣母，崇拜有形体的偶像；新教（耶稣教）则侧重纯粹精神方面，要求人与神在精上的完美契合，所以不重仪式外表和偶像崇拜。

基督教的三位一体说，即圣（父）、圣灵和基督（子）集三身于一体，圣灵乃是神的精神。这一形态，是对人的肉体存在的否定与消除。这就是说，神是显现为人形的。神的真实存在并不是这种直接存在，神是借了形体的壳，人体只是个空壳而已，而空的壳并不是真实的人。神的存在是精神的存在。这一存在把主体看成具有无限性质，而人的肉体是短暂的、脆弱的、易消失的。那个神存在于内心世界里，我们一般把它称为精神。它不仅具有永恒性，也具有无形的性质。

个别的单独的人，并不能直接就是神性的，而是有限的、人性的、人格的。人性的有限得到消除后，人便达到与神的和解。只有通过解脱有限事物，人才能抵达绝对精神存在的彼岸。

当人与神和解之时，将浮现一种团体精神，这种精神是在人的现实世界以内实现的。这就是浪漫型艺术建立的基石。

艺术形态大概有以下几种：尚未达到和解的灵魂，亦即那些单独的个别的主体，在直观的有限世界里过着罪孽、斗争和穷困的生活。他们永远有这样一个使命：寻找自己，企图与神达成和解。在基督赎罪史里，否定直接的个别存在，通过这种否定达到精神阶段，也只有否定个别主体的自然有限人格属性，才可能提升到神的自由之境。

有限性是怎样通过艺术实现否定的呢？一般通过以下三种方式实现：

第一是，重现基督的受难史，把肉体的受苦作为对象——也就是殉道。

第二是，心灵内部的转变，通过自责、内咎、忏悔达到内心的和解。

第三是，消除自然的寻常运动过程和事件，通过这种外在形态的否定（消除），以便显出神的威力和存在：因此奇迹成为表现对象。

殉道者们，心灵向往天国，否定尘世的一切，道德、理性、情感等等皆视为藐视之物。他们由此走向极端。

一个人集中自己的力量，投入到对上帝的虔诚之中，把精神专注到抽象的悔改的观念上去，愈是野蛮，他的力量愈大，狂热地抵抗一切与他虔诚相对的有限事物。反对人的一切情感、道德愿望、关系、倾向、职责、家庭的伦理生活。友谊、骨肉、爱情等等都被视为无稽之谈。国家等等诸如此类的关系皆是一种无聊的约束。而凡是尘世间的事情，只要没有信仰观念渗入其中，与它们达到统一，都是不值一谈的，卑不足道的。这是抱有一种抽象的宗教信仰情绪。

在另一种宗教里，印度人也行使着玄秘的苦行。但印度的苦行与基督全然不同，他们本质的区别在于，印度人要把自己引导到冥顽不灵和无意识的状态，而基督教狂热者，是把苦痛和对于苦痛的意识与感受当作真正的目的，他们认为在苦痛中愈意识到所抛舍的东西的价值，愈认识到自己对它们的喜爱，愈经久不断地关照自己的抛舍，他也就愈易达到他们要去的目的地。

人忏悔，通过自己精神和信仰对神的向往，就可以把自己身上的罪恶洗掉，把它们一笔勾销，使它们剥离主体，与主体无关。例如，抹大拉的玛利亚的故事就属于这一类。忏悔是宗教范围里最美的题材，意大利绘画是这个方面最优美的典范。一个无比美丽的女人，却是一个美的罪女人，她身体在各个方面的美，也正如她在悔改时的美同样具有吸引力。她得到了宽宥，因为她曾付出了很多的爱； 由于她的爱和美，她得到了宽宥，她感动人的地方在于她自己却为付出很多的爱而感到忏悔，她所流的泪表现出她心灵的敏感和优美。她付出过很多的爱，这并不是她的过错。但是她却相信自己是一个罪人，仿佛就是她的过错使她优美动人，因为她的敏感和优美本身只能给人这样一种印象：她在她的爱里是高尚的，显现出了深刻的心灵。

论奇迹和传说

奇迹在宗教艺术里有重大作用。我们在这里可以把奇迹称为直接自然存在的转变史。它与现实的区别在于，现实是一种摆在我们面前的平常的偶然的存在。平常的东西， 由于接触到了神的缘故，产生了变化，直接修改了特殊的外在的特征或细节，变成完全另样的东西，出现了不自然的事物， 自然事物的自然过程遭到了瓦解，一般人的常识遭到了颠覆。在这一情形下，人就不能再凭他的有限的观念去解释，就相信在这里可以认出神的出现，描绘这时他所处的心情就是许多传说的主要内容。

但我认为，神性的东西不可能在奇迹中出现，只有按照理性，按照神所制定的不可转移的自然规律，才能影响自然和驾驭自然，同时在这种自然中，也才有神的存在。它不会在神新造的世界中显露出来。只有在理性的永恒规律和原则里才能找到神的作用。所以，我认为传说不过是神秘、低级趣味、荒诞和滑稽可笑的，它只是将人的精神和心灵，引向离开自己和神的两个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