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个性并不是神，但包含着神的因素。古希腊艺术，是在人对自然的崇拜以后的转向。初期的人们以为，神是体积庞大的东西，形象丑陋， 力量无穷，来自天外……

第一个要点是贬低动物性因素，把它们排斥在美的范围之外。第二个要点是沥清了原来被看成神的自然要素，使真正的神独立出来，获得不容争辩的统治，这就涉及旧神和新神之间的斗争。第三，精神获得了自由权之后， 自然再一次获得了自由；不过，这一次，神的精神渗透进了里面。这些神可以把动物性因素摆在自己的周围，尽管只是作为外在的符号或标志。我想，这就是古典型艺术形成的草图。

贬低动物性

在印度和埃及，某些动物是被当作神受到崇拜的。动物昏暗的内在不受到崇敬是后来的事了。摩西就禁止人吃动物的血，因为他认为生命就在血里。把动物的崇高地位和价值降低，是进入古典艺术的门槛。

动物供祭 希腊人把牺牲这件事情本身看得很神圣，通过牺牲把自己奉献给神。他们的祭祀是盛大的。动物的骨肉总是一部分奉献给神，一部分自己留下吃。《奥德赛》里普罗米修斯的故事可以解释希腊文化的过程。普罗米修斯宰了两头牛，把两副肝全烧作祭供，把两条牛的骨头包在一张牛皮里，把肉包在另一张牛皮里，让天神选择。天神受了骗，选择了骨头，因为体积显得比较大些，这样肉就留给人了。所以在人把牛肉吃完之后，供神的那一份就放在同一堆火里烧掉了。但是天神把火从人那里夺去，因为没有火，肉的部分也就无用。这办法却没有生效，普罗米修斯把火偷走了，因为心里欢喜，回去跑得比飞还快，因此，像传说所说的，送喜信的人们到现在跑起来还飞快。

狩猎　猎杀动物被当成英雄事迹，赫克里斯猎杀狮子和九头蛇，麦勒阿格猎杀野猪之类，都是丰功伟绩，他们的名字甚至排在神的榜上。在印度，人们却把毁灭某些动物视为罪行，犯者就应该处死。再如伊索寓言里的甲壳虫，甲壳虫是一个古埃及的象征，在埃及人的宗教观念里，甲壳虫下的球形的粪团被看作世界球。在《伊索寓言》里，它出现在天神面前。

变形　贬低动物还表现在变形上，变形对自然是抱否定态度的。从精神的伦理方面来看，是将动物和其它无机物看成是由人沦落而成的形象。因此，埃及人把一些自然元素的神提高到动物层面，使它们获得生命。变形的情况恰恰相反， 自然事物形状被看作人所遭受的变形，为着要惩罚他的某种或轻或重的过错或罪行；这种变形被看作一种剥夺神性的灾难的痛苦的生存，在这种生存中人就不能再保持人形。

这里变形还是一种惩罚，在多数事例中，是对不敬神的惩罚。

旧神和新神之间的斗争

第二个阶段比上述贬低动物的阶段较高一级。按照基督教的观念，神是自然界和精神界的创造主，因而被视为不能在自然中有直接的存在，因为他只有从自然存在退回到他本身，作为精神的绝对存在，才是真正的神。 自然是一种对立，一种界限和范围。

按照古典型艺术的要求， 自然力量也被贬低。个人的个性并不是神的，他只是部分地包含着神的因素，古典艺术不是人格化而是主体性格化。神谕就是通过自然事物把神的形象突显出来。

这些有神性的个体的发祥地和基础，是他们出生和活动所必有的前提——他们是些旧神，不同于新神。人格化要素的出现，独立自足的人的精神个性以及它的人的形状，获得地位以后，这种变革形成了古典神的起源史中的关键，这便出现了新神与旧神的斗争，在希腊神话中已经明显地表现出来。具体就是巨灵族的崩溃，宙斯为首的神族的胜利。

旧神和新神之间的斗争

在古典型艺术中单纯的自然现象不再受到崇拜，既不象古波斯人那样向石油矿和火祈祷，也不象埃及人那样把神仍看作不可思议的、神秘的、无声的谜语，而是把神看作有知识、意志的主体；能凭自然现象向人类启示他们自己的智慧。古希腊人就是本着这个看法去向多多拿神坛求神谕，问他们是否可以采用来自蛮族的那些神的名字，神谕回答说：“用它们。”

神们宣谕所用的符号大部分是很简单的。在多多拿，这些符号就是圣橡的响声。流泉的细语以及起风时铜器的震动声。在德罗斯，用的是桂树的响声。在德尔斐，风吹铜鼎的声响也是决定性的预兆。除了这些自然声响以外，人本身也是神谕的喉舌。他失去清醒的理智，进入灵感状态，弄得神魂颠倒；例如德尔斐的女巫受地下迸发的蒸汽麻醉，弄得神智不清，就说出神谕，或是求神谕的人在特罗浮尼乌斯崖洞里看到一些幻象，对这些幻象进行解释，就得到答案。最著名的神谕是知识之神阿波罗，不过他宣示意旨时所采取的完全是暖昧的自然的形式，隐晦而含混，模棱两可。人作为无知者和有知的神对立，所以人也是在无知中接受神谕的。

在古典型艺术里用神谕形成内容，使神谕占重要地位的不是雕刻而是诗，特别是戏剧体待。

旧神与新神的差别　初期人们信奉巨灵神，他们以体积的庞大著称。这来自天体和地球的威力，并没有精神伦理的内容，是些面貌丑陋、庞大，尚无形式的神。像印度人或埃及人幻想出来的那样，他们是些怪物，吞吃自己的子女。这些，我想是因为人们对自然世界的恐惧而产生的。

普罗米修斯，在由旧神到新神的转变过程中占着重要的位置。他本是巨灵族中一个的神，他关照人，把火带给人类，他让人们从事各种技艺的发展。这一指向这在巨灵神中是没有出现过的。

旧神的没落　人从自然里解脱出来，逐渐成为自然的胜利者，开始明朗舒畅地对待自然。从历史的实际情况来看，这个转变表现为由自然人改造为具有法治的情操，即具有所有制、法律、宪章制度和政治生活的社会人的前进过程。从神的永恒的观点来看，这就表现为通过具有精神个性的神们来战胜自然力量。

在天神的战争里，巨灵族旧神的挫败和新神们的胜利，从此新神们就获得了稳固的统治，各方面得以发展。巨灵族旧神们遭到放逐，被迫住在大地里层，或是像海神那样，在这明朗欢乐的世界的黑暗边缘上徘徊游荡着，还有其他的旧神遭到各种惩罚。例如普罗米修斯被钉在什提亚的山崖上，一只无餍的老鹰在吃他的那副吃了又长的肝。汤塔路斯在阴间被一种永不可解的渴病所折磨，希斯福斯永远被迫把石头推上山顶，而那石头却永远不断地滚下来。象征自然力量的旧神世界被瓦解。那些混乱的、离奇古怪的、不明晰的东西被瓦解，怪力乱神遭到了惩罚。希腊人具有神明的正确的感觉力，他们并不把对空阔渺茫的追求看作人类的一种最高理想，像我们近代人那样。

凡是还没有足够的精神性的漫无节制的观念的东西都没有地位，本身还没有显出明晰意义的东西就须退回到黑夜里去。明确的精神和形式便是美，是永恒。

另一个现象是，被否定的旧神，却在古典艺术里得到部分保存。只有狭隘的犹太民族神才不许自己身边有其他神，这位苛刻严峻的民族神是很狂热的， 由于心怀妒忌，下令叫人把其他的神都看作伪神。在佛教里也存在这种状况。希腊人的伟大在于，他们从一切民族中发现了他们的神。

秘密教仪 旧神也保存在秘密教仪里。希腊人用秘密教仪的方式保存旧神。在爱琉什斯的教仪里，任何参加的人不准把在传授典礼中所学习到的东西说出来。事实上，保密不说出的原因，只是因为本来就是初造的模糊的象征意义，并没有什么深刻实质和智慧。

新神的自然基础 希腊人从来不把单纯的自然的东西看作神性的东西。他们有一种明确的看法：是自然的就不是神的。这一点，隐含在他们的神的概念里。特别是在追溯新神们的起源史之中，我们就容易认出古典理想中的神们所保存的自然因素。例如在朱匹特身上就有些特征涉及太阳，月神第安娜含有大自然的公共的母亲的意义，爱斐苏斯的主要内容是自然、生殖和营养，这也表现在她的外形方面，特别是胸膛乳房部分。但是这种特点在希腊女月神阿特米斯身上完全不突出了，她是一个射杀动物的猎女，显出一副青年女子的美丽的形象，只是半月形的弓和箭还使人回想到旧女月神色里尼。女爱神阿弗洛狄特也是如此，愈追溯到她在亚洲的根源，她就愈接近自然力量。等到她来到希腊，她就显出魔力、秀美和爱情之类的精神个性。女谷神色列斯也是以自然繁殖为出发点。文艺女神缪斯是以泉水的流声为自然基础的。宙斯是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