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

叶梦得

九月望日⁽¹⁾，与客习射西园⁽²⁾，余偶病不能射。客较胜相先。将领岳德，弓强二石五斗⁽³⁾，连发三中的⁽⁴⁾，观者尽惊。因作此词示坐客。前一夕大风，是日始寒。

霜降碧天静，秋事促西风⁽⁵⁾。寒声隐地初听⁽⁶⁾，中夜入梧桐⁽⁷⁾。起瞰高城四顾⁽⁸⁾，寥落关河千里⁽⁹⁾，一醉与君同。叠鼓闹清晓，飞骑引雕弓。

岁将晚，客争笑，问衰翁。平生豪气安在？走马为谁雄？何似当筵虎士⁽¹⁰⁾，挥手弦声发处，双雁落遥空。老矣真堪惜，回首望云中⁽¹¹⁾。

［词人简介］叶梦得（1077－1148），字少蕴，号石林居士，苏州吴县（今属江苏）人，迁居到湖州乌程（今浙江湖州）。生活在北宋与南宋之交。靖康之难后，两次担任建康（今江苏南京市）留守之职，曾为岳飞率领的北伐队伍做支援补给工作。他学问渊博，精熟掌故。前期词风婉转清丽，后期词风简淡雄杰。

［注释］

(1)望日——月亮圆的那一天，指农历每月十五日。

(2)客——指门客、部下、幕僚。

(3)石（dàn）——计量单位， 120斤为一石。斗（dǒu）——计量单位，十斗为一石。三石五斗，即300斤。

(4)中的（zhòng dì）——射中目标。的，箭靶的中心目标。

(5)秋事——这里指捣衣、赶制寒衣等。缝制衣服前，先将布料铺在平滑的砧板上，用木棒敲打，以求柔软熨贴，便于裁制，称为“捣衣”。多于秋夜进行。

(6)隐——同“殷（yǐn）”，形容声音振动。

(7)中夜——半夜。

(8)瞰（kàn）——俯视。

(9)关河——山河。

(10)虎士——即勇士。

(11)这句的意思是北望沦陷在金人统治下的中原地区。

赏析

九月十五日，词人与他的僚属一起在西园练习射击，他因为生病，不能亲自参与，只在一旁观看。僚属们互相比拼，争先恐后。其中武将岳德，手持一张三百斤的强弓，连发三箭，全部命中，观者无不失声惊叹！此情此景，令词人十分感慨，于是挥笔写下这首词作。前一天晚上刮起了大风，天气骤然变冷。词作便从这浓浓的秋意写起：

寒霜降落，深碧的夜空寂静高远，家家户户都在赶制寒衣。似乎是那此起彼伏的捣衣声催来了肃杀西风。夜半时分，寒风乍起，似乎连大地也受到了振动，梧桐树枝叶纷披，鸣响不已。起身登上高高的城楼，俯瞰四周，只见千里山河一片凄凉冷落。这生命凋零的深秋，不能不让人心生悲感。为了摆脱这消沉的愁绪，且让我们举起酒杯，放怀一醉，暂时忘却一切。醉梦中，忽闻鼓声迭起，清晨的习武场上，将士们飞身跃马，力挽雕弓。可叹我年华将老，在座的宾客谈笑间，问我这衰颓的老者：“当年如虹豪气是否还在？曾经飞马引弓、驰骋疆场，还有谁比你更加勇敢？”啊！如今哪里比得上眼前的壮士，挥手挽弓，弦声响处，一对大雁从远处的高空坠落。想想自己，年纪老大，时不我待，遥望北方沦陷在金人铁蹄下的中原大地，内心充满焦虑和遗憾！

这首词从深秋天气骤变，引出岁华摇落的悲秋之感。接着，又借习射场景的描述，以多层对比，突显自己年华渐老的悲凉，虽满怀报国杀敌、收复失地的雄心壮志，却英雄老矣，壮志难酬。全篇笔力雄健，沉郁豪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