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驿⁽¹⁾

文天祥

草合离宫转夕晖⁽²⁾，孤云飘泊复何依。
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
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
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³⁾。

［注释］

(1)金陵——今南京。驿——驿站，古代专供来往官吏中途住宿、换马的地方。这首诗是文天祥被捕后被押往北方，途经南京时所作。

(2)草合——指被荒草埋没。离宫——行宫，皇帝出行时临时住的地方。

(3)啼鹃带血——传说远古时蜀国国王杜宇亡国后化为杜鹃鸟，悲鸣不止，以致口中出血。

赏析

昔日的宫殿已经荒草萋萋，笼罩在夕阳的余晖里；我如同一片四处漂泊的孤云，哪里是我此生的归宿？山河依旧，城里的百姓却大多凄苦流离！这遍地洁白的芦花，和我一样容颜苍老；曾经停歇在屋檐的燕子，如今又去了哪里？也许，从此告别江南，再也难回故土；但我死后定会化作啼血的杜鹃，魂归故里。

这是文天祥的泣血之作，沉郁婉转，弥漫着家国巨变后的沧桑和哀愁。前四句描写了一幅战乱后金陵城荒芜破败的景象：行宫凋敝，荒草四合，残阳如血；孤云漂泊无依，芦花如霜似雪，燕巢倾覆，何以家为？这里看似信手拈来，然感人至深，品味之间可见诗人匠心。首先，诗歌寓情于景，借景抒情，“荒草”“落日”向来是诗中最常用的亡国意象。“离宫荒草”与“孤云无依”两两相对，寄寓着诗人深深的亡国之痛和个人命运寥落无依的哀伤；其次是反衬，颔联用山河依旧反衬人民在战乱中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悲惨境况，这是大镜头、大写实；第三是多处用典，但用得自然晓畅，如“旧家燕子傍谁飞”一句，化用唐代诗人刘禹锡“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一诗的诗意，抒写国破家亡、社会巨变的悲哀，结尾则化用“望帝魂化杜鹃”的传说，表达诗人对祖国誓死不渝的赤诚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