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早晨，能让她如此急迫、牵挂；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早晨，能让她如此情深意切，填词抒怀以歌。

这是一个雨停风过之后的春天早晨，李清照从沉睡的梦境中醒来，她或许记不起来昨夜梦中遇到过什么，可她却清楚地记得“昨夜雨疏风骤”。好大的风，好急的雨，把一个本来非常温馨的夜晚，搞得十分惊心动魄。时值仲春，正是院内海棠花开得最繁闹的时节，脆嫩的花枝，能经得起这狂暴的风雨袭击吗？她不免有些担心。她几次要起来去察看，无奈风雨太大，没能如愿。怜花惜春的她，起初是嗔怪风雨的无情，百花盛开的春天，需要的是润物细无声的小雨，怎能经得起这雨疏风骤的肆虐。从自然界的风雨无情，她想到了世态人生的炎凉，想到了自己丧夫的不幸遭遇，想到了在小阁深闺的苦闷无助，她想到了很多很多。可谓是思绪万千，难以入眠。她只好借酒销愁，用酒浇灭心中的块垒，用酒麻醉躁动的思绪。这风雨之夜的酒，会给在外飘零的人以安慰，能够让愁情满胸的人得以释怀。虽然是自斟自酌，她居然也喝多了，在醉意蒙眬中沉沉睡去。许是“浓睡不消残酒”的缘故，她睡来时，已是风雨过后春阳东升的早晨。可能是她对海棠花太爱的原因，昨夜的那份惦念依然悬挂在胸，她还没来得及睁开惺忪的睡眼，就迫不及待地“试问卷帘人”关于海棠花的情况。正在启户卷帘的侍女并不了解主人的心事，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不由自主地向外看了一眼，“却道海棠依旧”。经过暴雨洗刷的海棠，显得更加富有生机，粗心的侍女并没有感觉到海棠细微的变化，很随意地回答了主人的问话。然而，富有生活体验的李清照，已完全想象出风雨过后的海棠会是一副什么模样。海棠是喜水的植物，一场风雨过后，它的叶子自然会变得肥硕许多，它的花也会随之凋谢许多。这是个常识性的问题，难道你不知道吗？对侍女的回答显然不是太满意，便带有几分否定地语气对侍女说：“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她含蓄而巧妙地点破了海棠风雨过后的变化。如果不是一位对海棠有很深感情和很深了解的人，是不会作出如此准确、如此精巧的判断的。我们可以想象，作为爱花的李清照，每次风雨降临时，她都会有同样的牵挂。受这种牵挂的驱使，每次风雨过后，她也都会急不可耐地走到海棠花旁，做一番巡视，察看这花会有怎样的变化。绿肥红瘦，无疑是她对遭受风雨摧残后海棠花的最形象概括。这一次相信她还会走到海棠花前，施予她的千般怜惜与万般疼爱，细看又肥了几多，又瘦了几许。

牵挂海棠花雨藉风揉的不止李清照一人。早在唐朝时有一位叫韩偓的诗人，写过一首《懒起》的诗：“昨夜三更雨，临明一阵寒。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这里诗人写出了对海棠花沐雨经寒的牵挂之情，他似乎担心海棠经不起风雨的侵袭，会花凋香消随风去，便做侧卧卷帘看究竟。当然，这里的看也可以理解是一位懒人的好奇行为，从中并没有让人感觉到他对海棠的关注有多急迫。与此不同的是，李清照自己没有侧卧卷帘看，而是发问于卷帘的侍女，这在客观上缩短了获取结果的时间，显得她比前者更急迫地想知道雨后海棠的情况。再就是她用绿肥红瘦，准确地描绘了海棠花历经风雨的微妙变化，她的细腻体会与完美表述，更是前者难以企及的。这里没有要贬低前者的意思，只是想说明李清照对海棠花的情更浓、更深、更切。

如梦令

李清照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

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