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天空是否有悲情的归雁飞过，我们无法回到那个时空去做一次追索。那时的江河是否有过载着伤别的兰舟划过，我们可以从宋代词家柳永的《雨霖铃》一词中得到求证。或许唯有它能告诉我们，兰舟上的伤心人曾经历过一次什么样的不舍离别。

在一个“寒蝉凄切”的孟秋时节，宋代大词家柳永，要离开汴京游访他乡，带着万千不舍，与在秦楼楚馆、恣情游宴中结识的旧恋情人，在长亭进行一次痛苦的告别。此时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刻，离别人不堪“对长亭晚”，神情黯淡，心感凄凉。夜色帷幕，藏不住长亭离别人的悲情忧伤。他们相互注视，默默凝望。凄惨的泪水，暗暗流淌。他们的不舍和依恋，感动了上苍，潇潇秋雨，伴着他们的泪水从天而降。

心凉又遇天寒，一场“骤雨初歇”后，他们的不舍心境又陡然增添几许凄怆。尽管心爱的人在此为他摆下饯行的美酒，但依旧不能激起他的兴致，唤起他的奔放。“都门帐饮无绪”，美酒难入愁肠。酒入愁肠愁更愁，何必用酒抚情伤。况且，在这都门外，长亭边，无处不伤感的地方饮酒，他没有心思，也不会酣畅。哪怕是再美的酒，喝下去也不能触动他的衷肠。只能增加他的内心痛苦，让他的别恨多一缕愁情，多一层感伤。

这边浓情难倾“留恋处”，那边“兰舟催发”缓缓要起航。他们只好匆忙割断留恋，忍痛收起感伤。离别的时刻，他们彼此克制，试图留下一副灿烂的笑脸给对方。然而，惜别的离情使他们难以保持平静，别恨的忧伤无法不显露在他们的脸上。他们“执手相看泪眼”，久久地凝视，久久地端详。他们相握的手不肯轻易松开，要把彼此的爱意传导、留藏。贮满泪水的双眼不舍眨动，唯恐泪花滚落，模糊眼前的时光。他们彼此本想再表白一句心愿，“竟无语凝噎”，难述衷肠。是太过激动，还是太过忧伤。那些爱恨别情，莫非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化解成泪水、化解成永远的惆怅。那些千言万语，莫非就这样无奈地被阻隔于口，壅塞于心房。他们最终也没能说出心中那句来自肺腑的话，怀着遗憾分手告别，带着忧伤走向他乡。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此一去，他茫茫然不知前程如何。那千里烟波中会有重重磨难，那暮霭沉沉中会潜伏着种种曲折。此一去，他要历经巴山漫漫风雪路，要跋涉楚天浩阔江与河。此一去，一程远胜一程，一程更比一程坎坷。

渐行渐远的柳永，也渐渐从痛苦的别离中冷静下来。离恨不只我独有，“多情自古伤离别”。伤离惜别，自古皆然。哪个有情人没经过离别的痛楚，哪个多情人没为离别而感伤。“更哪堪冷落清秋节”，最让他不能承受的是，离别竟会是在这样一个冷落的清秋季节。没有春风的抚慰，没有夏日的温情，只有晚秋的萧瑟。一路上，他受伤的情感，只能伴随冷落的清秋一起哆嗦。苦酒愁情，凄凉情感，他在痛苦中醉入梦乡。他不知“今宵酒醒何处”，但愿不是在那“杨柳岸”，所看到的也不应是“晓风残月”。当然他更不知明朝痛苦到几时。“此去经年”，没有她的陪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他不会有心思去领略，也不会有兴趣去观赏。再美好的景致，都将化为虚幻，他都会视而不见。没有她的陪伴，“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他为不能一路同行享有浪漫而惋惜，他也实在不堪承受这一路独行的孤寂。

他的词作没有告诉我们，这次远游，是否遇到过让他赏心的良辰好景，是否遇到过令他悦目的千种风情，这里自然也无法进行探究。有一点我们可以推测，他的离情别恨一定是耿耿于怀，深深地影响他的情感。这恐怕就是他的词总陷入缠绵悱恻，使他成为一代婉约词家的一个理由。

雨霖铃

柳永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