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是一个山民，他对山中早行会觉得很平常，每一天的生活都是从早行开始的，早行是他一天劳作的序曲。

如若是一个游者，他对山中早行会有许多新奇，每一次出游都会历经几次山中早行，每次山中早行都会让他的旅途变得更加鲜活生动。

如若是一个诗人，他对山中早行会生发许多感慨，每一种景物，都会触动情思，或为感物而喜，或为睹物而悲。山中早行最容易启动诗人的情怀，最容易让诗人的灵感出壳。

作为晚唐诗词兼具的大家温庭筠，他自然属于第三者，他以一个诗人和词人的特有情感，对他从长安到襄阳途经的商山早行，有一种特殊的感触。我们不妨循着他《商山早行》诗中所描绘的情景和意境，穿越一千多年的历史时空，作一次探访。

他寄宿的商山夜晚可能是宁静的，或许他睡得很香甜，做了许多回家的梦。当然也可能是聒躁的，山中鸟兽的啼叫，加上小店的过于简陋，他感觉很不适，他的梦是在几次失眠、几多伤感之后的迷离中做的。因为要早起赶路，他睡得并不踏实。他寄住的小店，无疑是一个车马人兼住的大车店似的旅店，以至当人们早晨起来辞店赶路时，出现“晨起动征铎”的喧闹。牵马套车铎铃响，行人早起赶路忙。大概是思亲归家心切的缘故，一旦踏上归返之途，都显得是那样的迫不及待。当然也不排除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出门远行的，他们似乎不愿告别妻儿老小，脸上挂着几分悲伤，行动中也显露出几分留恋。“客行悲故乡”，从行色匆匆的旅客身上，都会感觉到他们心中都怀有一份牵挂和一份忧伤。故乡在每个征旅者心中都占有十分显赫的位置，故乡在温庭筠的内心又何尝不是沉甸甸的呢？

从“鸡声茅店月”的描述中，我们感觉到温庭筠所寄住的旅店显然是一个山村野店。这茅草店很简陋，无处不显露出山村小店特有的原始和自然。寄住在这里的早行旅客，不用担心贪睡误时，报晓的鸡鸣，会催促你准时上路。当然也不用担心早行路暗，从东山跃起的月亮，会给早行的你送去光亮。更让人感觉不同的是，这茅店前铺满霜花的板桥上，会给早春晨起行走的人留下最难忘的一行轨迹。“人迹板桥霜”，多么清晰的一幅画，它记录下早行人的辛勤，也留下早行人的行踪。与板桥霜花轨迹相连接的是“槲叶落山路”。凌春吐出的槲树芽顶掉枯叶，飘落在山路上，像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踩上去软软的，发出沙沙的声音。进入槲树遮天的林间道，天色变得有些灰蒙暗淡，好在有“枳花明驿墙”，使得这夜色很浓的山路并不显得太过昏暗。洁白的枳花，给月色朦胧的山路平添许多亮色，也让早行的赶路人心头一亮。温庭筠对眼前的情景并不陌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走在这样的山路上，他可能想到仕途的坎坷，想到屡试不第，想到人生的落魄，但他想得更多的是故乡。“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不知是昨夜梦回杜陵老家的原因，还是眼前之景牵动了他的思乡之情，他想到家乡的堤岸曲折的池塘，想到浮游在池塘里的野鸭。这里有他许多美好的回忆，有他童年的无忧和快乐。走在这样的山间小路，虽然谈不到有多艰辛，可是由于心情不畅，他还是感到有许多难以言表的沉重。如果有一天再回到那里该有多好，一切烦恼都会随之抛掉。

商山早行，真实地表达了温庭筠对人生、对仕途、对故乡的许多感慨。他没有跳出他所描绘的北方山村野店寒春早行图之外，他是这幅画中之人，以其真实之感，表真情之意。是“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的一幅情景俱佳的千古诗作。

商山早行

温庭筠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

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