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殚精竭虑

被去除毒腺的眼镜蛇咬过、排练时误中石坚重拳、拉伤大腿肌肉……即便如此，李小龙也要事无巨细地参与其中，对每场戏、每个镜头都力求尽善尽美，每日与剧组人员工作十几个小时，每周工作7天，如此满负荷运作了3周，将所有的外景拍竣。对于李小龙的工作态度，《龙争虎斗》的剪辑师科特·海斯切勒说：

李小龙让我受益匪浅，他在影片中的连续镜头值得我学习。他的速度像闪电一样快，所以，他的一切动作都很完美。他在开始进攻前几乎没有任何信号，也没有任何暗示。他拥有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能力。有时，一个动作需要拍摄10~15遍，但他却从没表现出疲倦。我剪辑时，看着他一遍一遍地做动作，我都觉得累了。

故此，为了此片殚精竭虑、憔悴万分的李小龙在结束拍摄前，体重已骤减20磅，精神面貌也较开拍初期出现了巨大的变化。乔宏回忆起李小龙当时的状态时说：

……公司的面包车送我们回家。李小龙住在九龙塘，我住在沙田。因为这样，她们会先送他，然后才送我。途中李小龙说：“乔宏，你从没到过我家，不如来我家，让我招待你，我会送你回沙田。”我说：“可以啊！”而他也告诉我一些其他的事。他说：“我订了一辆劳斯莱斯敞篷车，它会在年底到港。到时我们会到处去兜兜风。”等到我们到他家门口时，他在睡觉，太累了。有个人把他叫醒说：“喂，你到了。”他转过身，以困倦的眼神和声音对我说：“乔宏，改天好吗？我实在很疲倦，我不认为我可以好好招待你。不如改一天？”我说：“好的，没有关系。”

琳达也回忆起当时李小龙的健康状况令人担忧：

闷热潮湿的天气，神经高度紧张，体力严重透支，再加上背部的伤——李小龙脱水失重，已经到了警戒线，令人担忧……他一连多日拍片劳累，身体的各项指标已经到他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了。还有，他的食品摄入量看起来是很充足，但他却像火炉一样散发着自己的能量……我们在洛杉矶居住的早些年间，他就开始对健康食品和高蛋白质的饮料感兴趣。他还喝大量的自制混合果汁，是我用榨汁机把蔬菜和水果里的汁榨出后，他自己配制的。他吃所有可以食用的维生素药片，幸亏他及时认识到大量服用药剂可能会导致不良和危险的结果，才有所减少。在香港，他喝蜂蜜和新鲜橘子汁，因为他出汗太多，尤其是工作时。

当美方人员回酒店用餐时，李小龙依然在片场与工作人员一起吃盒饭。3月6日，全体剧组还为导演过了生日。为了影片的质量，一向守时重诺的李小龙也不得不在圣芳济书院校际运动会结束将近半个月后才匆匆赶来作为颁奖嘉宾为获奖者补发奖杯与锦旗。

尽管有关李小龙与人打斗的传言有很多，但他毫不在乎，大多数的所谓“挑战”的流言都是无中生有。李小龙曾在《龙争虎斗》片场接受了一位临时演员的挑战，这也是李小龙在港期间唯一一次承认的公开比武。对于这次比武，后来出现众多衍生版本，已无法查证，以下摘举的是当时作为目击者之一的沃尔的说法：

……那家伙最后（从墙上）跳了下来，他的块头比李小龙大，相当魁梧，两人开始过招，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有两下子，他动作很快又很强壮，但他显然想要伤害李小龙，李小龙也毫不留情，他把对方踢得七荤八素，痛扁了一顿，把他逼到他跳下来的墙边，用手臂锁喉，用膝盖扣住对方，继续把他打得满脸是血，让那家伙知道谁是老大。等到他收手，对手也不想再战，然后李小龙说就当没发生过，你回去墙上吧，所以也没把他解雇，他没有恶意，但是显然让那家伙知道谁是老大。

根据时任华纳公司幕后花絮摄影师的黄堃对克劳斯说，他向华纳上交的20多盒花絮胶片中就录有这段，但是在华纳片库内已经找不到这些影片了。

在拍摄期间，李小龙也曾与沃尔以“寸止”规则切磋过，每次都是李小龙以点数获胜。而当沃尔看到李小龙近身时便忙不迭地急速后退，依然被李小龙打到或踢到。

沃尔曾遵照李小龙的指令，飞赴洛杉矶，带领一班黑带弟子拍摄萨克森在黑森林里的打斗场面。不过这段戏之后被李小龙在香港重新拍摄。

李小龙与洪金宝在片头那极为超前且极具隐喻性的比武，被后人极尽溢美之词。在青山寺，李小龙扮演的李先生与乔宏所扮演的师傅关于武术的哲理性经典会话折射出了李小龙当时所达到的武学境界。

剧情的结尾处需要有一些海军陆战队队员参演，当时正好有一艘美国船只停泊在香港，于是经过交涉，其中一些海军经允许持真枪参与拍摄。

进行内景拍摄时，布景非常有东方特色，保罗·海勒也运用他的专业美术知识，在美女的背上绘上了许多说不清到底是否含有东方元素的绚丽图案。为了赶进度，李小龙一度住在自《猛龙过江》拍摄时期就从东英大厦特意搬迁至此的办公室里。最令人敬佩的是，石坚扮演的大反派韩先生在不中不西、不伦不类的宴会大厅说着一口并不流利且断断续续、节奏感极差的英语，这对已经60岁的他来说是一个挑战，而他一句句地练，最终很好地完成了拍摄任务。

影片中，最为诡异的布景当属韩先生的玻璃迷宫。克劳斯夫妇在浅水湾的一家餐厅用餐时，忽然受到了餐厅中镜子的排列启发，从而设计出这个“玻璃迷宫”的经典打斗场面。拍摄时，一共用了7000块镜子，整个摄影棚被布置得好像在异次元空间里一样，诡异的气氛令人极度压抑，工作人员拍摄几个镜头后便要跑出摄影棚，回到现实中来缓缓神，呼吸点新鲜空气才能继续工作。

李小龙在影片中还展现了他对传统武术器械的精准掌握。在潜入韩先生制造毒品的地窖侦查时，李小龙被守卫发现，在对付这些守卫时，他先后接连用上了长棍、短棍、双节棍，令人叹为观止。而在与韩先生的连场打斗戏里，他的面部、躯干被韩先生右手那只可更换兵器的假手所安装的虎爪、排刀 “划伤”多处，留下道道血痕。翘起手指，身上布满血痕，这也成了李小龙的经典造型之一。

李小龙如此卖命工作，是想拍出一部高质量的电影。他并非完全是为了钱而拍戏，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段在美国的艰难岁月，所以，他决定不能让家人再面临经济上的不稳定状态，这是他生活的目标。

随着影片拍竣、上映日期的迫近，李小龙越来越显得焦虑万分，他也不知道《龙争虎斗》在美国上映后的反响会怎么样，他把自己的前途全都押在了这部影片上。他在封镜后依然忙于《死亡游戏》剧本的修改；还被不负责任的港媒所报道的那些真真假假的传闻所困扰；他上街时，总会受到围观；他很没有安全感，他觉得在香港，谁都不能相信了。他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琳达说：

他很喜欢《当我死去时》（And When I die）这首歌，尤其是在死亡中才能寻找到平静这一部分，那就让日期来临吧。他提到过一两次“可能死亡才能让我真正平静”。

弗雷德·温楚布认为：

李小龙很强壮，但同时也很孤单，他和别人都保持一臂的距离——你无法上前一步认识真正的李小龙……那时候在香港，他没有找到这么一位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我认为，如果你想认识真正的李小龙，只有一个时刻，那就是他和儿女们玩耍时……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琳达，他不相信任何人。琳达是李小龙唯一的谈话、信任和爱护的对象——她就是李小龙的一切。

1973年4月11日，英语配音的《唐山大兄》在美国首次首轮上映，首轮放映影院主要是大城市，拷贝150个。随着影片的热映，到了28日，第二轮放映时，包括所有次要影院在内，一共有450家影院放映。也就是说，在没有“跑片”制度的美国，每家影院一部拷贝！

这对于李小龙、嘉禾公司甚至是当时的国产片来说，绝对是个值得纪念的大日子。这一切，还要从黎巴嫩的热映说起。本来，大家都对该片不抱太大希望，院方只是暂定播映两周。但四周过去了，依旧盛况空前。为了能如约让《教父》上映，不得不忍痛将《唐山大兄》下档。此时，另一家黎巴嫩影院看到商机，与嘉禾公司洽谈，取得播映权，继续播放，盛况依旧。结果，《唐山大兄》的总票房超过了《教父》！另外，配上意大利语的《唐山大兄》在罗马上映12天，收获40万美元，相当于当时港币200多万，也算不错的成绩。这一切，都应该归功于嘉禾公司与国泰在伦敦开设的发行公司。美国制片商自然不甘落于人后，毅然引进该片，配上英语，将此片在全美做首轮公映，无意间改变了中国电影只能在唐人街上映的现状。同时，全美八大电影公司中的五家公司——华纳、米高梅、二十世纪福克斯、哥伦比亚、联美竞相邀请李小龙拍戏。华纳公司看好《龙争虎斗》一定大卖，便趁着近水楼台之利，已着手为李小龙准备下一份合同：为华纳拍摄5部电影，每部片酬15万美元。当时已经在写《神龙》，这部戏将由华纳与嘉禾公司联合摄制。但因李小龙辞世，于是嘉禾公司在1974年将其改编成《铁金刚大破紫阳观》，由乔治·拉赞比和茅瑛主演。

在此之前，李小龙就片酬问题与泰德在越洋电话中争论了4个小时，他认为自己每部电影应该拿到100万美元，但泰德认为，好莱坞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位顶级男明星才有资格拿到这个数目的片酬。

4月17日，科本作为二十世纪福克斯代表飞赴香港，与李小龙对《无音箫》剧本进行洽谈。李小龙、邹文怀、何冠昌等人前往机场接机。科本在港的短暂期间，与邹文怀、李小龙进行了洽谈，李小龙最终拒绝了科本的建议。他的理由是，《死亡游戏》尚未拍竣，需要先拍完才能做决定，但是什么时候拍完自己也不知道；8月份，《龙争虎斗》就要在全美上映，华纳已经为他安排了盛大的记者招待会，自己还要主持首映礼，5月份就要飞去美国做宣传，无暇脱身。但他表示，保留与二十世纪福克斯合作的可能性。同时，李小龙准备在5月份赴美时，与华纳讨论几个剧本，回港后再决定下一步的动向。

大约在此时，李小龙打电话给在美国的姐姐李秋源，让她回港当他的经纪人兼会计。正在照料生病的老母的李秋源则表示，等到母亲病情稳定后就回香港。没想到，这是两人最后一次通话。

琳达看见丈夫如此忙碌，曾试图劝说李小龙休息：

当他等待《龙争虎斗》一片的发行时，他又去为《死亡游戏》剧本而忙碌，并开始考虑那些报价。那时，我试图让他放轻松些……事实上，我的劝说对他毫无用处。在这段时间里，他坚信自己在工作时就是在放松。我相信他太全神贯注于工作，他非常享受他在工作时做的事。萨克森看见小龙的生活时形容说“他忙得像陀螺”。他像旋风一样忙碌，当他原本所制定的目标完成后，很快又被更高的目标所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