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比武黄泽民

大约在此时，旧金山精武分会迎来了一位从香港来的名叫黄泽民的青年武师，虽然此人默默无闻，却是清末少林派武术大师顾汝章的徒孙，练过少林拳、太极拳、形意拳、罗汉拳等。

黄泽民被当地武术界人士认为是响当当的人物。他们把这个与李小龙同年的武师的武技吹捧得非常之高。而这位刚来不久，住在唐人街的“大师”不过是在杰克逊街640号的咖啡馆里（现为“上海饭店”）做服务员端盘子。而这间咖啡馆与李小龙刚来旧金山时所居住的公寓近在咫尺。

这时，李小龙带着几个弟子应邀来到旧金山格兰特大街1021号的新声戏院（现为购物中心）做了一次表演，免不了对传统武术会有一些批评和嘲讽。观众中有黄泽民的弟子，他们把所见所闻都添油加醋地告诉了黄泽民以及当地武术界的武师们。这些武师们听说李小龙不但是个武术名人，还在未经他们同意的情况下私自开设了武馆，出版英文武术书籍，等于将武术的秘密泄露给外国人，还敢肆意批评传统武术，简直是一点江湖规矩都不懂。于是，他们一致授意黄泽民去挑战李小龙。一旦李小龙输了，就要立即关闭武馆，不得再教授外国人功夫。这样，武术的秘密将得以保留，当地武术界与黄泽民的名头也会因为打赢了这么一位功夫名人而更为响亮。尤其是黄泽民，将会成为当地武术界的一张名片、一块金字招牌。

无论当时黄泽民是否自愿，他都必须与李小龙比武。于是，黄泽民先让自己的一个朋友，功夫教头大卫·陈在他与李小龙之间来回传话，想让李小龙接受挑战。李小龙一开始百般拒绝，并告诉他：“如果一个白人真的想打败中国人，未必要用武术，他们还有其他的办法来做到这点，因为他们的个子生来就比我们大，体格也比我们强健。”但是旧金山武术界执意要比武，大卫·陈也趁机火上浇油，挑拨是非。最后李小龙实在忍无可忍，接受了挑战，并让大卫·陈转告黄泽民，让他来奥克兰，把这件事做个了断，但是当时并未定下确切比武日期。

临近年底，李小龙接受了好友艾德·帕克的安排，带着伊鲁山度一连4天进行了20场表演，等回到奥克兰时已是疲惫不堪，还患上了伤风感冒。比武当天，回到奥克兰的李小龙与琳达、严镜海一起为武馆做了大扫除。就在准备一起外出用餐时，黄泽民带着6名弟子闯入了武馆。不是冤家不聚头，两条出生于同年的“龙”竟然不期而遇，那以下事情的发展也就顺理成章了。

在武馆里，穿着功夫衫的黄泽民在重申了比武缘由后，递给李小龙一幅华丽的中国式卷轴，上面签满了中国武师的名字。他想以这种形式让李小龙退缩。谁料李小龙根本就没上他的当，当即要求比武，这反倒把黄泽民吓到了，于是他推辞说自己不过是代表旧金山武术界而来，并提出，在比武时不得攻击某些部位，设立了种种规则，这样无论胜负，谁都不会受太大的伤。李小龙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是你们向我挑战的，那就应该由我来制定规则，那就是——没有规则，放开了打！来吧！”骑虎难下的黄泽民只能摆出架势，准备开打。

考虑到李小龙身体状况欠佳，竞技状态也大打折扣，严镜海便提出欲代师出战，但被李小龙断然拒绝。于是，严镜海便自觉地担任起了琳达的贴身保镖，关注着馆里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的一举一动。

李小龙向对手发出一通连环快拳，黄泽民被打蒙了，他的那些弟子见状不妙，立刻要求比赛中止，但被严镜海严词拒绝，并示意比武继续。突然间，丝毫没有接招的黄泽民转身便跑，从一间房间跑进去，又从另一间房间跑出来，李小龙不得不满屋子追着打他，这让比武变成了一场闹剧，李小龙的大部分的拳只打在了对手的背上，有一拳打在了黄泽民的后脑上，李小龙的手立刻就肿了起来。而黄泽民在跑的时候挥舞着的双臂划破了李小龙的脖子，这也是李小龙在此次比武中唯一受的伤。黄泽民曾有几次转过身来，似乎想摆出架势，但旋即又跑。

长达3分钟的“马拉松赛跑”过后，双方都已筋疲力尽，李小龙使出最后的一点力气，终于追上了这个一米八的瘦高个，用锁技将其摔倒压在地上，举着拳头用粤语怒吼道：“认不认输？”“我认输！”黄泽民用粤语回答。李小龙又让他在大家面前重复了一遍，这才揪着他的衣领，强行撵出了武馆。黄泽民的那些所谓的弟子们也一言不发，沮丧地离开了奥克兰。

多少年后，琳达在她的回忆录里不无鄙夷地描述黄泽民当时的狼狈样：

……小龙依然很愤怒，他拖着黄泽民，把他撵出了武馆。我认为在这之前还没有一个武者被吓成那样。从那以后，旧金山的武术社团再也不敢威胁小龙。

这场对李小龙具有历史意义，甚至是他一生转折点的“比武”，发生在1964年12月。

李小龙双手抱头，坐在武馆后门的楼梯上陷入了沉思。这次比武，虽然自己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赢了，但其实并不那么令人信服和满意。他意识到，他没能在数秒内就一鼓作气打败对手，这说明他的身体状态远远不够理想，耐力也不够。他开始认真分析这次比武，寻找各种能提高效率的方法。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咏春拳的单一风格和技术上的局限性限制了他的发挥。更重要的是，他那容易暴躁的脾气直接导致了心态失衡，在比武时分析局面的能力下降。1965年8月7日，李小龙在香港写信给严镜海：

……至于“奔跑者”的武馆，那只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浪费时间——那是健美体操！我越是想到我没有把他打死，就越是气愤!如果我不着急，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那个家伙就什么也不是！

琳达同意这种说法：

实际上，挑战者和他的武术前辈们是鼓起勇气来挑战小龙的，他们要求小龙停止向外国人授武，小龙气得快发狂了。他比武时满怀怒气，心烦意乱，非常愤怒，他并没有平复怒气并去把对手打败，只是一味猛攻。这也是他从战斗中学到的一节哲学课，如果你的心中充满怒气，就会被它打败。所以你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对“是什么”做出反应，不要被接下来的动作是什么，战斗将如何继续，以及一切的情绪所困扰。

当他明白了这个道理后，他开始探索各种新的步法，对传统武术进行反思，开始逐渐摒弃咏春。

被吹捧得过高的武师与李小龙比武居然输了，这让旧金山武术界很没有面子。为了挽回声誉，黄泽民去了一家中文报社，刊登李小龙比武失败的声明，同时将比武经过黑白颠倒，混淆视听。甚至有报纸登出了李小龙被杀的消息。很快，李小龙与黄泽民比武的消息就流传开来，一开始，李小龙否认有过此事，黄泽民也否认自己失败。但纸包不住火，坊间某报纸则报道说，黄泽民不希望此事再出现在报纸上，如果一定要重赛，那必须是“举办”一场公开比武，让大家自己亲眼看看结果。

手下败将居然还敢口出狂言，看到报纸的李小龙气得怒发冲冠，跑去报社要求撤下这篇报道，还直接驱车前往黄泽民工作的咖啡店。当李小龙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在给客人倒咖啡的黄泽民见到李小龙，吓得把咖啡全洒了出来，扭头便跑到厨房里躲了起来。

许多唐人街武师们得知消息后，纷纷质疑这场比赛：一个刚来美国的中国移民，之前连李小龙一面都没见过，就去挑战他？凭什么？

冯天伦开车来到奥克兰需要两小时，所以他当天错过了比武。事后，严镜海就此事专程致电冯天伦，诉说了比武经过。李小龙接过电话，对冯天伦说：“伙计，我需要更多的角度，直线攻击的效果对于移动的目标实在有限。”冯天伦则对李小龙提出建议：“小龙，去练练勾拳，上勾拳和交叉拳，这对你有帮助。”

一直对拳击怀有浓厚兴趣的李小龙被冯天伦的话点醒了，3个月前的宏伟构想此刻被极速推进。几天后，当冯天伦到奥克兰进行每周的日常训练时，他发现李小龙在严镜海的地下室里戴上拳击手套，对着一根悬挂着的铁链进行步法训练，他就像穆罕穆德·阿里那样进行着移动。在此之前，李小龙用的一直是咏春拳的警戒式，而这一刻开始，李小龙的警戒式开始逐渐由咏春改成了拳击，一个崭新的李小龙以及他那独特的武术体系开始孕育，不久便会破茧而出，震惊武坛。据杰西回忆，李小龙在西雅图岳母家的一次生日聚会上，曾花了三四个小时与他讨论这次比武以及最新的训练方法。

冯天伦很快便明白这件事是大卫·陈在从中作梗，因为这家伙和一个叫威廉·陈的人是好朋友。大卫·陈还曾来到萨克拉门托，想挑战冯天伦，但冯天伦只是淡淡的一句“你想干什么？”就把他吓得临阵退缩。冯天伦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向李小龙分析了一遍，两人随即准备一起去旧金山找他算账，但这家伙听到风声就躲起来了。多少年后，大卫·陈开始赞同李小龙当时对于传统武术的观点，也对比武做出了另外的回忆，认为当时“整件事”不过持续了7分钟。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当时黄泽民是认输的。不朽的东方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