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大志回了凉山,校长破格让他当起老师,老师们服气,学生们也很喜欢他。
孟溪成了大明星,不是忙着拍戏就是拍广告,还有各种应酬,她酒量好得惊人。因为她还在哺乳期喝酒,小丁没少跟她吵,连孩子姥姥都站在他一边。他有时会想:我是更爱女儿还是爱老婆呢?前些日子,董小姐竟然还找到孟溪,俩人聊得挺开心。其实是她的餐厅生意差了,想讨个莱布尼茨西餐厅的授权。董小姐这种人都是敬而远之的,韩正居然还同意了。确实,公司越来越大了,业绩也很好,可太多他不喜欢的人进入公司。他住过一次武汉的莱布尼茨酒店,服务之差,他都想蹦到屋顶上骂娘。
小丁把他的担忧告诉韩正,韩正说:“我知道,不光酒店,书店也有不少问题,都是我大意,我检讨。”小丁知道,韩正有日子没把心思用在工作上了。BBC的记者说,六年前,韩正为一广西的文化产业园,打断丁老泉手骨,所以才有了丁樵与韩正的相识,才有了那三封信的横空出世。记者还说,正是韩正给郑宰潮挖了坑,所以才有了郑宰潮版的《莱布尼茨写给康熙的信》。记者还分析了小火车选专家的猫腻,至于信之真伪嘛,猜去吧!最要命的是,帮韩正的那位副市长——原国土局前副局长——被举报了。
电影开拍之前,韩正和小丁一同面对记者采访。记者问他们会不会起诉BBC,韩正问小丁:“丁导,要起诉吗?”
“言者无罪,言论自由。”
“郑宰潮抄我们网游,我们都没告他,人家一记者写篇稿子就告人家,不成文字狱了吗?”
还有记者问,韩正是不是真的打了丁老泉。韩正说:“这个世界要给人猜测的权力,一个连猜测都没有的社会是死气沉沉的。在中国,丁叔是我最崇拜的企业家,丁叔对我非常好。如果我打了丁叔,丁叔干吗还要帮我呢?从上学三年级到现在,我没打过任何人,更没指使过任何人打人。”
一年轻女记者说:“你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呢。”
小丁说:“他说,从上学三年级到现在。还没回答吗?”
全场爆笑。
如今,他早已不把郑宰潮放在眼里,他真正的敌人是张兆骈和忠义影视。自从副导演被抓,张兆骈听到风声也跑路了。消息一出,忠义影视股价大跌。为了挽回颓势,他们处心积虑地把新投的一部武侠片做成金融产品,融了好些散户的钱,一上线就买票房,好日子过了不到一个礼拜就被曝光了,之后,各路讨债的挤破了门。
韩正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好好理理公司业务了,而拍完了新戏的小丁也能帮他一把。
小丁回了北京,就接到一老熟人的电话,非要请他吃饭,虽然小丁不想去,可还是给了他这个面子,这人就是老林。
点完菜,还没动筷子,小丁就猜到老林的意思:这几年他混得不好,背了一屁股债,老婆跟他离婚了,他想回来。小丁拍戏时,老罗去探班,就跟他说过老林找过他,表达过想回事务所的想法。小丁问老罗啥意思,老罗说:“不光我,别人也说,他最好别回来。”
所以,小丁说:“老林,我现在已经不是董事长了,你能不能回去,我说了不算。就算我能做主,我也不建议你回去,相信我,是为你好。”
老林不死心,依旧东拉西扯地回忆着过去,尤其草创之初的种种艰辛,可小丁不为所动,只能告诉他爱莫能助。
最后,老林突然说起韩正,他问:“你知道他们以前老设局赌钱吗?赌得可比咱们大多了。赌法也不一样,咱们那是想参加就参加,不参加也没人逼着你,他们那不行,只要有局,必须投注,所有人。”
小丁默不作声,连嘴里的糊塌子都嚼不动了。
士兵乙和潘颖复婚了,没几个亲戚朋友来道贺。小丁拉着满满一后备厢吃的喝的来了,再看潘颖,也不化妆了,家里收拾得干净利落。士兵乙说:“我们现在过得跟老年人似的,早睡早起,吃完早饭,我看书,她学外语,之后去公园,跳绳,踢毽子,踢累了,回来洗个澡,做饭。吃完了,睡会儿,睡醒了,我写小说,她翻译儿童读物,接出版社的活。一天天地就这么过,有时候还看个电影、打个球什么的。”
“该造个小人儿了。”
“正努力呢。”
“潘颖不化妆挺好看的。”
“省出时间看会儿书。”潘颖说。
“还洗衣服呢,收拾屋子也是她的活儿,我管做饭。”
小丁别提多羡慕他们了,说着说着,又说起老林,他问潘颖:“见过老林吗?”
“没见过,听说过。”
“混得很惨,老婆跟他离了婚,还把孩子带走了。想回来,哪回得去?现在做的东西都很前卫,他哪儿跟得上?事务所的环境也不一样了,以前他们老赌这个赌那个的,还赌我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就跟你们那俱乐部似的。你们是只要开盘,就得所有人都下注吗?”
“是,但一般不赌,赌就赌大的,最低十万起。”
小丁一笑,这事儿就算说完了。当时,潘颖和张军都没反应过来。吃完饭,喝了会儿茶,小丁就走了,临走前,还抱了抱潘颖。
小丁回了家,刚抱了会儿孩子,潘颖的电话来了,她说:“我记得,韩正就投了十万块钱,应付一下嘛,以他的性格,他怎么会干那种事呢……”
小丁说,他相信潘颖的话,韩正是个聪明人,做事有分寸,什么事该干,什么事不该干,比谁都清楚,所以,他也不信是韩正指使的赵译。
是,很有可能不是韩正指使的,但他不会不知情,至少不会在老丁退出之后还不知情。此时,他想起他跟孟溪说的话,他说他要是有外遇,他就跑了长安街上裸奔去。现在,他没外遇,老老实实的,不一样在裸奔吗?
他对韩正没有怨恨,他不怨恨任何人,但他有理由厌恶,厌恶许多人,包括他自己。
韩正请他吃饭,他说:“哪儿也不去,陪陪孩子。”
孩子已经一岁多了,会叫爸爸了。听孩子叫一句爸爸,泪流两行。
那段时间,他不是去做后期,就是在家待着,在家也没啥话,除了跟孩子有个笑模样。孟溪也不出去应酬了,就在家陪他,可他依然不领情,对她爱答不理。她也知道她先前有些迷失得得意忘形了,可别人不也这样吗?她知道她说不了他,只好把她爸请来。
孟溪带着保姆和孩子去公园了,家里就剩他爷俩,孟老师给小丁沏上他新买的茶。小丁说:“白杨、汉斯、安社长……这些人都知道,士兵乙也知道,就我不知道。”
“白杨和汉斯不一定。”
“也许,但他们都站在韩正一边。”
“人之常情。”
“对,人之常情。”
孟老师对着阳光看茶杯,说:“小丁,伏尔泰不是说过吗,要在这个世界上获得成功,就必须坚持到底,剑至死不能离手。”
小丁笑了,说:“爸,你手里的是茶杯还是剑?”
“大志回凉山前去看过我,我问他怎么不把老婆带北京来,他说北京怎么能跟凉山比呢?他还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他刚看完《国王的人马》,其中有句话:他们不过是人类垃圾中普普通通的花园垃圾。”
小丁不住地点头,叹道:“大志比我聪明。做完了后期,带孩子和孟溪去趟凉山,您和我妈一块儿。”
“一想到又能见到孩子们,这颗心就像这茶杯,香喷喷的洒满阳光。”
再见韩正,小丁又谈笑风生。你和你们以为我不知道的真相,其实我心知肚明。
韩正常请他吃饭,这样他们就能谈点工作:公司的管理需要升级,尤其管理体系,需要进一步优化,监管也得细化,管理跟不上往往是监管出了问题……那天,他俩正喝着咖啡聊酒店员工培训,小丁突然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在哪儿见过,又一时想不起。那人也看见了他,还冲他微微一笑,他正纳闷呢,韩正又和他说话,他再看过去,人已经走了。
他跟韩正分手之后,才想起来,那人是张兆骈。说不好是手懒还是别的,反正他没给韩正打电话,也没发信息。回了家,女儿要他读书,他就读了一本又一本,后来,女儿在他怀里睡着了。孟溪跟他聊天,他想说张兆骈来着,可还是忍住了。
第二天一早,他吃早饭时发现,韩正老婆凌晨给他发的微信:韩正昨晚上出车祸了,从德胜门立交桥上掉了下来,摔断左侧锁骨,左臂骨折。
小丁去医院看他,还在重症监护室,韩正父亲和二姐也在,韩正老婆跟他说:“一根肋骨扎到肺里,差点儿扎到心脏。肇事车辆跑了,警察说,简直就是谋杀。昨天手术前,他跟我说:‘如果我死了,记得跟丁公说,保住我们的传奇。’”
后来再去看他,他已经能坐起来了,虽然胳膊上还打着厚厚的石膏,可精神很好,他说:“死,我不怕,我就希望有生之年,我们的莱布尼茨科学院能建起来,一个不一样的科学院。”
后期终于做完了,小丁和孟溪带着孩子去了金阳县,这还是孟溪第一次来金阳,老师们没少在孟溪面前夸奖小丁。回了民宿,孟溪说:“我越来越崇拜你了。”
小丁心想:我差点儿成了杀人犯,你崇拜我干吗?
至于科学院嘛,小丁曾想:真有那么一天,我就把真相倒个干净,没点这精神,还办什么科学院?可如今,他不会这么干了,因为,“我知道的真相远比别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