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红烛应怜无好计
一 花近高楼
韩正想知道郑宰潮拍的是出什么戏,索相推荐的演员还真混进了郑宰潮剧组。这哥们很会来事,没几天就跟主演和副导演们混熟了,可他又发现这根本不管用,不管主演还是副导演,没人跟你聊剧本,不是不告诉你,而是真不知道。在片场,每个演员,包括主演,只能看到自己的台词,而且,不许记录,当天的戏演完,台词收走,不许录音,不许拍摄,不许用手机。小丁断定,剧本跟小说肯定不一样了,如果这回他不剽窃,那就告不倒他。韩正问:“他要不剽窃,有人看吗?”
小丁觉得不太对。照二姐的说法,郑宰潮敢跟她撕破脸,指定是有计划的,再拿老眼光看人,搞不好吃大亏。可是,她和郑宰潮真会撕破脸,没搞清楚之前,还是免开尊口吧!
欧洲的外景地定在汉诺威,剧组全体人员齐赴德国,不管有活儿没活儿、有戏没戏的,都去,就当旅游了,回国之后,电影开拍,当骡子当马使唤就别说辛苦了。
有了百代公司的鼎力协助和拉尔夫·费因斯的精湛演技,不过十天,欧洲的戏份便拍完了。随后,剧组开始了他们的汉诺威之旅,拜访了莱布尼茨故居,去海恩豪森花园见识了八十二米高的喷泉,老市政厅里听《漂泊的荷兰人》……汉诺威逛完了,柏林、汉堡、慕尼黑、科隆……连拍戏加玩,在德国待了整整一个月,大家玩得很可心,只是对小丁这个导游不太满意,他动不动就抱着手机瞎忙乎,问他又跟哪个前女友聊呢,他说事务所突然有事,处理一下。而且,他在德国也只待了半个月,就一个人回国了。教学楼和宿舍的设计稿太烂了,也太不尊重山里的孩子了!还想不想干这行了?这样的稿子都能画出来,不是一个人的问题,是整个公司的问题,再不回去,是不是连散伙饭都赶不上了?
聪明的读者可能已猜到,小丁回国可不是为他的事务所,事务所好着呢,没他,活干得一样像模像样。其实,那稿子就一关系户实习生写的,本也没打算用他的,他回国是为了二姐,二姐说,好想他。
一下飞机,二姐的微信就来了,说在出港口等他。俩人一见面就搂在一起,玩了命地啃。随后,二姐带她去了她在北京的家,一进门,二话不说……我也不说了,都猜得到的情节还说它干吗?
有人会问,这俩人怎么就搞到一块儿了呢?不好意思,不是言情小说,鱼雁传情的细节咱就不说了,还是那话,都是欠了一屁股风流孽债的情场老手,互相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是啥人,打的什么主意。自打和孟溪结了婚,小丁还真没出过轨,他也自认他会对孟溪忠贞不渝,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直没出轨不是因为有多自律,而是因为没碰上那带劲的。小丁发现,他对二姐的兴趣真不亚于他当初在公交车上对孟溪的着迷,二姐再一深情凝视,丁公更是按捺不住,就等和二姐欲火焚身了。
二姐是个聪明人,聪明在于懂得夸人,不光夸小丁,还得夸孟溪,说孟溪漂亮、聪明,是个好演员。小丁也如此说,还说她善良、勤奋,能吃苦。小丁深知:不管对方是谁,当聊起你老婆时,你不仅不能实话实说,还要卖力赞扬,因为这是一种美德。
二姐说:“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但我知道你是我喜欢的男人,没几个人比得上你,不爱一场会后悔一辈子的。这是我们的默契,不说也明白,说了更明白。”小丁当然不会为她而放弃家庭,他可没那么傻,他算得清楚着呢,真要跟孟溪分了手,这样的女人再难遇见了,可二姐不一样。二姐至今未婚,是个不婚主义者,这也是小丁选择她的重要原因。对二姐可跟对董小姐不一样,小丁打心眼里喜欢二姐,不只是因为二姐狐媚偏能惑主,更因为她是敌人,他就喜欢和敌人打得火热,不然怎能知道敌人是谁呢?当然,这也不足以解释。从他见她第一面,他就觉得她不像人们传说中那样,她不是一个只会追名逐利的荡妇,就算她没有一个朝圣者的灵魂,她也挣扎着想走一条聂赫留朵夫的复活之路。除此,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诱惑力呢?
她说她想辞职,小丁半信半疑,她说:“真的,不想当社长了,干够了,给年轻人让条道,让年轻人大展拳脚,给出版社换个思路,换个气象。我呢,就在杭州开个民宿,你来给我设计。”
为什么非要开民宿呢?她说,她想像蒲松龄那样,请南来北往的人喝杯茶,歇歇脚,聊一聊别人的和自己的故事,然后,把它们写下来。当我们的故事变成文字,不管我们有没有看见,只要有读者,我们就不再孤独,再遥远的天边和年代,也有人爱着我们。
这么说,就算是假的,也值得支持一把。白天,他去公司,亲自给二姐设计,晚上就回二姐家。二姐会做一手好菜,不只是杭州菜,远非孟溪可企及的。二姐柔情似水,管小丁叫“我的小相公”,给他买衣服,买书,买点心,带他看电影,看球赛,宠儿子似的宠着他。他有时会想:跟孟溪离了,娶她行不行?还好,他知道自己有点发疯。
二姐读书不少,对好些事都有一探究竟的好奇。她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民宿设计成那样。他说,需求,人有什么样的需求就会造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不觉得当下的人们越来越孤独吗?所以,他的设计就是要制造更多相遇的空间,比如书架,带一本你读过的书来,写下你的心事,藏在里面,再把它放到书架上,等着另一个人翻开。此外,还有更多分享空间。故事空间里一起喝茶、聊天,与朋友分享你的欢乐与悲伤,也可朗诵一首你钟爱的诗,或弹唱一首献给心上人的歌。电影空间里每天都有老电影,如果你只想静静地看电影,可以;如果你想找个人聊聊电影,也可以;如果你还拍电影,那就留言吧,说不定哪位旅友就能助你梦想成真。美食空间是吃货的天堂,分享的不只是美食,还有厨艺,和你关于吃的故事。这才是民宿,一个可以遇到真朋友的家。
二姐拍手称奇,又问为什么会做一个莱布尼茨公司呢?既然问了,就是个机会,他说:“发现那封信的经过我就不说了,都知道的,有意思的是,当真的拿到信时,我们突然对莱布尼茨产生一种高山仰止的崇拜,是读他的任何一本书都不可能产生的感觉。给中国的皇帝写信,在北京建一所科学院,还甘愿全力相助,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我学问浅,只能用‘了不起’来形容了。当时我们就想,信里面他没能完成的事业,我们是不是可以帮他实现?通过那出戏,我们都会发现,科学院不过是个比喻,比喻我们改变世界的愿望。我们都有改变世界的愿望,但如何改变呢?从做好自己的工作做起?就像环卫工人扫干净马路,买卖人不欠人钱,公务人员不贪污?可以是可以,但对我们来说,我们有更高的起点,因为我们手里有莱布尼茨写给康熙的信。对于普通人来说,莱布尼茨太过高冷,我们就让他走进我们的日常生活,就像佟麟阁路、果戈里大街一样,但是,那些东西太形式化了,所以我们又做了书店、酒店、自行车店……但这也还是一堆很形式化的东西,我们真正要的是思想、内容,所以,我们做了话剧、小说,将来还有电影,让莱布尼茨的灵魂进入我们的血液,这才是对人、对这个世界的改变。而且,这还只是起点,将来我们还要做莱布尼茨学校,从小学到大学,甚至,有朝一日,我们真的可以建一所莱布尼茨科学院。”
二姐再次鼓掌,还说:“跟你们比,我们太渺小了,太鼠目寸光了。”
“你们?你们是谁?”
“我和金毓崇,和郑宰潮,可以了吧?”
“这俩人很铁吗?”
“自打你们的书获了奖,铁得就像你和韩正。”
“你说,你和韩正有些过节,能说说吗?”
“你不觉得这前前后后的这些事很怪异吗?”
“比如?”
“比如,金毓崇博客上的文章,一般人干得了这事吗?”
“你认为是我和韩正所为?”
“不认识你之前,我也说不好,但现在,打死我,我也不信。”
“你跟他,不会也……”
“说出来只怕你不相信。”
“说说看!”
“我跟他没交际,但我跟他爸,好过。”
本来躺着的小丁差点儿坐了起来。
二姐笑问:“吓着你了?”
“二姐?”
“嗯?”
“哪年的故事?”
“差不多有二十年了。”
“怎么认识的?”
“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小记者,他爸是副市长,我采访他,之后,他约我,我们就相爱了。很快,我们的喜讯就传到市长夫人耳朵里,市长夫人直接跟市长离了婚。她还约我见了一面,平静地告诉我,她男人是个花心大萝卜,她早就受够了,跟他离婚不是因为我,还劝我别多想。之后,我也跟他分了手,再没联络。几年前,我听说,韩正他妈得癌症去世了,跟他爸离婚没两年就去世了。”
“要我怎么帮你?”
“不用帮,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没什么好怕他的,只是厌倦了你争我夺、机关算尽的生活。也许,我还能帮上你。你们真得提防着点郑宰潮,他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傻,也没那么好欺负,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
她虽如此说,但小丁并未当回事,有韩正对付郑宰潮,何须他费神?但入侵金毓崇博客一事,确似韩正风格,为什么当初就轻信了他呢?就像他不能确定韩正打了他爸一样,他也不能确定就是韩正开罪了金毓崇,这个感觉非常糟糕,就像一只你宠爱了多年的小羊却在偷偷地长着獠牙。若真是他挑起的战争,他到底想干吗呢?不管怎样,二姐也算是个战友,还是个秘密战线的战友,可不能让人知道了。
剧组回国了,小丁回家了,二姐去总署了,电影又要开拍了。
再见老婆,小丁做贼心虚,买来药丸跟老婆滚床单,滚得那叫一卖力,孟溪从没见过这阵势,喜乐惊怕中娇喘连连,哭着喊着要给他生孩子,电影不拍了都没关系。
剧组一进横店就忙得热火朝天,小丁也没时间跟二姐字短情长了,二姐偶寄片言,并不指望他回,知道他忙。他也确实忙,忙得没空看也没空删,好在孟溪也忙,忙得梦里都在拍戏,哪儿还有时间看老公微信,自己的还没空看呢。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忙,比如韩正,就有空张罗着请大伙儿去万盛街吃牛排。吃饭时,他跟小丁说:“知道吗,粉红十年开竞聘会了,选上一副总编,总署派人去监督,好像还认可了,任命这几天就下来。有人说是安社长主动让贤的,有人说是总署逼她交权的,搞不清。”
二姐跟小丁说过,她要去总署交辞职报告,之后又跟他说,领导挽留,但她依然坚持,非要回去搞个竞聘会,选出个德才兼备的社长出来不可。小丁半信半疑,不想竟言出必行,还让她给办成了。果然,他微信里有二姐发来的图文,二姐挺高兴,说她终于可以当一把金镶玉了。
拍摄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三个月匆匆而过,杀青,剧组回京,电影转入后期。二姐发来微信,祝贺他顺利杀青。他心想,二姐不会真的爱上他了吧?她曾说,他是个比盖茨比还了不起的家伙,这样的人遇上了,不好好爱一场,是会后悔的。他差点就像个初坠情网的初中生似的信了这话,还好,有这三个月的分离,也让他冷静了下来,他也想明白了,二姐从没想过取代谁,人家只想找个战友,顺便跟他玩玩,或称作“爱一场”。这么一想,好轻松,对孟溪的负罪感骤然而降,对二姐的愧疚感荡然无存。二姐跟他说要来北京,因为有人要投她的民宿,小丁说:“要是没人投,我投你。”二姐笑了,说:“不用,咱俩这关系,还是猫着点儿吧!”
有二姐这话,小丁更放心了,来北京,必须见。
孟溪对小丁有种前世姻缘的信任,她跟李晓丹说:“我见他的第一面,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时我还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后来天长日久地相处才发现,我们俩老能想到一块儿去,非常默契,不是老夫老妻的默契,而是同道中人的那种默契。我还做过一个梦,梦里我们两小无猜。有人老拿董小姐跟我开玩笑,他们不知道,我信他,就像信我自己一样。”
无须李晓丹转述,小丁也知道老婆对他的信任,所以,当他把去二姐家说成见客户,孟溪深信不疑。小丁放心大胆地跟二姐缠绵悱恻,还是理直气壮的,对老婆的愧疚嘛,也不是没有,有那么一点点,就像兔子尾巴上几根杂毛。因为,二姐跟他说,有件重要的事跟他讲,就当换情报了嘛。
战斗结束,二姐喝了点红酒,小丁喝了杯牛奶。二姐说:“我一直想不通,郑宰潮吃了什么药,敢抄你们的网游;更让我奇怪的是,你们还不告他。前几天,郑宰潮来找我,请我吃饭,还是想缓和关系。我就问他为什么要抄你们的网游,他跟我说……”
“因为他不会写。”
“其一;其二,韩正派人找到他,主动给他出的主意,而且,保证不会起诉他。郑宰潮是个游戏迷,早就玩过《大将军》。双方一拍即合。”
“也太离谱了吧?韩正派的谁?”
“姓赵,叫赵译,是个健身教练。”
那一瞬间,小丁有种被右勾拳击中,羽毛一样飘在空中,许久才重重摔在地上的感觉。
二姐见他没说话,又问:“见过?”
小丁不知该说见过还是没有,又不假思索,只好说:“见过。”
“你信郑宰潮这话吗?”
“难以置信。”
“我也是。我问他,可有凭证?他说,什么都没有,话是澡堂子里说的。”
“若真有此事,当然不能留下凭证。有无凭证不是我关心的,我只是不解,郑宰潮凭什么听韩正的,只因有利可图,还是因为他抄书有瘾,不抄会死?”
“说真的,他就是抄书有瘾,就像作家写书有瘾一样。他那书写得——不,抄得不错,我觉得,是他所有作品中最好的。这一点对他确实很有诱惑。另外,他的价值观与常人不同,他只知成不成功,赚不赚钱,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所以,他的心理素质又非同一般,他默默无闻和有求于人的时候,别人骑他脖子上拉屎撒尿,他都能忍,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我认为,赵译抛出的诱饵,足以令他张开嘴,他以为他能连钩都吞了。”
“他就没想过韩正会有过墙梯?”
“他说,赵译跟他说,你们要拍电影,担心没票房,所以,请他来添把柴,把火烧旺。他根本没想到,你们还有一本书,更没想到你们还能得狄更斯奖。他说,他被韩正耍了,被耍得太狠了。”“他想怎么样?”
“他要赢回来。”
“怎么赢?”
“怎么赢,没说,但想让我帮他。”
“怎么帮呢?”
“怎么帮也没说。”
“那他找你干吗?”
“他说,等他想出招来再找我。我觉得,还是信不过,不想过早透露计划,或者,我只是一个备用选项,也许用得着我,也许用不着我。但不管用得着用不着,先把路铺好了,未雨绸缪。”
“郑宰潮的书一卖,我们的书根本卖不动,你不知道我们费了多大劲才翻了盘。获奖一事极其偶然,又非我等可以左右,若最终获不了奖,我们拿什么赢他?自己给自己挖这么大坑,不太可能吧?”
“开始我也这么想过,但你不觉得,韩正这人敢想敢干吗?跟他爹像极了。就算你们获不了奖,他也一定有别的法子翻盘。别小看他。”
这事是不是韩正出的梗,小丁断定不了,但他可以断定的是:二姐正是因为害怕韩正,所以才辞职的。如果真是韩正要郑宰潮抄的书,那也是想借此收拾二姐,只是二姐的引退令他始料未及罢了。二姐为了寻求保护才投怀送抱的,可不是来找什么灵魂导师的。如此算来,及早撇清关系才是上策,可再一想,赵译那厮又当如何?至少现在看来,韩正打老丁的可能又多了一成。二姐这关系,得留着,十有八九有用,但如何相处,真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二姐可是善解人意,劝他早点回家,还不忘叮嘱他,她愿做他一生的好友,天长地久的那种。若有闲,来相聚,共缠绵;若繁忙,不相扰,亦不相忘。临走时,她说她想去他在凉山的学校看看,或许将来,她也可以建起一所学校。
小丁给孟溪打电话,问她在哪儿,她说她回娘家了,他这才放心大胆地往家走,可回了家却发现,老婆正在家等着呢。自打拍完电影,回了北京,一个多月了,孟溪天天算着排卵期过日子。只要到了排卵期,小丁就得像个种猪似的加紧工作,不然就是不爱她了,嫌弃她了,看上别的女人了,想把她甩了,想跟别的女人结婚,想让……
那天,小丁在老婆挑逗之下,再次打起精神,重整旗鼓,投入战斗。几百个回合下来,老婆很不满意,问:“知道在干吗吗?拍A片呢,玩我这半天?造小人知不知道?有本事打持久战我也不反对,可就派这么几个小兵,游得上岸吗?有点正经,行不行?”
小丁心里念叨:我也想多派几个兵,可我得有啊!我也想早点结束战斗,可我说了算吗?我都快精尽而亡了,我还不正经?他真想一头钻了被窝里,再也不见人。他甚至想:她不会是知道了吧,故意整我吧?可孟溪随后的话又让他把心话放到了肚子里,她问:“工作太多,累了,是吧,我的小樵夫?明天就给你买海参去,咱也补补。我不逼你了,着什么急,不成下个月。瞧,给我们家小樵夫累的,哼,我的小可怜!”说着,像搂孩子似的揽他入怀。小丁心里这美,说一千道一万,还得自己家老婆。
他前思后想,还是决定找个人商量,这人只能是大志。
俩人在车里说了半天,因为只有车里最安全。可听了半天,大志也没听懂,他问:“姓安的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她得罪了韩正。”
“也为了你帮她。”
“可不?”
“但那些话,得关系多铁才能说出口?”
小丁盯着大志,半天没话,大志也没话,小丁只好说:“也不用多铁吧?”
“你初中偷看女老师乳沟,跟几个同学说过?”
“好吧,我承认,我跟她睡过觉。”
“她睡你,你睡她?”
“有必要这么清楚吗?”
“很有必要。”
“她睡我。”
“我猜也是。”
“有啥招吗?”
“韩正怎么安社长了?”
“本想召集一帮作者告她来着,可作者们又被安社长收买了,我猜是这样。”
“这事都半年了。”
“差不多。”
“哥,你了解安社长吗?”
“还可以吧!”
“那就是不了解喽?”
“不了解。”
“你了解韩正吗?”
“还算可以。”
大志笑问:“是他打的丁叔吗?”小丁又被问得没了话。“这两个人你都不了解,还跟他们走这么近,不觉得危险吗?哥,我知道你想知道韩正到底是不是打了丁叔,可这话哪儿问去?就算赵译承认了,不也是空口无凭吗?就算问出来又能怎样呢?能忍自安,不愿和他们玩,就去凉山当校长吧!”
“我连老师都没当过,还当校长?”
“那就先从老师开始。”
“对了,能忍自安那话,你哪儿学的?”
“丁叔。”
“你找过他?”
“是丁叔找的我。”
“他知道你底细?”
“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反正我没说。”
“他怎么找的你?”
“丁叔请孟老师吃饭,把我也叫上了。”
“他就教你能忍自安?”
“是。”
“还说别的了?”
“就问学校的事,没说别的。”
“怎么不早说?”
“给你发微信了,还有照片呢。”
“赖我。”
“丁叔说要给一千万。”
“你要跟他学?”
“学啥?”
“只求苟安,不求真相。”
“真相是件奢侈品,有些人消费不起的。”
“那就不要了?”
“价太高,怎么要?”
“大志越来越聪明了。”
“哥,我想知道,你要知道了真相,打算怎么办?”
“两败俱伤的买卖我不干,但是敌是友,我得搞明白。”
“搞明白了又能怎样?”
“讨个公道。”
“怎么讨?”
“还没想好。哎,你问这么多是不想帮我,是吧?”
“帮,怎么不帮?能不帮吗?我去想办法。”
“我不想难为你。如果你觉得这不是桩好买卖,弄不好将来会倒大霉,那咱就算了。我可不是跟你说客气话。不开玩笑,我到现在一点主意没有。”
“我也没有,不过,没关系,哥,我不喜欢韩正这人,别看他康熙演得好,我还是讨厌他。不光我,好些人都烦他。我想,他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小丁却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看来,该换副眼镜了。
二 恨如芳草
大志很生气,气自己,因为他特想说:“安社长不是好鸟,离她远点儿吧,别在她身上浪费精液了。”可他没有说,所以不只生气,他还不理解,一个人干吗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跟一个破鞋搞破鞋呢?比孟溪好看?没觉得。比孟溪人品好?吹牛要脸吗?他真想问问他哥,他到底中了什么邪。他有心劝劝他,可又觉得多余,周身聪明的丁导一点就通,还需要老太太似的絮絮叨叨?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金阳县的老师给他打来电话,说他在金阳县城看见丁总和一女的搂着抱着进了酒店,那女的还来学校捐过书,听说是一出版社社长。
大志实在是没办法了,他知道他劝不了他,这事,只能找别人,也让他知道知道,他要还不改弦更张,那就会让更多的人知道,早晚传到他老婆耳朵里。可是,找谁呢?小丁的朋友中,他只跟李晓丹比较熟,觉得这人古道热肠,跟小丁又交情不浅,他决定试试。
大志给李晓丹打电话,说有情感问题向她请教。她很奇怪,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知心大姐?大志非请她吃饭,去那地还挺贵,她更奇怪了,这么一老实人还能遇上情感问题,不会是老婆出轨了吧?不会啊,她见他老婆,比他还老实呢。等见了大志才知道,原来出轨的是小丁。她问:“你咋知道的?”
“有人亲眼所见。”
“谁?”
“金阳县的老师。”
“跟谁?”
“安社长。”
一听这话,李晓丹眉头紧皱,吃了苍蝇般恶心,说:“知道吗,孟溪怀孕了。”
回了家,她怒气未消,见了张银川就喊:“知道吗,丁樵有外遇了,跟粉红十年的安社长打得火热,老婆还在家给他生孩……”张银川大张着嘴,指了指桌上剧本旁边的手机,手机开着免提,那头就是孟溪。
李晓丹恨不得像揍孩子似的揍张银川一顿,顺便抽自己两嘴巴,但是,有用吗?李晓丹赶紧抄起张银川电话,那边还没挂,听到是她,问:“你咋知道的?”
说什么都没用了,李晓丹只好说:“金阳县的老师亲眼看见的。”
“行,知道了。”说完,挂了电话。
李晓丹更慌了手脚,问张银川怎么办,张银川皱着眉头说:“到底怎么回事,能说我听听吗?”
李晓丹把她打大志那听来的全都倒了出来,张银川说:“我早就看老丁不对劲了,这俩人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更有可能,大志早就知道了,他劝过老丁,不见效,这才找的你。”
“有主意?”
“没主意,但我觉得可以问问韩正或是士兵乙。”
“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
“那人可是安社长,要是换成别人,是没多大必要让他们知道,但安社长不一样。”
“跟大志说一声?”
“应该。你要不方便说,我来打。”
“还是我来吧!”
李晓丹给大志一个劲地道歉,大志没一点埋怨她的意思,真心没有,只是暗骂自己眼瞎,怎么就看中了这么一个猪一样的队友。事到如今,也只有让韩正他们知情了,不管怎么说,他这倒霉哥哥也是这些人的招牌,谁会砸自己招牌呢?
张银川给韩正去了电话,韩正说:“群策群力吧!”
半个小时后,士兵乙打来电话,他一边说,李晓丹一边记,最后,张银川感叹:“好编剧。”
李晓丹去了孟溪家,孟溪问:“编好词儿了?”
李晓丹只能说:“给个机会呗!”
孟溪给她递上茶,说:“谢谢你,专程跑一趟。”
李晓丹知道自己重任在肩,马虎不得,端起杯来,一啜一停,咂摸着茶香,好像她是专门来喝茶的。孟溪只得耐着性子等她,等她喝完了那杯茶,又给她续上,她突然问:“知道房玄龄吗?”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可孟溪还是回了句:“知道。”
李晓丹又问:“知道他老婆谁吗?”
真搞不懂她没头没脑的一句句啥意思,孟溪一声不吭地盯着她。她不慌不忙地又端起了茶杯,跟人拼酒似的一饮而尽,那叫一个豪爽。她放下茶杯,说:“如果这是碗醋,房玄龄老婆就这么喝。这老娘们不简单,我不如她,你也比不上。”
孟溪问:“你喝酒了?”
“孟溪,你别不服,你还真没人家房玄龄老婆那两下。朝堂之上,房玄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回了家就得听老婆的。老婆咳嗽一声,他当打雷,老婆拍一下桌子,他当是敲鼓,老婆让他蹲着嘘嘘,他不敢站起来。”
孟溪笑道:“他家的事都让你看见了?”
“你看你,史书里写的,又不是我编的,拿我当编剧呢?你还别不信,在唐朝,纳妾是风尚,杜甫都穷成那样了,还好几个小老婆呢,是吧?但是,房玄龄没有,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这事儿啊,李世民都看不下去了,就跟房玄龄说:‘你堂堂一当朝宰相,连个小妾都没有,像什么话?给我丢人!赶明儿我给你娶俩,钱我出,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皇上没想到,房玄龄一点高兴不起来,这要真领回家,还俩,他老婆非打死他不可。皇上看他一脸愁容,明白了,就派人把他老婆叫来。不多会儿,房玄龄老婆来了,房玄龄呢,屏风后头躲着。皇上心想,我这么大领导,给你们家保媒拉纤,还不给我个面子?哎,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了,而且还上升到政治高度,关系到国家形象。大唐哎,四方称臣,这么大一国家,当朝宰相连个小老婆都没有,这不丢大唐的脸吗?结果,你猜怎么着?房玄龄这老婆,一点面子没给皇上,说:‘皇上,您吃多了吧?那么多国家大事放着不管,管我们老娘们?有你这么当皇帝的吗?我们家老房纳不纳妾不劳您操心,您再急出个好歹,我们可当不起。’给皇上气得!让太监搬出一坛子酒,说是西域进贡的毒酒,不想你男人纳妾就把这毒酒喝了。房玄龄老婆性子烈,可不是一般人,左想不服,右想委屈,抱起酒坛子就要往嘴里倒。房玄龄大喊着冲出来,说:‘老婆别喝,我不纳妾了!’可李世民呢,还不许,除非她服软,不然,非喝不行。房玄龄老婆更委屈了,被狗皇帝这么欺负,还不如死了呢!咕嘟咕嘟真喝了,可喝了两口又不喝了,问:‘怎么酸了吧唧的?’李世民说:‘是,一坛子醋,能不酸吗?’”
“你想让我当醋坛子?”
“醋坛子可不是只会吃醋,有勇有谋才当得了醋坛子。”
“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个的?”
“你遇上的我也遇上过,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的情况和我不一样,你的情况就像那导演,名字突然叫不上来,跟一女厨师好上了,那女厨师跟他好就是为了演戏,想当大明星,可导演老婆是怎么干的,你应该听说过,那也是个演员,你看人家多有手腕,多有胸怀!”
“说完了?”
“没有,关键是,还有一计划没说。”
“开场白好长!”
“没关系,反正有时间,你也甭跟我客气,今晚我就住这儿了。”其实,她还真想找个人说说话。看着李晓丹一派挟雷带风的男人气概,不觉莞尔。李晓丹看得明白,笑靥凄凉。她知道,她得趁着她没哭没闹,情绪稳定之时,赶紧倒出他们的计划,不然,苦水一放闸,他们的计划就得明天说了。
计划是士兵乙写好的,李晓丹照着念就行。孟溪闭目静听,还时而露出微笑,且笑得单纯、开朗。是个好演员,一说到演戏就身不由己要进去,俗世中的柴米油盐、悲欢离合没有放不下的。她仔仔细细地听完李晓丹的计划,问道:“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这有什么费的?剧本又不用你写,不就是排练吗?排练完了一演,完事。”
“劳动这么多人,费这么大劲,求他回来?”
“没关系,这些人心甘情愿。我们就是要他看看,我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站你这头。可话又说回来了,导儿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咱要是真关心他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往坑里跳,不是吗?什么叫伟大的爱情?因为伟大,所以宽容,有耐心,也装得下委屈。”
委屈刚一出口,委屈的眼泪滚落面颊。李晓丹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没想到,人家只用了一张面巾纸,就又恢复了笑容,说:“你说的对,小丁没那么差,我也不能犯傻,不仅不能输了爱情和家庭,更不能输了我自己。说了半天,我都饿了,刚学的葱爆海参,做你尝尝。”
为了照顾孟溪情绪,修改剧本的会议就没邀请她。从早开到晚,方案最终确定,士兵乙执笔修改。三天后,大概齐改了出来,细节虽需完善,但也不等了,只能边排边改,等不了。郑宰潮的戏杀青了。
一个礼拜之后,话剧《莱布尼茨写给康熙的信》再度上演,白杨也请了回来,原班人马再登台。小丁奇怪,演就演吧,干吗非得我看?韩正说:“剧本改了,敢看吗?看不哭你,我输十万块钱给你,一百万也行。”
“我要哭了呢?”
“哭你的。”
小丁一头雾水地坐上观众席,心想,他非给我送钱,我要啊还是不要?
这次,戏不一样了,小丁竖起耳朵,瞪大了眼,心想,这帮人想干吗呀?
康熙召见了王威廉,命他筹建科学院,还赏了他一宫女,他不想要,可敢不要吗?话一出口,康熙不高兴了,下炕,走了。陈相拉着王威廉的袖子说:“皇上赏你的,多大面子!我为官四十载,皇上还没赏过我宫女呢。”
“相爷喜欢,送你了!”
陈廷敬真想抡拳头敲他,点着他脑门训道:“大不敬啊!皇上赏你的你不要,那叫抗旨,够推出午门斩首的。就算皇上仁厚,不跟你计较,但你想,你这么不给皇上面子,你那科学院还建不建了?”一招戳中王威廉命门,旨不得不接,女人不得不要,可心里还惦念着珠帘玉不是?他就把珠帘玉这事说给陈相知道,陈相一乐,说:“这个不难,皇上给你的不是正妻,一点不耽误你明媒正娶珠姑娘。但皇上的人你得领走,哪怕回去……”手架王威廉耳边,但观众听得请,“不同房,那是你们的事,明白了?”
王威廉又不傻,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其实求之不得呢,不就是怕珠帘玉不答应吗?
但是,珠帘玉能不答应吗?当初说得好好的,人家建起科学院,你就得嫁人家,都是江湖儿女,说出去的话就是射出去的箭,钉在靶子上拔都拔不出来,岂能反悔?再说,虽然带回一女人,可那是皇上给的,不要行吗?王威廉不也说了吗?就当一使唤丫头,一辈子不跟她同房。珠帘玉怎么说也是一中国传统女性,对三妻四妾这东西的接受程度还是蛮高的,真拿一宫女当丫鬟,还让人守一辈子活寡,于心不忍啊!名分还是要给的,房还是要圆的,只不过时间上得定下:一月给三天,多一天不行,剩下全是我的……
王威廉的小日子过得那叫一心满意足,只是,他没想到,大老婆是天地会,二夫人是康熙的密探。更可乐的是,天地会密谋弑君竟被王威廉察觉,他又一时心神恍惚,被二夫人探出口风,二夫人密奏康熙,天地会大多被杀,只珠帘玉和赵掌柜逃出京城,一同跑出来的还有王威廉。他们一路逃到澳门,王威廉要带珠帘玉回欧洲,她却不走了,她说她要留下来,那么多兄弟都死了,她走不了。此时,死去的兄弟们出现,唱起《白月光》,大提琴伴着歌声一响起,观众泪花满眶。
戏演到这分上了,小丁要还不懂,岂不成傻子了?不仅愧疚,更有一种眼瞅着要被朋友们抛弃的心慌,但是,他又知道朋友们爱他,不然,何苦费这劲呢?这么些人就为他一人演这大半天,还有他老婆,怀着孩子,也三十多岁了,又打又跳,又笑又哭。真个座中泣下谁最多,负心痴汉青衫湿。
戏还没演完,小丁就想好了怎么做,拿定主意,拿出个男人的样子,怎么想的怎么做,一板一眼不走样。果然,戏一结束,小丁去了后台,向大伙儿鞠躬致歉,向老婆双膝下跪,说:“老婆,后台没找着搓板,回家补上。”孟溪泪珠线断,拭而不止。众人鼓掌之后,离场。
索相说:“知错能改真豪杰。”
众人点头称是,韩正却说:“这姓安的可以,我没找她算账就够烧香拜佛的了,她还打到我家门口,行,该算的咱就算算。”众人再度点头称是。
韩正直接跟小丁说:“这口气我咽不下,我不求她身败名裂,只求她难受两天,不过分吧?”士兵乙和张银川也在座。
“她的本意还想和咱们缓和关系……”
“想缓和关系为什么要找你呢?给我打个电话都行,可她打了吗?连个短信都没发过。你说,她不知道郑宰潮的小说是抄我们的《大将军》,”韩正无奈地直摇头,“张军、小川,这话你俩信吗?”士兵乙和张银川也在摇头。韩正接着说:“我没起诉郑宰潮,不就是给她留着面子吗?我要起诉了郑宰潮,不连带着起诉出版社说得过去吗?她和郑宰潮撕破了脸?谁信?我说这话是有证据的,还记得夕阳欢娱吗?我查过,安家在里面是有股份的,四成股份。我的丁导,醒醒吧!从抄我们游戏开始,他们就计划到了这一步,将来还要怎么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心怀叵测,弄不好,就是你死我活。”
张银川说:“咱们的人带回消息,郑宰潮的新戏定名字了——《莱布尼茨在中国》。虽然拿不到完整的剧本,但跟他的书大不一样,莱布尼茨不带兵打仗了,直接宫斗了。”
“我说什么来着?有备而来啊!这次,你想告人家,都告不倒了。”
小丁心想,这话原本是我说的吧?
“只能寄希望他的戏超烂了。”士兵乙说。
“超烂?超烂也有人看,就冲一群靓男美女吧,收视率次不了。”
“你说怎么办吧,听你的。”小丁说。
韩正说,他要发起一场运动,寻找那些被抄袭的作家,把他们的故事讲出来,拍成纪录片。小丁说:“挺有意思,就是得罪人太多。”
“先得罪的就是安社长。”韩正说。
“那就拍吧!”小丁赶紧说。
士兵乙和张银川相视一笑。
大志带着芝士蛋糕来向小丁赔罪,小丁看着蛋糕,更觉凄凉。小丁不怨大志,怨只能怨自己,岂止是婚外情,更是通敌,眼瞅着众叛亲离了。他说:“我把这事想简单了。”大志不知道他说的哪件事,又不好问。小丁瞅他一眼,笑道:“继续交往下去,二姐会给我更多答案,至少是启发。你说,韩正跟赵译,什么关系?以你的观察。”
“我也不敢说……”
“慎重?”
“是啊!”
“不管二姐说了什么,答案还得我们自己找。”
大志问:“怎么找?”
“我呢,夹起尾巴做人,老老实实的,少招人烦。你就不一样了,你可以和韩正走得近些,把安社长做民宿和学校的计划透露给他。要对付二姐和郑宰潮这些人,他需要帮手。”
这对大志来说,是个难题。虽然不喜欢,可还是给韩正去了电话,韩正一听是他,既惊又喜,问他有何指教,他说指教谈不上,请教倒还差不多。等二人客套够了,大志说:“我哥给安社长设计的民宿,您知道吗?”韩正当然不知道了,大志又说:“她来凉山可不只是送两本书那么简单,还问了好些办学的道道,其志不小。”
“她想干吗?”
“我说不好,但我觉得,她还不想退休,老板娘、女校长根本满足不了她。她要只是想当个老板娘和女校长,也犯不上勾引我哥。”
韩正一拍桌子,说:“行,大志,中午一起吃饭!”
饭桌上就他俩人,韩正告诉他,粉红十年的新社长是安意的外甥——她亲姐姐的儿子。
大志明白,对于她这种人,这样的安排,再好不过了,只有她外甥接班,她才能全身而退。身子不正的人的历史就是件破裤子,再小心再能装也难免有漏洞,怎么办?只有用自己人,只有自己人为了他自己才肯帮你缝缝补补,换成别人,凭什么呀?所以,大志认为,安社长扎牢后院篱笆后,就该腾出手来,跟他们好好较量一番了。
“非得和我们较量不可吗?”韩正问。
“一个作家,一个学者,其实就是俩抄作业的,除了抄,还会别的吗?抄谁?可不就抄我们吗?因为现在他们谁也看不上,就看上我们了。”
韩正竖起大拇指,说:“对付安社长,你哥已经指望不上了,咱兄弟得多配合。”
“没问题,有啥事,您随时吩咐。”
第二天,韩正又把大志叫去,问他能不能在安意的车里装个窃听器,大志说:“车我是很熟,装哪儿都行,但窃听器这个东西,我纯属外行,见都没见过,更别说用了。”
“没关系,我介绍个人给你,你俩配合,万无一失。”
当天晚上,大志就见着人了,二十七八的样子,戴个眼镜,和大志一见如故,自称理工男,其实最想做的却是志哥这样的技术男。大志自称只是个修车的,最服的就是秦峰这种能用导数解力学方程的高手。好记性的读者对秦峰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对,就是他,往金教授车上涂鸦的那位。
大志跟小丁说了韩正的计划,小丁不觉得是个好主意。天天跟着她?不嫌累?万一被发现呢?就算发现不了人,那保养、年检的时候就发现不了东西?叹道:“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大志以为他有什么担忧,不同意窃听计划呢。没想到,他又说:“还是装房间里安全些。她的民宿不正在装修吗?快完活了。装她办公室里不比装了车里强?”
当晚,大志就给韩正打电话,说:“韩总,我想了一天,觉得装了车里,不方便,也不安全,还不如装了她民宿的办公室里呢,想装几个装几个,装摄像头都没问题。”
“哎呀!行,大志,有才,没看错你。”
装修队本就小丁事务所给找的,再加俩人又有什么问题?
大志和秦峰去了杭州,工作很悠闲,有事没事就喝两杯,时间一久,竟发现志趣颇多相投,说古论今,评点人物,尤其说起清史,说到金毓崇,秦同学的话匣子一打开可就关不上了,当然,他大学里的光荣历史怎能不提呢?
大志把他的发现告诉小丁,小丁说:“进金毓崇博客的也是他?”
“这他倒没说。”
“这还用说吗?”
“郑宰潮对韩正恨之入骨,弄不好,真是韩正让他抄的。”
“弄不好,狄更斯奖也是他运作出来的。”
“孟老师给我念过一篇法文书评,说《莱布尼茨写给康熙的信》获奖,更像是法国人行侠仗义,就其本身的文学品质,与狄更斯奖还是有些距离的。”
“跟我也说过。士兵乙也确实还没到那水平。”
“韩正的能耐也太大了吧?”
“有人帮他。”
“你是说——白杨?”
“又岂止呢?”
“要窃听他吗?技术我已经学会了。”
“窃听谁,韩正?快拉倒吧!你老窃听别人自己不紧张?他不也一样?万一让他发现,怎么收场?别着急,有些东西,会渐渐浮出水面的。”
“哥说得对,”大志笑了,“不听不知道,原来郑宰潮真的是个gay。”
小丁也笑了,问:“没把这事说给韩正听,看他什么反应?”
“韩正有女朋友。”
“什么女朋友?我还不知道?连性伴侣都算不上,确切地说——招嫖。”
“这回不一样了,好像要结婚,是他中学六年的同学。同学会上旧情复燃。”
“谁跟你说的?”
“秦峰。还说,女同学和她老公好多年没性生活了,她老公还在外面找小姐。”
“这也知道!韩正这是要干吗呀,解救女同学吗?”
大志的话很快就得到士兵乙的证实,士兵乙跟小丁说:“他已经计划好了,电影上映之日,就是他结婚之时。潘颖一天到晚可忙乎了,比她自己结婚还兴奋。”
《莱布尼茨在中国》也要开播了。韩正认为,电影要抢在郑宰潮的烂戏之前上映,就算抢不过,也得恶心恶心这些人,所以还在制作中的纪录片上线了。
纪录片共有十集,第二集还在拍摄,本打算都拍完之后再上线的,可如今,等不了了。
第一集就是郑宰潮。片中不仅采访了那些被他抄袭的中国作家,还采访了日本作家。庄宇早不写小说了,而是当起了编剧,对当年的官司早已释怀,反说自己当年年轻气盛,放今天才不会那样。记者问为什么不会那样,她说:“不划算,打两年官司,打得我身心俱疲,不过才赔我三十万,我不用付律师费?喝的中药汤子他出钱?我十集电视剧的稿费还三十万呢。”日本作家也听说了郑宰潮的大名,但打官司的想法从来没有过,一来赚不回律师费和来回机票,二来又没祸害日本年轻人。
接受采访的还有郑宰潮小学同学,说郑宰潮打小就好抄作业,尤其作文,经常受到老师表扬,因为他聪明,知道身为一个小学生,要抄就得抄《中学生作文》。
纪录片一出,备受追捧,频频转发。小丁却觉得可怕,就算郑宰潮是条狗,也犯不上往死里打,给他打疯了,他命也不要地咬你,你躲得开?要是搁以前,小丁一准把这话说给韩正,听不听是他的事,可如今,他哪有说这话的资格?说这话不招人烦吗?
大志和秦峰的工作可不是听两句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话,只要你肯听,闲不住的人总能说出点故事。金教授打来电话,说:“我百分之百地断定:那封信是假的。”除此,韩正的爹也来了电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嘛!斗来斗去,两败俱伤,到时,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