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幸福的生理基础
人的一切心理活动,都要通过神经系统的活动来实现。神经系统是心理活动的主要物质基础。对于幸福感来说,也毫无例外。生理基础如何影响人类对幸福的体验;生理基础是否完全决定了幸福感;有没有可能通过调整生理基础来增加幸福的感觉;人类有没有可能突破生理的局限体会恒久的幸福感等,这些问题都将在这一章中进行探讨。
德国哲学家康德曾经慨叹:“快乐和幸福的概念是如此模糊,以至人人都想得到它。但是,却谁也不能对自己决意追求和选择的东西,说得清楚明白、条理连贯。”“幸福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呢?幸福的生理基础在哪里?这些问题是当今人类知识领域中最大的困惑之一。随着人们在自然科学领域内不断取得辉煌的成就和突破,特别是在微观方面人们对分子、原子,甚至是更细微的物质粒子也有了明确的认识,幸福感的生理基础之谜也随之慢慢揭开。那么影响幸福感最为重要的两种神经递质是什么呢?答案就是:多巴胺和内啡肽。
一、多巴胺
多巴胺对我们来说,应该已经不是一个太陌生的词了,在各种医学报道和科普文章都能看到它。多巴胺(Dopamine)是一种脑内分泌的化学物质,简称“DA”。它是一种神经传送素,主要负责大脑的情欲、感觉,将兴奋及开心的信息传递,也与上瘾有关。ArvidCarlsson确定多巴胺为脑内信息传递者的角色使他赢得了2000年诺贝尔医学奖。多巴胺来源于脑干深处的几小簇细胞。这些细胞加在一起也不过有一个沙粒大小。这1亿个左右的细胞是多巴胺唯一的生产者,它们构成长长的轴突纤维,几乎与大脑所有部位的几十亿个细胞相连接。
人脑中存在着数千亿个神经细胞,人的七情六欲,都是由这些神经细胞在传递。然而,神经细胞与神经细胞之间存在间隙,就像一座断桥中的一道缝,脑部信息要跳过这道缝才能传递过去。当信息来临,这些神经细胞顶端上的“突触”(Synapse),就会释放出能越过间隙的化学物质,把信息传递开去。这种化学物质名叫“神经递质”,多巴胺就是其中一种递质。
阿尔维德-卡尔森等三位科学家就是研究这种能影响每一个人对事物的欢愉感受的物质而获得了诺贝尔奖。对多巴胺导致幸福感的相关研究和阐述领域中,最受关注的莫过于它与爱情的密切关系。研究者认为爱情的产生,是源于多巴胺的分泌所带来的美妙感觉。大脑中心——丘脑是人的情爱中心,其间储藏着丘比特之箭——多种神经递质,也称为恋爱兴奋剂,包括多巴胺、肾上腺素等。当一对男女一见钟情或经过多次了解产生爱慕之情时,丘脑中的多巴胺等神经递质就源源不断地分泌,势不可当地汹涌而出。于是,我们就有了爱的感觉。
有一部电影,就以《多巴胺》命名。男主人公瑞德是一个计算机工程师,正参与一项人工智能研究,女主人公萨拉是一位幼儿园教师。他们俩相遇后一见钟情,爱情的强大力量使技术主义派的瑞德在本能和理性的冲突中困惑不已。喜欢用自己的科学知识解释爱情的瑞德,在爱情面前苦苦挣扎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诚服于爱情。
除了爱情之外,多巴胺对幸福感等其他方面的研究也不少。加州霍华德·休斯医学院和索尔克研究院的神经学专家特伦斯·J.赛吉诺瓦斯基博士认为,多巴胺系统可以对奖赏进行判断,无论是来自外界还是我们头脑的幻觉。当有好的事情发生,该系统就释放出多巴胺,使得大脑的主人采取行动。赛博士指出,多巴胺系统的反应相当迅速和灵敏,当事情刚一发生,还来不及经过理性考虑之前,多巴胺系统就会对最终决定起到一种无意识的、总体上的指导。
二、内啡肽
生理学家找到了人的大脑里面有一个产生快感的部位,叫作吗啡中枢,吗啡中枢需要一种叫作“内啡肽”的人体化学物质去填充,在填充的过程中就会有快感。因而,内腓肽也被称为“快感荷尔蒙”或者“年轻荷尔蒙”。所有的生物,从最简单的病毒到最高级的人类,它们千变万化的蛋白质都是由相同的20种氨基酸组成,也就构成了千姿百态的蛋白质世界。生物学在对蛋白质的深入研究过程中,发现一类由氨基酸构成但又不同于蛋白质的中间物质,这类具有蛋白质特性的物质被称作多肽。生物化学家给多肽的简单定义:氨基酸能够彼此以肽胺键(也称肽键)相互连接的化合物称作肽。一种肽含有的氨基酸少于10个就被称为寡肽,超过的就称为多肽。氨基酸为50多个以上的多肽称为蛋白质。内啡肽就是这种重要的多肽。
内啡肽,人称“快感荷尔蒙”或者“年轻荷尔蒙”,已经发现内啡肽的有亮氨酸-脑啡肽、甲硫氨酸-脑啡肽、α-内啡肽、β-内啡肽等多种肽类物质,这些肽类除具有镇痛、愉悦功能外,尚具有许多其他生理功能,如调节体温、心血管、呼吸功能。增加神经递质多巴胺、内啡肽的自然疗法有运动、音乐、使用右脑、大笑、食物等。
从生理上看,于同一个人,多巴胺的分泌只能持续半年到一年,之后这份感觉会日渐淡化,于是,为继续寻求这种美妙的感觉,要么寻找新的猎物来让自己进入分泌多巴胺的状态,要么进行自然疗法如运动等,要么吸食药物或毒品。我们知道吸食药物过量即吸毒,之所以将药物的依赖性或过量称之为吸毒,是因为一旦人们形成药物依赖后,不仅以后药物需求量越来越大,更关键是药物的刺激会破坏神经的自我调节功能,最终导致对药物的完全依赖,一旦停用就会出现不安、焦虑、忽冷忽热、起鸡皮疙瘩、流泪、流涕、出汗、恶心、呕吐、腹痛、腹泻等。这种戒断反应的痛苦,反过来又促使吸毒者为避免这种痛苦而千方百计地维持吸毒状态,直至神经中枢彻底毁坏或死亡。靠寻找新的猎物来维持多巴胺的分泌,现实生活中的“花心大萝卜”讲的就是这种现象,这种人尚处于依存本能生存的初级阶段,好听一点的说法:感性的人。
精神分析家弗洛伊德将人的精神分为本我、自我、超我三个部分,本我指源于人类动物般的本性本能,如“花心大萝卜”完全依据多巴胺的刺激来确定生活的状况。超我,是指社会的道德标准等内化于自身情感、思想、行为,超我的多寡,决定你社会人的分量,体现了人的责任感、荣誉感、羞耻感。自我则是指人们的意识部分,人会有意识地在自我与超我中寻找一种平衡,既满足本能的快乐,又不违背社会的要求,属于人的理性部分。一个有理性的人是自我意识较强的人。
可见,依赖外物和技术的幸福是不长久的,也是不理性或不健康的,收回自己向外寻找的视线,转而向自己的内心搜寻,才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三、多多益善VS稳定适量
既然多巴胺有助于欣快和幸福感的产生,是否其含量越多,我们就越幸福呢?事实并非如此。
例如,当你陷入热恋之中,脑中的多巴胺浓度急剧上升。当多巴胺浓度达到峰值,前额叶皮层将被大量多巴胺淹没,很难听到理智的声音了。此时,你的大脑将面临多巴胺长期处于高风险的状态。一旦心爱的人不在身边,或发生了意外,你就会心神不宁,甚至作出种种出乎意料的举动。
“移情别恋”也可以通过多巴胺的变化来解释:人处于恋爱状态时,脑部分泌的多巴胺使人身心舒畅,激情饱满。但对于大脑的自动调节和保护机制,这种分泌只能持续半年到一年,之后由于对这个人进入熟悉状态,这份感觉会日渐淡化,于是,为继续寻求这种美妙的感觉,又要寻找新的猎物来让自己进入分泌多巴胺的状态。
这种情形背后的机制类似于吸毒。确实,对多巴胺的刻意追求是会上瘾的。因为当一个人经历较多地分泌多巴胺所带来的兴奋与愉快之后,必然会恢复到多巴胺分泌结束后的平静阶段,此时个体就会体验到空虚无聊甚至痛苦的感觉状态,而且这种感觉比分泌多巴胺之前来得更强烈,这导致他再次寻觅能够刺激分泌多巴胺的载体。
因而,一味地靠增加神经递质来获得幸福感,不但无法获得持续和稳定的幸福感,甚至还可能背道而驰,使人不断体验到从幸福的波峰跌落到波谷后而产生的更大的不安和痛苦。此外,维持这种波峰状态通常需要身体付出极大的代价,一个人的身体也不可能长久支撑一种心跳过速的巅峰状态,正如不能不停地被注射兴奋剂一样。
简而言之,平衡而长久的维持多巴胺水平,才是获得持久幸福感的基础。然而,先天的生理基础的运作状态并不利于这种平衡状态的维持,所以,幸福不是与生俱来,幸福是需要我们通过修身养性才能获得的。平静的幸福,从古至今,一直得到智者们的推崇。
古代雅典哲学家伊壁鸠鲁(公元前341—前271年)在市集广场宣讲快乐(Pleasure)是幸福的唯一源头。由于快乐是幸福的关键,因此它必须是所有行动的最终目的。也就是说,不论我们做什么,都是为了求快乐。伊壁鸠鲁主张人应该享受快乐,因为自然给予我们所有人这样的欲望。从健康的角度而言,快乐是件好事。
伊壁鸠鲁认为快乐是幸福的秘密,但他的主张里有个不寻常的要点:他所谓的快乐并非感官欢愉——比方触觉或味觉体验——而是没有欲望,无数批评他的人都不了解这一点。伊壁鸠鲁强调,真正快乐的特征不在极度愉悦,而在能带来心灵平静。深刻持久的幸福是暴风雨后的宁静。
哲学家卢梭在《一个孤独散步者的遐思中》写道:“我发现,最使我得到甜蜜的享受和舒心的快乐的时期,并不是最常引起我回忆和使我感触最深的时期。那令人迷醉和牵动感情的短暂时刻,不论它是多么的活跃,在生命的长河中只不过是几个明亮的小点而已。这种明亮的小点为数太少,而且移动得也太快,所以不能形成一种持久的状态。我心目中的幸福,绝不是转眼即逝的瞬间,而是一种平平常常的持久的状态,它本身没有任何令人激动的地方,但它持续的时间越长,便越令人陶醉,从而最终使人达到完美的幸福的境地。”
四、欲望与幸福
我们又落入了一个陷阱:我们品尝了美味之后,久而不觉其鲜;欣赏了美景之后,久而不觉其美;拥有了舒适的生活环境之后,久而不觉其乐……与其说我们会习惯,还不如说我们会麻木。于是,为了激活麻木的神经系统,我们就要不断追求更美好的体验,我们永不满足,幸福了还要更幸福,否则,就没有感觉了。这种状态是我们要的幸福吗?也许,用欲望或者激情来命名这种状态更合适一些。欲望越多也许心也更累。摆脱这种恶性循环,享受安稳、踏实的幸福感,从平静中体会安宁的愉悦,可以避免因激情造成的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以及不断提高的“幸福阈限”。排除过去和未来的干扰,体验此时此刻的真实感受,将更有助我们获得真正的幸福体验。
但是,放掉过去和未来对于人来说,绝非易事。
在撒哈拉大沙漠中,有一种土灰色的沙鼠。每当旱季到来之前,这种沙鼠都要囤积大量的草根备用。因此,那段时间,沙鼠都会忙得不可开交,衔着草根,进进出出自家的洞穴。从早到夜,一刻不停,辛苦的程度让人惊叹。更令人诧异的一个现象是,当它们囤积的草根足以使它们度过旱季时,沙鼠仍然要拼命地工作,一刻不停地寻找草根,运回自己的洞穴,似乎只有这样它们才会踏实。否则便焦躁不安,叫个不停。而实际情况是,沙鼠根本用不着这样劳累和过虑。经研究证明,这一现象是由于一代又一代沙鼠的遗传基因所决定的,是一种本能的焦虑。老实说,对食物不足的担心使沙鼠干了大于实际需求几倍甚至几十倍的事。沙鼠的劳动常常是多余的,毫无意义的。一只沙鼠在旱季里只需要两千克草根,而它们一般都要运回10千克草根才肯罢休。大部分草根最后都会腐烂,沙鼠还要将腐烂的草根清理出洞。哪怕在食物充沛的环境中,沙鼠们依然无法安心。
曾有不少医学界的人士想用沙鼠来代替小白鼠做医学实验。因为沙鼠的个头很大,更能准确地反映出药物的特性。但所有的医生在实践中都觉得沙鼠并不好用。问题在于沙鼠一到笼子里,就表现出一种不适的反应。它们到处在找草根,连落到笼子外边的草根它们也要想办法叼进来。尽管它们在这里根本不缺草根和任何吃食,但它们还是习惯性地感到不安,甚至很快就死去。这些沙鼠是因为在并没有任何实际的威胁存在的情况下,因为极度的焦虑而死亡的。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现代人也往往会犯沙鼠的毛病。人们深感不安的事情,往往并不是眼前的事情,而是那些所谓“明天”和“后天”的那些还没有到来,或永远也不会到来的事物;或者,为已经洒了的牛奶而哭泣。此时此刻的体验,就此淹没在后悔、担心、欲望等念头之中。“活在当下”是先哲们一再告诉我们的名言。因为只有“活在当下”,才是最愉快、最幸福、最安稳、最科学的一种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