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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者不立①；跨者不行②。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

其在道也，曰：余食赘行③。物或恶之④，故有道者不处⑤。

①企者不立：踮着脚不能站太长时间。这里比喻违反自然条件而想高于他人的人，反倒不能长久地维持自己的地位。企：踮起脚尖，脚跟不着地。　②跨者不行：跨大步走反倒不能走得太远。这里比喻违反自然条件而想快过他人的人，反倒不能长久地保持前进的速度。跨：跃，越过，跳跃着行走。　③赘行：多余的形体，因饱食而使身上长出多余的肉。行：同“形”，形状，形体。　④物或恶之：人们讨厌这些东西。物：人。恶（w俅）：讨厌，不喜欢。　⑤不处：不居于此，不这样做。处：处于，居于，这里可以理解为把自己放在这样的位置，即这样做。

凡是踮起脚想要站得比别人高的人，反而站立不久；凡是跨着大步想要走得比别人快的人，反而走不远。因此，自我展现的，反而得不到显现；自以为是的，反而得不到昭显；自我夸耀的，反而没有功绩；自高自大的，反而不能长久。

从道的角度看，以上这些急躁炫耀的行为，就像是剩饭赘瘤，它们都是令人厌恶的东西，所以有道的人决不这样做。

在这一章中，老子从反面阐释了他的无为、俭啬的观点。

老子反对急功近利、浮躁冒进，认为欲速则不达，只有脚踏实地才能进速致远。这是老子无为、俭啬之道的反映。

这一章中的“企者不立”和“跨者不行”都是在讲述一样的道理。把脚尖踮起来，脚跟不着地叫“企”。踮起脚尖来，能站多久呢？“跨者不行”是说跨开大步走路，只能是暂时偶然的动作，却不能永久如此。如果你要故意跨大自己的步伐去行远路，必然是走不远的。“企者”就是好高，“跨者”就是骛远。老子用这两个易于理解的现象来说明好高骛远的错误性。如果连最浅近的、最基础的都没有做好，却偏要向高远的方面去追求，不是自找苦吃，就是甘愿自毁，必然得不到理想的结果。

任何一样东西都有自然的形态，强行改变都是不正常的；任何事物都有其发展的规律，强行改变也都是不正确的。而人踮脚拔高之意，跨越求捷之心，正是人自身也惚兮恍兮、不明不彰、失道缺德的表现，所以不能踮脚求高，跳跃行路。做学问是一个厚积薄发的过程，倘若没有足够的知识积累，恐怕很难研究透彻，得出的结论也就难以立住脚跟吧。推而广之，做人应有平常心，切忌心浮气躁、急功近利；待人处事更要脚踏实地、勤恳耐心。如此，又何患不达？

治人事天①，莫若啬②。

夫唯啬，是谓早服③；早服谓之重积德④；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⑤，可以长久。是谓根深固柢⑥，长生久视⑦之道。

①治人事天：治理百姓和奉行天道。治：治理。事：奉行，侍奉。天：天地，天道，自然。　②啬（s侉）：俭啬，这里指爱惜精气。　③早服：早作准备。服：备，准备。　④重积德：不断地积德。重：多，厚，不断地增加。　⑤有国之母：有了治理和保卫国家的原则和道理。有国：含有保国的意思。母：根本，原则。　⑥柢（d佾）：树木的根，引申为基础。　⑦长生久视：长久地维持，长久存在。

治理百姓奉行天道，没有比爱惜精神更为重要的了。

爱惜精神，才能够做到早作准备；早作准备，就是不断地积“德”；不断地积“德”，就没有什么不能攻克的；没有什么不能攻克，那就没有人知道他力量的极致；没有人知道他力量的极致，就可以担负治理国家的重任。有了治理和保卫国家的原则和道理，国家就可以长久维持。这就是根深蒂固、长治久安的道理。

在这一章中，老子明确提出了“治人事天，莫若啬”的观点。

老子认为国家要想长治久安，就要不断培育根基、积累精力和德行；修身养性就要奉行天道、涵养性情。关注自然事理，见微知著，善于发现问题的先兆，才能把问题和隐患解决在萌芽状态。这里说的“啬”既是指治国安邦的根本原则，也是人们修身养性的正确方法。因为大到维持国家的统治，小到维持生命的长久、保养身心，都离不开这条原则。治理社会、养护身心，达成与天道的和谐，都莫过于采取俭朴、节制、戒欲的方法。如能奉行“俭啬之道”治理天下，国家就会和谐安定、长治久安；如能以“俭啬之道”修身养性，人们就会远离祸患、延年益寿。

任何巨变，都有一个前因后果，都是一个渐变的过程。事情刚刚露出苗头时最容易消解，祸患微小时最容易铲除。只有厚藏根基，减少不必要的物欲，积累雄厚的德，才能够接近于“道”。每一个王朝的兴盛，都与多年德义的积累，不断解决社会矛盾，从各个方面逐步建立起稳固的政权有关。每一个王朝的衰败，也都是积累了民怨、腐败妄为的必然恶果。所以，只有积累德义奉行“俭啬之道”才能解除社会上骄奢淫逸之风；只有及早发现问题，及时解决矛盾，才能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只有掌握规律并运用规律，才能治理好国家、发展好经济、养护好身心。

我有三宝，持而保之①：一曰慈，二曰俭②，三曰不敢为③天下先。

慈故能勇④；俭故能广⑤；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⑥。

今舍慈且⑦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

夫⑧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⑨。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①而：连词，表并列。保：保存，保有。之：代词，这里指代三宝。　②俭：节俭。　 ③为：做。　④慈：仁慈。故：所以。勇：勇武。　⑤广：大方，宽广。　　⑥器：指万物。长（zh伲ng）：首长，带头人。　⑦且：取。　⑧夫：句首发语词，无意义。　⑨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即以（之）战则胜，以（之）守则固。以：介词，用，凭借。之：代词，指代慈爱之心。则：于是，就。

我有三件法宝执有并且保存它：第一件叫做仁慈，第二件叫做节俭，第三件是不敢做居于天下人前面的事情。

因为拥有了仁慈，所以能勇武；因为拥有了节俭，所以能道路宽广；因为不敢做居于天下人之先的事情，所以能成为万物的首长。

现在丢弃了仁慈而去追求勇武，丢弃了节俭而去追求大方，舍弃不在天下人前面做事情的原则而去求争先，是必然走向死亡的。

用仁慈来征战就能够胜利，用仁慈来守卫就能固若金汤。上天要救助谁，就用仁慈来护卫他。

在这一章中，老子重申了他的“俭啬之道”。

老子所说的“三宝”就是“慈”、“俭”、“不敢为天下先”。老子认为这是大“道”的三个护身法宝。三者有怎样的含义、关系和妙用呢？“慈”有柔和、爱惜之意，“无为”是老子政治思想的概括，而“慈”的另一个名词则是“无为”。所以，“慈”是三宝的首要原则。用“慈”进攻可以得胜，退防则可以固守。如果上天要救护谁，就会用“慈”来保卫他。在一个战火频仍、天下未定、争夺激烈的时代，老子强调仁爱很有必要。从中国传统角度去思考，习兵尚武者更要强调仁慈宽厚，更要强调不可滥杀无辜。

“俭”的内涵有两层：一是节俭、吝惜；二是收敛、克制。“俭”就是“啬”，它要求人们要节约、爱护、珍惜人力和物力。这反映了老子珍惜万物的悲悯心怀，也告诉人们如此才可以聚敛精神，积蓄能量，进而等待时机。

“不敢为天下先”，也有两层含义：一是不争、谦让；二是退守、居下。这也符合“道”的原则，是老子不争、无为思想的表现。在老子看来，以退为进、以柔克刚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总之，“慈”、“俭”、“不敢为天下先”这三个法宝不是懦弱、贫穷、消极退缩，而是勇敢、富足，成为万物的首领。舍弃了这三宝，也就会因为无人支持和帮助而走进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