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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道佐①人主者，不以兵强②天下。其事好还③。师之所处④，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⑤。

善有果而已⑥，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⑦，果而勿伐⑧，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

物壮则老⑨，是谓不道⑩，不道早已。

①佐：辅佐，辅助。　②强：逞强。　③其事好还：用兵这件事很快会受到对方报复。还：返，回报，报应。　④师：军队。处：地方。　⑤凶年：荒年，灾年。　⑥果：成果，效果，这里可以理解为战争有禁暴除乱的效果。已：停止。　⑦矜：自满。　⑧伐：自夸。　⑨壮：强壮，强硬。老：衰败。　⑩不道：不合乎规律大道。

用“道”辅佐君主的人，不会依仗兵力逞强于天下。用兵杀人的事情必然会遭到对方的报复。军队打过仗的地方，那里会长满荆棘。大战之后，一定会出现荒年。

因此，善于用兵的人，只要达到用兵的效果便会结束战争，并不会依仗自己的兵力去逞强好斗。取得战果而平息战事后，便不会因自己的兵力而骄傲自满，也不会夸耀自己的功劳，更不会骄横待人，因为这种战事是逼不得已才进行的，所以有了战果后就没有必要再逞强好斗了。

强壮了就会趋向衰败，这不合乎规律；不合乎规律则会提早消亡。

这一章主要讲述老子“反战”、“俭武”的军事思想，该思想的背后也体现出老子深刻的哲学思想。

“物极必反”是说事物发展到了极点就会向相反的方向转化，“物壮则老”则揭示了一般事物发展变化的规律。这是老子辩证思想的体现。

人们在发生利益冲突的时候，不论古代的帝王抑或当今的百姓都愿意选择武力、战争的方式来平息事端。而武力所造成的后果往往是双方都得不偿失，“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过后，必有凶年”。就像春秋五霸，运用武力皆取得一时的胜利，最终也是交替而衰。为什么胜利不能长久呢？因为任何取得胜利的一方往往都会骄矜自恃，妄图运用日渐强盛的武力抢夺更多利益，而此时必定招致人们更强烈的反抗，因而最终的结果必然是灭亡。这也就是“物壮则老”、“物极必反”的道理。

当我们在竞争中取得胜利、取得结果，或者说达到我们成功的目的时，能不能做到“不自大、不炫耀、不骄傲、不逞强”呢？这虽然在现实中很难，但是我们应该明白“物壮则老”、“物极必反”的道理。这不仅是一个自然规律，如月盈则亏、日盈则昃、春去秋来、寒往暑来，而且是一个人生规律：人到壮年便开始衰老。老子强调一个君主、一个国家以及任何一个人都要尽量避免“壮而老”，避免“取强”，只有按照“无为”之道来做事，才能保持久远。

夫兵①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②，故有道者不处③。

君子居则贵左④，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⑤，而美之者，是乐⑥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

吉事尚左⑦，凶事尚右。偏将军⑧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处⑨之。杀人之众，以悲哀泣⑩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①兵：兵器。　②物：这里指人。恶：厌恶。　③处：依靠。　④居：平时。贵：以……为贵。古时候的人认为左阳右阴，阳生而阴杀。“贵左”、“贵右”、“尚左”、“尚右”、“居左”、“居右”都是古时候的礼仪。　⑤美：好。　⑥乐：喜欢。　⑦吉事：喜庆的事。尚：上，以……为上。　⑧偏将军：副将军。　⑨处：处理，对待。　⑩泣：同“莅”，意为到场、参加。

兵器是一种不祥的东西，人们都厌恶它，所以有“道”的人不会轻易使用它。

君子平时以左边为贵，而用兵打仗时就以右边为贵。兵器这个不祥的东西，不是君子所使用的东西，万不得已使用它，也最好淡然处之。取得了胜利也不要自鸣得意，当作美事一桩，如果洋洋得意，认为是美事，那就反映你喜欢杀人。凡是喜欢杀人的人，难以得志于天下。

吉庆的事情以左边为上，凶丧的事情以右边为上。所以打仗时，副将军站在左边，上将军站在右边。这就是说用丧礼仪式来对待用兵打仗的事情。战争中杀人众多，所以要用哀痛的心情参加，打了胜仗，也要以丧礼的仪式去对待。

这一章具体体现了老子“反战”的思想观念。

老子认为在兵事中起重要作用的兵器是不祥之物，用兵的人应该谨慎使用，而有道的人则不使用。哪怕因为自卫、保护国土和人民不得不使用兵器，那也应该“恬淡为上，胜而不美”，冷漠地、悲哀地对待兵事，胜利了也要以丧礼仪式来处理。

春秋时期，战争越打越频繁，越打越大，也越打越残酷。吴楚争霸大战持续一年多才结束。发生在周定王十三年(前594年)的楚宋之战，楚庄王围攻宋国达九个月，据说当时宋都城内粮食断绝，人们“易子而食”、“析骸而炊”。每次战争开始或结束，总是以盛大的宴席来为之启程或是为之庆功，而人民在战争中却饱受苦难。老子以“不祥之器”形容“兵”，就是告诫人们战争是残酷的，不论胜利还是失败，都应以悲哀之情来对待，喜欢兵事的人必定怀着杀人之心，难以得志于天下。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①，不敢进寸而退尺②。是谓行无行③，攘无臂④，扔无敌⑤，执无兵⑥。

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⑦。

故抗兵相若⑧，哀⑨者胜矣。

①主：主动，这里指打仗时主动进攻。客：被动，这里指打仗时被动防守。　②进：这里指进攻别国的领土。退：这里指退守本国领土。　③行无行：行进时没有行列可摆。第一个“行”（x侏ng），是动词，行进。第二个“行”（h佗ng）是名词，行列、阵势。　④攘无臂：虽然要奋臂，却像没有臂膀可举一样。攘（r伲ng）：伸出，举起。　⑤扔无敌：虽然对抗敌人，却像没有敌人相对。扔：对抗。　 ⑥执无兵：虽然有兵器，却像没有兵器可持。执：手持。　⑦丧：丧失。宝：法宝。　⑧相若：相当，对等。　⑨哀：悲哀，哀痛，悲愤。

用兵的人曾经这样说：我不敢主动进犯而采取守势，不敢前进一步而宁可后退一尺。这就是说，行进却像没有行列可摆一样，奋臂却像没有臂膀可举一样，对抗敌人却像没有敌人可打一样，有兵器却像没有兵器可以执握一样。

祸患再没有比轻敌更大的了，轻敌几乎丧失了我的法宝。

所以，两军实力相当的时候，悲痛的一方必然会获得胜利。

这一章体现了老子反对战争的思想，同时也从军事学的角度，谈了以退为进的处世哲学，表明了老子处世哲学中的退守、居下的原则。

“哀兵必胜”这一成语，最初就出自于《老子》“故抗兵相若，哀者胜矣”。它的意思是说受压悲愤的一方，有必死的决心，所以一定能克敌制胜。老子认为，战争应以守为主，以守而取胜。由此，“哀兵必胜，骄兵必败”，成为千古兵家的军事名言。

为什么“哀兵必胜”？老子认为原因就是：“行无行，攘无臂，扔无敌，执无兵。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即不要流于形式，不要受到有形的限制，最高明的阵势在于没有阵势，最有力的攻击不需要挥动手臂、不需要手拿兵器。轻易出兵、轻视敌人，表面上看是对敌人的了解不够，实际上则是好战的思想占了上风，对自己过分自信，不把人民的安危、国家的安危放在首位。而“哀兵”心态说明了作战人把自己放在退守的位置，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发动战争；如果迫不得已进行战争，也首先把人民的安危、国家的安危放在首位，始终把结束战争作为战争的目的，这样心怀慈悲、以退为进、后发制人的战略思想一定能引导战争取得胜利。

在我们生活中，往往也存在“以退为进、以柔克刚、哀兵必胜”的实例。老子告诫我们退守并不是面对强敌侵略时的退缩，而是以一种大道的方式赢得民心，赢得战争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