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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行无辙迹①，善言无瑕谪②，善数③不用筹策④，善闭无关楗⑤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⑥而不可解。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⑦。

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⑧。不贵其师，不贵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⑨。

①辙迹：轨迹，行车时车轮留下的痕迹。　②瑕谪：过失，缺点，疵病。　③数：计算。　④筹策：古时人们用作计算物品数量时所用的竹片，相当于现在人们所说的“筹码”。　⑤关楗：门闩。古代人家房里的门有关，即栓；有楗，即梢，是木制的。　⑥绳约：用绳捆绑物品。　⑦袭明：内藏聪明智慧。袭：承袭，这里有不露、掩藏之意。明：聪明，这里指的是一种与“道”相符的智慧。　⑧资：借鉴。　⑨要妙：精要玄妙，深远奥秘。

善于行走的，不会留下痕迹；善于言谈的，就不会留下过错；善于计数的，用不着筹码；善于关闭的，不用门闩而使人不能打开；善于捆缚的，不用绳索而使人无法解开。

因此，有道之人常常善于挽救人，所以没有无用的人；有道之人善于物尽其用，所以没有被废弃的物品。这就叫做内藏的聪明智慧。所以善人可以作为不善之人的老师，不善之人可以作为善人的借鉴。如果不尊重自己的老师，不爱惜他的借鉴作用，虽然自以为聪明，其实是大大的糊涂。这就是精深微妙的道理。

在这一章，老子向我们阐释了“袭明之道”。

魏源读此章直言“真圣人袭明之妙用”。魏源的这一论断其实主要是针对“常善救人”和“常善救物”而言。

在老子看来，世界万事万物对立着的双方在一定条件下都是可以相互转化、相互借鉴的，从这一角度看，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无用之人，也没有无用之物。所以对待一切人事都要尊重，都要善待，即使是那些看似不善的人和事，也不要鄙视他们，遗弃他们。我们可以或劝勉引导，使之向善；或冷静处之，作为善人的借鉴。

“人尽其才”指的是每个人都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物尽其用”指的是各种东西凡有可用之处，都要尽量利用。人能尽其才，物能尽其用，人和物的潜能能够最大限度被开发和使用，关键在于用人者本身的眼光、气度和智慧。只有拥有独到的眼光，超凡的气度，深刻的智慧，才能在平凡中看出不平凡，才能在普通中看出不寻常的秉性和特长，然后将其放在最适合的位置上发挥其最大的才能。

放眼当下，老子“袭明”的哲学思想依然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无论是资源的开放和使用，还是人才的培养和使用，在决策之前，在行动之前，我们是否可以扪心自问：我们了解他们了吗？我们能够最大限度地、最充分地发挥他们的潜能吗？我们具备了那样的眼光、气度和智慧吗？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们开发了自己的潜能了吗？也许只有当我们更多地了解自己，开启自己本身的潜能和本身的智慧，才有可能真正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之袭明要妙。

圣人常①无心，以百姓之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②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圣人在天下，歙歙③焉为天下浑其心④。百姓皆注⑤其耳目，圣人皆孩之⑥。

①常：与“恒”意思相同，固定不变。　②德：通“得”，品德。　③歙：同“翕”，收敛，谨慎。　④浑其心：使人心思化归于浑朴纯真。浑：浑朴。　⑤注：专注。　⑥孩之：以之为孩，把百姓当作孩子一样。

圣人没有固定不变的私心，他把百姓的心作为自己的心。对于善良的人，我以善良对待他；对于不善良的人，我也以善良对待他，这样就可以使人人向善。对于诚信的人，我以诚信对待他；对不诚信的人，我也以诚信对待他，这样可以使人人守信。圣人为政于天下，将收敛自己的欲望，使天下人的心思化归于浑朴纯真。百姓都专注于自己的耳目，而圣人把他们都当作孩子一样看待。

在这一章中，老子继续表达“无弃人”的思想情怀和以百姓之心为心去治理天下的理想。

什么是“圣人之心”？老子认为，圣人要没有自己的私心，即不能以自己的主观意志去决定好恶、判断是非和限定百姓的意志；相反要以百姓的意志来决定自己的意志，就是要“以百姓之心为心”。这样，自我意志与百姓之间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隔阂才能打破，距离才能消除，才能达到人我合一，天人合一。

在老子看来，圣人要做到“以百姓之心为心”，就要能将心比心，以心换心，以善为德，以信为德，收敛私心，浑化天下。老子认为，人不是生来就有善心，也不是人人都有善性；人德有不齐，品有高低，质有好坏。所以，善者，我当以善待之；但对不善者，我依然以善待之，这样才能使人们在扬善弃恶的风气中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走向“天下之善皆归之”的理想境界。老子主张圣人要以百姓之心为心，就是要以无好恶是非和不分彼此厚薄的浑然之心去治理天下，这样天下百姓就不会出现刻意追求好的和有意避让坏的行为，更不会饰伪使诈，就能归于自然淳朴、和乐无欲。

由“圣人之心”推及常人之心，我们或许难以做到“以善对不善”和“以信对不信”，但可以先从“以善对善”和“以信对信”做起。俗话说，境由心生，当今社会许多生活的苦恼、困惑与痛苦的存在，其实大多是由于心结未解或心气不通所致，只要我们尝试改变一下自己的“心向”，改变一下自己的观念和意志，可能就会发现，原来人心不仅是向善的，而且是相通的。

和①大怨，必有余怨；报怨以德，安可以为善②？

是以圣人执左契③，而不责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⑤。

天道无亲⑥，常与⑦善人。

①和：调和，和解。　②安：疑问代词，哪里。善：好办法。　③执：持有，保存。契：契约。古代借贷财物时双方在竹木上刻下的文字约定，相当于现在的合同文字，竹木一劈为二，左片刻有借贷者姓名，由债权人持有，称左契，右片刻有债权人姓名，由负债人持有，称右契。　④责：偿还，讨债。　⑤司彻：掌管税收的官职。司：主管，掌管。彻：周代税法，征收农民收成十分之一的税为彻。　⑥无亲：没有偏爱。亲：偏爱。　⑦与：帮助，给予。

和解深重的仇怨必然还会留下残余的怨恨；用德来报答怨恨，这哪里能算是妥善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呢？

因此，圣人只保存借据的存根——左契，但并不以此向人追讨债务。有德之人就像持有借据存根的圣人那样宽容大度，没有德的人就像掌管税收的官吏那样苛刻严酷。

自然规律对人没有偏爱，永远帮助有德的善人。

这一章，老子阐释了以德为政的理想，并提出了化解仇恨矛盾的方法。

“以德报怨”从字面上理解是指通过给别人恩惠来报答别人给予自己的仇怨，以此来感化对方，化解宿怨，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很好的处怨之道。但在老子看来，这绝不是能根本解决深重仇怨的好办法。因为人与人之间一旦结了大怨，是不容易化解的。老子认为解除“大怨”最彻底的方法就是不结怨，尤其是为政者不可蓄怨于民。为政者用税赋去榨取百姓，用刑法去钳制百姓，都会构怨于民。因此，老子警告统治者不要激化与老百姓之间的矛盾，因为积怨太深，是难以从根本上和解的。

那么，如何才能做到不结怨呢？老子提出为政者应该像有道的圣人那样，行“无为”之治，以“德”化民，给予而不索取，不扰害百姓。这就是“执左契，而不责于人”。其实，老子这种“执左契，而不责于人”的期望很美好，但是真正与人相处而不与人结怨是很难做到的。刘康德教授认为，有些人“总体上是情愿结怨，也不肯‘执左契，而不责于人’的”（《老子直解》）。总之，老子提出以为善修德来避免结怨的理念是值得倡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