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轼传
1.13.6 苏轼不在其位而谋其政,把方外的慈悲与入世的事业结合在一起
苏轼不在其位而谋其政,把方外的慈悲与入世的事业结合在一起

的确,自从与表兄程正辅重修旧好,苏轼逐渐取得了惠州一带州县官员们的信任,他的治政设想和诸多善举都得到官吏们的热烈响应和广泛支持。

惠州驻军营房废缺,大半军士无房住宿,只得散在市井之间,租赁民房居住,军士贫困不堪,酗酒赌博成风,甚至逃走作贼,搅扰地方,而军人妻子也因此多人犯奸淫乱,弄得民不安居。苏轼察知此事,建议添建营房三百余间,整肃军政。

为了减轻漕运压力,当时官府收税要钱不要米,造成岭南钱荒,米贱伤农,苏轼提出百姓纳税,交钱交米并从其便,使“疲民尽沾实惠”(《与程正辅书》)。

绍圣二年秋,广惠之间台风肆虐,拔树倒屋,灾情严重,苏轼督促正辅过境察灾抚民。

第二年正月初一,博罗县发生大火,全城化为灰烬,苏轼力主县令林抃事发时正在休假,不当坐罪,建议正辅责令林抃修复公宇仓库,存抚被灾居民,通令各级官员,维持市场货源,不准趁机强征民力民物,加强治安,弹压一切趁火打劫的贼寇行为。

诸如此类的重大军政事务,都是苏轼主动出谋划策,协助正辅与各位州县长官励精图治所成。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广惠间两项重大工程的建设:惠州的东西二桥与广州的自来水工程,可说是苏轼辅政的杰作。

惠州东江源自江西赣州,经龙川县,绕白鹤峰之北,到惠州城东与西江合流,往西南方向流入大海。水西是惠州州府所在地惠阳,水东是归善县,江上行人往来频繁,历来用简陋的竹浮桥通行,但江流峻急,竹桥常被江水冲坏,百姓只能靠小舟渡河,十分艰险:

嗟此病涉久,公私困留稽。

……

不知百年来,几人陨沙泥。

——《两桥诗·东新桥》

苏轼来到惠州不久,便开始为筹建东江大桥而奔走。一方面动员程正辅、詹范等出面筹措资金,一方面集思广益,拟定切实可行的建桥方案。最后,采纳罗浮道士邓守安的建议,并由邓道士主事,以四十艘小船连成二十舫,用铁锁石碇,随水涨落,建成浮桥一座,名叫东新桥。从此两岸往来,安全便利:

岂知涛澜上,安若堂与闺。

往来无晨夜,醉病休扶携。

——同上

新桥于绍圣三年六月建成。竣工之日,惠州百姓欢欣雀跃,扶老携幼前来庆贺:

一桥何足云,欢传广东西。

父老有不识,喜笑争攀跻。

——同上

修建东新桥的同时,苏轼又将他的目光投向惠州西面的丰湖。丰湖又名西湖,湖上原有长桥,但总是屡建屡坏。这一次,在苏轼的大力襄助与鼓励下,栖禅院和尚化缘筹集资金,用“坚若铁石”、“白蚁不敢跻”的石盐木建西新桥。飞檐楼阁,凌跨两岸,恰与湖光山色相映衬。桥成之日游人如织,情景壮观:

父老相云集,箪壶无空携。

三日饮不散,杀尽西村鸡。

——《两桥诗·西新桥》

苏轼一生到过三个西湖,在杭州曾疏浚西湖,建成苏堤;在颍州又与赵德麟同治西湖,未成而改任扬州;这次远贬惠州,不再是大权在握的官长,而是“不得签书公事”的罪人,但他仍为西湖操心。为了修建两桥,不仅劳心费力,而且慷慨解囊,他手头拮据,无钱可捐,便将朝服上的犀带也捐赠出来,还写信给远在筠州的弟弟,动员弟媳史夫人把以前进宫朝见时所得的赏金数千拿出来“助施”,终于促成了这项有益众生的壮举。南宋诗人杨万里后来写诗称扬道:

三处西湖一色秋,钱塘颍水更罗浮。

东坡原是西湖长,不到罗浮便得休?

——《游丰湖》

苏轼就是这样为民造福,忘记了个人得失荣辱。绍圣二年九月,朝廷大赦天下,但是诏令元祐诸臣不在赦免之列,并且终身不准北徙;绍圣三年二月,程正辅召还,接着与苏轼友善的地方长官詹范、章质夫等也相继离任;更惨痛的是同年七月,爱妾朝云病逝。在这样残酷的现实面前,苏轼却仍在一如既往地策划一个新的善举——广州自来水工程的建设。

由于地处沿海,广州一城人饮水困难,只有官员和有钱有势的人家才能饮用到牛王山的泉水。“贫下何由得?”(《与王敏仲书》)只得饮用盐苦水,因此,春夏之交往往引发疾疫流行,死人很多。罗浮道士邓守安主张将离城约十里的蒲涧山滴水岩的泉水引入广州,使全城贫富同饮甘凉。对于这一设想,苏轼极为赞成。当时,好友章质夫虽已离任,但新任广州知州王古是至交王巩的堂兄弟。于是写信建议王古实施这一造福于民的引水工程。王古也是一位乐于为民做事的官员,接信后十分重视,立即派人实地考察,又几次与苏轼商议,拟定方案,筹集经费,于绍圣三年十二月开始动工。他们在岩下凿一大石槽,把五管大竹绑在一起续水;用麻缠漆涂的办法,随地势高下安装管道,把泉水引入城中,用大石槽容纳,再用五管分引,散流城中,注入小石槽,以便汲引。管道建成后,派军士、工匠数人专门修护,抽换竹管。考虑到路远日久,必定出现堵塞,为了便于巡查,苏轼又想出巧妙的办法,教王古在每根竹管上钻绿豆大的一个小孔,用小竹针插塞,抽出竹针即可查验每竿竹管的通塞情况。大胆的设想,科学的方法,严密的管理,他们终于完成了这一巨大的工程,在当时的确是一项不凡的创举。

经过这次成功而愉快的合作,苏轼与王古相知日深,两人都以造福一方为“仕宦快意事”(《与王敏仲书》)。此后,王古经常请问便民之策。广州是个商旅集聚之地,一旦疫病发生,极易蔓延开来,苏轼认为“津遣孤孀,救药疾疠”(同上)是广州的当务之急,于是又与王古商议,创建了广州医药院,就像他在杭州任上所建的病坊。

苏轼不在其位而谋其政,他既出入于僧道,又交游于官场,把方外的慈悲与入世的事业结合在一起,使社会生活中的良性机制得以最佳地显现出来,这不仅仅是才华的光彩映射,更是一种人格魅力的感召——他没有因贬谪而捆住手脚,却以闲散来发挥优势,这是平凡中的伟大,人生真正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