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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传
1.12.5 苏轼对杭州挚爱依旧,决心尽自己的努力使山水增色,为民众造福
苏轼对杭州挚爱依旧,决心尽自己的努力使山水增色,为民众造福

到处相逢是偶然,梦中相对各华颠。

还来一醉西湖雨,不见跳珠十五年。

——《与莫同年雨中饮湖上》

苏轼于元祐四年七月三日抵达杭州任上。重回杭州,他内心的欣喜与激动难以言喻。浮生若梦,充满了捉摸不定的偶然,谁能想到,在走过漫长坎坷的十五年之后,还能在西湖迷濛的雨雾中一醉方休,再见“白雨跳珠乱入船”(《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五绝》)的奇丽美景?虽然华年已逝,虽然岁月的风霜染白了双鬓,但苏轼对这片给予过他无限欢欣与抚慰的土地挚爱依旧。当他以赏爱的目光环顾四周时,心中早已立下宏愿,要尽自己的努力为山水增色,为民众造福。

一到杭州,苏轼所面对的便是严重的灾情。原来,这里年初即遭水灾,早稻无法下种,五、六月以来又闹旱灾,刚刚种下的晚稻也收成无望,真是“早晚(稻)俱损,高下(高地和低地作物)并伤。民之食艰,无甚今岁”(《乞赈济浙西六州状》)。粮食歉收,米价猛涨,七月份每斗六十钱,到十一月则已卖到每斗九十钱,照这种情形下去,如果不采取措施,明年春夏之交,后果将不堪设想。熙宁八年这里就曾闹过一次饥荒,米价涨到每斗两百钱,“人死大半,父老至今言之流涕”(同上)。为了防止悲剧重演,苏轼一反一般地方官报喜不报忧的陋习,以他惯有的不屈不挠为民请命的精神,一再上奏朝廷,申述灾情,请求缓交部分上供米。经过反复陈词,朝廷终于准奏,决定拨本路上供米二十万石,宽减元祐四年上供米三分之一,并赐度牒(僧尼出家,由官府发给凭证,可免赋役,叫做度牒。元丰年间规定,每道度牒一百三十千钱)三百道赈济灾情。苏轼将救灾款连同原来计划用来整修官舍的费用,全部拿到外地采购粮食,这样,加上朝廷所拨的二十万石,官府手中便掌握了足够的存粮,得以有计划分步骤地投放市场,平抑物价。因此,尽管元祐四年的水旱灾害不亚于熙宁八年,但元祐五年春夏,杭州米价保持稳中有降,百姓得以平安度过荒年,没有一人饿死。

粮食问题解决了,水旱灾害带来的另一个灾难性后果——疫病流行,又困扰着杭州百姓。在连最基本的公共医疗卫生设施也不具备的古代社会,流行病的发生,和饥荒同样凶险可怕。人心惶惶,成千上万的人坐以待毙。面对这种情形,爱民如子的苏轼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他连忙组织了一批懂得医术的僧人,“多作粥、药剂”,由官吏率领走街串巷,为民治病(苏辙《东坡先生墓志铭》),同时自费购买了大批药材,配制成一种名为“圣散子”的药剂,命人在街头架起大锅熬煎,过往行人,“不问老少良贱,各服一大盏”(《圣散子叙》)。

圣散子是苏轼谪居黄州时从老友巢谷那里得来的治疗瘟疫的秘方。据说这一药方“用药节度不近人情,至于救急,其验特异”,病情严重的“连饮数剂,即汗出气通,饮食稍进,神守完复”,病情轻微的则更不在话下,即使“平居无疾,能空腹一服,则饮食倍常,百疾不生”(同上),起到防病健身的功效。而且,这一药方“所用皆中下品药,略计每千钱即得千服”(《圣散子后叙》),便于在普通民众中推广使用。巢谷将此方视为至宝,连亲生儿子也不舍得传授。苏轼历来注重保健养生,与此相应,对于医药也有着十分浓厚的兴趣,平时喜欢阅读医书,收集单方。一天,两人闲谈,巢谷偶然提起圣散子,立即引起苏轼极大的好奇,百般恳求,软磨硬缠之下,巢谷终于答应把药方给他,传方之前还特意把苏轼叫到江边,让他指江水为誓,决不传给他人。苏轼口头上虽然发了誓,心中却颇不以为然,他十分反对这种秘而不宣的做法,认为应该将药方公开,使更多的人得以从病痛的折磨与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所以不久便将此方传给曾为他治疗过左臂肿痛的名医庞安常,由安常著入医书,流传后世。这次杭州瘟疫大作,“圣散子”又发生了有效的作用。

在苏轼有条不紊的指挥与部署下,一场可怕的瘟疫终于过去了,数千人免于死难,杭州的百姓无不充满感激。但苏轼并不满足于这种临时抱佛脚的短期效应,他认为凡事预则立,不预则败,应该有未雨绸缪的远见。他说:

“杭州是水陆交通枢纽,客商往来频繁,疾病的传播比其它地方更为容易,更为迅速,每年因病而死的人也比别处多。应该创立一所方便民众的病坊(医院)。”

一旦想到,苏轼立即付诸行动,他拨出公款二千缗,自己又捐赠黄金五十两,在众安桥创置了一所病坊,取名安乐坊,延请懂医的僧人坐堂诊治,并且规定每年从地方税收中拨出少许资金作为维持病坊的经费,对于医术高明、医德高尚、三年之内治愈病人上千名的僧人,即由官府呈报朝廷,赐紫衣以示奖励。安乐坊不仅平时开业看病,收留贫困病人,而且每年由专人配置圣散子,从立春后,直到第二年春夏之交,免费向全体百姓发放。据说,安乐坊是我国第一所面向民众的官办医院。这所病坊后来搬到西湖边,改名为安济坊,直到苏轼去世时依然存在。

在对付饥荒与疾疫两大灾难的同时,苏轼的另一工作重心是兴修水利,疏河治湖。作为江南水乡第一重镇,杭州的农业、工商业无不仰仗于水源。解决水的问题,既是拯救连年旱涝的根本途径,也是保证航运畅通、物价稳定的长远措施。

苏轼来到杭州,下车伊始,便带领僚属对杭州的水形地貌作了认真细致的实地考察,决定首先疏浚盐桥、茅山两河。这两条河是沟通大运河与钱塘江的要道,其中盐桥河横穿繁华热闹的城区,茅山河则绕经人口稀少的东郊,两河在城北相接,注入大运河,把内河航运与海运连成一片。但在涨潮时,海水挟泥沙倒灌,造成河道淤塞。苏轼利用钤辖浙西路兵马的便利,调集了一千多名地方军,从元祐四年十月开始疏河,到第二年四月竣工,仅仅半年时间内疏浚两河长各达十余里,深八尺以上。一时之间,公私舟船通行便利,“父老皆言自三十年已来,开河未有若此深快者也”(《申三省起请开湖六条状》)。然而,钱塘江潮日落日涨,淤填如旧,照此情形,则三五年间,又将前功尽弃。为了巩固这一成果,苏轼采纳部下苏坚的建议,在两河南面交汇处建造堰闸,潮水来时关闭闸门,让挟带泥沙的潮水沿茅山河北去,潮平之后再打开闸门,让清水注入盐桥河,避免“淤填”或“涸竭”(同上)。这样,今后便只需定期疏浚城外的茅山河,既可节省人力物力,又便利施工,不致影响居民的日常生活。当时正值青黄不接的饥荒季节,无数灾民仰仗政府的救济。苏轼将他们召集拢来,“以工代赈”,将救灾与兴修水利结合在一起,很快完成了这一工程,接着,又以余力治理杭州六井。

熙宁年间,苏轼任杭州通判时,曾与知州陈襄一道疏浚六井,使“民足于水,为利甚博”。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六井重又淤塞,其中沈公井更是“终岁枯涸,居民去水远者,率以七八钱买水一斛,而军营尤以为苦”(《乞子珪师号状》)。苏轼派人寻访当年参与治井的四位僧人,三人均已亡故,唯有子珪还在,年已七十,但精力不衰。苏轼请他出来再次主持六井的修治。子珪认为,熙宁时六井虽已修缮完备,但由于使用毛竹为水管,易致废坏,建议改用瓦筒引水,筒外再盛以石槽,“底盖坚厚,锢捍周密,水既足用,永无坏理”(同上),虽然投资较大,但是一劳永逸。苏轼采纳了他的建议,用这种办法疏通六井,连接西湖,并在北郊新挖了两口大井,将湖水引到以前难以得水的地方,于是,“西湖甘水,殆遍一城,军民相庆”(同上),再也不用为饮水而发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