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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传
1.6.9 石潭之行的所见所闻,就像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令人神往
石潭之行的所见所闻,就像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令人神往

经过洪水的洗劫,徐州四围满目疮痍,“千里禾麻一半空”(《登望谼亭》)。紧接着又逢大旱,“冬无雪而春不雨,烟尘蓬勃,草木焦然”(《徐州祈雨青词》),人民生活几乎陷入绝境。苏轼没有被吓倒,他以抗击洪水的同样勇气,领导人民生产自救。同时,遵从徐州父老的劝告,前往城东二十里外的石潭求雨,并作《起伏龙行》,不久竟然接连得雨,旱情解除,人们欢天喜地,农业生产呈现出勃勃生机。

一个初夏的早晨,雨过天晴,苏轼照例去谢雨,沿途已是一派丰收景象。清澈的河水映照着朝阳,鱼儿在波光中自在地漫游,夹道的树木青葱茂密,鸟儿在枝叶间欢快地跳跃。苏轼的仪仗走村过户,队伍渐渐壮大,老老少少全都喜气洋洋,呼朋引伴,追随着知州去石潭谢雨。热热闹闹的人群来到山林,胆小的麋鹿惊恐地逃避,只有那些调皮的猿猴,听到鼓乐之声都纷纷上前,哄抢祭神的供品。谢雨的仪式很快结束了,人们回到村庄,七嘴八舌,争着向邻居们讲述知州谢雨的热闹情景。

旋抹红妆看使君,三三五五棘篱门。

相排踏破茜罗裙。

老幼扶携收麦社,乌鸢(yuān,老鹰)翔舞赛神村。

道逢醉叟卧黄昏。

苏轼从山谷来到村庄,村里的人们兴奋异常,人人争先恐后,都想一睹知州的风采。尤其是姑娘们,临出门前还忘不了匆匆擦上点胭脂红粉,着意打扮一番,然后三五成群地挤在篱笆门前。知州走过时,大家互相拥挤争看,把只有节日才穿的红绸裙也踩破了。苏轼继续前行,来到另一座村庄,那儿正在举行迎神赛会,祈祷小麦丰收。乌鸢在空中盘旋,人们沉浸在狂欢的氛围中,不时还能看到贪杯的老人醉倒在路旁。

这首词,气氛是如此热烈,场景是如此生动,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苏轼与人民之间融洽美好的感情。这是一位热爱人民、关心人民的好知州,所以人民爱戴他、景仰他,当他来到人民中间,男女老少奔走相告,众星拱月似的环绕着他。

在热烈的拥戴中,苏轼并没有忘乎所以,走进每一座村庄,遇见每一位农夫,他依然忘不了关切地询问他们的生产和生活:

麻叶层层苘(qǐng,青麻)叶光,谁家煮茧一村香?

隔篱娇语络丝娘。

垂白杖藜抬醉眼,捋青捣(chǎo,麦粉)软饥肠。

问言豆叶几时黄?

苘麻茂密的叶片在阳光下闪动着莹洁的光芒,正是桑蚕结茧的时节,家家户户忙于煮茧,满村飘香,令人心醉。人们都在辛勤地劳作,大路上几乎见不到人影,透过绿荫掩映的篱墙,不时传来缫丝妇女愉快的谈笑。这时前方有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拄杖走来,苏轼连忙上前与他攀谈。老人抬起蒙的醉眼告诉知州:大水过后,存粮全无,好在春麦长势喜人,可以采些青嫩的麦穗磨成粉,暂且充饥。苏轼心想:青麦毕竟有限,不足以解决青黄不接的困难,如果黄豆熟了,倒可聊以度过饥荒,所以又关切地问道:“不知黄豆几时能够成熟?”

走过一村又是一村,这时日上中天,时已过午,村子里静悄悄的,枣花簌簌飘落在行人的衣巾上,家家户户的抽丝车发出轻柔的嗡鸣,村头古柳下有位农夫在卖黄瓜,他穿着粗劣的衣服,在慵倦的中午,缓缓地摇动着芭蕉扇:

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

牛衣古柳卖黄瓜。

酒困路长唯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

敲门试问野人家。

奔波了大半天,苏轼感到有些困倦,天热口渴,于是试着敲开野外农家的门,求一盅茶喝。

如果说,第一首词展现出一派热闹欢快的节日气氛,那么这两首则描写出一种宁静祥和的平常光景。这种平常光景加上与杖藜老人的谈话,以及敲门求茶的细节,更亲切自然地表现了苏轼与民同乐、与民相亲的可贵精神。

喝完茶,苏轼骑马回城。这一天的见闻太让他高兴了!多少年来,苏轼更多地看到的是农村的困苦,这难得的繁荣景象,仿佛就像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一样,令人神往,流连忘返。

软草平莎过雨新,轻沙走马路无尘。

何时收拾耦耕身。

日暖桑麻光似泼,风来蒿艾气如薰。

使君原是此中人。

广阔的原野绿草如茵,新雨过后,路面洁净无尘,温暖的阳光照在桑树和荨麻叶上,清新翠绿,就像刚刚泼过水似的,惠风和畅,迎面送来蒿艾的馨香。此情此景令苏轼无限感慨,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官场的束缚,回归故里,享受这种田园之乐?那些快乐的村夫村妇,三三五五的红妆姑娘,微醉的老翁,卖瓜的农夫,不断地在他眼前闪现,在那风和日丽、清新宜人的广阔原野上,他本来就是其中的一员,而且,他渴望着回到其中去!

这组描写农村风光的《浣溪沙》词,宛如一幅幅生意盎然的风俗画,其中虽也不免渗入诗人的情趣,但写得淳朴,亲切,兴会无穷,完全突破了词为艳科的狭窄樊篱。在他以前的文人词中,也偶有农村题材的作品,但那里的渔夫、浣女、莲娃,实际上是隐士的化身或渗透着文人情趣的民间仕女,与现实生活有着很大距离。苏轼可以说是文人词中第一个真实地反映农村生活的词人,他用白描的手法描写农村的风光,着意表现农民丰富多彩的生产和生活场景,几乎涉及到农村中的各色人物,散发着泥土的芳香。整组词节奏轻快,色泽明丽,格调清新,体现出苏轼在词作的题材内容、风格各个方面的又一次崭新的开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