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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传
1.5.11 苏轼这一时期的作品虽然与传统词作并没有本质的差别,但已明显地表现出新的倾向
苏轼这一时期的作品虽然与传统词作并没有本质的差别,但已明显地表现出新的倾向

杭州三年是苏轼填词生涯的习作阶段,他的兴趣正在与日俱增。从现存苏轼词集来看,熙宁五年才写了两首,熙宁六年写了五首(一说七首),而熙宁七年竟写了四十二首,成为他一生作词最多的一年。这时,他基本上循着传统的路子虚心地接受前辈词家的经验和影响,以他高度的悟性深刻地理解和把握词体特质,因而打下了非常踏实的基础。这种“本色当行”的眼光和手法,成为他以后革新词体、开拓新境必不可少的重要素质。

苏轼这一时期的作品,虽然与传统词作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依然以应歌侑酒、赠答送别的社交之作为主,但已明显地表现出新的倾向:不再“以男子而作闺音”,词人自己直接成为抒情主体;心头常有特定的人物作为写作对象,使没有个性的小词变得个性鲜明;语言明净,风格清丽;每首词的词牌之下差不多都有说明题材或主题的副标题,这也是传统词人很少有的作法。词牌是词的母体和渊源——音乐的象征,在词的初始阶段,词牌既规范词作的形式和格律,也限定词作的主题和内容,《更漏子》写午夜的相思,《鹊桥仙》咏吟牛郎织女的情事等等,但是随着词与音乐的逐渐分离,词作内容与词牌实际上已很难保持一致。苏轼作词另立标题,说明他已经有意识地顺应这一发展趋势,将词牌视为与内容无关的形式,使词作内容完全摆脱了音乐的束缚,标志着词体的进一步独立。这些特点,在写给陈襄的一组送别词中,都有非常充分的表现。此外,在题材内容上,苏轼也有一些新的开拓:《行香子》(“一叶轻舟”)写浙江桐庐七里濑“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的景色;《瑞鹧鸪》(“碧山影里小红旗”)写钱塘弄潮儿搏击江潮的习俗;《卜算子》(“蜀客到江南”)抒写乡情;《南歌子》(“苒苒中秋过”)感慨身世;都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诗庄词媚”的传统界限。

在所有的前辈词人中,张先对苏轼的影响或许是最直接的。对比两人这一时期的词作,内容、风格乃至艺术技巧上的相似性可谓历历分明。张先词作题材的日常生活化,以冷静的笔调表现闲雅情境的艺术特色,更给予苏轼良多启发。对于张先,苏轼是非常敬重的。几年之后,张先以八十九岁的高龄谢世,苏轼作《祭张子野(张先字)文》寄托哀思,表达自己的景仰之情。他深情地回忆两人在杭州结下的深厚情谊:

我官于杭,始获拥彗,欢欣忘年,脱略苛细。

拥彗,即手执扫帚,古人迎候贵客,常拥彗致敬,意思是清扫屋宇恭敬地迎候宾客。《史记·孟轲传》记述燕昭王迎接阴阳家邹衍的情形:

昭王拥彗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

此后,“拥彗”也就包含着拜师受业的意思。可见,张先对于苏轼来说,亦师亦友,既是不拘礼仪的忘年之交,又是步入词坛的引路人。文章还高度评价了张先的诗词成就:

清诗绝俗,甚典而丽,搜研物情,刮发幽翳,微词宛转,盖诗之裔。

这里,苏轼将诗词并提,透露出他对词体的全新认识:词不再是娱宾遣兴的工具,而是和诗一样的抒情言志的文体。张先以及其他前辈词人在创作中无意识地流露出来的倾向,在苏轼的心中变成了有意识的、明确的追求。新的创作观念、对词体特质的娴熟把握,加上他那可与天地相参的学养襟抱,苏轼的词的创作很快进入一个新的高度,整个唐宋词史也因此而翻开了崭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