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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史纲要
1.25.2 二 清谈与隐逸
二 清谈与隐逸

参透宇宙人生一切因而产生的悲观主义于战国时代已经萌芽;到王充而大盛,不过仍含有一点悲壮慷慨的成分;到魏晋以下就笼罩了精神界,并且全成了放荡颓废的消极主义。这是一个文化由成熟以致衰老所必经的过程。过度庄重的儒教式微,极端任性的清谈大盛。一般文人以老、庄为借口而尽量发挥道家思想中的颓废倾向。庄子的书尤为时髦,甚至有人窃取别人的庄子疏注以出风头。同时这些人在著作与行为方面也极力地宣扬实行他们的主义。

这些人“妙善玄言,唯谈《老》《庄》为事,每捉玉柄麈尾,与手同色。义理有所不安,随即改更,世号‘口中雌黄’。……屡居显职,后进之士,景慕仿效。选举登朝,皆以为称首。矜高浮诞,遂成风俗焉”(《晋书·王戎传从弟衍附传》)。其卑下者,更以无耻为放达,以肉麻为有趣,乃至脱衣服,露丑恶,偷酒喝,挑逗女人,行同禽兽。无怪乎在西晋灭亡后,人们谴责玄学清谈误国!

但有少数的人,虽不能脱离时代精神的影响,却也不甘于自暴自弃,陶渊明就是一个这样自爱的人,言行一致地服膺一种超脱人世的隐逸主义。陶渊明一反玄言诗风,经常以田园生活为题材,风格清新平淡,语言质朴自然。东晋时代那些表述老庄哲理的玄言诗,虽然已几乎失去了文学趣味,也已不成其为诗了,然而,东晋的玄言诗中却酝酿着一种新的重要的东西,这就是山水诗的萌芽。陶渊明的田园诗,开创了新的审美领域和新的艺术境界。虽然一般玄言诗人都注意到从审察自然来体会哲理,并由此产生了山水诗的萌芽,但没有人把目光投向平凡无奇的乡村。只有在陶渊明的笔下,农村生活、田园风光才第一次被当作重要的审美对象,由此为后人开辟了一片情味独特的天地。

陶渊明对后世影响最大的是“真”与“自然”。这两点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魏晋风流名士们所汲汲追求的,但是他们都没有做到。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嵇康没做到,阮籍没做到,此后会稽名士、中朝名士都没有做到。也许是当时社会历史条件的限制,又或者他们对“真”与“自然”的理解不同。他们走向的只是反面,即“佯”与“狂”。陶渊明不像他们那样放诞和极端,他虽有孤傲的性情,但更多一分理性的节制。钟惺、谭元春则说陶渊明“竟是一小心翼翼、温慎忧勤之人。东晋放达,少此一段原委。公实补之”。

基于以上论述,我们便可以回答另一个问题,即《世说新语》何以不收陶渊明?原因就在于陶渊明的表现与魏晋风流是有所背离的。可以说,陶渊明之所以伟大,并不在当时,而在于后人对他的发现与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