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法自然”与生态平衡
综观孔子的《论语》全书,“仁”字先后被用过109次,含有“仁德”等义,是儒家建构“和谐”社会的基本文化元素。而《老子》一书共八十一章,“道”字先后在三十七章中就出现过七十多次。这七十多个“道”字却有着多重含义,就其基本内涵及后世学者多所认同的状况来看:“道”是构成宇宙实体的根据和基础,也是天地万物运动变化的基本规律,更是人类行为需要遵照执行的必然准则。老子的哲学思想,正是用这样一个具有多重含义的“道”,将天、地、人和宇宙万物连贯为一个有机联系的整体,他们既互相制约,又互动互补,形成一个“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老子》二十五章)的循环往复的平衡系统。
在这个天人浑然为一的整体自然宇宙系统中,“道”是产生天地万物的本源。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老子》四十二章)是说“道”是独大无双的,但这个独大无双的“道”,却分化出“阴阳”二气,“阴阳”二气又产生出“冲和”之气,正是这三者相互作用的结果,形成千差万别的天地万物。这就叫“无形”、“无名”的“道”,产生出“有形”、“有名”的“天地万物”。
在这个自然宇宙系统中,不但“道”可以产生出天地万物,而且,人也是天地万物的一部分,所以宇宙之间就有所谓“四大”,即“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老子》二十五章)。从这四者的关系来看却是“人法地,地发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二十五章)。即人以地为法则,地以天为法则,天以道为法则,唯独道的法则却是自然而然,如其本来那个样子,依事物的本性自由伸展,人也只能顺乎其自然而辅之助之,但不应含有任何强加和妄为的现象。这就是“道”的“自然无为”的本性。所以,归根到底,人作为自然界的一部分,应当法地则天,师法自然,顺应自然而不强加妄为。这里,老子有关“天人关系”的论述,实际上就是中国古代最早的一种“天人合一”的思想学说。正是这种“天人合一”的学说,对中国古代的医学、建筑、军事、环保等领域,都有着深远的影响,特别对古代农耕文明的发展,对自然生态平衡和周边环境的保护,起到了良好的作用。即使后来的汉儒董仲舒,将“天人合一”的古代哲学改铸为“天人感应”的神学目的论,用天灾人祸来“谴告”帝王君主:不要大兴土木,不要横征暴敛,以免祸害百姓。但也从另一方面说明“天人合一”哲学,对农耕文明的保护和促进作用。
在老子的自然宇宙系统中,“返本复初”的循环往复运动是一条带根本性的规律。在《老子》十六章中,老子这样说:“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意思是说,蓬蓬勃勃生长着的万物,我们可以从中看出它们循环往复的基本道理。芸芸然茂盛的万物,到最后都要各自返回到它们的本根。回到本根就叫由动到静,而由动到静又叫做复命。认识了这条循环往复的道理,就是非常明智的人。在《老子》书中,对这种周流不息,返本复初的循环往复运动,有许多极其精彩的描述。老子并将其提升到哲学上,归结为“反者道之动”(《老子》四十章)。是说一切事物都要由它的正面再到它的反面,又要由它的终点再返回到它的起点。这种“返本复初”的循环运动,正是天地万物发展变化的普遍规律,它们都是在这种周期性的动态平衡状态中维持其自身的生存和发展。
自然科学的发展已经证明,人类生命的存在及一切具有持续发展能力的事物,都处于循环往复的动态平衡之中。人类生命就是在同外界环境不断进行物质和能量的交换中存在着的,人类生活的基本空间,也正是地球的岩石圈、水圈和大气圈形成的这样一个生物圈的平衡运动。这个唯一能够涵养生命的生物圈,是覆盖于地球表面的非常薄的一个表层,其体积微乎其微,重量不会超过地球重量的十亿分之一。在这个薄表层里,人类同动物、植物、昆虫、庄稼和其他一切生物共存。人类同地球生物圈中其他许多成员相比,虽出现的较晚,但因人类人口的不断增长及其经济活动的开展,却直接或间接的影响着地球这个无与伦比的弥足珍贵的生物薄层的正常运转和动态平衡,甚至有使其遭受毁掉的危险。
就地球水圈循环系统遭受危害的情况来看,危害水循环的第一步是破坏植被,接着是水土流失和土地质量恶化,以致使诸多物种加速灭亡,造成生态平衡的失调,最后危及人类自身的生存发展。人类农业文明的发展,已使许多不同类型的人类文明遭受毁灭,诸如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玛雅文明等等,难怪老子在他的论著中,反复用水来比喻“上善之德”,他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老子》第八章)是说最高的善像水一样。水善于滋润万物,使之生长而从不与万物相争,它总是安身于众人都不想去的低洼之地,这种品格才最接近于“道”。接下来,老子又依据水的循环流动过程提出水有“七善”,以说明水任自然,所以无人为的差错。如果老子看到现在环境污染,水源奇缺,河断泉干的真实情况,他还能提出“上善若水”的论断吗?他还能由衷的发出水有“七善”的感叹吗?
老子不但看出了水循环的重要意义,而且也看到了气循环与血液循环对人体生长的重要作用。在《老子》书中,曾多次以初生婴儿活泼率真、无私无欲的形象,来比喻经过“常道”、“上德”修炼之后以获取的勃勃生机和充沛精力的实际情况。老子之所以将含蓄德性浑厚之士,比做初生的婴儿,因为他们无知无欲,不犯众物,所以毒虫不来蛰他,猛兽不来扑他,凶鸟也不来抓他。他们小小年纪,还不知道有什么男女性交之事,但那小生殖器却常常勃起,这是最高的精气充沛。是由婴儿良性的气循环和血循环的谐和流动所致。由此,老子向修道之人提出这样的问题:“载营魄(魂魄:河上公注)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老子》第十章)是说能长久处于精神与形体合一而不分离的状态吗?能像婴儿一样养精守气,让精气之间调和的十分柔和,使体内的血气都能达到良性循环和动态平衡吗?这里,老子正是用气血循环的事实说明了“道”所以“无为而无不为”的道理,也说明了保护各种循环系统的正常运转对保护环境的重要作用。由此,当代著名的人文主义物理学家F·卡普拉对以老子为始祖的道家有关保护环境的传统作出这样的评价:“在伟大的诸传统中,据我看道家提供了最深刻并且最完美的生态智慧,它强调在自然的循环过程中,个人和社会的一切现象和潜在两者的基本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