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闵公

卫懿公好鹤

闵公二年

冬十二月，狄人伐卫^①。卫懿公好鹤^②，鹤有乘轩者^③。将战，国人受甲者皆曰^④：“使鹤！鹤实有禄位，余焉能战？”公与石祁子玦^⑤，与宁庄子矢^⑥，使守，曰：“以此赞国^⑦，择利而为之。”与夫人绣衣，曰：“听于二子。”渠孔御戎^⑧，子伯为右，黄夷前驱，孔婴齐殿。及狄人战于荧泽^⑨，卫师败绩，遂灭卫。卫侯不去其旗，是以甚败。狄人囚史华龙滑与礼孔，以逐卫人。二人曰：“我，大史也，实掌其祭。不先，国不可得也。”乃先之。至，则告守曰：“不可待也^⑩。”夜与国人出。狄入卫，遂从之^⑪，又败诸河。

注释

①狄人：古代北方少数民族之一，以游牧狩猎为主，分布在今山西河南等地。

②卫懿公：名赤，卫惠公之子，前668—前660年在位。

③轩：古代大夫以上的人乘坐的车。

④受甲：接受铠甲与兵器出战的人。当时兵器都收于国家，战事时则发于征召者，战后交还。

⑤石祁子：卫大夫。玦jué：有缺口的环形佩玉。玦通常是随身携带，赠与别人表示完全信任之意。

⑥宁庄子：名速，卫正卿。

矢：指箭，用于作战。与矢表示赋予兵权。

⑦赞国：辅助国家。

⑧御戎：御为驾车，戎为战车。

⑨荧泽：古泽名，在今河南祁县东。

⑩待：抵御。

⑪从：追击。

译文

冬十二月，狄人进攻卫国。卫懿公喜欢鹤，王宫里的鹤有乘坐轩车的。将要作战时，接受甲胄的士兵都说：“让鹤去抵抗敌人吧，鹤有俸禄和官职，我们哪里能打仗呢！”懿公把玉佩给了石祁子，把箭给了宁庄子，派他们守御，说：“用这个来辅助国家行使权力，选择有利卫国去做。”把绣衣给了夫人，说：“听命他们二人！”卫懿公安排渠孔驾驭战车，子伯作为车右；黄夷打冲锋，孔婴齐指挥后军。和狄人在荧泽作战，卫军大败，狄人就灭亡了卫国。卫侯不肯去掉自己的旗帜，所以输得很惨。狄人囚禁了史官华龙滑和礼孔以追赶卫国人。这两个人说：“我们，是太史之官，执掌祭祀。如果不先回去，你们是不能得到国都的。”于是就让他们先回去。他们到达，就告诉守卫的人说：“不能抵御了。”夜里和国都的人一起退走。狄人进入卫国国都，跟着追上去，又在黄河边上打败了卫国人。

初，惠公之即位也少^①，齐人使昭伯烝于宣姜^②，不可，强之。生齐子、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许穆夫人^③。文公为卫之多患也，先适齐。及败，宋桓公逆诸河^④，宵济^⑤。卫之遗民男女七百有三十人，益之以共、滕之民为五千人^⑥，立戴公以庐于曹^⑦。许穆夫人赋《载驰》^⑧。齐侯使公子无亏帅车三百乘、甲士三千人以戍曹^⑨。归公乘马^⑩，祭服五称，牛羊豕鸡狗皆三百与门材。归夫人鱼轩^⑪，重锦三十两^⑫。

注释

①惠公：名朔，卫懿公之父。前699—前697年、前686—前669年在位。

②齐人：指齐僖公，宣姜即其女儿。昭伯：卫惠公庶兄。烝：古代指与非血亲母辈发生性关系的专用词。

③齐子：宣姜与昭伯所生长子之小名。戴公：卫戴公，名申，前660年在位。文公：卫文公，名毁，前659—前635年在位。宋桓夫人、许穆夫人：皆为卫文公之妹，嫁宋桓公者称宋桓夫人，嫁许穆公者称许穆夫人，许穆夫人是我国见于记载的第一位女诗人。

④逆：迎接。

⑤宵济：夜渡。因狄人追赶，故连夜过河。

⑥共、滕：卫国的两个城邑。

⑦庐：临时搭建的住所，这里有寄居之意。

曹：卫邑，在今河南滑县西南。

⑧《载驰》：收入《诗经·墉风》，是许穆夫人悼念故国沦亡的诗句，她提出向齐国求助的主张。

⑨齐侯：指齐桓公。公子无亏：齐桓公之子，字武孟。

⑩归：通“馈”，赠送之意。乘：一车四马。

称：上衣下裳配全的一套。门材：做门户的木材。

⑪鱼轩：鱼皮做装饰的车子，专供贵族女性所用。

⑫重锦：厚实的细锦。两：即匹，长四丈。

译文

起初，卫惠公即位的时候还很年轻，齐人让昭伯和宣姜成亲，昭伯不同意，齐国人就强迫他接受，生下了齐子、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许穆夫人。文公由于卫国祸患太多，先到了齐国。等到卫国这次大败，宋桓公在黄河边上迎接，连夜渡河。卫国的遗民男女共计七百三十人，加上共地、滕地的百姓共五千人。立戴公为国君。暂时寄居在曹邑，许穆夫人作了《载驰》这首诗。齐桓公派遣公子无亏率领战车三百辆、披甲战士三千人守卫曹邑，赠送给戴公驾车的马匹，五套祭服，牛、羊、猪、鸡、狗数都是三百，还有做门户的木材；赠送夫人用鱼皮装饰的车子，以及上等的绸缎三十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