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庄公

曹刿论战

庄公十年

十年春，齐师伐我^①。公将战^②，曹刿请见^③。其乡人曰^④：“肉食者谋之^⑤，又何间焉^⑥？”刿曰：“肉食者鄙^⑦，未能远谋。”乃入见。

注释

①我：指鲁国。作者站在鲁国立场记事，所以书中“我”即指鲁国。

②公：指鲁庄公。前693—前662年在位。

③曹刿guì：鲁国大夫。

④乡人：同乡人。

⑤肉食者：古代吃肉是位高禄厚的人才能常享的待遇。这里指国君、大夫等政治决策者。

⑥间：参与。

⑦鄙：鄙陋，指见识短浅。

译文

鲁庄公十年的春天，齐国的军队攻打鲁国。鲁庄公准备出兵应战，曹刿请求见庄公。他的同乡人说：“这是做大官的人谋划的事，你又何必参与呢？”曹刿说：“做大官的人见识短浅，不能深谋远虑。”于是他入朝拜见庄公。

问：“何以战？”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①，必以分人。”对曰：“小惠未徧，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②，弗敢加也^③，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④，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⑤。”对曰：“忠之属也^⑥，可以一战。战则请从。”

注释

①专：专有，独占。

②牺牲：祭礼时用的牲畜，如牛、羊、猪。

③加：增加，夸大。

④孚：信任。

⑤情：情理，实情。

⑥属：种类。

译文

曹刿问庄公：“您凭借什么去同齐国作战？”庄公答道：“暖衣饱食之类的安身之物，我不敢独自享用，必定要分一些给别人。”曹刿说：“这种小恩小惠不能遍及每个民众，百姓不会跟从您去作战的。”庄公说：“祭祀用的牛、羊、猪、宝玉和丝绸等物，有规定数量，我不敢擅自夸大；向神和祖先祝告时，必定忠实诚信。”曹刿答道：“这种小信用不足以使神明保佑，他们不会因此降福的。”庄公说：“大大小小的官司案件，虽然不能一一明察，也一定要处理得合情合理。”曹刿说：“这是忠心为民办事的一种表现，可以凭这个同齐国打仗。打仗的时候，请让我跟随您一同前往。”

公与之乘，战于长勺^①。公将鼓之^②。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③，曰：“可矣。”遂逐齐师。

注释

①长勺：鲁国地名，在今山东莱芜东北。

②鼓：动词，击鼓。古代战争以击鼓为进攻号令。

③轼：车前供乘者扶手的横木。

译文

庄公和曹刿同乘一辆战车，在长勺同齐军交战。庄公准备击鼓进兵，曹刿说：“还不行。”齐军已经击了三通鼓。曹刿说：“可以进军了。”齐军大败，庄公准备驱车追击。曹刿说：“还不行。”他下了车，仔细察看齐军车轮的印迹，然后登上车，扶着车轼瞭望齐军，说：“可以追击了。”于是追击齐军。

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①，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②，故逐之。”

注释

①一鼓：第一次击鼓。作气：振奋起士气。

②靡：倒下。

译文

鲁军胜利之后，庄公问曹刿什么缘故。曹刿回答说：“打仗全凭的是勇气。第一次击鼓时士兵们鼓足了勇气，第二次击鼓时勇气就衰退了，第三次击鼓时勇气便耗尽了。敌方的勇气耗尽之时，我军的勇气正充盈，所以会取胜。大国用兵作战难以琢磨，我怕他们设兵埋伏。后来我仔细察看，发现他们的车轮印很乱，远望他们的旗帜已经倒下，所以才去追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