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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里的巅峰对决
1.6.3.1 (伦敦国家画廊:《梵高的椅子》/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高更的椅子》)
(伦敦国家画廊:《梵高的椅子》/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高更的椅子》)

高更终于来了,这一天是1888年10月23日。起初,两人的相处还很和谐,精打细算的高更负责两人的财务管理,他们还自己做饭,节省了不少开支。梵高丝毫没有掩饰他对高更的敬仰与崇拜,热切盼望着高更能给他艺术上的启迪,而高更则渐渐把他的热情视作理所应当。然而,高更并不喜爱阿尔,他听不懂本地的普罗旺斯方言,觉得这里平凡而死气沉沉。他的梦想之地是充满原始野性的大洋中的小岛,阿尔只是他攒足体力和资金的中转站。

两人第一次共同作画的地点是阿里斯康墓地(Alyscamps)。梵高的画中有秋天的林荫道、路边摆放的古石棺、远处的工厂,还有道路尽头的一座教堂。据梵高讲,教堂原本是被树木所遮挡的,被他在画中移动了位置。前景的色彩是他主观感受得来的,其他都基本忠于现实。

高更认为梵高的这幅画对现实的改动力度不够,简直就是毫无创意地模仿。于是,他就像老师一样亲自做起了示范。他画的《阿里斯康墓地》更加抽象和图案化,删除了真实场景中的石棺和工厂,两排树也变成了一排,还加入了并不存在的一条小河和变形了的钟楼。

梵高画的《阿里斯康墓地》

高更画的《阿里斯康墓地》

高更画的《悲惨人生》(Misères humaines)(又名《葡萄园》)

高更主张创作高于生活,要将自己头脑中的想象力和记忆元素天马行空地融入到画作之中。他时常一边拍着自己的脑袋,一边大声地对梵高吼道:“用你的头脑作画!”高更在《悲惨人生》(Misères humaines)(又名《葡萄园》)这幅画中,把葡萄园抽象为两个红色小丘,中间有两位布列塔尼少女在劳作,前景坐着一位哀怨的女子,边上站立着黑衣人。他神秘兮兮地告诉梵高:黑衣人是哀怨女子未知的双胞姐妹,名字叫作“孤独”!(典出法国浪漫主义诗人缪赛(Alfred de Musset)的诗歌《十二月之夜》)。几句话把梵高感动得热泪盈眶,崇敬之情油然而生。而梵高在同一地点绘制的画作,还是依托于自然实景。

梵高画的《红色葡萄园》

高更的绘画理论确实预示了未来艺术的发展方向,也影响了梵高。可他总是盛气凌人,交流起来总以批判梵高的作品为开端,原本就缺乏自信的梵高本能地展开反击,两人之间火药味道越来越浓。

梵高绘画时需要在自然中寻求灵感(类似中国儒家的“格物”),一旦让他忘却自然,他必定变得诚惶诚恐,不知所措起来。他可以忍受贫困孤独,唯一渴望的就是自己的艺术被人承认。而此时,经过高更的一番打击后,他感觉自己的创作再一次遭到了全盘否定。

表面上具有相同艺术理念的两位艺术家,在实际生活中存在着太多的不同。高更把生活安排得井然有序,梵高则杂乱无章。高更喜爱红色,梵高则厌红喜黄。高更喜欢慢条斯理地作画,梵高则时而疾风骤雨般在画布上涂抹,时而徘徊深思后又大吼大叫不知所云。高更30年创作的作品总数,也没有梵高最后3年的多。高更自大、冷漠、刻薄,梵高则敏感、固执、焦躁。而两人最不能调和的是,高更想攒够路费尽快走人,梵高却一厢情愿地挽留高更。

苦闷中的梵高创作出了一组作品《椅子》,其中《梵高的椅子》和《高更的椅子》很鲜明地反映了两人的不和谐。

为节约开支,梵高给自己买了最为廉价的座椅,造型简单、材料朴实,体现了梵高崇尚简约自然的个性。画作的整体色调还是他心仪的蓝色和黄色,光线是白天明朗的阳光。椅子上面摆放了一只烟斗和一包打开的烟丝,这是梵高在孤独时用来麻痹自己的,反映了他孤独的心境①。左侧背景中有一盆花芽初发的洋葱,象征着梵高对重新开始绘画事业的期许②。

现藏于伦敦国家画廊的《梵高的椅子》

而高更的这一把扶手椅和梵高的相比可谓奢华,显示了高更在梵高心目中的领导地位。椅子上面摆放的书籍象征着高更的博学,一盏蜡烛更是把高更比喻为“指路明灯”。可蜡烛是倾斜着的,暗示了两人关系的不稳定。

梵高将此画的场景设定为夜晚,墙上是他专门为高更的到来所添置的煤气灯。梵高还一反常态地用蓝色画出了阴影,这是在他平静时期的画作中所没有的。椅子整体呈暗红色,背景则被涂成绿色,而这两种颜色都不是他喜欢的。他在给弟弟提奥讲解自己《夜间咖啡厅》一画时说过:“我试图用红与绿来表达人类可怕的激情……它会使人毁灭,失去理智甚至走向罪恶……如同魔鬼的熔炉一般。”(1888年9月9日)。《高更的椅子》中所使用的红色加绿色,也许正源于梵高潜意识中的不安定感,和对高更“人去椅空”的恐惧。

现藏于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的《高更的椅子》

梵高画的《夜间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