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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里的巅峰对决
1.4.4.1 (罗马胜利圣母教堂:《圣特雷萨的沉迷》/罗马纳沃纳广场:《四河喷泉》)
(罗马胜利圣母教堂:《圣特雷萨的沉迷》/罗马纳沃纳广场:《四河喷泉》)

鲁本斯画的特雷萨像,现藏于维也纳的艺术史博物馆(Kunsthistorisches Museum)

贝尔尼尼在闭关中苦思冥想,终于确定了东山再起的计策:只有同时发挥他无敌的雕塑技巧和灵活的市场运作能力这两大优势,才能跟强敌一决雌雄。贝尔尼尼准备起手反击了。

在沉寂了两年之后,贝尔尼尼终于等来了机会。威尼斯贵族费德里科·科纳罗(Federico Baldissera Bartolomeo Cornaro)主教要修缮自己位于罗马胜利圣母教堂(Santa Maria della Vittoria)里的礼拜堂。科纳罗主教是天主教加尔默罗会(Carmelites)的成员,这个隐修会在一个世纪之前出了一位圣女——阿维拉的圣特蕾萨(Teresa of Ávila,1515-1582)。出生于西班牙的特蕾萨羸弱多病但信仰虔诚,一生致力于教会的改革,还以自身经历撰写了许多流传至今的著作。书中记载了很多她亲历的神迹,如目睹天使出现、听到上帝的旨意、身体悬浮于半空等。最广为人知的神迹是她被一位手持金矛的天使数次刺中心脏,在巨大的痛楚中几度昏厥,同时感受到无边的喜悦和来自上帝的爱。

罗马胜利圣母教堂中贝尔尼尼的代表作《圣特雷萨的沉迷》

贝尔尼尼要为科纳罗小礼拜堂塑造一组有关圣特雷萨的造像,名为《圣特雷萨的沉迷》(Ecstasy of Saint Teresa)。作为巴洛克艺术家的翘楚,他将这个题材的“戏剧化瞬间”表现得登峰造极。首先,为了营造出类似舞台的灯光效果,他设计让自然光线通过雕塑顶部的一扇天窗直射进来,雕塑背景还加上了金色的光束①。其次,他在雕塑两旁设计了类似剧院中的包厢,把科纳罗主教及亲友安排在包厢内观看表演,给人以彻头彻尾的“剧场感”②。位于“舞台”正中的是身体悬浮于云朵间神情沉迷的圣特雷萨,和正要将金箭刺向她的天使——又是事件发生的“关键瞬间”。只见圣女双目微合,半张的嘴仿佛正在轻叹③,再加上紧收的脚趾④,精准地刻画出了既“痛楚”又“狂喜”的表情。

《圣特雷萨的沉迷》一经面世就立即博得了大众的高度赞美。它不仅成为贝尔尼尼一生的代表作,也是巴洛克风格的巅峰成就。也有人质疑贝尔尼尼,认为该作品太过世俗化,把实际年龄为四十多岁的圣女特雷萨塑造成处于“性快感”中的少女,玷污了圣坛。而贝尔尼尼的回应简练而辛辣:Omnia Munda Mundis——“纯者见纯”,意思是只有心灵纯洁的人,才能看到圣洁的事物。

圣女特蕾萨的心脏和右臂,现藏于西班牙的阿尔瓦

逝于1582年的特雷萨被埋葬在西班牙的阿尔瓦(Alba de Tormes)。自1584年至1914年间,狂热的信徒曾三度开棺验尸,惊奇地发现圣尸依然完好如初。信徒们取出她的心脏,据说还发现其心脏里真有被天使刺穿的孔洞,也没有腐烂。这颗心脏现在被保存在圣体盒内,同时被保存的还有一只右臂,作为圣物受人膜拜。

贝尔尼尼再度成为明星,完成了王者归来的壮举。他的下一步计划是取悦对他抱有敌意的教皇,从而赢得更多订单。敏锐的贝尔尼尼发现了教皇的软肋:教皇英诺森十世对他寡居的嫂子言听计从。其嫂奥林匹亚(Olimpia Maidalchini)是一位跋扈而贪财的女汉子,由于和教皇不清不楚的关系而臭名昭著。贝尔尼尼于是数度贿赂她和教皇周围的要人,并终于等来了机会。

教皇英诺森十世的寡嫂奥林匹亚像

教皇想开发罗马的纳沃纳广场(Piazza Navona)以扬名立万,其中的圣阿格尼斯教堂(Sant'Agnese in Agone)工程交给了波洛米尼,另一项工程四河喷泉(Fontana dei Quattro Fiumi)的订单也可能非他莫属。贝尔尼尼开始暗箱操作,与被他贿赂的奥林匹亚一伙设了一个局:将贝尔尼尼制作的四河喷泉银制模型放在教皇的必经之路上,用活灵活现的设计打动教皇。看到模型的教皇深思良久,面带不悦地说道:除了贝尔尼尼不会再有别人这么干了,看来你们都决定支持他,你们的责任是去面对反感他的人们。教皇说完拂袖而去。贝尔尼尼如愿以偿地开始了四河喷泉的工程。

贝尔尼尼用拟人化的手法,将代表四大洲的四条河流设计成姿势、神态、服饰各异的河神。河神之间立起一座高16.5米的巨型方尖碑,配以喷泉,真是美不胜收。波洛米尼眼见到手的工程旁落,忍不住公开诋毁对手。于是质疑之声又起:喷泉下部的雕塑是中空的,而上面却立着沉重的石碑,不懂建筑的贝尔尼尼会不会再次闹出类似圣彼得大教堂钟楼的惨剧?万一石碑倾倒,将会造成多大伤亡?渐渐地,没人再敢走近喷泉,贝尔尼尼承受了巨大压力。

四河喷泉成了纳沃纳广场的标志

为了彻底解除人们心中的疑虑,善于表演的贝尔尼尼让学徒们搭起隔离带,禁止人们靠近喷泉。这招“欲擒故纵”果然引来众人围观,大家好奇地想要亲睹贝尔尼尼如何收场。这时贝尔尼尼当众架起扶梯,爬上喷泉,把四根细细的白线绳系在方尖碑上,另一头则让人拴在了广场周边的建筑上,然后他拍拍手,大声向群众宣布道:加固工程顺利完成!行为艺术吧?众人哗然,但质疑的声音也因艺术家近乎任性的自信而被压制了。方尖碑经历了后来1654年的大地震而岿然不动,至今仍稳稳地矗立在纳沃纳广场,证明了贝尔尼尼在建筑方面的造诣已今非昔比。

这一回合的斗法使两个冤家的矛盾公开化了。罗马一直流传着有关纳沃纳广场喷泉和教堂的说法:贝尔尼尼设计的代表美洲的普拉塔河神身躯后仰,左手举起,似乎是对面波洛米尼的圣阿格尼斯教堂倒塌时的本能反应①;代表非洲的尼罗河神则以巾掩面,好像不忍再看对面“丑陋”的教堂②。而波洛米尼的回应是在圣阿格尼斯教堂屋顶立起一座圣女的塑像,她信誓旦旦地以手抚胸,好像在说:姐这特好!保准屹立千年不倒,不像你的“驴耳朵”③。

以上传言纯属后人的调侃。贝尔尼尼的喷泉早在波洛米尼的教堂落成十多年前就竣工了,不可能发生如上争执。其实,掩面的尼罗河神象征该河的源头未知,后仰的普拉塔河神则象征土著对发现新大陆的征服者的惊恐。波洛米尼的圣阿格尼斯教堂非但不丑陋,反而堪称美轮美奂,那灵动的曲线和几何图案,把巴洛克语言诠释得完美无瑕。

波洛米尼的圣阿格尼斯教堂穹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