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青铜华盖)
贝尔尼尼很快就成为罗马艺术圈的领军人物和万众瞩目的明星,各类订单纷至沓来,还被教皇册封为骑士,真是名利双收。不久,他遇上了人生中的第二个贵人——巴贝里尼(Barberini)家族的乌尔班八世(Pope Urban VIII)。这个家族是起源于托斯卡纳的商业贵族,最早姓塔法尼(Tafani da Barberino,即巴贝里尼的塔法尼),巴贝里尼只是他们居住的地方。由于塔法尼是“苍蝇”的意思,所以家族原来的纹章中有苍蝇的图案。乌尔班八世当选教皇后,感觉苍蝇不够体面,就把纹章改为了三只金色的蜜蜂。
乌尔班八世在做主教时就结识了贝尔尼尼,两人一见如故。当选了教皇之后,乌尔班八世立即召见这位宠臣,并向他宣布了两件事:第一,能在有生之年遇上我这位教皇,是你最大的福分;第二,生逢你伟大的艺术创作期,躬逢其盛,也是我的荣幸。贝尔尼尼在教皇的庇护之下平步青云,如日中天。不久,他就得到了一项代表最高荣誉的工程任命:在天主教会的“心脏”——圣彼得大教堂内最为尊贵的圣彼得墓穴之上,建造一座青铜华盖。
自中世纪以来,欧洲教堂的圣坛和君主的宝座上方都要覆以华盖,以彰显其尊荣和权力。最早的华盖是布制的,英文华盖(Baldachin)-词就起源于产自巴格达(Baghdad)的一种华丽布饰。很多圣像中可以见到这种布制华盖,皇帝在举行大典时也常使用华盖,类似于中国古代卤簿中的黄罗盖。
1623年,经历了近一个半世纪的重建后,新圣彼得大教堂迎来了继布莱曼特、拉斐尔、米开朗基罗、马岱尔诺等人之后的又一位总设计师——贝尔尼尼。圣彼得大教堂的平面图是一个希腊十字架,在十字架横竖交叉点的位置,就是沉睡了两千年的耶稣弟子——第一任教皇圣彼得的坟墓。米开朗基罗设计的巨大穹顶就覆盖其上,而华盖的功能是要强调此处在天主教会的重要地位。

洛伦佐·洛托(Lorenzo Lotto)的《怀抱耶稣的圣母像》,绿色的布制华盖营造了一种神圣的气氛
贝尔尼尼要将青铜华盖作为他染指大教堂的首部作品,这也是他第一次涉足建筑领域。严格来说,这项工程介于雕塑和建筑之间,即用雕塑的创意来设计外观,但因其体量巨大,要将这座高近30米、重约6吨的“铜亭子”搭建起来,需要建筑学的知识。贝尔尼尼急需一个团队,这样一来,我们故事中的另一个主角出场了,他就是弗朗西斯科·波洛米尼(Francesco Borromini,1599—1667)。
这位出生于瑞士的建筑师只比贝尔尼尼小一岁,才华横溢,沉稳内向。两相比较,贝尔尼尼颇具“北大文科生”的气质——风流倜傥、外向活跃、爱出风头;
波洛米尼则更像是“清华理工男”——严谨内敛、脚踏实地、不善言辞。他们的分工是贝尔尼尼负责青铜华盖的整体设计和铸造,波洛米尼负责结构工程和四根柱子的装饰。下面我们就来自下而上仔细欣赏一下这座举世无双的“巨型铜亭”。
支持华盖的基座是四个大理石墩,石墩的每一面都有代表教皇巴贝里尼家族的纹章——装饰着三只金蜜蜂的盾形图案。在每个盾形图案之上都有一张人脸,而且每张脸的表情都不相同:或狰狞、或痛苦、或欣慰、或喜悦……有关这些面孔流传着一个故事:贝尔尼尼在设计华盖时,正赶上教皇的侄女朱莉亚(Giulia Barberini)难产。教皇坐立不安,长跪在圣彼得墓前祈求上天赐福。当母子平安的消息终于传来,教皇竟当众喜极而泣。这一事件被有心的贝尔尼尼记录到了华盖上:这些女性面孔代表了教皇侄女分娩的过程,最后出现的一张婴儿面孔①,自然就是指教皇的外孙了。贝尔尼尼要让教皇的亲属与华盖一起名垂青史,无非是在挖空心思地讨好金主,可见他是多么的老于世故。

圣彼得大教堂的青铜华盖

大理石墩上的人脸据说代表了教皇侄女诞下婴儿的过程
矗立在大理石基座之上的就是四根青铜巨柱了。柱子呈螺旋形,被称作“所罗门式柱”(Solomonic column)。相传公元前957年犹太王所罗门在耶路撒冷圣殿山上建造第一圣殿时,就使用了这种螺旋形的柱子。后来圣殿几经摧毁重建,最后柱子被罗马君士坦丁大帝的母亲海伦娜找到,并于公元4世纪初由君士坦丁大帝本人带到罗马,用来支撑旧圣彼得大教堂的旧华盖。

鲁本斯的画作《所罗门的判决》(The Judgement of Solomon),背景就有所罗门式柱饰

拉斐尔绘制的《圣彼得治愈瘸腿病人》(Healing of the Lame Man),里面的柱子就是参照旧圣彼得大教堂中的原柱临摹的

青铜立柱和局部细节
贝尔尼尼沿用了这种柱饰,一方面是为了强调《旧约》与《新约》的传承关系,另一方面,这种螺旋的花样正好符合巴洛克风格炫耀动感的喜好,可以说是一举两得。铜柱分为三段下部为螺旋纹式,中间为月桂树和橡树(象征着约柜),并饰以小天使和代表教皇家族的蜜蜂,上部为爱奥尼亚式柱头(Ionic Order)。爱奥尼亚柱式是古希腊三种柱式之一,以其发源地爱奥尼亚岛命名,因其修长优美的比例和柱头有一对向下的涡卷装饰,而被认为代表“女性之美”。
华盖天花板内侧有一只象征圣灵的鸽子①,华盖上部四角各站立着四位大天使②。横梁中间是一对(四组)小天使,手里捧着教皇的三重冠和彼得的钥匙,宣示教皇是圣彼得的正宗传人③。最顶部是一个圆球上立着的十字架,象征天主教一统天下④。
青铜华盖竣工后赢得了教会的夸赞。好大喜功的贝尔尼尼故伎重演,抹灭了其团队成员对青铜华盖工程的贡献,一个人包揽了所有的功绩。直到现在,一提到华盖,人们想到的也只有贝尔尼尼。至于哪部分是由波洛米尼完成的,没有人说得清。这件事深深地伤害了波洛米尼,两位天才很快就分道扬镳,青铜华盖也成了两人唯一携手完成的作品。
青铜华盖为贝尔尼尼带来了更大的声誉,他终于向世人证明了自己不光是“米开朗基罗再世”的雕塑家,同时也是一位天才的建筑师。看来已无人能阻止这位超级明星称霸艺坛的脚步了,然而,随后出现的一个意外事件给贝尔尼尼辉煌快意的人生平添了一些波澜……